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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粉干戈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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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金鰲大會

第十一章 金鰲大會

這裏管中流還跪在地上,心中卻在揣想師父不知找個什麼法子來收拾自己,想必一定是十分痛苦可怕的手段,大概比自殺而死還要可怕的……正在想時,宣翔說道:「起來,為師有話跟你說。」
但見兩個勁裝疾服的少年上台,先向有生死狀的那名公證人報到過,然後走到椅子下面掛著銅鑼的公證人面前,那公證人說道:「大會規定,凡是鑼聲一響,便即開始比鬥,再聽到鑼聲,便須立刻停手,任何一方如若趁機進襲,便取消資格。」
宣翔又道:「現在要說到這一路無情刀的最高境界是什麼,那就是『無情』二字,你一方面修練刀法,一方面須得修養胸中一顆心,使它變成堅如鋼鐵,冷如冰雪,世上任何愛恨、榮辱、生死等等都漠然無睹。刀勢一出,連宇宙也要劈開,這時才晉入第一流的境界,可以縱橫天下,再無敵手。」
束大名道:「小弟正在揣想,尚無所得。」
鄉老伯嘻嘻笑道:「好說了,令尊是當代名家,我這個鄉下人怎敢當得起謁見這話?」
阿閃倚著樹身,笑道:「你心中還生氣麼?」
阿閃忍不住插口道:「老伯你好像對王元度特別的好,讚不絕口,其實換了管中流的話,他也一定很沉得住氣。」
宣翔道:「你去屆能壓倒天下英雄,為師聞知甚感欣慰,覺得到底不曾白費了工夫。現在你閱歷已豐,內功修為方面更為深厚紮實,為師有一個更大的使命要你擔承,此舉不但對你個人有益,而且為師的平生心願以至榮辱都付託與你了,只不知你是否願意為師父吃苦出力?」
管中流也感到有一對眼光不時凝注自己面上,卻是阿閃。但他的心情與藍明珠大大不同,反而時時舉目迎接她的眼光,偶爾向她微微一笑。
廣場中一片混亂,王元度這一批人回到第一號房間,呂傑顯得十分頹喪,別的人也覺得很難找話安慰他。
阿閃輕輕道:「把這件事忘掉吧!哪裏一個人有永遠不做錯事的呢?」
王元度驚道:「只有十四歲?假以時日,定必是震驚一時的高手無疑。」
這些話在別人耳中也許不知所云,但在管中流聽起來,卻有如醍醐灌頂,泛起說不出的舒暢甘美,因為宣翔這短短的一番話已代他解開不少死結。這些武學上的深奧難題管中流反覆想過不知多少遍,但總無法解答,所以成了死結,如今一旦解開,心中的舒暢可想而知。
誰也想不到他竟有如此一著,頓時采聲如雷爆發。
高大少年點頭道:「行啦,我準在台上砸死他,王元度……王元度……」
台上的呂傑久戰無功,心中微感焦躁,想起自己第一次出手,就顯得如此不濟,豈不被朋友們恥笑。此念一生,不禁泛起急功取勝之心。
他們分手之後,管中流惘然回到人群中,最先被阿閃找到。阿閃拉住他問起後來的情形,管中流支吾過去,與她一同回到王元度等人的休息房間。
在廣場中,人潮擁擠,氣氛熱鬧輕鬆。許多武林中人,平時天南地北,難得碰上,卻彼此慕名已久,這刻都紛紛攀談論交。有些遠在二十年前第一屆金鰲大會就認識了,每隔五載相聚數日,別有滋味。
台上激鬥了六十餘招,雙方氣勢猶存,還分不出高下,無情刀管中流輕碰王元度一下,道:「幸而呂兄小心翼翼,又沉得住氣,若是一上來就輕敵妄進,局面可能早已改觀啦!賢弟可知對方的師承來歷麼?」
酒醉飯飽之後,撤去筵席。各人都回到自己房中調息用功,準備明日出手。鄉老伯卻到王元度房中指點他武功。
呂傑胸有成竹,使出「高探馬」的招數,台下群雄眼見呂傑施展這等手法抵禦,都聳然動容,無不在心中暗忖這番呂傑非敗不可。
那老者便是天下皆不知名而實實在在是武林一代宗師宣翔,他原本化裝成鄉老伯,以精湛內功改易容貌,同時由於性格的分裂,他簡直像當真變成兩個人,這刻回覆原來面目,所以鄉老伯具有的氣質性情完全消失,道道地地換了一個人。
他跟這群少年男女毫不拘束地談笑,但凡有詢問及武功上的疑難,他總是很詳細地分析解答。藍明珠忽然笑道:「昨日晚輩派藍沛駕舟把老前輩和王公子接來之時,藍沛半途上忽然功力減弱許多,恐怕是前輩跟他開的玩笑吧?」
按大會規定是第二組上台,如此十組輪流比完第一場,便又到第一組上台,這樣周而復始,每組都須比賽三場才剩下一個人圍者。如此安排法每組的得勝者都有充分休息的時間,不致於因疲乏而影響了戰功。
那高大少年反而收斂起怒色,但眼中卻流露出凶光,一望而知他滿腔殺機,已下決心殺死那人。他道:「那廝是誰?」
哪知他招數還未使出,對方劍光暴長,當胸刺入,這一招的變化奧奇之極,有如水中魚路,空中鳥跡,簡直找不到其間絲毫痕跡。
他在台上的態度舉止冷靜得出奇,絲毫沒有昔日的驕傲自大之氣,這一點卻是王元度的功勞。
那高大少年勃然作色,道:「誰敢欺負你?」
對方雙鐧一舉,踏中宮走洪門,出手猛攻,氣態威猛,根本不管呂傑的門戶招數,呂傑心中微凜,忖道:「幸而我不曾自傲託大,敢情這廝擅長強攻硬打的家數。」轉念m.hetubook.com.com之間,劍走輕靈,側閃開去,趁勢反擊了一招,兩人霎時間鬥在一起。
整片廣場上氣氛熱烈緊張,在王元度這一夥人中間,束大名是使棍的,所以每當台上使棍的少年放過可乘之機的時候,便禁不住心痛埋怨。柳昭是使刀的,因此也時時抱怨台上用刀的少年不會抓住機會。
奚勇這刻若是認敗服輸,便須丟掉雙鐧閃避,呂傑才能及時煞住攻勢,如若不然,呂傑為了不肯失去機先,自然還須極力迫攻。
鄉老伯認真地點點頭,有意無意地說道:「對!這兩人都是一時瑜亮,難分高下,若是有一日以死相拼,倒不知鹿死誰手呢!」
群雄想不到一上來就如此精采,人人都十分興奮,拼命吶喊助威,這些人絕大多數與台上之人俱無淵源,只不過為了激勵他們努力爭勝,所以叫個不停。
阿閃跟定了管中流,兩人在院落走動。廳中剩下藍明珠、柳兒主婢以及柳昭三人。
管中流大吃一驚,汗流浹背,心想原來她是為了我的性命,所以想打著師父,使師父當場自盡,這樣我就可以不死。
束大名很感興趣地問道:「元度兄到底急成怎生樣子呢?」
王元度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心想我雖是不肯使用任何不正當手段,可是我仍然十分留心觀察世間人心的詭詐,著意提防,才不會輕易上當啊!
王元度等人卻聽到鄉老伯嘆氣之聲,當時還不明白他何故嘆氣,說時遲,那時快,但見劍光略一擎動,呂傑已躍開丈許。
管中流本已現出驚訝的神色,因為他曉得以阿閃這等身懷上乘武功之人,那片落葉決計不會碰上她鼻尖,每個武功已有成就之人,都有自然而然閃避一切向身上落下的物事的能力,因此,她居然沒閃開這片落葉,已經十分奇怪,加上後來的現象,已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管中流搖搖頭,她便道:「我上去揪他的鬍子,迫他寬恕了你,他若敢不答應,我就打他耳光,直到他答應為止。」
那高大少年道:「這宗兵器名叫渾敦棍,平時沉重之極,但一旦掄舞起來,卻又不覺很重,乃是外門兵器之中十分霸道的一種。」
這一來大家都很替呂傑擔心,也感到忿忿不平。王元度緩緩道:「此戰對呂兄有益無害,咱們只怕不容易遭逢到這種機會磨練自己。」
王元度連忙向眾人解釋對方有獨門傳聲之法,所以奚勇迭有佳作。眾人這才明白,心中略感好過些,天色已暗,柳兒翩然入房。
結果宣判後,贏的一方得意洋洋,敗的一方也極力保持風度,一齊下台,但觀眾的反應卻不一樣,有的發出噓聲表示不服,但大多數人還是認為評判得中肯公正。要知這四名公證人都是一時知名之士,又規定必須四人一致通過才算數,只要其中有一個異議,就不能宣判。
他們正在談論,鄉老伯搖搖擺擺的走回來,管中流碰了王元度一下,示意他向這老人請教。
藍芳時隨手一拿,竟沒拿起來,不覺一怔,道:「這是什麼?」
管中流因有師父在場,不敢開口。宣翔道:「不錯,他非死不可,這只怨他命運不佳,假如老夫比他先死,他就用不著遵命自盡了。」
鄉老伯道:「不錯,我老人家要試一試元度的胸襟修養,所以使藍沛自己說出已趕不到的話,瞧他著急到什麼程度。」
那高大少年露出訝色,道:「什麼事?」
鑼聲突然一響,台上兩少年一齊躍開,敢情這兩人尚未有人受傷落敗。
他的聲音雖然不高,但此刻全場寂然無聲,所以人人都聽個清楚,那「遺體」二字使得所有的人都騷動起來,議論紛紛。
阿閃施展出她最迅快最厲害的手法,一口氣連續攻了十四掌之多,到底不能碰到對方衣服,更別說打他耳光了。她只好死了這條心,停住身形,向管中流道:「我服輸啦!同時我心中也很難過,因為我無法救你一命。」
這幾句話明明是鄉老伯的口音,呂傑宛如服下一帖清涼散,心頭登時一片寧靜,越發沉穩堅韌。
藍明珠擅長應對,口角春風,滿座皆歡。她發覺自己老是被一雙眼睛盯住,初時還不怎樣,但有一次向柳昭敬酒時,猛可發現他的眼光中流露出著迷的意思。她芳心中不免感到有點不安,此後就很自然地迴避與他說話或敬酒。
管中流不由微微面紅,暗忖:「她真是心胸坦直不過,縱是對我很好,但又何必當眾爭執呢?」
對方是個年紀特別輕的壯健小夥子,使一對鋼鐧,一望而知膂力過人。但是他的鎮定工夫遠遠不及呂傑,在台上有點踧踖的神情。
他們談了一會有關明日之事,鄉老伯這時才進房,說道:「呂傑,今日雖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形之下殺死了對方,但恐怕也惹下了殺身之禍了。」
宣翔對這一番血淚交集之言仍然好像無動於衷,阿閃訝道:「管中流,你可是說你這就要自殺而死?」
管中流縱是恬淡豁達之士,但此刻卻老是無法把他師父已到達此地這件事忘記,他眉端含著一縷愁色,但一方面又盡力掩飾住自己的心情,陪阿閃說話。
無情刀管中流和裝束奇異的阿閃姑娘走在一起,沒有什麼目標地隨步逛瞧。
https://m•hetubook•com•com眾入座之後,藍明珠先向鄉老伯說道:「家父特地命晚輩向您老致歉,皆因眼下十分忙碌,無法分身來謁見前輩。」
王元度搖搖頭,管中流道:「這就奇了,束兄知道麼?」
呂傑牢牢記住王元度叮囑他不要輕敵大意的話,一切交待清楚之後,便擺開門戶,但見他劍勢嚴謹,一派深溝高壘的氣象。
果然眾人都笑起來,鄉老伯反問道:「你如何得知管中流也能夠沉得住氣?」
奚勇手忙腳亂地擋住第一劍,但破綻四現,呂傑劍光如虹,才吞又吐,從左方攻入。
管中流頷首道:「應該是他老人家,才具有如許精奧的氣功,這是一種連少林寺也自嘆弗如的奇奧功夫,可以把內功沾在別的物事之上,等別人觸及之時,才生出反震之力。」
阿閃心中當真服氣認輸,所以驕傲全失,垂頭走了。
他更為訝異,道:「殺個把人不算稀奇,可是你為什麼會找到我?」
王元度道:「晚輩一向深自警惕,不驕不餒,老前輩善意告誡,晚輩十分感激,自當銘記在心中。」他答得不亢不卑,自然而然有一種折服別人的胸襟氣度。
管中流萬想不到結局如斯,不由得感激涕零地叩謝師恩。
台上四名公證人都凝神觀戰,直到此刻,他們還瞧不出哪一方可以制敵取勝,他們都是眼力過人的名家,但見那奚勇的氣勢力道有增無減,似是有必勝的決心,但呂傑不愧是武當名家之後,這刻越發冷靜,劍招更見老練辛辣,一望而知韌力過人,毫無敗象。這等激烈拼鬥自然迭有驚險鏡頭,因此只瞧得台下群雄又緊張又過癮,不住的大呼小叫,鬧成一片。
管中流須得顧及這個姑娘的脾氣,所以不敢一味誇耀師父的本領,免得把她激僵了,到時更是非動手不可,但又不能不教她曉得師父的厲害,否則她毫無忌憚地上前出手,這個苦頭也不是鬧著玩的。
念頭還未轉完,宣翔淡淡道:「老夫其實不是當真要中流自殺,此舉只不過設計迫你使出全身本領而已,現在你既是服氣認輸了,那就走開。」
他們身手都不弱,互相盤旋窺伺對手破綻。台下群雄全都靜寂無聲,過了一會,其中那個使刀少年驀然躍起,揮手迅劈,手法精奇,氣勢凌厲。
那少年傲然一笑,指住桌上一個長形套袋,道:「那是我的兵器。」
鄉老伯肥腫的面上湧起善意的笑容,道:「這才是壓倒天下英雄的口氣,我告訴你,剛才我走了一趟,發現台上那孩子只是陪襯的綠葉,另有真正的高手還未出場。」
正當此時,一個低沉的聲音傳入耳中,說道:「孩子,不可輕躁貪功,武當心法向來是以氣脈悠長以靜制動見長,你敢是給忘了?」
誰知她速度如此快法,宣翔依舊應掌飛開,使人不禁懷疑他究竟是人呢抑是鬼魂,若然是人,焉能如此飄忽輕靈,宛如縹緲虛無的幽靈一般。
柳昭是因為曉得明日輪不到他上台,所以用不著緊張。呂傑本來也沒事,但他心中難過,多喝了幾杯酒,趁著醉意睡覺去了。
王元度等人都瞧得十分驚訝,他們無不瞧出那雙鐧少年的手法招數古樸沉雄,別具威力,定然出自當世名家所傳,可是他們卻沒有一個人說得出這少年的師承來歷,又見他與劍術高強的呂傑戰個平手,精采萬分,所以都十分駭異。
魯又猛叫道:「鄉老伯這話怎說?」
高大少年側頭想了一下,問道:「照你這樣說法,這廝定是年輕高手之一了?」
眾人都用心揣測老人之言,過了片刻,王元度低聲道:「老伯的意思敢是暗示對方得人隨時指點,所以手法因人而異?」
樹後傳來一個嚴冷的嗓音道:「說得不錯,這個女孩子只得到嶺南冥鼓宮長春女七八成功夫,就敢不把天下的人放在眼中,真真可哂!」
在台上的兩個勁裝少年各自取出兵器,鑼聲一響,便開始拼鬥。
管中流朗聲道:「恩師只要吩咐一句,縱是粉身碎骨赴湯蹈火之事,弟子也定必全力以赴。」
眾人一聽大有道理,便減去忿然之心,鄉老伯含有深意地睨視他一眼,心想這孩子的見識氣度真不是凡俗之輩所能想像得到,正是最合適我計劃的人選。抬眼瞧瞧天色,自言自語道:「時間已差不多啦,他們也該結束了。」
鄉老伯道:「終必會知道他們是什麼家數,這一點你大可相信我老人家。」他稍停一下,又道:「那孩子排行第四,還有三個師兄,似乎一個比一個強,總之你須得小心注意才行。」
才交未時,廣場中已擠滿了人,巨大的石台上四角各插一根鐵柱,高約六尺,有一把椅子嵌在頂端,這是四名公證人的座位,一則居高臨下可以瞧得更為清楚,二則如此便不致遮擋住台下群雄的視線,三則不致於阻礙拼鬥的進行。
管中流搖搖頭,苦笑一下,心想:「我一則早已心灰意冷,不把人間榮辱放在心上。二則我師父已到達此地,他老人家已經曉得我帶元度賢弟求見師叔之事,定然不肯輕易放過我,等到見面之時,不知將有何等樣的刑罰好受,哪裏還有心思記住你的耳光?」他一想及師父,心中就難過欲死,不由得痛苦地長嘆一聲。
奚勇面泛喜色,身軀略略一退,雙鐧化作夾https://www.hetubook.com.com擊的招數,凌厲出擊。
人叢中有些地方空出一個圈子,圈中只有單獨一個人或兩個人不等,這種人人不敢沾惹的都是當今武林著名凶星或蟊賊,所以人人冷落躲避,自然也有報仇行動在暗中醞釀著。
這話自是向阿閃姑娘說的,她柳眉一皺,泛露出殺機,道:「別吹牛啦!我若不是瞧在你是管中流的師父的份上,不給你兩個嘴巴子才怪呢!」
這兩個少年在吶喊喝采聲中鬥得十分激烈,此來彼往,有攻有守。
管中流心中卻感到又興奮又疑惑,興奮的是這等景象氣氛使他記起五年前的舊事,疑惑的是他覺得這兩個少年武功雖然不錯,可是若是他上台的話,這兩人都休想走得過十招,這使他奇怪到底是自己武功眼力比五年前大有精進,抑是由於今日上午得到老恩師指點上乘武功,豁然貫通之後,眼力與往常大不相同?
呂傑嘆一口氣,道:「晚輩一點也不怕對方報復,可是如此的一個生龍活虎般的少年,突然間永遠長眠泥土中,這個念頭使晚輩心中感到十分難受。」
眾人都覺得鄉老伯樣子不似以前那麼難看,而且他善意而含有智慧的笑容使人願意跟他親近。這種感情的基礎最主要是他們曾經得他指點武功,因此眾人都拿他當作師長一般看待。
她皺皺眉,伸手一撥鼻尖上的落葉,手指一觸及落葉,忽然感到一陣麻木,手指也彈起數寸。
藍芳時泛起難得見到的笑容,親暱地捏捏那少年的手臂,道:「哎!好結實,氣力一定不小。」
奚勇不但不曾棄械投降,反而使出一招險著,但見他身子猛歪,堪堪避開劍刺之勢,左手鐵鐧業已翻起斜擊敵脅。
藍芳時叫起來,道:「我敢打賭你一定如願以償,現在我有一件要緊之事告訴你。」
管中流發覺師父口氣很和緩,甚是迷惑不解,當下遵命起身,垂手侍立。
王元度大感興趣,道:「老伯如何查出的?」
柳昭一味痴痴地凝望住藍明珠,越看越愛,恨不得用世上最美麗的詞彙來形容她讚美她。他在心中也琢磨過為何這個女孩子使他特別動心?後來發覺這是因為她具有一種高貴清雅的氣質,與凡俗之美全不相同。
鄉老伯道:「這話在你雖是謙詞,然而事實上正是如此,要知那孩子勇力過人,但限於年紀和經驗,腦筋也不夠快,所以本來不是你們的對手,然而你們隨便哪一個上台都不容易取勝,這是什麼緣故,我老人家暫時不告訴你們。」
阿閃道:「我們到河邊清靜一下可好?」
她放軟聲音,問道:「你心中好像很痛苦,是不是?有什麼痛苦呢?」
有一位公證人翻動手中的一疊文件,取出其中兩張,向台下群雄揚示,人人俱知這兩張紙就是生死狀,乃是行將出手的兩名少年英雄簽名畫押過,凡是在台上的生死,各安天命。
他把套袋褪下,露出兩截黃澄澄金光燦然的粗棍,又道:「我要憑這根渾敦棍壓倒天下群雄,獨上鰲頭,你可相信麼?」
她輕輕問道:「你師父來了?」
她纖掌到處,好像已擊中了對方面頰,但宣翔居然在這間不容髮之際退開,避過了她這一掌,阿閃心頭一凜,再度躍上出手抽掃。
藍芳時恨恨道:「姓王名元度,你當必聽過此人的聲名。」
其實這兩位公證人都是暗器名手,這兩面旗子乃是打穴利器,倘若他們不聽號令仍在苦鬥的話,公證人便擲出紅旗遙打穴道,務求立刻制止他們。
他的三角眼中射出仇恨之光,向呂傑恨恨的盯了一下,便走到奚勇身邊。
公證人宣佈使棍的獲勝,這是經過四個公證人以暗號交換意見後所獲的一致結論。
宣翔道:「很好,這是什麼事將來才告訴你,現在為師須得再傳你武功,關於你帶人去見宣隱之事,為師可以寬恕你,你不必放在心上了。」
鄉老伯拍拍管中流的肩頭,笑道:「假使是你出手,多久可以獲勝?」
他的面色異常的難看,全場千餘觀眾也突然間靜默無聲。
藍芳時道:「正是。哼!他自以為風流瀟灑,對我說出種種不堪入耳之言,以為我非得看上他不可,這廝太可恨了。」
這金鰲大會已舉辦過四屆,今次是第五屆,所以關於比賽規則眾人大都熟知稔聞,再者石台四周的牆上都貼上初試和決賽的規例,人人皆見,故此公證人不必再行宣佈。
群豪想到生死狀這個名詞,頓時泛起血腥森殺之感,憑添不少刺|激興奮。
宣翔冷冷道:「走,老夫最憎恨不聽話的人。」言下之意不啻是說她若敢多言逗留此地,可就有苦頭吃了。
宣翔神色嚴冷如故,別人也不知他心中有沒有生氣動怒。他道:「老夫知道長春女以獨門內功和奇快身法在武林中佔了一席。此所以你這女孩子逢人就想打嘴巴耳光,但今日你若是有本領碰到老夫一點衣服,老夫就立刻自殺當場。」
鄉老伯又道:「對方練就一種獨門傳聲之法,連我老人家也險險被他們瞞過,哈……哈……」
四根鐵柱上面的椅子都坐得有人,其中一個公證人的椅上趟掛著一面巨大的銅鑼,他用力敲一下,鑼聲起處全場頓時靜寂無聲。這個公證人大聲宣佈道:「初試開始。」另一個公證人便宣叫出場者的名字。
管中流嘆一口氣,面上和-圖-書泛起一絲笑容,道:「在下有句話也許會得罪姑娘,所以不知該不該說?」
柳昭見到如此雍容高貴的美人,頓時又雙眼發直,也不管旁的人如何,一徑在主位旁邊的位子落坐,好得親近香澤。
阿閃喝道:「老頭子小心了!」突然間躍到他面前揚手便打,她的動作快得宛如電光一閃,旁人但覺眼睛一花,便瞧不見她的影子。
阿閃瞪大那雙美麗的眼睛,發呆地望著對方,管中流搶前兩步,伏身跪倒,行參見之禮。
阿閃記起他曾表示要在師父眼前自殺之事,心念一轉,說道:「你可猜得出我見到你師父時怎麼辦?」
管中流道:「說來奇怪,當在下眼中望著姑娘之時,心中痛苦好像能夠減輕些……」他聳聳肩,又道:「也許這是姑娘奇怪裝束的力量,或者是你真有一種無憂無慮,肆無忌憚的性情使然。」
藍芳時道:「我要你替我殺死一個人。」
第二組第三組很快就比出輸贏,第四組是呂傑上陣,他一上台,群雄見他胸口繡一個「呂」,背插長劍,便知是武當名家呂一超的後人,都對他另眼相看。
他急得連連搓手頓足,籌措不出妥當的言詞,幾片落葉隨風飄落河中,又有一片輕飄飄掉下來,擦過阿閃的前額,落在她鼻子上。
王元度這一群人運氣不錯,都不在同一組之內,因此他們都有入圍的希望。而王元度因為得到許多人善意忠告,要他留神那卓遼,所以特地查了一下,得知卓遼不會與己方任何一人碰頭。
藍芳時咬牙切齒地瞧著他,眼中射出忿恨惡毒的光芒,道:「我被人欺負,你管不管?」
他們不知不覺走到巨大涼棚與南面房舍相接的缺口,望見了水光蕩漾的河流。
管中流道:「束兄出身少林,見多識廣,居然也瞧不出對方來歷,這真是駭人聽聞之事。」
台上的呂傑才一定神,但見那奚勇虎軀暴起,雙鐧齊出,左掃右砸,威勇難當。
王元度又不禁驚道:「你老竟也不知他的師承門戶,這真是駭人聽聞之事。」
初試的參加人數達五十名之多,由於其中功力相去懸殊的情形甚多,所以初試的規則嚴密得多,用意都是減少流血慘禍。
管中流大驚道:「我的好姑娘,千萬不能這樣做……家師的武功深不可測!」她格格笑道:「有什麼了不起,最多比你強些而已,耳光還不照打不誤?」
她道:「說吧!」眼中流露出鼓勵的神情,她倒想知道對方能夠怎樣得罪自己。
管中流道:「只要姑娘願意,在下奉陪。」
一條人影隨著嚴冷話聲出現,卻是個神宇高峻,表情肅冷的長衫老者。
全場突然間寂然無聲,人人都睜大雙眼瞧看奚勇怎生應付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
宣翔徐徐道:「你所練的刀法稱為『無情刀』,在千百種刀法之中可以當得至高無上這四字,但你還不知道這一路刀法的七大訣,以及如何是最高境界。」
管中流好生驚訝,反問道:「我生氣?」
那五十名得以參加初試的年輕人早就編好次序,一共分為十組,每組五人,採用淘汰方式,每組只取一人。這十人便是決賽的十位入圍高手。
午膳已送各房,另外在那巨大的棚內群豪也在進食,王元度得到管中流暗暗告知宣翔已寬恕了他之事,十分高興,眾人有說有笑地用過午膳,鄉老伯偃出長輩的派頭,叫大家安靜休息,準備下午出場。
管中流道:「要我忘記這件背負師恩之事,只怕得等到將來才行啦!」
阿閃覺得難以置信,問道:「這話可是當真?」
管中流覺得這話很難回答,沉吟一下,說道:「晚輩能不能取勝,還須實地一試,才能夠知道。」
事實上鄉老伯已暗暗修改他的面容,雖然滿面疙瘩如故,但是頭顱和身軀的比例卻相稱得多。
一道人影躍了上台,卻是個二十餘歲的少年,一雙三角眼下面,長著一隻尖而鉤的鼻子和薄薄的嘴唇,使人瞧了感到此人十分陰險惡毒。
阿閃睜大美麗的眼睛,眼珠子一閃一閃的,充滿了驚訝的意思,她已瞧出管中流的的確確沒有把這幾下耳光放在心上,覺得十分疑惑不解。
柳兒仍然作男裝打扮,她帶領大夥兒回到專門撥給他們數人居住的跨院。
奚勇吃力的叫道:「師兄……」兩個字,便向前傾跌。那少年一把拖住,向公證人道:「在下是他的師兄,如蒙允許,便即把遺體帶走。」
鄉老伯道:「他很沉得住氣,憑良心說,我老人家若是變作他的話,也會急得跳起來。」
他理也不理管中流,冷冷道:「這有什麼好奇怪的,長春女的冥鼓宮與日月塢雖是同列天下三大隱秘之地,但在老夫眼中,簡直只是兒戲而已。」
管中流牢牢記住這些話,他雖是至情至性之人,可是他認為並不妨礙他在刀法上的修為,因為他既然能操刀相向的話,這個對手定必有可殺之道。
只見奚勇身軀搖晃不定,眨眼間脅下一片血紅,四個公證人都從座位上躍下來,三個圍繞住呂傑,一個過去抓住奚勇的手臂。
管中流大驚抬頭,宣翔目光轉到他身上冷冷道:「怎麼,你敢是以為她有這等能耐?哼!你犯了大罪,這刻先替自己的性命發愁吧!」
鄉老伯不等王元度開口,一手抓住他走開數步,低聲說道:「你的勁敵還真不少呢!」
hetubook.com.com人從缺口走出去,但見河邊甚是幽靜,前有綿綿密密的蘆葦,河岸上則有一排大樹,他們在一棵樹根停住腳步。
別人不曉得他這話是什麼意思,但台上的呂傑立刻聽到鄉老伯的口音,道:「孩子,你最擅長的『三環套月』準備使用,五招之內,對方必定有一招是雙鐧齊出,上砸下掃,你此時使一招『高探馬』,誘他後退再攻,但你這一招只使一半,就改用『三環套月』,可以穩操勝券,不過最好別傷他性命,不然的話,日後禍患無窮,嗯!小心了,他快要雙鐧齊出啦!」
鄉老伯頷首道:「正是如此,這真是奇怪的事,我瞧你這孩子最是古板方正,怎會第一個猜出對方詭謀呢?」
阿閃已向後面略略挪動了一點,照理說,這片落葉應該掉在地上,但這塊葉子偏生就黏在她鼻尖上,好像她鼻上有吸力一般。
阿閃喜歡地道:「總之我能使你減去不少痛苦就是了,這話我聽了很高興,哪裏是得罪我?好吧!你老是跟我在一起,慢慢就可以忘去那件不快的事。」
鄉老伯說道:「倘若不是他的師兄們出主意要他冒險反擊,那孩子縱然不肯棄械認輸,最多也不過略負微傷,何致於當場慘死呢?」
呂傑施展出本門精妙劍術,但見劍氣如虹,矯夭飛舞,功力精湛,隱隱已具高手格局,可是對方的雙鐧也使得十分神奇奧妙,而且能夠仗著絕強的臂力彌補內功之不足,恰與呂傑殺個難解難分。台下喝采吶喊之聲更迭湧升,情況之熱烈,一時無兩!
他們師徒在近水處兩塊石上坐下,宣翔又接著講論道:「這無情刀七大訣是忍、狠、絕、滅、棄、酷、毒,每一訣有一招代表,像你學過的『四甲衛輪』、『靈刀七累』和『靈飛九天』這三招,一共是二十刀,其實只蘊含七大訣中的三訣。還有未曾學過的『凝情虛刃』、『五象列位』、『飛聲八極』和『千霞叱峰』等四招,這四招算起來是二十四刀。但最末的一招『千霞叱峰』總領其餘六招,可以生生變化無窮,所以一共有多少刀便無法確定了。」
別的人也都正因想到這一點而不安,當下都不禁點頭承認他的話有理。鄉老伯道:「難過是一回事,但道理又是另一回事,依我老人家的看法,那孩子不是死在你劍下,其實是死在他的師兄們身上。」
鄉老伯道:「將來他的成名是決計沒有問題的,現在還輪不到他,他姓奚名勇,是誰的徒弟還未知道,可是他的師父一定不差。」
王元度正要向鄉老伯請教,恰好見到他老人家泛起詭秘的笑容,一晃身已悄悄混入人叢之內。
阿閃道:「我打了你幾個耳光,難道你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台上只剩下四個公證人,他們聚攏商議一下,便宣佈時間已屆,明晨鳴鐘後始行繼續。
藍明珠接著也向眾人道歉過,紛紛落座。酒菜流水地端上來,極是豐盛。但席上管中流、王元度、呂傑、束大名、胡元、柳昭、魯又猛和阿閃等都是年輕人,個個練過武功,食量自比常人宏大,所以每一道菜上來,幾乎都席捲一空。
小廳中已擺好一席酒筵,眾人分別洗盥之後,回到廳中,只見燈燭通明,一個儀態高貴的女郎揖客入座,她就是日月塢藍塢主的二小姐藍明珠。
管中流道:「原來姑娘已經忘記了,那就是在下背負師恩之事,我現下只希望老恩師快快出現,施以責罰,不然的話,我心中的愧疚痛苦,總有一日達到無法承受的地步。」
阿閃一怔,道:「這個……這個……反正我覺得他的胸襟氣度不下於王元度就是了。」
藍芳時道:「你想想就知道是誰了,我要你在天下英雄眼前取他性命,教天下之人,議論不得。」
宣翔開始傳以刀法和指點他內功的弊失,到了中午時分,宣翔命他暫時停止,以後自有機會再加傳授,又囑他不得將學藝之事告訴任何人。
鄉老伯道:「簡單得很,我到四下一轉,就找到與台上那孩子有關的人物,他們管喊那孩子做老么,原來他排行第四,是最末的一個,今年只有十四歲。」
管中流沉聲道:「弟子渴念恩師多年,今日得以叩見,雖死何恨,弟子這就找個地方自盡贖罪,還望恩師見憐,略念一場師徒之情,將來別要還在心中記恨弟子,則弟子雖在九泉之下,仍然感恩戴德,無窮無極。」
當他與藍明珠談話之時,藍家的大小姐藍芳時,在另一間靜室內會見一個雄偉少年。這個少年長相粗獷,眉黑眼大,但廣闊的前額和靈活的眸子顯示出他智力甚高,並非有勇無謀之輩。他比藍芳時足足高上個半頭,寬闊的肩膀可以抵她兩個身子。
王、管二人心中好笑,都想我們兩人怎會以死相拼?
台下暴出喝采之聲,但對方使齊眉棍的少年也極是靈活機警,長棍疾掃中,已連退三步,這一來雙方距離拉遠,他的長棍便反佔了優勢,呼呼呼一連三棍兇猛掃擊。
那兩個少年施過禮,各自分別走向餘下兩個公證人面前,這兩人對角而坐,都持有一支紅旗,他們各向前面的少年說道:「本公證人手中之旗乃是輔助銅鑼停戰之用,如若鑼聲叫停而雙方仍然苦鬥不休,本公證人便擲旗入圈,見旗即須停手。」
阿閃見到管中流面色變白,也就恍然大悟,仰頭一瞧,樹上哪有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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