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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粉干戈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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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賭王本色

第三十六章 賭王本色

他們不久就處身於熱鬧的街市中,這時已消失了去找王人望的興趣,兩人到酒肆飲了幾杯,甄紅袖問道:「我們再飲一會就該回去了吧?」
錢萬貫伸手一摸陳刻,隨即把他扳起,但見那柄刀刺入甚深。他皺皺眉頭,道:「或者還救得活,姑娘速速收拾下把風的匪徒,以免被他兔脫。」
他曉得自己開的是「四」,所以如此說法,聲音之中十分冷靜,似是全無喜怒哀樂之情一般。
他喘著氣道:「都在……床底下的箱子裏。」
錢萬貫以傳聲之法,向甄紅袖說了幾句話,甄紅袖便提高聲音,道:「錢兄……」
兩人先後入房,片刻就出來。一人手中捧著那隻鋼箱,果然是日間陳刻取出來盛滿了珠寶銀票的那一隻。
莊家得了頭彩,精神大振。原來這一局他並沒有預先算定開哪一門,完全是碰運氣,結果竟贏了第一局,在賭場來說,這是十分吉利的兆頭。
他抓起一大把銅錢往匣裏放,算定這一局要開「三」,然後把匣蓋一關,將帽子儘量往下拉,壓到眉毛上,眼睛似閉非閉,面色森冷如冰。
錢萬貫微微一笑,伸手搭住檯面,暗暗提聚內力,從指尖發出。這股內力一直從檯面傳過去,全無消息,檯面上也毫無異狀。
這麼一想,決意用背水為陣之法,拼個生死。事實上,像他這等高手,亦很少有機會作這等生死之鬥。他本是生下來就是全身賭骨之人,目下碰上這種機會,他是萬不肯錯過的。
另一個大漢揮手摑他一個耳光,沉聲道:「你到底要錢還是要命?老子一火非宰了你不可。」
陳刻把銅錢全倒在檯面上,細棒一撥,整堆銅錢形狀全未變動,卻已滑移到錢萬貫面前,這一手漂亮俐落之極,不少人發出讚嘆之聲。
她無力地把螓首靠在他肩上,低低呻|吟一聲,道:「我現在方知道自己錯啦!」
他把手中銅錢放在匣內,關上匣蓋,然後低聲吩咐手下幾句話。那名手下匆匆去了,迅即回轉,捧來一個長方形的扁鋼盒,交給陳刻。
錢萬貫道:「陳兄不必費心了,我們原來是存心進來玩玩,可沒有打算贏錢走路。」
匣子打開,銅錢錚錚連聲地落在桌上。莊家取起細棒,小心地點數。片刻間,已經點清,果然是開「一」,眾人莫不喧鬧歡叫,都覺得十分興奮開心。
陳刻肥厚的手掌落在銅錢堆中,抓了幾下,才抓起一把,放在匣中。
錢萬貫笑道:「姑娘看得比我還准,這一門果然最有可能。」
但那個拿刀刺他的賊人,被他向前傾倒之際,微微一碰,竟然跌翻在地上。
四周的賭客們聽了,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只因在那時候,二萬餘兩銀子可真是一筆極巨大的財富,而這錢萬貫居然都不要了,簡直是難以置信之事。
他一掌拍開那個匪徒的穴道,匪徒恢復知覺,定睛一看,駭得面無人色。
她伸出玉蔥似的纖手,拿了好多支紅籌,道:「這一場我想押在四門,你說好不好?」
他的氣魄以至這等決斷,無不使錢萬貫大為激賞,當下點點頭,道:「陳兄這麼說,在下當得捧場。」
甄紅袖嘆息一聲,好像自知希望渺茫,綺夢成空。自憐地苦笑一下,過了一會,才問道:「你將來打算回到嵩山少林寺麼?」
陳刻也循例叫一聲「開」,這才打開匣蓋,倒出銅錢。細棒一劃,已攤分為兩堆。
她向第三人刺落之時,玉腕卻被錢萬貫托住。
另一個賊人接口道:「你再查查看,莫要是贗品假貨,再上一次當,我們可受不了。」
莊家以嫻熟迅快而又清楚玲瓏的手法,剎時就把一大堆銅錢撥去了十之八九,未點算的只有二十餘枚。於是便有眼尖的賭客說道:「啊!這一局開的是四。」
甄紅袖推了錢萬貫一下,示意他出手。但錢萬貫卻連連搖手。她復又從門縫瞧進去,只見這兩個蒙面賊人雖是得手,卻甚是從容,並不急於遁走。他們把鋼箱放在桌上,其中一個人就用工具撬開鎖頭,打開一看,頓時目射怒火。
錢萬貫道:「我們只不過來消遣一下,何必認真?」
陳刻面色大變,走過來躬身行禮,道:「原來是百錢莊莊主大駕光臨,小可有眼不識泰山,無怪受此教訓。」
錢萬貫也拱手道:「兄弟這是班門弄斧,難免不自量力之極了。」
莊家一一賠過銀子,滿頭大汗的起身離座。他兩副莊就輸了三千兩之巨,別說此事與他有關,即使是別人在賭,他瞧了這等賭注也得眼紅心動。
錢萬貫道:「不錯,你說好不好?」
他伸手再拿起兩根紅籌,一共便是二千兩之多了,四下擠滿了的賭客見到如此巨大的數額,都緊張得直吸冷氣,沒有一個人發出聲音,全場寂靜無比,等他下注。
錢萬貫道:「山人前知五百年和_圖_書,後知五百年,區區一些毛賊的動向,怎會摸不出來?讓我想想看,今晚他們大概四更時分出動,我們先找個地方打坐養神,屆時再前往還不遲。」
原來鋼箱內放滿了石塊,哪有半點珠寶影子?他們對覷一眼,其中一人便走到那個沒有啟開的房門,伸手抓住門緣,用力一拉。咔嚓一聲響,房門應手而開。
甄紅袖恨恨道:「這些匪徒太毒辣了,居然劫財之後,還要殺人,今晚非取他們性命不可。」她伸手把匪徒們的蒙面黑巾都扯下來,忽然一愣。
陳刻立刻吩咐夥計泡茶,突然起身,恭容問道:「不敢請教貴客等尊姓台甫?」
那個蒙面賊人躲在門側,房內之人起身,只見到外面屋子燭光明亮,便快步衝出。剛一踏出門口,脖子一緊,被人夾住。既不能動彈,也不能叫喊。
他猜測對手之時,把他列入相當高的等級,再從這個等級推斷他會開哪一門。因此,他第一步須得在估計對方功力等級之時,可能出錯。然後才談到推測他開哪一門。細論起來,確實極是艱難不過。
陳刻透一口大氣,轉眼打量這兩個賊人,但見他們黑巾上面的那對眼睛,都有凶光閃動。
轉眼間剩下四枚銅錢在匣子旁邊,也就是說這一局開的是「四」。甄紅袖的牙籌押在「三」上,當然輸了。
自然錢萬貫吃虧很多,因為他與對方相比之下,乃是四比一的機會。假如是普通人,則因為賭注是一賠三,可以連猜三次,所輸的賭注等如莊家輸一次,則可以稍為扯平,但錢萬貫身為賭王,那是一次也輸不得的,尤其是在這等局面之下。
另一個賊人罵一聲「沒用的東西」,放下木匣,彎腰伸手去拉同伴,驀地向前一栽,也倒在地上。
錢萬貫道:「傷勢甚重,但幸而非是致命之處,經在下獨門手法止血,還得敷上靈藥,再瞧他的造化吧!」
這是莊家保護自己的方法之一,為的是有等賭徒會虛聲恫嚇,拿大筆銀子往上一押,雙眼卻注視莊家神色。假如莊家面色微變,可知已押中了地方。做莊之人當然深知這一套,所以低頭閉目,又利用帽子等等掩飾臉色。
他本來打算開「三」,可是那根棒子連敲三記,竟把三枚特製銅錢敲開,變成六枚,則等如增加了三枚銅錢。從六錢中除去四錢,所剩的便是「二」了。
錢萬貫道:「你敢是認得他們?」
錢萬貫忽然撇開搶劫之事,問起了題外話,這本是大不合情理之舉。不過卻不是沒有道理,只因他身邊的甄紅袖面色微變,美眸中射出憂鬱的光芒。
錢、甄二人可瞧出那人正是賭國高手陳刻。他碰上了武林高手,卻是一籌莫展,任得那蒙面賊人拖到桌邊,讓他瞧瞧銅箱,然後另一人颼一聲,拔出一把明晃晃的短刀,抵住他胸口。
他這一下看似無意的動作,其實卻是極為上乘而又全無痕跡的攻心戰術。他用這價值千兩的牙籌,提醒對方注意,讓他記起已輸了三場,一共是四千五百兩巨款之事,如此巨大的款項,當然能使人精神分散,心情緊張。
錢萬貫也用傳聲之法答道:「我的用心到底瞞不過你,不錯,我是故意輸的。因為我們如果不先輸幾局,豈不是變成故意要弄垮他們這個場子了麼?遲早總會有人認得出我的。」
這一局計算下來,莊家須得賠出一萬八千兩之巨。四周之人議論紛紛,群情翕然。
錢萬貫道:「等他連輸兩次,正主兒自然就會登場,你瞧著好了。」
這時滿天星斗,萬籟無聲。甄紅袖偎依著這個瀟灑的男人,芳心中泛起無限柔情。但覺熟悉習見的夜晚,甚至那漠漠天空,都另有一種歡欣的情趣,與以前的感覺全不相同。
再者,他玩弄兩根牙籌而不是一根,亦大有奧妙,因為這一來可使對方生出錯覺,以為他將要下注千兩之巨,如此患得患失之感定然加強,則不免要影響判斷力。
甄紅袖道:「我也不知道,不過我亦曾感到韶華如駛,紅顏易老。但若要我斬斷一切俗緣,以前我可沒有這種勇氣。現在卻說不定了……」
陳刻賠過注之後,目光在錢、甄二人面上巡視了幾下,最後定在錢萬貫面上,可知他已察覺對手是他而不是甄紅袖。單是這一份眼力,已值得喝采。
陳刻驚訝地望了她一眼,自個兒搖搖頭,一手按在匣蓋上,循例叫了一聲「開」。
這個莊家全然不明白為何會由「三」變為「二」,滿面困惑之容,額頭也沁出了汗珠。
錢萬貫冷冷一笑,再細心一看,已瞧出尚有三枚銅錢可以一分為二,當下不動聲色,使用剛才的法子,內力從檯面傳過去。
錢萬貫道:「我正想查究他們的來歷,這禍是因我而起的,他們眼見陳刻的箱子藏有偌大財富,乃生www.hetubook.com.com垂涎之心,幸好當時被我察覺,特地來此等候他們。」
陳刻一手把鋼箱拉過來,道:「莊主既然不想再玩,小可這就兌上現銀。這一張是莊主本來的一萬兩。」
那名匪徒意志完全崩潰,立刻答道:「認得,她是副教主!啊……小的罪該萬死。」他翻身起來,跪在甄紅袖前面,俯首觳縮。
他們迅即竄入,錢萬貫扯了甄紅袖一下,雙雙飄落門外,悄悄向內窺看。這時他們身在廊上,是以屋頂把風之人,反而瞧不見他們。
那堆銅錢很快就數出來,果然開的是二。觀戰之人起了一陣騷動。眼看著莊家賠了三支紅色牙籌,甄紅袖丟了一支黑色牙籌作為抽頭,那是值一百兩的,手面不能說不大了。
甄紅袖哦了一聲,道:「原來你懂得這個,那就依你押在二門上。」她那隻玉蔥般的纖手拈住紅籌,往桌上的二字方格內一放。
甄紅袖起身道:「他不是開玩笑,這區區一點銀子,還不會放在我們眼中呢!」
甄紅袖發出一陣悅耳的笑聲,道:「這位陳場主已下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你何必慢慢地來,教人看了不痛快呢?」
陳刻毫無表情地向檯面望著,從他面上,誰也休想找出任何跡象。
他當然時時刻刻都在注意銅錢數目,因此又撥了三組之後,突然發覺已變成開「一」,頓時呆了一呆,然而這刻那枚一分為二的假錢已經撥掉,無法使它們合而為一。當下決定施展飛錢手法,也就是說把一枚銅錢飛掉,便又變成開「四」了。
說時,撿起兩根紅籌碼,在掌指間把玩,似是等他把銅錢放在匣子之內,就立刻押下去。
陳刻也呆了,瞠目道:「莊主別開玩笑。」
她收回銀釵,默默瞧著錢萬貫施展少林跌打秘傳手法,替陳刻上藥。等他弄停當了,才迅即收斂起眉宇間的憂色,錢萬貫雖然沒有一直注視她,但在偶爾的一瞥間,已瞧出她的神情。
這些動作已充分說明了他們的來意,目下就等陳刻表示心意。
錢萬貫聽了,摸不著頭腦,訝道:「什麼事錯了?」
陳刻打開鋼盒,但見盒內盛滿了珠寶首飾和一疊銀票,剛才錢萬貫的那一張放在最上面。
錢萬貫冷冷道:「你認得這位姑娘麼?」
說時,以俐落的手法把所有的銅錢全放在匣內,登時有人接過,又送了一個方匣來。
房內之人似是被驚醒,哼哈一聲,接著喝道:「什麼人?」
甄紅袖徐徐道:「生而無歡,死亦何懼?你說是也不是?」她這話不啻暗示說,若是得不到這段愛情,不惜一死。這一記絕招與「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法,有異曲同工之妙。直把錢萬貫攻得招架不住,連氣也透不過來。幸好一陣細微步聲隨風傳來,可就替錢萬貫解了圍。
甄紅袖忙道:「不認得。」
她高興地道:「好極了,但你怎知哪一家會鬧賊呢?」
陳刻剛把三枚作弊銅錢撥了兩枚過到這邊,只餘其一。錢萬貫立刻發動,但見陳刻手中細棒驀地向錢堆中敲了一下。這一記把那枚假錢敲開,而他尚未發覺。
剛剛說完,那三人已奔到切近。他們在屋頂上四下打量了一下,留下一人在屋頂把風,其餘兩人躍落院中,距錢、甄兩人只不過數丈之遙。
轉瞬間他額上已被黃豆般大的汗珠佈滿了,紛紛掉下來,全身四肢都抽搐起來,可見得錢萬貫使的是一種傷及筋骨,痛徹心肺的手法。
陳刻終是賭國高手,很快就收攝住心神,計算了一下,道:「這位姑娘的主意很好,果然痛快。不過,凡事還是留點後路的好,小可認為分兩次下注,也就是說賭上兩場更好,只不知貴客們尊意如何?」
莊家正在揮棒點算,突然間棒子一歪,敲中一枚銅錢。這枚銅錢頓時分為薄薄的兩枚。但由於這一記乃是發生在未曾數過的錢堆中,所以連莊家也沒有注意到。
甄紅袖大感興趣,道:「有什麼開心事好找的?」
甄紅袖正要起身,錢萬貫拉住她。但見這兩人逼近緊閉的門口,其中一個取出兩三件小巧工具,在門縫上撬弄幾下,那道門便應手而開。
甄紅袖搖頭笑道:「亂講,小偷是在三更左右動手,若是等到四更時分,稍一耽誤,天就亮了。」
賭客們紛紛下注,錢萬貫毫無指示,甄紅袖知道他意思是隨意押哪一門都可以。當下拈起一根紅籌,放在「一」字的方格之內。
這一局賠多吃少,尤其是甄紅袖的那根牙籌,價值五百兩紋銀,別人的賭注簡直相形見絀,不成比例。
錢萬貫這時方始把目光移到錢堆,霎時間已瞧出這次開「四」,這是因為陳刻曾經把兩枚銅錢施手法變成一枚之故。
錢萬貫道:「你弄錯了,這裏面大有學問,也有不少訣竅可作根據,剛才連開了兩次四,和圖書這回應當押二。」
錢萬貫笑一笑說,道:「照我看來,應當押二妥當些。」
他隨即向四周的相熟賭客說道:「這位錢莊主,乃是當世賭王,在各大都邑中開設得有百家以上的大賭場,剛才略露鋒芒,已足見賭王威風,小可那是非甘拜下風不可的。」
他這麼一說,錢萬貫頓時收回內力,陳刻立即感到撥劃自如,越發證明對方真是高手。
甄紅袖道:「依我來說,把這堆牙籌都推出去,輸贏一場便見分曉,豈不痛快?」
且說那莊家撥開錢堆,用棒子一四一四的劃分銅錢之際,所有的賭客都覺得十分緊張刺|激,人人瞪大雙眼,爭著看最後開的是不是「三」?
但那匪徒顯然不大相信,不過他仍然十分驚駭,而錢萬貫卻曉得他驚駭之故是為了甄紅袖。他冷笑一聲,駢指點了他三處穴道。這個匪徒頓時張大嘴巴,作出淒厲大叫之狀,卻沒有聲音發出。
莊家抓錢之時,手腳甚是笨拙,弄了好一會才把銅錢放入匣中。
錢萬貫道:「這幾個毛賊有點特別,偏要四更時才動手,你等著瞧好了。」
這話一出,有人贊同,亦有人提出異議。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根細棒和銅錢上,獨獨錢萬貫目光四射,巡視周圍的人。
甄紅袖拿起紅牙籌,隨手一丟。牙籌滑到「一」字方格之內,她微笑道:「就押在這一門如何?」
他們分開各查其一,左邊的一個先弄開了房門,往內張望一下,便向同伴招招手。
錢萬貫掌勢一落,匪徒登時伸直了身體,劇痛消失,但這種滋味,還是餘怖在心,不由得發起抖來。
甄紅袖笑一下道:「反正這是碰運氣的事,還是押老地方的好。」
錢萬貫心中喝聲彩,忖道:「她到底是領袖之才,反應迅速,頭腦縝密,假如還是剛才的人做莊,這一寶定必押中無疑,不過現在雖然換了陳刻,這一記也有七八成押中了。」
錢萬貫笑一笑,道:「依姑娘的話,該下多少才對?」
早先那個華服中年人落坐在莊位上,他曾經報過姓名是陳刻,這時以銳利的目光向四周賭客掃瞥一眼,最後目光落在錢萬貫面上,說道:「敝場的夥計手風不佳,在下代他幾副,貴客們即管下注吧!」
錢、甄二人抬目向屋頂上望去,但見三條人影,迅捷地踏瓦而來。甄紅袖在他耳邊輕輕道:「他們身手不弱,可不是普通毛賊呢!」
這時自然沒有別人下注了,他打開匣蓋,倒出銅錢,口中說道:「這一局小可恐怕又要輸了。」
陳刻果然大受影響,心情緊張起來。暗忖已輸了四千五百兩之多,假如對方每局只押五百兩,須得連贏他九場才撈回本錢。九場之數太多了,殊無把握。況且對方連輸五六場之後,可能不再賭下去,則今日等如輸定,更別說到想反贏他的銀子了。
他果然是十分精練老到的江湖老手,這刻一方面從說話中探詢對方真正目的,一方面又趁說話之時,分散對方心神,搶制機先,免得被敵人窺破所抓的數目。
甄紅袖道:「這等下五門的惡賊,有什麼好問的?」
他們在黑夜中翻過好多重屋宇,到了一處,錢萬貫停下腳步。甄紅袖訝道:「這兒不是那間賭場麼?」
錢萬貫一聽果然開的是「四」,微微一笑,也甚感得意。要知這一局雙方都沒有玩弄手法,都是憑功力鬥智。
錢萬貫道:「這話很有意思,既然陳兄說過多少不拘,我就下這一注吧!」他抬目向陳刻望去,淡淡從容地道:「怎麼樣?陳兄有別的意思沒有?」
其中一個大漢冷澀地道:「少廢話!快拿出珠寶銀子,否則取你狗命!」
一名賊人迅即奔入房內,不久就出來,手中多了一個扁長木匣,道:「不錯,都在這兒,小子你真夠狡猾的,另外藏了起來,害得我們多費了不少手腳。」
這是他的信條之一,任何時間他發現賭局作弊之時,定必也施展更高明的手法,嚴加懲處。假如公平的賭,各憑運氣以及頭腦反應之時,他或者會輸上一場,但他卻一點也不會放在心上。
錢萬貫冷冷道:「你們這一黨還有多少人?」
人人都瞪住那支紅色牙籌,眼看著莊家吃進五百兩紋銀。
房門風聲颯然,燈光微暗,迅即復明,屋內已多了兩人,卻是錢萬貫和甄紅袖。
他頓時曉得這兩個賊人非同小可,真有殺死他的決心,假如他不獻出財富的話。
錢萬貫看也不看,卻曉得自己也須得抖露一手。因為對方換了銅錢,全無弊病,等如說要憑真實技藝,跟他拼個高下。此人既是如此光棍,一點就透,當然自己也不便裝聾作啞了。
換言之,假如錢萬貫不讓他有考慮改變的餘地,則這事已沒得好想,這一記巨大無比的壓力便爆發不出來。但他這一問,宛如引發了爆炸,使陳https://m.hetubook.com.com刻承受到無限的壓力。
錢萬貫在心中喝聲彩,忖道:「此人如此高明,我以前竟沒有羅致在旗下,殊甚可惜。」當下應道:「兄弟是路過貴地,客途無事,陪這位姑娘到此開開心。」
陳刻這時方知遭遇高手,他立刻宣佈道:「這位貴客下得真準,這次又是開一啦!瞧來我的運道也不大好呢!」
錢萬貫笑道:「假如你不急著回去,我們還可以找一點開心事。」
陳刻一直恭送到門外,臨分手時,錢萬貫向他道:「陳兄幾時有興趣到別處走走的話,別忘了找我。」這句話就等如邀他幫忙,陳刻連連應諾。
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錢萬貫面上,大有看透他內心之意。錢萬貫一直是真人不露相,雙目從不射出光芒,所以對方居然毫無忌憚地盯著這位賭國之王。
甄紅袖拈起一根紅籌,向錢萬貫道:「我還是要押在老地方。」
錢萬貫可不由得暗暗激賞陳刻,覺得他真是賭國中的高手,自信力之堅強,罕有匹敵。他定是因為賭藝超群,凡賭必勝。所以被聘為場主。如今他親自下手,錢萬貫反而甚感欣慰。一來他須得找個厲害對手,方始賭得起,二來他還要證明陳刻是否作弊,假如那些可以一開為二的銅錢是他做的手腳,今日定須予以痛懲,以警將來。
錢萬貫向甄紅袖傳聲道:「敢情這個莊家並不知情,錢堆中雖有假貨,卻不是他弄的手腳。」
他淡淡一笑,道:「這兒大概有三萬五千兩左右,特請貴客過目,今日貴客光臨小地,甚是賞面,小可自應竭力奉陪,請貴客就這數目入手下注,多少不拘。」
他毫無表情地道:「敝莊手氣不佳,得換一副行頭。」
他早先想到這兩個賊人一定是相識之人,否則不會蒙住面孔,是以他咬緊牙關,設法使他們開口說話,儘管他們已改變了聲調,仍然瞞不過他的耳朵。其中一個賊人又摑了他兩個耳光,只打得陳刻眼前金星直冒,頭腦發昏。嘴角已流下血沫,大概已有些牙齒被打掉了。
甄紅袖爬起來,穿好衣服,在黑夜中與他聯袂躍上屋頂,迅即出了客店,向西北方奔去。
錢萬貫點點頭,刷地躍落院中,甄紅袖跟著他行動,也翻入院落中,兩人便在牆角黑影中蹲著。
錢萬貫裝著沒有聽見,她又叫了兩聲,才道:「我口渴得很。」
錢萬貫迅快想道:「假如我說不是,則她便知道我別有心上人,此舉雖是坦白,可是這樣子去刺傷她,於心何忍呢?唉!我只好暫且哄哄她了。」心意一決,便應道:「多半是這條路,我時時感到人生短促,轉眼百年,一切都成為逝水泡影。既然如此,何不斬斷一切俗緣,力求正果,你說是也不是?」
錢萬貫道:「兄弟姓錢,名萬貫,平生最喜歡在錢堆中打滾,所以起了這麼一個名字。」
伸手在他們身上都拔出一根銀釵,原來剛才是她發出銀釵,制住他們的穴道。她玉手一落,釵尖連續刺在兩個匪徒的要穴上,這兩人頓時氣絕斃命。
他們面上都含著怒容,顯然是因為陳刻之死而大為震怒。
陳刻神色冷靜如常,拱手道:「足見高明,佩服!佩服!」
莊家額際的冷汗越積越多,終於有兩三滴滾下來。許多精明的賭徒紛紛向「一」門下注,其餘三門幾乎無人過問。
甄紅袖道:「我以前全然不把天下男人放在眼中,又以為我今生今世,決計不會為男人而傷心。」
然而錢萬貫是何等人也,焉有不知之理?他暗運內力,吸住所有的銅錢,使他撥動之時,感到十分困難,更別說耍出飛錢手法了。
就在他猶疑之際,胸口一陣疼痛,原來那把明晃晃的利刀已刺透衣服,扎入皮肉,雖然剛剛扎破,傷勢微不足道,卻有一股死亡的恐怖感,迫人而來,使得陳刻感到窒息,遍體寒戰。他吶吶道:「兩位到底想把兄弟怎麼樣?」
錢萬貫心頭一震,道:「姑娘身為一元教副教主,位高權重,豈能與我這個萍蹤浪跡天涯,孑然一身的人可比?你萬萬不可想到什麼棄世出家的念頭。」
錢萬貫笑一笑,道:「你不是怕我問出什麼秘密吧?如若有此恐懼,我不問就是了。」
這一來氣氛更是緊張,莊家叫一聲「開」,聲音中透出虛弱無力,分明已被眾人押中了。
錢萬貫立刻道:「好,就是這麼辦。」
那兩人竄入黑暗的屋中,四下打量,但房內太黑了,什麼都見不到。其中一個人取出火摺,輕輕敲著,火光在黑暗中一亮,見到桌上有燭台,當即點燃殘燭。但見這間屋子相當寬廣,另外還有兩道房門,都緊緊閉著。
甄紅袖禁不住笑起來,道:「難道我們晚上去捉賊麼?」
甄紅袖迅即出去,不一會,就挾了一個人進屋。她問道:「他怎麼樣啦?」
他們付過帳,投宿在一家客和-圖-書棧中,到了三更時分,錢萬貫輕敲鄰室之門,道:「姑娘得起身啦!」
他換回二十根紅籌,然後點算,一共須得付出二萬餘兩,當即拿起鋼箱中的銀票點算。
甄紅袖傳聲道:「假如會有人認得出你,更不能輸,你這是怎麼搞的呢?」
錢萬貫明知她那一截沒有說出來的話,將是什麼。因此他沒有答腔,心想:「此女如此藝高貌美,居然說出這麼可憐的話,可見得她乃是動了真情。但無奈我與藍芳時有約在先,目下徒興相逢恨晚之感,決不能接受她的愛情,這真是很殘忍的事。」
甄紅袖道:「好,就斬押這一門。」玉手一揚,手中那一把牙籌飛墜桌上,恰好是落在「四」字的方格之內。最妙的是這些牙籌全都排列得整整齊齊,沒有一根參差歪斜,別人慢慢排列也未必排得如此緊密齊整。
莊家拖長聲音叫一聲「開」,打開匣盒,倒出銅錢,錚錚的脆聲扣人心弦。
錢萬貫這一問,使得陳刻冷汗直冒,心中打鼓般狂跳起來。假如錢萬貫這一次下注,推出所有的籌碼,陳刻可就死心塌地的認命,倒也不必多想,但既然他詢問己意,這件事大有迴旋餘地,情況便大不相同了。
他們俱是黑布遮面,只露出一對眼睛。這刻兩人四隻眼睛都眯成一線,顯然是樂得直笑。
由此可知他們這等賭國高手,根本在未出手以前,就從事巧妙的暗鬥,雖說這些並非決定性的戰鬥,但積小勝為大勝,假如有一方在其他各種因素上都敗下陣來,到了押注之時,也就很難希望獲勝了。
她口氣之大,又使眾人大感駭然。甄紅袖首先舉步走去,人叢中立刻裂開一條道路,讓他們通過。
錢萬貫道:「你們與陳刻有何仇怨?快說,如有一字失實,我能教你立刻死掉,希望你相信我的話才好。」
莊家聽了他們的對答,心中實在十分緊張,不知道那個美女聽不聽男子之言?假如她不聽,可就得損失一筆五百兩人的巨款了。
他們在燈下查驗,木匣內一些珠寶果然是真的貨色。那個查驗的賊人向同伴點頭擠眼,那個賊人手上一加勁,陳刻立刻慘哼一聲,身軀向前一栽,上半身倒在桌子上。
錢萬貫道:「好極了,我正要叫你押一呢!」
陳刻伸掌覆按在那一大堆銅錢上,口中道:「這兒是小地方,向來罕得有技藝高明如貴客的人露面,正因如此,小可更感榮幸。只不知貴客是無心路過?抑或是特地前來賜教的?」
甄紅袖大感興趣,問道:「那麼會是誰呢?」
他單用聲覺,就可以察知陳刻有沒有作弊。但聽細棒迅快地撥了三次,聲響中就透出古怪了。旁人可絕對聽不出來,即使是武功高明如甄紅袖,亦無法察覺。
甄紅袖頭也不回,紅唇微動,便有一陣低如蚊語之聲傳入錢萬貫耳中。她道:「你為何要故意輸給他?」
陳刻瞧他們實在兇狠得緊,料想支吾不過去,何必徒然使皮肉受苦?況且他的計策已經成功,那是他故意惹得對方開口,果然聽出他們是誰。
這一回有不少人解囊下注,頓時恢復熱鬧。而由於錢、甄兩人的豪賭,消息傳開,許多別桌上的賭客都走過來,一來瞧瞧賭況,二來也是想偷偷的瞧瞧甄紅袖的美色。因此,這一桌擠迫非常,觀戰之人比下注之人多上十倍還不止。
錢萬貫道:「你武功雖高,也深諳江湖的伎倆,但可曾親眼見過小偷行竊麼?」
他道:「等一等,在下想問問他。」
他這麼一解釋,眾人都直向錢萬貫打量。錢萬貫哈哈一笑,離座而起,道:「兄弟只好走啦!」
他露了這麼一手,全場頓時鴉雀無聲,空氣緊張異常。因為人人皆已知道錢萬貫敢情是名家高手,現在雙方已鬥上了,可就不比平常的賭博。一個不好,也許會鬧出流血的慘劇呢!
他挑戰地笑一聲,伸手取過細棒,依樣葫蘆地揮棒一撥,整堆銅錢又回到莊家面前,也是紋風不動,沒有一枚銅錢改變過位置。
陳刻道:「那些物事都不在此地。」
甄紅袖道:「我先來。」
甄紅袖這一手自然是以上乘武功中的暗器手法,即使是外行人,亦瞧出這一下的困難。因此,大家都對這個媚態橫生的美女,換了一個想法,都曉得她必非等閒人物,若然得罪了她,恐怕就跟得罪閻王爺差不多了。
不過這種情形一共發生了三次之多,莊家可就感到有異,迅速地在心中計算還未曾數過的銅錢,登時面色如土,雙手顫抖。原來這刻已變成開「二」的結局了。
錢萬貫在她耳邊輕輕道:「這一局果真開三,你賭得比我還強呢!」
甄紅袖忙道:「我怕什麼?你問好了。」
匪徒響吶道:「沒有啦,只有我們三個。」
甄紅袖道:「我不管,你一定要贏,直到他們叫饒之時,即使把錢還給他也沒有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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