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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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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道消魔長

第一章 道消魔長

北邙幽靈滕圭衣袖遙遙一拂,一蓬綠火無聲無息地向冰峰大師後背襲到。
另外那地煞北邙幽靈滕圭則詭秘地在暗中飄忽往來,照顧全場局勢。他本是奉命隨時以獨門鬼火幫助自己人,可是目下既然這一方掌握住勝局,他便無法插手。
天煞文開華俊面上泛起一絲微笑,道:「少囉囌,還是快點相商一個逃命之計為要。」
白石道長踏前一步,稽首道:「貧道可以奉告宮主,自古道是天佑善人。我等今日登臨此地,本無成見,但風聞武林邪惡之輩均已雲集此地,若然是令尊召來或默許,則令尊之心昭然若揭……」
冰峰大師仍然忍住一口氣,道:「但總應有人返山報告經過……」
他身後倏地響起一聲佛號,接著冰峰大師的口音朗朗道:「貧僧雖然也未見過這三位,可是看他們勢派形貌,頗似近數年來崛起黑道的北邙幽靈滕圭,兩邊持戟的大約就是滕施主手下的日月雙戟俞家兄弟了,不知是也不是?」
他們交手的時間已有好一會,因此趙岳已把對方打量得十分仔細。但覺他眉宇之間隱隱透露出一種高華風味,因此早先覺得他因有女兒態而生出的嫌惡之感,已經在無形中消除。但他大惑不解的是這天煞文開華何以有心容讓?
那十名隨侍弟子都各各散開找尋眾人可以容身而又隱密之所。
武宮主看了這一陣,已明白這兩位高手乃是互相擊中了一招,看這情形,大概是雪輪宇文曠較為吃虧,竟被老和尚的一杖擊斃當場。不過她微感迷惑的卻是這冰峰大師既然也被雪輪宇文曠擊中,何以只喘息一陣,就恢復了原狀?當下覺得這冰峰大師當真有點門道,不敢怠慢,疾然轉身迅快向冰峰大師奔去。
冰峰大師吸一口真氣,身形暴漲,雙眼之中精光四射,道:「很好,貧僧倒要看看宮主今日是否能稱心如意?」
羅奇雙目如電,凝視住對方,卻不動手,他目的只想牽掣住對方,好讓白石道長得以一心一意報仇雪恨。
崑崙羅奇則找上老二梅虎,風雷刀趙岳對付老三梅豹。
趙岳與他激戰了這一陣工夫,心中已經有數。原來那天煞文開華兩次三番仗著深厚內力,震得他刀光波盪時,本已制佔機先,大有傷他的機會。然而文開華卻總是冷哂一聲,沒有乘虛而入,這種情形分明是有心容讓。
風雷刀趙岳應了一聲,戟指遙點天煞文開華,道:「你等一等,不要逃走!」
當中那個面長如馬,眉目陰險冷酷的中年人冷冷一哂,道:「冰峰禪師法眼超人一等,本座正是北邙幽靈滕圭,看你們今日的陣勢,大約三門四派的高手俱都到齊?」
趙岳聽完眾人敘述,登時明白那位宮裝美女必是武陽公座下高手之一,只不知她是屬於四奇之內?抑是七煞之列?當下他把經過約略說出,不過為了面子,便沒有把最後一段說出。
這梅龍名列七煞之內,功力自然非同小可,冰峰大師但覺小腹上一陣劇疼,幾乎難以支持,必須彎下身軀,才能忍受。這位少林高僧嘴角突然泛起一絲慘笑,身軀依然挺立如山,但面色卻變成一片通紅。轉瞬之間,他面上紅潮消退,抬目四望,卻剛好見到一幕驚心動魄的景象。
她急急縮回左手,迅疾向冰峰大師杖上擊去。誰知冰峰大師修為功深,趁她收發招數之間,又猛聚全力壓去,武宮主低哼一聲,腳下又退了半步。
北邙幽靈滕圭冷笑一聲,道:「本座平生從來不怕與人性命相搏,崑崙絕藝正想見識。」
白石道長眼看眾人皆無異議,便向樓下招呼一聲,不一會工夫,十名弟子已各牽馬匹聚集在樓下,候令出發。
此念一生,雙掌飄飄先後拍出去,她的動作雖然看去不快,但其實卻迅逾電光石火。
冰峰大師雙目盯住雪輪宇文曠,厲聲道:「把禪杖拿過來!」
冰峰大師但覺體內劇烈變化,真氣波動,心知大限已至,馬上就要倒斃。
這白石道長數十年來已盡得武當一派心法嫡傳,加上最近曾面壁三年,苦參這「輕雲袖」絕藝,不但在手法招數上威力大增,單論那三年面壁,在內力上已極有精進。這時他施展出一身絕藝,左袖右劍,一輪猛攻,直把那日月雙戟俞氏兄弟打得團團直轉。
趙岳偷眼一瞥,只見那兩團火光敢情是兩盞宮燈,淡紅光輝之下,但見各有一個小鬟,分別挑住宮燈,出現之後,便高高舉起。
冰峰大師肅立運功,只見他面色一片通紅,高大的身軀微微顫動,不時可以聽見清脆的骨節響聲。
這時雙方迫得更近,因此面貌看得越發清楚。趙岳的英俊挺拔不必多說,那位女郎卻也是玉面朱唇,姿容不俗,只看得趙岳修眉又是一皺,心中連叫可惜。
老和尚怒哼一聲,急切間只好鬆開左手,運起「大手印奇功」,向身後拍。只聽強飆呼嘯之聲大作,那片襲到冰峰大師後背的慘綠鬼火突然向後倒飛,迫得滕圭後側邊的天煞文開華急急分頭躍開。
這三下拚過,兩人都不分勝敗。但以趙岳練就的剛猛武功而言,他這三拳無法震得對方身形後退,已經顯出對方內功修為比他更為精深高妙。
武宮主雙手夾空,兩隻翠袖欻然飛揚,露出兩隻凝脂般的手掌。但見她雙掌向外一翻,掌心向著冰峰大師,驀然運功聚力,疾然吐出。她這一下翻掌吐力的招數,已盡把她全身功力發出,與對方硬拚一招。
他剛一邁步,對面立時奔出一名僧人和一名道姑,那僧人手持戒刀,道姑則是綽劍在手,雙雙攔截雪輪宇文曠去路。
武宮主突然道:「這就夠了,時間無多,本宮這一邊先派出三位,你們也推出三人接住……」她也不等對方回答是否同意,轉眼望著四奇七煞,道:「今日之戰,關係到二十年前家父的一段舊公案,諸位必須小心從事,尤其這為首數人,務必取他們性命!」
武宮主在這一剎那間,忽然轉念忖道:「我縱然想放走趙岳,也不須敗在這和尚手下,以致弱了我父親的威望。」
那陣嬌聲又響起來,道:「只不知趙君背上餘傷,至今已經完全復原也未?」
冰峰大師說完之後,攜杖大踏步向雪輪宇文曠走去,面上神色凜然,一望而知老和尚已有作一死戰之意。
冰峰大師道:「貧僧看今日形勢,恐難達到目的,因此突然想起如要伸張正氣,殲滅醜類,唯一之法,就是在三門四派之中,挑選出一位資質絕世,年輕膽大,而又堅毅正派之人,秘密赴謁各門派掌門,修習各門派最上乘的心法武功……」
他攏手一揖,道:「峨嵋為四大劍派之一,區區心儀已久,今日正好領教。」
武宮主的目光二度掃掠回來,恰好和趙岳的眼光遇上。這一次她的目光略略停留一下,微微流露出不豫之色。趙岳劍眉一聳,朗聲道:「武宮主家傳絕學,超邁俗流,區區甚為佩服。」
崑崙高手羅奇凌空掠到,落在冰峰禪師身邊,低聲道:「請問大師可是已經施展貴派『無實真諦暫住身』無上法門,仗著數十年精純內功真力,硬把內傷壓住?」
但他盡力隱藏起心中的驚訝,洒然一笑,道:「姑娘連芳容都不肯賜示,卻要區區回答心中的秘密,也不覺得有點不公平麼?」
武宮主玉面凝霜,眉籠殺氣,美眸中射出兩道冷電似的光芒,掃掠過他們一行十五人的面上。在她銳利的眼光中,只有無窮敵意和冷酷。別的人還不打緊,但風雷刀趙岳心中卻湧起陣陣寒意。
眾人個個訝然向那宮裝美女注目,但其中風雷刀趙岳最是驚訝,原來這位宮裝美女,正是今日凌晨贏了他半招卻不傷他的少女。這刻她的身份十分顯明,必是三手銀猿荀傑口中的武宮主無疑。趙岳但覺心中一陣翻騰,泛起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再過來一點就是玉軸書生房仲及凌霄道姑正在激戰,他們動手至今已達百招以上,這等長久拚鬪的打法最要緊的是內功修為。凌霄道姑與慧師太情形差不多,都是功力略遜對方,全憑本門劍法超妙奇奧,抵住對面名重一時的老魔頭。可是經過百招苦搏之後也就漸漸落在下風。
這一對眨眼間便激戰起來,玉軸書生房仲玉軸上功力深厚,激起一片勁烈風聲。凌霄道姑卻以劍法精妙繁複見長,湧起一片劍雨光雲,籠罩住對方。
那女郎舉步上前,走到五步之內,才道:「這話問得好,不管你願不願意,也得服從,不然的話,哼……」哼聲中雙手一起,已掣出雙劍,光華閃閃。她接著加上一句:「不然就格殺勿論!」
玉軸書生房仲舉手一揖,徐步出場。那邊凌霄道姑迅逾閃電般掠到,一揮手中長劍,道:「房施主贏得貧道手中之劍,再到別處不遲!」
天煞文開華的鐵杵上內力奇重,好幾次與趙岳的魚鱗刀碰上,震得趙岳健腕微酸,而且杵上招數奇奧,身法手法都自成一家。趙岳的魚鱗刀雖是迸射出萬點銀光,風雷隱隱,可是文開華似乎應付得毫不吃力。
老和尚運一口真氣,護住前胸,雙臂奮力壓下。
這七煞也是武林中頂尖人物,其中如金蛇老人鄭凱,七指翁江奎都是多年沒有出世的黑道高手。這當中只有一個文開華乃是最近兩年才聲名鵲起的高手,因此三門四派的人都向文開華望去,只見此人年紀極輕,面白無鬚,相貌甚是清俊,身量較普通人纖細矮小。
雪輪宇文曠神情凝重,望住對面的少林高僧。他身經千百戰,閱歷極豐,自然不會因對方的決心死戰而凜懼動心。可是卻也不敢絲毫大意,暗暗運功聚力,準備這一場激烈搏鬪。
武宮主道:「那老年和尚及崑崙派的都有點門道,那一位願意上前把梅家兄弟換下來?」
慧師太比凌霄道姑早一步縱出去,劍光如虹,橫截上去,半途中便攔住烏魔娘,施展出華山六合劍法,吞吐刺劈,劍法凌厲高妙。烏魔娘右手使用長約四尺的三股金叉,幻出千百道金光,抵住慧師太的劍勢。
白石道長恨恨地盯他一眼,轉身把手中重傷垂死的雲光道人交給冰峰大師,接著在雲光道人耳邊朗聲道:「雲光!你且支持一陣,看為師手刃兇徒,為你報仇!」
凌霄應道:「羅兄沒有說錯!」
此人一向以快著稱,果然盛名無虛。白石道長暗暗吸一口冷氣,忖道:「看這魔頭身法之快,同時判斷我劍勢速度時的精確,可以測知他功力之深厚,已屬一代宗匠。然而連他也肯俯首聽命於十面閻羅武陽公,甘作鷹犬,那武陽公近年精進,自是深不可測了。」
武當高手白石道長力戰黑煞手賴珞,長劍上閃擊萬點森森光華,聲勢不凡。但黑煞手賴珞身居四奇之首,武功果然有超凡絕俗之妙,只見他單憑一雙肉掌,在白石道長劍圈中掃拍拏劈,加以動作快逾閃電,竟無一絲一毫遜色於對方長劍。
冰峰大師等都暗暗會意,一齊舉步出去。
那幾個人聽了這話,都默然等他辨認。那紫面大漢用手指住最右面的青衣道姑,道:「這一位應是四大劍派中的峨嵋高手凌霄道友……」
冰峰大師心中微喜,迅速尋思一下,道:「宮主此舉當真大出貧僧意料之外,既然蒙宮主作此允諾,貧僧自是欣然遵命。不過十招未免太多,貧僧只要三招之數就足夠了……」
那宮裝少女翠眉一展,微哂道:「你果真有點頭腦……」話聲今天掌接續拍出,對架對方拳力。但聽「蓬蓬蓬」連響三聲,趙岳那麼威猛的拳力,只能把對方震撼得身形微晃。
武宮主翠眉一皺,面色轉冷,道:「你們既敢來此,自應及早打算沒有一人能夠生還,我看你不必囉嗦了!」
此時八九條人影迅快奔到,其中一個道人撲上來,白石道長沉聲道:「雲影,把你師弟屍身抱到那邊去。」
冰峰大師朗朗誦聲佛號,道:「宮主請恕貧僧出手傷人,實在是為勢所迫,不得不爾!」
原來風雷刀趙岳出道數年以來,已經見識過不少黑道高手,他天性嫉惡如仇,凡是值得他出手一管之事,對方幾乎都被他殺死。此刻他憑經驗已感覺到此女來路不正,假使她當真推出雙劍,便可證明她心腸冷酷,以前定然有不少人喪生在她劍下。因此他必須出手把她除去,然而以她這種姿容不俗的姑娘,正值青春年少,竟然喪生荒山之中,豈不可惜?
午間陽光之下,這蓬鬼火幾乎瞧不出來。冰峰大師如果一意殺人,定然難以發覺滕圭的毒手,然而他一分心思忖,並非全神貫注敵人身上,便頓時感到身後似有奇異微風拂到。m.hetubook.com.com
武宮主一身衣服都飄飛起來,拂拂有聲。直到禪杖擊到三尺之內。她才伸出皓腕,虛虛抵出。她接著極快地縮退半尺,然後又虛虛抵出。
那個被長劍所傷的乃是日戟俞華,他雖是仗著一身硬功,不曾被長劍劈開,但負傷不輕,左肩胛上多了一道劍口,深達四寸,此刻血如泉湧,踉蹌退開數步,卻被北邙幽靈滕圭一把抓住,沒有跌倒。
只有東海門風雷刀趙岳修眉一聳,轉眸四顧,隨即甩蹬飄落,向相反方向奔去,迅快地向四下搜索,看看敵人在附近是否尚有餘黨。
他左右兩手不獨招數不同,最厲害的是劍光剛猛,袖發陰柔,兩種迥異的內力路數,交互變化,聲勢陡然大增。
女郎面上也自掠過訝駭之色,挽劍急舞,劍勢一發,登時破解了趙岳的強勁內家真力。
武宮主迅速地向趙岳那邊掠瞥一眼,心中波瀾微微起伏。這時,冰峰和尚已經舉起禪杖,迎頭砸下,激起一片銳烈嘯風之聲。
那青衣黃冠的中年道姑微微一笑,道:「羅奇兄二十年來不過崑崙一步,久遺世事,卻不道還記得二十年前才見過一面的貧道,當真榮幸得很!」
那女郎也不進攻,掣回雙劍,轉身向那兩盞宮燈中間行了一禮,道:「婢子無能,尚乞恕罪。」
趙岳朗喝一聲,大踏步搶近去,雙手齊發,左掌忽拍忽掃,右手疾擒巧拏。
可是他們一直等到天色黑齊,還沒有一點動靜。武當白石道長面色沉凝似冰,毅然道:「目下已過了約定時刻,我們該動身了!」
他話聲一頓,緩緩望了眾人一眼,接著又道:「兄弟只查出四奇中的東奇黑煞手賴珞,其餘西奇南奇北奇都不曾查出。那七煞之中,九嶷三鬼梅家兄弟都列名榜上,還有就是金蛇老人鄭凱,七指翁江奎,這五人分任金木水火土五煞,至於領頭的天煞和地煞,卻不知是誰膺選?」
冰峰大師道:「好極了,目下已有少林崑崙兩派認可此事,再煩羅施主轉告諸位道友,貧僧這就出戰那雪輪宇文曠。此戰死生未卜,羅施主必須主持大局,請諸位道友共襄此舉。」
冰峰大師的禪杖逐寸向前迫去,顯然他修為年久,內功深厚,稍稍佔了一點上風。武宮主面色沉寒如水,奮力抵拒。她實在想不到對方潛力如此強大,遠超於她估計之上。原先她已細細觀察過全場三門四派諸人的功力,心中握有必勝的把握,卻不料這些名門正派出身之人,潛力之強,竟難以精確估計。似此情形拚鬪下去,勢必要被對方逐寸迫出身後那道界線。
十餘招之後,崑崙派高手羅奇首先長嘯一聲,身形盤空飛起,屈折往來,兩手雙腳都罩住敵人身形。每一下擊,只須與敵人掌指略一接觸,便能借勢騰飛,再度變化招數撲攻。
武宮主婷婷站在當中,左右兩側都排著一列人,高矮俊醜都有。白石道長等一行十五人走到這一排長長的人龍前面兩丈左右,便自止步。
那妙齡女郎冷冷道:「來人報上姓名,把身上兵刃丟在地上,靜候發落!」
趙岳劍眉一聳,暗想自己身為東海一派的代表,乃是要與蓋世老魔武陽公決個死戰的人,誰知目下連一個女子也制服不了,若然被其餘幾位高手知道,當真羞也羞死了。是以忿然作色,再度疾撲上去。
趙岳恍然哦了一聲,道:「怪道區區感到此山氣氛與別處不同,敢情是少了鳥啼之聲,禪師正因不聞鳥語,故爾猜出群兇已經畢集宮前。」
廳中五人都站起身,其中羅奇一晃身,已縱到那人背後,攔住出入之路,應變之速,身法之快,不愧是代表崑崙的高手。但那美少年神情鎮定如常,抱拳道:「在下是東海門下趙岳,一步來遲,多祈諸位宥諒!」
武宮主嬌軀前後搖擺了四五下,終因內臟受傷,真氣不調,無法穩住身形,往後一退,已出了界線之外。
羅奇道:「不錯,某家因想昔年隨侍先師叔到過鐵柱宮之事,因而此次也帶上兩名後輩,好教他們長點經驗,日後如若再請出碧玉牒召集三門四派高手一同主持武林正義之時,他們便可駕輕就熟了。」
白石道長目光向後面一干後輩弟子群中掠過,似是感到無一足以與大名鼎鼎的九嶷三鬼梅家兄弟相抗,目光立刻收了回來,落在冰峰禪師面上。
她率先轉身飄飄奔去,剎時間連那幾名佩劍侍婢也消失在斜坡之後。
這片綠火正是北邙幽靈滕圭所發,他一身鬼火,舉手投足即可發出。這種獨門鬼火陰毒異常,只要沾附敵人身上,敵人非中毒身亡不可。這北邙幽靈滕圭機智高人一等,明知以白石道長一身武功,這片鬼火定然傷他不著,如果向他身上襲去,說不定反而被對方以身劍合一之勢,衝過去刺死俞輝。是以故意襲向兩人之間,果然把白石道長驚退。他這裏發出逃走暗號,自家也轉身疾然奔去,羅奇大喝一聲,掣劍急追。
這個手使雙劍的侍女登時明白主人不讓趙岳身死劍下,便收起雙劍。
崑崙名手羅奇仰頭朗聲大笑,道:「禪師之言雖是實情,但口氣之中,未免把我們幾人,連禪師也在內都看小了。」
凌霄道姑見他文質彬彬,心中敵意減去大半。微笑道:「房施主好說了,請!」
趙岳劍眉一聳,朗聲道:「我看你們這一干人終是有點邪氣,真不順眼!」
正在此時,那邊廂慧師太恰恰身形倒地,但長劍脫手激射出去,插入烏魔娘右肩之上,劍尖打背後露出數寸,敢情那太原烏魔娘的右肩已被慧師太這一手脫手飛劍刺透過去。
武宮主冷哂道:「看來本宮主只好親自出手啦!」
趙岳微笑道:「姑娘高姓芳名,還未示知!」
趙岳道:「這樣說來,區區辱蒙眷顧,示以玉容,實在榮幸得很,遺憾的是區區此行的原因也不能向姑娘奉告!」
趙岳兩道劍眉一聳,神色絲毫不變,朗朗道:「姑娘好大的口氣。但你要知道,我輩武林中人,講究的是人死留名,豹死留皮,焉能屈服於姑娘霜鋒之下?」他的語氣挺硬,但卻沒有動手試圖取出兵器。
冰峰大師不由得善目一閉,再一睜眼,只見自家那個疼愛弟子的頭顱已經和身軀分了家,頭飛身倒,死狀之慘,令人怵目驚心。
三門四派幾位高手早就聽說黑道梟雄黑煞手賴珞膺選東奇,是以還不詫異,緊接著聽到雪輪宇文曠、太原烏魔娘、玉軸書生房仲這三人也列四奇之內,不由得都暗暗凜惕,互相暗下迅速地交換眼色。
另一邊崑崙高手羅奇,力敵金蛇老人鄭凱,七指翁江奎及三手銀猿荀傑三人。如論功力招數,羅奇一身本事,比起這三個名震黑道的魔頭尚勝一籌,不過此刻以一敵三,雖然一時尚未分出勝負,可是從這刻動手的情形看來,絕無取勝的機會。
風雷刀趙岳心中一陣迷惘,猛然抬目,只見那個長得若女子的天煞文開華已經站在他面前五尺左右之處。他道:「你的心事想完了吧?」
剛剛說到這裏,數聲慘叫,此起彼落,使得這鐵柱宮舊址曠場之上,浮動起一片淒厲氣氛。
武宮主高聲道:「第一招打完啦……」
此時雙方展開快攻,只見劍如電掣雲飛,光華亂閃,兩支短戟則風生雷動,威力強猛。眨眼間已封拆了十三四招之多,武當白石道長左袖一揮,宛如挑雲吐錦,迅疾向俞氏兄弟掃拂。
冰峰大師道:「宮主不用過謙,貧僧在敝寺之中,只不過是無足輕重之人,藝業未精,此行遭遇不測,已是算中之事。不過貧僧等人年紀老大,雖死亦不足惜。只有東海門趙施主,年紀尚輕。貧僧想請宮主同意,教他早一步離開,俾可向各門派報告此行經過……」
東奇黑手賴珞應一聲遵命,快如電閃般衝出去,對面白石道長揮劍迅截時,已被對方從劍鋒半尺之前掠過,投入梅龍及冰峰大師的戰圈之中。
這邊崑崙名手羅奇仰天大笑一聲,道:「諸位可聽見了?他們動手時可不是鬧著玩的,羅某怕只怕諸位之中多半是出家人,心存慈悲,那時縱敵自誤,後悔莫及。」
白石道長等一干高手及九名隨行弟子舉步向斜坡走上去,轉過斜坡,只是又有一道石階,陡直上昇。白石道長、冰峰大師、羅奇、慧師太、凌霄道姑等五人乃是重遊舊地,是以毫不遲疑,魚貫拾級而登。
他不敢大意,疾忙吸氣縮胸,頭顱向後一仰,腳下未動,卻已騰出大半尺空間,接著旋閃開去,右手一伸,向她玉腕拏扣。
過了片刻,雪輪宇文曠手中那具雪輪噹一聲掉落地上。跟著身形略一搖晃,便倒了下去,發出「蓬」的一聲。
崑崙派高手羅奇一張紫面其寒如水,此刻正以一支長劍,力敵那金蛇老人鄭凱及七指翁江奎二人。
白石道長側顧慧師太一眼,道:「到了此地,只得有勞師太領路。」
她雙掌發出後,便抵住對方壓下之勢,兩人像泥塑木雕的偶像般木立對峙了一會。冰峰大師提起最後一口真氣,力貫雙臂,口中大喝一聲,奮力壓下。
晃眼間已走完石階,上面竟是一片平坦石地,少說也有十餘畝大小。右側最外面是一道高約四尺的石牆,牆外就是深不可測的絕壑,山風浩蕩之聲,隱約可聞。
趙岳怔怔地望著那宮裝少女,只見她蒼白的玉面上忽而露出殺機,忽而一片柔美,一望而知她心中正被兩個對立矛盾的意念擾亂爭持。
這一杖去勢雖緩,但杖上卻激起一片震耳嘯響,潛力如山,直向對方身上衝擊。
冰峰大師橫杖喘口氣,朗聲道:「宮主小心,貧僧要發出第三招!」
眾人已走了一程,忽見前面一片平曠石地,石筍如林,阻住去路。
眾人一齊肅然起立,然後魚貫出門,各各上馬,率領著十名隨侍弟子,馳入荒野黑暗之中。
這時天已大亮,他們把馬匹拴在一片林子內,人卻在另一處打坐調息。
滿場殺氣沖霄,風聲激響,武宮主眼見大勢已控制在己方手中,便緩步向風雷刀趙岳那邊走去。
武宮主道:「我早說過強存弱亡,乃是萬古不移之理,他有本事走的話,誰也留他不住!」
那宮裝美女佔了先機,掌勢微變,掃敵臂,點胸穴,硬是迫得趙岳刀勢使不出來。趙岳大喝一聲,左手捏拳猛可劈出。那宮裝美女另一隻手的長袖飄飄拂出,輕描淡寫地化去他這一拳的威力。
頃刻之後,山石後突然傳來細碎步聲,接著兩團淡紅色的火光冉冉飛出來。
他沉吟一下,接著道:「敝派的『無實真諦暫住身』法門,乃是傳自天竺的一種上乘功夫,能夠將極嚴重的內傷壓抑住,不讓發作,時間久暫,只看施法之人本身功力及傷勢而定。時候一到,便即倒斃。這一點羅施主自然已經深悉。」
武宮主斬釘截鐵地道:「不錯,除非爾等個個喪身此地,決不干休!」
他們雖是人數較多,而且個個招數精奇。但卻吃虧在內功修為火候有限,同時一向在師門羽翼之下,缺乏生死相搏的臨陣經驗。是以往往失誤縱敵,該勝未勝。不一刻工夫,就有兩人慘叫受傷,一個是崑崙弟子,另一個則是華山派的尼姑。
白石道長峻聲道:「廢話少說,到底是那一個手下傷人?」
雙方陣勢既成,先是互相客氣兩句,接著便開始動手。正邪兩派的大戰序幕,由此揭開。
趙岳哼了一聲,轉身一望,羅奇就在丈許之外。他走過去,道:「羅兄有何吩咐?」
雲光道人陡然挺直身子,道:「弟子左脅後側的『京門』大穴被擊中,雖然此命不保,卻自恨無能,有損師門威望,請師尊宥諒……」
女郎一面全力抵禦,一面發出三下尖銳的嘯聲,趙岳仍然尋瑕抵隙連續進攻,心中卻尋思道:「此女發出暗號無疑召喚援兵,只不知來援之人是誰?」
那白石道人凌霄道姑及慧師太齊齊頷首,羅奇縱聲笑道:「如此羅某就放心了……」
武宮主心頭微動,沉聲道:「你可要歇一會才出手?」
冰峰大師道:「休息倒用不著,貧僧要出手啦!」
文開華面色一冷,道:「我有甚麼地方教你不順眼?」
四奇七煞一齊頷首道:「謹遵宮主之命!」
左面的勁裝大漢應道:「這個小雜毛乃是傷在我俞家兄弟戟下,老道你打算怎樣?」
正是深秋時節,開封東面城郊一座大宅之內,有幾個人屹立在樓上,憑欄遙望遠方,個個神情凝重,如有所待。
武宮主凝立不動,竟似沒有立刻動手之意。冰峰大師到底是少林高僧,面對這麼一個女流,和-圖-書豈肯搶先進擊,制佔機先。當下也壓杖不發,容她擺好門戶。
只見左側不遠之處,那雪輪宇文曠正以絕高身手,左拳震開峨嵋派弟子,那隻雪輪同時之間盪開那名少林僧的戒刀,疾地套落僧人頭上。
北邙幽靈滕圭眼見這白石道長拔劍手法這等高強,眼光閃動幾下,暗用傳聲向日月雙戟俞氏兄弟道:「老道功力精純,你們不可輕敵,必須一同出手。如若對方有人上前助陣,可施放本座所賜的『鬼火毒霧彈』,趁機逃遁……」
三手銀猿荀傑大踏步走出來,先向武宮主躬身為禮,然後朗聲道:「現下我方在這禁宮聖地之內,除武宮主之外,共計一十七人。地位最高,當推東南西北四奇,其次為天地金木水火土七煞。這十一位以外,本座負責本山總巡,下設五舵……」
雪輪宇文曠冷冷一笑,道:「本座多年未曾出手,想不到今日卻以空門中人作祭禮……」
冰峰大師無法閃避,只好運氣護住要穴,硬挨他這一下,口中同時喝道:「好孽障,容你不得……」喝聲中左掌電疾劈落,正好劈在對方胸口之上。梅龍倒退飛開尋丈,墜地身死。但冰峰大師小腹上也挨了他一膝。
這天煞文開華口氣雖重,但嗓音尖細,加以身材纖巧,面目俊俏,使人泛生起他乃是女扮男裝之感。
武宮主立刻顯得凝重起來,急急運功聚力,準備應付對方這三招。她確實想不到對方竟然以性命相賭,假如對方不是有十分把握的話,焉肯隨便用性命作抵?
第三位是個峨冠道人,面色嚴肅,羅奇道:「武當白石道長,丰采一如往昔。」
那女郎突然轉頭向他道:「喂,走過來一點。」
這時,他們表面上好像沒有怎樣,其實雙方都運集起全身精純之功,互拚內力。
這烏魔娘不但是手中的三股金叉招數詭奇毒辣,最奇的是她那一頭長達胸前的烏髮,時時突然飛起,硬如鋼絲,向敵人腕臂或頭面掃捲。幸得慧師太一來聽說過這烏魔娘的「魔髮」奇怪妙用,二來華山的鎮山無上劍法乃是以開闔縱橫見長,對方實難有機會迫近,是以烏魔娘的一頭魔髮無從發揮威力。
風雷刀趙岳放目一瞥,只見來人竟是個妙齡女郎,肩插雙劍,面色冷如霜雪。他不禁一聲冷笑,忖道:「我總算沒有白費心思,只要發現有外人,不管是友是敵,總是有所收穫。」
她在身後三尺之處,以鞋尖劃下一道痕跡,接著回到原處,繼續道:「我就下令文香主停手罷戰,放趙岳離開此地。」
於是,目下他唯一關心的,就是早先羅奇與他提起之事,就是推定東海門風雷刀趙岳逃出此地,到各派去修習上乘武功,將各家絕藝溶匯於一身,然後再來找武陽公算賬。他必須幫助趙岳逃出此地,不然的話,非但三門四派精英元氣白白傷殘大半,難以恢復,甚至連一個報訊的人也沒有。
武宮主嬌軀又搖晃一下,終於急速地退了一步。她讓了這一步之後,便穩住陣腳,屹立如山,雙掌牢牢抵住對方杖尖,雙方呈現膠著狀態。
冰峰大師微微一笑,合什道:「梅家兄弟不是等閒之輩,貧僧要自告奮勇,上前迎戰!」
然而,他已感到體內發生劇烈變化,其勢已難再繼續這種大量消耗內力的拚鬪。心念一轉,陡然收回禪杖。
左右兩側的人卻是兩個身穿勁裝的大漢,身材面貌都是相似,每人手中握著一支短戟。
這時,武宮主已點出七煞之中金木水三煞,也就是世稱九嶷三鬼的梅氏兄弟。
驀然間峭壁上飄落數聲尖銳鳥鳴之聲,宮裝美女冷哼一聲,旁邊的提劍侍婢雙劍一分,陡然插手向趙岳攻去。趙岳見她劍勢來路陰柔歹毒,心頭一凜,分出心神力量抵禦此女。
冰峰禪師誦聲佛號,道:「善哉,善哉,羅施主何用出言相激,貧僧雖是出家人,但今日為勢所迫,說不得只好大開殺戒了。」
只聽「蓬」的一響,兩人身形都搖晃一下。冰峰大師以數十年苦修精練之功,再度發出內力潛勁,硬向前面舉步迫去。
他不禁微微一笑,道:「區區姓趙名岳,遠道而來,卻不知道此地有這種規矩……」
武宮主頭上的金步搖輕輕搖顫,神情嬌美,道:「強存弱亡,自古已然,老禪師縱然破戒殺人,那得算是罪過……」
武宮主左手掌力擊中對方胸口,如同擊在棉絮之上,心中也是一驚,接著感到對方杖上壓力陡增,抵受不住,腳下退了半步。
其實梅豹已經落在下風,加上兩位兄長都喪命當場,心神更因而散亂。這時被趙岳強攻硬打,頓時更覺不支。
冰峰大師道:「宇宙之內,無處不有生機,但這武陽公天性嚴冷殘酷,最恨鳥啼之聲。故此手下群魔一到,必先為他清山,將群鳥殺盡!這一干聞風而來的魔頭無一不是黑道邪派中高手,以他們的身手武功,清山除鳥,自然不是難事!」
念頭剛剛掠過心上,玉軸書生房仲已經再度運集功力,加緊迫攻。轉瞬之間,凌霄道姑便被房仲的玉軸及滕圭的鬼手罩住。
宮裝少女面色一沉,道:「你那幾手風雷刀法我還對付得了,儘管取出兵器。今晚我看在熟人份上,特許你戰敗時逃走,但下一回見面時再次動手的話,我就不能留情啦!」她的口氣雖是狂得驚人,可是由於她態度嚴肅森冷,教人不得不信她的話乃是出自真心。
武宮主本來嚴霜滿面,這時忽然嫣然一笑,道:「道長快人快語,果然不愧是武當高人,我本來不讓諸位踏上鐵柱宮一步,但目下已改變主意,諸位請!」
眾人一聽此言,登時都明白這位武宮主敢情就是趙岳提起過的奇怪少女。聽說她武功深不可測,連代表東海門的高手趙岳也無能取勝,也就怪不得她驕氣凌人,見到這一干正派高手之後,尚自大有視若無睹之勢。
文開華的眼光在風雷刀趙岳面上似乎多轉了幾下,然後才移了開去。
武宮主道:「正因如此,我才會敬你為人光明磊落,寧可洩露本身真相,也不肯不先行招呼即便發招!大師如要休息一會兒,我仍然站在原位等候。」
那宮裝少女道:「現在你可肯說了?」
趙岳正要說他一身娘娘腔,忽又忍住,忖道:「我何苦在口舌上傷人?他就算女扮男裝,或者是個人妖,卻與我何干?目下把他宰掉也就是了。」當下道:「不順眼就是不順眼,用不著多說,我可要動手啦!」
但見那杖尖離武宮主立足處尚有三尺之遠時,她一身衣服,忽然向後勁掠飄飛。顯然那根禪杖杖尖,湧出大量內家真力,向她衝擊。
這念頭不過是一掠而過,在這瞬息之間,老道長已仗劍加入戰圈。但見劍光暴盛,捲向黑煞手賴珞。
天煞文開華細長的眉毛一皺,突然舉起那根黝黑鐵杵,斜砸肩項。手法快如電閃,那根鐵杵上竟然不聞一點風聲。趙岳冷不防吃一驚,疾閃開去,險險被他砸著。
武宮主這一回迅快出手,兩臂向前伸出,宛如蟹鉗似的向當中夾去。
靜寂中突然傳來一聲怒喝,接著傳來嘿嘿慘笑之聲。
冰峰大師似乎識得她這一手的奧妙厲害,前進之勢突然停住。等到她雙手夾抱之勢欲合未合之時,倏又舉步向前衝去。
這位少林高僧激起一片悲天憫人的菩薩心腸,慈眉一聳,雙目之中閃動異光,雙臂甩出全身最後一點力量,流貫在禪杖之上。
羅奇道:「某家昔日嘗聽貴寺高僧講究過,故此略知一二。」
一名僧人面含悲憤,扛杖飛步出來,躬身交給冰峰大師。然後轉身到那邊收拾同門道侶及那名道姑的屍身。
那宮裝少女兩道修長的翠眉輕輕一聳,道:「其實你不說我也猜得出幾成!不過這樣一來,我卻迫得要跟你動手了。」
白石道長右手長劍圈回來,還未遞出,倏地一蓬綠火隔住前路,疾忙後退。
雪輪宇文曠收回雪輪,迅快推出,鏘地一響,鎖住道姑手中長劍。道姑運力一掙,反而被對方拉得身形向前猛傾。急忙鬆手撤劍時,宇文曠左拳劈出,「蓬」的一響,那道姑已跌開尋丈斃命。
最底處乃是一面光滑石壁,高達十丈,宛如一面巨大無比的石鏡矗立。石壁前尋丈處,有一根黝黑色的徑尺圓柱,高約三丈。除了這根黑色圓柱之外,整片平地上沒有一磚一瓦,更沒有屋宇宮室。
冰峰大師凝目道:「羅施主這一提起,貧僧倒是想到一事……」
慧師太打岔道:「適才羅施主三騎同來,敢是與我們一樣,都帶了兩名弟子隨行?」
這時曠場上一片廝殺之聲。冰峰禪師一枝禪杖,宛如鬧海蛟龍,與雪輪宇文曠激戰做一處,他們兩人所用的都是沉重兵刃,是以時時傳出震耳的金鐵交鳴聲。
她一鬆手,身形隨即飄飄飛起,迅逾飛雲掣電般隱入黑暗之中。
只見這兩個當世高手乍分便合,手中兵器各顯神通,凌厲攻拆。僅僅戰了六七招,聲勢之猛惡激烈,已超過其餘所有的人。
這個宮裝少女長得好生俏麗,眉如遠山,眼若秋水,可惜玉面上缺乏血色,略嫌蒼白一些。
就在梅虎倒地之際,梅龍也被冰峰大師的左手拏住右腕,動彈不得。冰峰大師右手高舉,正要劈下,目光到處,恰好見到梅龍眼中射出恐怖畏懼的光芒。老和尚到底是得道高僧,慈悲為懷,此時心頭一動,右掌下劈之勢緩得一緩。
兩人身手均快,欻忽往來,眨眼間又拆了十五六招,趙岳一直屈居被動挨打之勢,心中難過已極。
老和尚一念及此,霜眉輕聳,合什道:「嘗聞宮主已盡得令尊絕藝,深不可測,貧僧欽慕多時,正要領教。」
又是十餘招過去,只見白石道長左手「輕雲袖」已經護身有餘,右手長劍上下翻飛,灑出千百道光華,劍劍不離對方身上死穴。
冰峰禪師轉目四顧,只見目下僅餘兩名門下弟子,猶自浴血奮戰,那邊廂的凌霄道姑,也恰恰仆倒斃命,玉軸書生房仲捧著玉軸微愣,北邙幽靈滕圭則斷去一條左臂,險險昏死。
那位道人微微稽首,羅奇接著又望住武當白石道長身側的比丘尼,抱拳道:「華山慧師太左手劍馳名武林,縱使昔年未曾見過,但只看師太劍柄靠在左肩,亦可認出。」他把四人法名一一叫出之後,目光略一顧盼,又道:「白石道長請出昔年信物碧玉牒,召集三門四派的代表,定於今日會集此間,目下武當華山峨嵋及崑崙四大劍派業已到齊,但三門之中,只有少林寺高僧冰峰大師在此,難道東海及南荒兩門尚無人到?」
趙岳一時未能行動,自個兒調運了一回真氣,方始恢復正常。他氣惱得幾乎吐出一口鮮血,可是此刻縱然想與敵人拚命,已找不到對象,只好怏怏回去。
那東海門代表風雷刀趙岳接著道:「不過尚堪告慰的,卻是此次白石道長請出碧玉牒,召集三門四派高手之事,對方似乎尚未探悉。我們的行蹤如果隱密迅速的話,到時也能使他們大吃一驚無疑!」
少林冰峰大師凜然道:「宮主如此大方,貧僧豈可白白領受,如果三招之後,宮主仍然在界限之內,貧僧願以一條性命作抵。」
趙岳又是一凜,連忙縮手,右掌卻迅快拍出,發出一股強勁內力,呼一聲向她劈去。
山石後傳出格格嬌笑之聲,宛如銀鈴輕震,極是悅耳。隨著笑聲,一條人影緩緩從山石後走出來,燈光照處,只見一個年華雙十的宮裝少女姍姍現身。
白石道長冷冷道:「貧道會盡天下英雄,卻認不出你是那一路人物。我這個不成材的徒弟,不知傷在那一位手底?」
這些人個個腳下輕快,轉瞬之間,已走了四五里路之遙。慧師太停步回顧道:「前面就是出陣門戶啦!」
冰峰大師微微一笑,道:「宮主家傳絕學,不但超妙高強,這般眼力也是舉世罕見,貧僧不合開口說話,致被宮主看出貧僧已有氣竭力枯之象。」
冰峰大師知道這九嶷三鬼梅家兄弟均以外門陰功見重武林,尤其是老大梅龍所學甚博,擅長好幾種厲害功夫。因此一出場便毫不客氣,直奔梅龍。原來少林寺本是武術總匯之地,寺內秘傳七十二種絕藝,每一種絕藝都各具威力。是以老和尚仗著此生所練的功夫法門繁多博淵,對付起梅龍較別人更有把握。
冰峰大師仍然堅持道:「非是貧僧低估宮主絕藝,但事實上只須三招就夠啦!」
風雷刀趙岳劍眉籠罩著一片殺機,招招都是立斃敵人的重手法,步步緊迫,毫不放鬆。
這邊白石道長撲到喝聲發出之處時,只見弟子雲光道和_圖_書人正用長劍拴地,身形搖搖欲倒。雲光道人的對面,屹立一排三人。當中的那個面長如馬,年紀約在四旬上下,顴高目陷,滿面陰險冷酷的神色。
最可危的還是那七名門人弟子,此刻正與三手銀猿荀傑所率領的陰風五舵混戰。
這話說了之後,四奇和賸下的四煞都不做聲。要知這些人個個都是久走江湖,心思細密之輩。這刻假如自告奮勇的話,不啻明白表示武功比梅家三鬼高強,武林人最講究這一套,因此事後梅家三鬼可能借端生事,較量武功。再者少林冰峰和尚,崑崙派羅奇都是功力深厚武藝出眾的高手,未曾動手見真章以前,誰都不敢誇說穩能取勝。即使能贏,也須一番生死激戰。有這兩種理由,誰都不肯答腔自告奮勇替下梅家兄弟。
冰峰大師掃去的禪杖勢道突然一滯,但仍然向前移動,不過速度卻更加緩慢。
羅奇嘆息一聲,道:「只不知禪師心中可有未曾放下之事?」
突然一道人影刷地落在戰圈旁邊,冷冷道:「姓趙的且慢張狂,我勸你趕緊亮出兵器應戰!」發話之人,正是七煞之中為首的天煞文開華。
趙岳劍眉一皺,訝道:「我麼?」
又拆了三四招,趙岳忽然把銀鱗刀丟在地上,單用兩隻拳頭,運足內力,連環擊出三拳,一時但聞拳風呼嘯,聲威駭人。
冰峰大師誦聲佛號,道:「宇文施主藝業驚世,老僧不自量力,卻要為世除害。」
他們僵持了一下,那女郎冷冷喝道:「倒下!」雙劍疾地推出。
冰峰大師霜眉斜豎,朗聲道:「這樣說來,宮主是一定要把我們全部留下,方始甘心,是也不是?」
白石道長道:「我們不能耽誤時刻,必須趁天黑之際加急趕路,天色微明時便可到達晉豫交界處的群山之內,那時開始休息運功,中午時分,直闖鐵柱宮!」
梅虎雖是成名多年,但崑崙派馳譽天下的「雲龍大八式」還是初見,這刻感到威名不虛,這一路身法招數果真凌厲無比,變化精緻。尤其是每一招都要仰天應付,實在極不習慣,心中大凜,膽氣已寒。
這一回那女郎似乎已有戒心,不等他迫近,便施展開一路劍法,但見兩道劍光盤旋飛舞,嚴密精奇。趙岳一連攻了七八招,都攻不入劍圈之內。
趙岳心想這就奇了,我又不是半夜闖入香閨之內,這荒山僻嶺之地,誰都可以走得,怎的倒像是犯了大罪一般,聽候發落?再說這女郎憑甚麼施令?
他說完之後,立刻躍開。原來這時金蛇老人鄭凱七指翁江奎三手銀猿荀傑以及他手下陰風五舵舵主等一干人,都繞道向那一干門人弟子移去。羅奇必須趕緊去幫助他們抵擋殺人。至於那北邙幽靈滕圭則面含詭笑,在慧師太白石道長等人旁邊走來走去。
武宮主微哼一聲,眼光轉了回來,道:「我不妨給你一個機會,那就是你如能在十招之內,把我迫過這道界線。」
趙岳左旋右閃,用盡一身本事,總算擺脫了對方掌勢,登時刀劈連環,反攻敵人,那柄銀鱗刀幻出千百點閃閃星光來。
雪輪宇文曠應一聲「遵命」,撤下一個包袱,褪去袱布,卻是一個雪白耀眼的圓輪,輪內有三柄月牙利刃,精光四射。此輪施展之時,若是罩在敵人頸上,可以把整顆頭顱割下,輪內三柄月牙利刃更可鎖拿兵器,乃是外家兵器中極厲害的一種。
僧人旁邊的道姑尖聲道:「峨嵋山上也沒有欺善怕惡之徒!」
北邙幽靈滕圭面色微變,身子微微一動,卻聽對面有人大喝道:「滕圭你敢出手的話,莫怪我羅奇插手干涉……」喝聲中人影晃閃,眨眼間左側數尺之處,已多出一個紫面大漢。
崑崙派劍法一向是四大劍派之首,那「雲龍大八式」威震武林達百年之久,所向披靡,不過羅奇吃虧在尚未參透這一路師門無上秘法的至精至微之處,所以只能發揮八成威力。饒是這樣,對方這兩個黑道高手仍然被他神奇劍法及在空中盤旋往來的身法打得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他找到冰峰禪師他們數人時,崑崙高手羅奇及慧師太已經回來。他們原本追趕那北邙幽靈滕圭,但追了沒有多遠,黑暗中忽然另有敵人施放暗器,把他們阻得一阻,終被滕圭逃逸無蹤。羅奇和慧師太小心地搜索一陣,沒有找到施放暗器的敵人,只好回轉。剛與其餘的人碰頭,趙岳也就來到。
他們在石筍林中左繞右轉,並非按直線走去。眾人無一不是見多識廣之士,一看這等形勢,就知這一片如林石筍,敢情暗蘊陣法變化,如若不是有諳曉此道的慧師太領路,只怕通過這一片石筍林,便大費手腳。
將近到中午時分,白石道長首先起來,把眾人一一叫起,一行十五人,嚴肅靜默地向那座高插入雲的山峰馳去。不久工夫,這一干正派高手已經馳上峰腰。身入山中,但見翠嶂千疊,峰迴路轉,雖然滿目樹木華茂,卻隱隱浮動著一種森冷肅殺之氣。
俞家兄弟一齊躍上去,一語不發,揮戟搶攻。這兩人臂力極強,短戟起處,風嘯氣轉,威勢甚是驚人。
武宮主走到側近,定睛看他們拚鬪,文開華似是因她在一邊監視,緩緩增加壓力,偶然強攻硬掃,聲勢凌厲,總是迫得趙岳只能後退閃避。
那侍女應了一聲,展開身形,一下子就沒入黑暗之中。那兩名手提宮燈的侍女也迅快地隱入山石之後,燈光倏滅,一陣細碎步聲由近而遠,迅即消失。
那僧人沉聲道:「宇文施主即管施展絕藝,少林寺豈有貪生怕死的人?」
山石後隱約露出一對眼睛,把他看了一陣,然後道:「我道是誰,原來是東海門新出高手風雷刀趙岳,怪不得豪氣迫人,膽勇出眾……」這幾句話不但連捧帶讚,而且鶯聲嚦嚦,嬌軟動人。
那文開華見對方數十道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自然曉得眾人心意,當下也凝目逐個打量他們,他的眼光亮如冷電,那三門四派之人每一碰到他的眼光,都禁不住低頭或移目避開。
他說到這裏,喉頭咯一聲,吐出大口鮮血,身形又搖搖欲倒。白石道長伸手架住徒弟。他乃是武林四大劍派中武當派的高手,自然知道那「京門穴」乃是必死大穴,目下已無法施救,如若雲光道人不是內功深厚,換了別人,早就倒地身亡。因此他並不多費時間去治療徒弟傷勢,善目一抬,眼中射出冷電似的寒光,在對方三人面上掃來掃去。
宮裝少女嬌聲道:「你也接我三掌看看……」話聲中已連環擊出三掌,卻不似趙岳那等駭人聲勢。
那宮裝美女似乎無睹於眼前強敵,美眸一轉,移到側面風雷刀趙岳惡鬪之處,停住不動。
那藍衫中年人微微一笑,道:「在下荀傑,奉宮主之命出迎諸位,並作前驅!諸位均是當世高人,在下幸會了。」
冰峰禪師道:「白石道友的安排果然周密,我們天明時雖然已可趕到對頭老巢附近,但該處山脈綿延,峰巒無數,最是適宜藏身。」
她的身法快若飄風,欻忽間已縱落在老和尚身前。
武宮主凝神看了一下白石道長及慧師太的劍法之後,便微微冷笑,轉眼望住玉軸書生房仲,道:「有煩貴座出手,一發把那峨嵋道姑併上,以便再調人替代梅家兄弟。」
雪輪宇文曠那清奇的面上泛起冷峻笑容,道:「老和尚何用饒舌?咱們動手一分強弱生死就是。」
天煞文開華得理不讓人,鐵杵翻飛,迅疾攻到。趙岳連忙施展東海派秘傳刀法,抵住天煞文開華的攻勢。
趙岳瞪大一雙虎目,看完又看,仍然找不出一點印象,最後才斷定自己此生實在沒有見過她。
雲影道人領命抱起雲光道人的屍身,悲聲道:「師弟可是死在此賊手中?」
武宮主立刻接口道:「那就有煩荀總巡把我們的人向這幾位三門四派高人介紹!」她不論說話行事,都直截快捷,顯然是個精明而又性急之人。
他的話聲一頓,面上泛起一絲笑容,接著道:「諸位都在二十年前見過一面,某家且看是否還記得諸位尊姓大名。」
只見她雙劍一送,劍尖已指住趙岳上中兩盤大穴,離他的肌膚只差半尺,便斗然停住。
風雷刀趙岳和羅奇都接著開腔願意出戰,白石道長道:「三位前往自是最好不過,但對方人多勢眾,三位千萬要留點氣力,好應付以後的劇戰。」
梅豹竭力擋住他第一拳,但趙岳第二拳更加沉重勁厲。梅豹雖然發掌擋了一下,仍然被拳力震傷,哼了一聲,連續退了六七步遠。
武宮主再次點將,輕啟朱唇,道:「有勞南奇大駕出陣,替下金煞。」
冰峰大師雖是佔了上風,可是面色卻更加凝重。他曉得自己如果能夠再拚下去,只要再支持上半盞熱茶工夫,必定可把對方又迫退半步,這時,對方離那界限只有一尺,他就可以趁對方移步後退之際,運集起全身殘餘功力,猛可迫去,這一場勝券便穩握在手。
冰峰大師面上鮮紅的顏色漸漸消淡,回復常態,左手當胸立掌打個問訊,然後舉步迫近,提起禪杖,緩緩向她身上掃去。
冰峰禪師這一杖重如山岳,禪杖開始下砸之際,杖上湧擊的內力已把敵人身形罩住,除了招架或後退以外,無法向橫側移動。而他正是要對方出手招架,以便奮起餘力,把敵人迫退出界。
白石道長冰峰禪師等人聽出趙岳口氣之中,暗示無法取勝那宮裝少女,不由得對那二次出世的武陽公更為另眼相看。
在這一伸一縮之間,她的手法已變化了六七種之多。分向不同方向卸消對方杖上的內家真力,然後才運足功力,兩次推去。
靜寂中只有風吹樹葉之聲,趙岳趕快運功查聽,果然好像聽到山石之後有人以內家千里傳音之法在說話。可惜相隔稍為遠了一些,是以不但查聽不出內容,連對方是男是女也聽不出來。
話猶未畢,風聲颯然而響,前面兩邊的石筍後縱出四名藍衣勁裝大漢,排成兩列,面容嚴肅異常。接著一個身穿藍緞長衫的中年人轉出來,在當中一站。
雙方真真正正作最激烈的一拚,微聞「蓬」的一聲,首先是冰峰大師手中禪杖迅急蕩起,接著人也退了兩步,面色大變,雙目閉處,身形撲地倒在塵埃。
山石後面再次飄送出嬌柔話聲道:「趙君你是貴人多忘,無足為怪,不須胡亂猜測。我只想請問一句,你本在東南沿海一帶走動,何以會到達此地?」
武宮主禁不住又哼了一聲,腳下三度移動,這時已經站在界線之前,只要再稍稍一動,就踏上那條界線。
武宮主的面色也蒼白如紙,顯然已拚出內傷,嬌軀搖搖晃晃,大有站不住腳,要倒退出界外之勢。
三手銀猿荀傑伸手側身,讓客前行。白石道長謙遜一下,荀傑便當先領路。
這時梅家兄弟都陷入危局,首先是梅虎被那崑崙派高手羅奇一連數招,打得腳下步法錯亂。羅奇得勢不饒人,身形驀地下沉,一招「龍尾招風」,反掌橫掃出去。梅虎揮掌急擋,那知對方這一招已運足全力,雙方掌勢才接,他的手掌已被震開。
冰峰大師依然屹立不動,過了一會,才提杖舉步上前,低頭察看那雪輪宇文曠的情形。
那宮裝少女三掌之後,立即震動身形,欺近對方,使出近身肉搏之術。她的手法極是奇奧,一輪搶攻,迫得趙岳有力難施,無法施展出凌厲拳法拚命。縱然如此,局勢卻似乎比他手中有刀時還要好一些。
趙岳雙肩一聳,硬是嚥回那幾句衝到唇邊的譏諷之言,舉手掣出肩上「銀鱗刀」,燈光之下,閃耀出千百點燦爛銀光。
三手銀猿荀傑道:「在下現任本宮總巡之職,見笑諸位了!道長下詢的宮主乃是武陽公老山主的千金,我等都稱她為宮主,是故芳名無可奉告!」
三門四派的幾位高手都聽見門人慘叫之聲,這一來未免使他們心分神散。白石道長及冰峰禪師還不怎樣,那慧師太及凌霄道姑卻因此而機先盡失,劍圈陡然被迫縮小了許多。
全場之人都陷入生死一髮的激戰漩渦之中,只有那位明艷宮裝的武宮主,閒豫地環顧場中戰況。
武宮主業已準備停留,道:「大師可以隨時動手啦……」心中卻暗暗忖道:「這老和尚年逾花甲,可是居然仍是童身,這數十年童子功練下來,定然非同小可,我必須全力應付才行。」
此外,華山慧師太正與太原烏魔娘及水煞梅豹苦戰,她不但形勢危殆,而且身上已曾受傷,左肋下的僧袍上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看來最多只能支持一二十招。
風雷刀趙和圖書岳訝然道:「禪師如今你怎生得知?」
白石道長長嘆一聲,道:「不錯,但他目下雙眼已瞎,為師不便再下毒手。」
那宮裝少女更不說話,頭上插著的金步搖輕輕一顫,人已欺到趙岳身前,玉手起處,分心拍到。
老和尚揮杖猛可擊去,杖上帶起一股沉重已極的風力。宇文曠心中微凜,暗忖這個老和尚功力實在不凡,當下舉輪猛推,內家真力潮湧撞去。「蓬」的一響,兩人各各震退半步。
武宮主道:「大師這話好生奇怪,趙大俠要走要留,與我何干?」
這時全場二三十人都寂然無聲,等看這一場正邪爭雄的生死決戰。
她唇角泛起一點笑意,道:「這是我的秘密,恕我不能奉告。我在最近三年內走遍天下,但世上之人正式見到我的面目的人,恐怕只有趙君呢!」
武宮主這兩掌各有奧妙,第一掌掌力迎封對方杖勢,以硬碰硬。第二掌卻是發出一股陰柔暗勁,隔空遙擊對方胸口。
武宮主冷冷一笑,道:「大師未免過於自負,須知我既敢說出十招,必有我的把握!」
武宮主囅然一笑,道:「大師好說了,寒家的功夫再高明也不過是旁門左道,那裏及得大師是少林寺嫡傳高僧,為天下武術之正宗。」
再過來就是慧師太與太原烏魔娘這一對,烏魔娘的金叉長髮,施展時詭毒絕儔,加以功力深湛。慧師太的左手劍已漸漸相形見絀。行家眼中,一望而知慧師太雖然名列三門四派中高手之一,但內功修為仍然未臻化境,似乎比烏魔娘略遜一籌。起先仗著慧師太華山派六合劍法,堪堪戰個平手,時間一長,太原烏魔娘以深厚功力及詭毒招數,慢慢佔取上風。
天色微明時分,這一行十六騎已處身在群山之中。領頭的六位高手一齊向左側一座高峰望去,面上流露出沉重的神情。
白石道長縱落雲光道人身畔,看也不看對方一眼,低頭問道:「你傷了那裏?」
風雷刀趙岳朗聲長笑,反手掣出銀刀,凝目望住那天煞文開華。
冰峰禪師神色如常,道:「羅施主的是高明,貧僧確曾如此施為!」
羅奇緊接著道:「不錯,此意諸位道友俱已贊成,趙兄不但資質稟賦,均屬上乘之選,最難得的是年紀尚輕,歲月尚多,我看今日的局勢,如果僥倖得手,自無話說,如果不幸失敗,我們諸人既無法逃生,那一干門人弟子更難脫困活命。因此大家決議要趙兄見機行事,總以保存性命為先,留得一命,方能執行我們的計策,將我們各門派的絕藝心法匯聚一身,那時節何愁不能掃蕩妖氣,為武林伸張正氣!此事關係整個武林氣運,趙兄萬萬不得推托,有負我們數人期望。某家情有未盡,言盡於止!」
殘陽落照中,遠處忽有三騎飛馳而來,來勢絕快,晃眼已自馳近。這三騎一逕衝入敞開的大門內,然後甩蹬落馬,此時已有人出迎,把這三人帶到宅內。
羅奇洪聲喝道:「姓俞的往那裏走?」身形一晃,疾撲過去,北邙幽靈滕圭比他早一步揮袖揚手,「蓬」的一聲,灑出一片慘綠火光,攔住羅奇去路,羅奇不知道他這一把火有甚麼玄虛,不敢硬闖,身形才進又退,回到原位。
這雪輪宇文曠長得相貌清奇,年約五旬上下,身量高瘦。他略一皺眉,道:「兩位不是本座對手,還是回去觀戰的好!」
那正派出戰的三位高手各各運氣封閉全身要穴,防禦對方陰毒功夫,一面出手反擊。名家大派的武功終是與旁門左道不同,威猛而不傷殘,奇奧而不詭怪。
羅奇回了一禮,又望住第二個身穿灰袍的和尚,道:「這一位可是少林冰峰大師?」
北邙幽靈滕圭也得到指示,逕向凌霄道姑撲攻。玉軸書生房仲似乎有點不悅,手中玉軸招數反而鬆懈下來。凌霄道姑覓到空隙,劍光暴盛,捲住北邙幽靈滕圭,眨眼之間,一連攻了七八劍之多。
風雷刀趙岳豈甘示弱,吸氣運力,對準那宮裝少女的掌勢連發三摯拳風掌力,激起陣陣風柱氣流,周圍兩丈以內,砂飛石走。
白石道長橫劍上前,峻聲道:「姓俞的滾出來!」
這時場中已有五對在動手,戰況之烈,當真是風雲變色,山搖地動。
就這眨眼工夫,白石道長又逞神威,一劍挑開對方短戟,左袖「咑」的一聲擊中敵人面門。那月戟俞輝但覺雙眼一黑,劇痛攻心,幾乎一跤跌倒地上。
眨眼間白石道長又連攻數招,只見他左袖迅疾拂去,帶開一支短戟,右手長劍光華一閃,已斫在敵人之一的左肩。這一劍勢猛力沉,足足可把敵人劈開。誰知劍身剛剛斫在敵人身上,突然覺察對方身上練有極高明的外家功夫,筋骨堅實如鋼。因此劍勢一滯,竟沒有把對方劈開。白石道長隨機應變,迅即掣回長劍,集中全力,向另外那敵人攻去。
那位女郎武功奇奧,此刻竟不縮手,玉腕一翻,劍柄豎起來反向趙岳掌指撞去。
梅家三鬼各以奇詭身法,展開攻勢,招數發出時不聞一點風聲,但掌指所罩無一不是人身死穴。
白石道人沉聲道:「那是小徒雲光的喝聲,必是遇上敵人無疑……」他師徒關心,話未說完,人已向喝聲起處撲去。餘下少林冰峰大師,崑崙高手羅奇,峨嵋凌霄道姑,華山慧師太等四人,也一齊施展身形,快逾閃電般跟蹤撲下高崗。
水煞梅豹在一邊瞑目休息了一陣,奮然睜眼,撤下圍在腰間的緬刀,向就近的風雷刀趙岳撲去。武宮主翠眉輕顰,開口道:「梅香主速助烏香主取敵人性命!」梅豹撥轉頭,便向慧師太撲去,與太原烏魔娘合力猛攻。
他想起這一次武當白石道長請出碧玉牒傳召三門四派高手,合力阻止武陽公出世為惡,卻想不到連武陽公尚未見到,便已慘遭覆沒之厄。自己這一干人生死倒不要緊,可是以後武林之中,行將見到妖氛漫天,邪黨橫行……
趙岳大感驚訝,忍不住收手退開數尺,瞧瞧到底有甚麼人出現。
玉軸書生房仲洒落一笑,取出兵器,卻是一支長約三尺的玉軸,乍看極似是捲起的書畫條軸。他身上一襲青衫,人又長得斯文瀟灑,雖是五旬以上的人,看上去卻似乎只是三旬左右。單看外表,誰也猜想不出這位溫文爾雅的書生,竟是二十年前便以心狠手辣震動江湖的玉軸書生房仲。此人近二十年來,卻似乎已歛跡銷聲,極少聽說他的事跡傳聞。
僅餘的兩個門人弟子,先後被殺,現在場上只賸下崑崙派羅奇,武當白石道長及東海風雷刀趙岳三人,尚在苦鬪。
那宮裝美女驀地使出怪異手法,一拍一拏,纖纖五指,迅快扣拏住趙岳腕脈。趙岳半邊身子一麻,眼角恰恰瞥見一道劍光,帶著一抹寒風,疾襲咽喉要害。此時他已無法閃避,只好眼睜睜等死。
冰峰大師迅瞥一眼之後,已看清雙方形勢,暗想那玉軸書生房仲現已空出來,此人一身硬功夫已臻化境,隨便加入那一處,都足以迅快毀滅己方之人。他有心設法把房仲纏住,可是面對這武陽公女兒,就夠他消受的了,何況他自己已經感到真力將竭,壽元有限,即使不再出手,急急調養,也活不了多少時間。
白石道長眉頭忽鎖忽舒,顯然內心甚是沉重。過了一陣,也輕輕嘆息一聲,道:「那武陽公二十年後再度出世,武功諒必更是高強,縱然我等三門四派之人全部到齊,也不一定能將他怎樣。目下還有東海及南荒兩門的人未到,實力更是削減不少!貧道聽說南荒派自從多年前門戶遭變之後,這一門幾乎是名存實亡,今日可能沒有派出代表參加,東海一門則向來人數稀少,是否會派人來,也不可知。」
那兩人又激鬪了七八招,武宮主道:「文香主且退下休息……」
武宮主當真想不到這位少林高手杖上的力量竟是如此強大沉重,竟然抵之不住,面色微變,忽然再次縮退,快逾閃電般向對面的老和尚胸口遙劈出去。
因此這武宮主方一出手,冰峰大師便斗然一凜,暗想那十面閻羅武陽公真是名不虛傳,這武宮主不過是他的女兒,年方二十,便練有這種絕世功夫。
話聲中一手抄起長衫,一手舉輪向僧人平推出去。他的手臂通共只不過兩三尺長,這一推只不過兩尺許空間而已,但輪上風聲洪洪,威猛異常,足見這宇文曠一身功力何等深厚。
武當白石道長利劍本已舉起,可是一見這等景象,他乃是當代高人,雖然有殺徒之恨,卻也下不了手。
他說罷一轉身,寒光疾閃,一柄光華耀目的長劍已掣在老道長手中。
這北邙幽靈滕圭本非弱者,早已掣出獨門陰毒兵器「鬼手」,嚴密招架。凌霄道姑一輪猛攻,只不過把敵人迫退兩步,心中暗暗吃驚,自忖以這北邙幽靈滕圭一身武功,若是單打獨鬪,拚到結果,也無必勝把握,更何況還有一個武功絕強的玉軸書生房仲在場。
梅龍固然抵擋不住冰峰大師的無窮絕藝,梅虎也敵不過羅奇的空中飛搏之術,同是落敗危殆之象。只有老三梅豹力戰東海門代表風雷刀趙岳,尚在激烈相持中。
俞氏兄弟仗著臂力強絕,健腕一翻,硬生生掣回雙戟,接著身形分開,又自掄戟夾攻。白石道長施展出武當內家上乘心法,卻只能把敵人攻勢封住,心中微微一凜,暗想這俞氏兄弟武功委實高強,無怪徒弟雲光道人一照面便死在雙戟之下。
女郎急急後退,卻被對方如影隨形般緊緊跟住,眼看即將落敗,卻見她忽地一劍斜斜挑戳,劍尖威脅對方胸口大穴,鋒快的劍刃則掃削敵人掌指。這一招神奇毒辣,兼而有之,迫得風雷刀趙岳身形微停,女郎已如驚鴻般掠開尋丈。
滕圭反手一拍,運指如風,點住他左肩傷口穴道,以免流血過多而死,一面傳聲令他速逃,隨手一甩,俞華便被他甩出丈許之外。
就在白石道長揮劍纏捲黑煞手賴珞之際,那邊太原烏魔娘頭顱一搖,頭頂那個高達半尺的大髻倏然散落,長髮披胸,厲嘯聲中,疾掠出去。她的嘯聲暗蘊搖魂震魄的魔力,悲淒慘烈,刺耳難聽。
趙岳接著又道:「姑娘準知道來人都會服從你的命令麼?」
風雷刀趙岳瞥見他手中捧著一支長約四尺,通體黝黑形如降魔杵的兵器,而且蓄勢欲發。心中一動,暗念此人不但近兩三年在黑道中聲名極盛,甚且能夠位列七煞之首,足見絕藝驚人,非是盛名虛傳之輩。自己如果不亮出本門銀刀,只怕今日性命難保。心念一轉,頓時奮起全身功力,兇猛無儔地連環劈出。
風雷刀趙岳仰天大笑,豪氣迫人,道:「提起動手相搏,區區從不退縮,如果姑娘要賜教的話,區區就以一雙肉掌,向姑娘領教幾招!」
少林冰峰大師走過來,手中還架著那雲光道人,先誦聲佛號,接著道:「令徒已經解脫仙逝!」
轉眼之間,雪輪宇文曠烱烱雙眼中光采散失,接著嘴唇角沁出鮮血。冰峰大師則面色蒼白,扶著禪杖,連連喘息。
過了片刻,她低聲道:「這一次我放過你,下回如果相見,你切勿與我動手,不然的話,我就非傷你不可了。」
武宮主峻聲道:「諸位此來,既是敵人,那就閒話少說,雙方各憑藝業,見個真章。不過諸位可以放心的是我們這一邊人數雖多,卻絕不以眾欺寡,以多為勝。諸位只要有本事把我們這一邊的人完全打敗,那時大約也就是家父功滿出關之際,才有資格與家父見面。」
武宮主無法猜測得透對方何故突然自動解圍,心中大感驚訝。
她沒有提及對方是老爺抑或是少爺小姐,因此趙岳聽不出一點頭緒,再者那兩盞宮燈之間,卻是一塊山石,後面就算藏有六七個人,也瞧不見。
這一番話,只聽得五位武林正派中的高手個個面上變色,眉籠愁意。
羅奇頷首道:「大師此意極佳,昔年三門四派的前輩高人便有此議,可惜終未實現。此事雖然關係重大,必須返山稟告掌門人,但某家如今卻敢先行擔承此事,只要屆時有這麼一個人,本門定將心法盡行傳授,決不敝帚自珍。」
那妙齡女郎眸子連轉,似是沒有想到這個夜行人有此一著,因而難以決定是否立刻推劍刺敵。要是他乾脆掣刀動手,或者說話軟些,似乎都簡單易辦。
羅奇仰面看看天色,道:「還有一個時辰之久,道長何須憂慮過甚?」
這一來只賸下五人,便由陰風五舵舵主分別纏住。三手銀猿荀傑舉目環顧全場一眼,立時迅快向崑崙高手羅奇撲去,揮動獨門兵器鳳翅鐺,加入戰圈。
趙岳心頭和圖書一凜,敢情對方雙劍未到,劍氣先發,一陣寒意,砭膚刺骨,僅此就可以測知對方劍上功力實在甚是高明!
白石道長道:「原來尊駕就是大名鼎鼎的三手銀猿荀傑,只不知荀施主在鐵柱宮身任何職?施主口中的宮主可是武陽公老施主?」
玉軸書生房仲不禁面色微變,疾退兩尺。這時才知道峨嵋派列為四大劍派之一,果然有真才絕學。而且這位青衣道姑外貌雖是素面朱唇,修眉朗目,頗具出塵絕俗之美,使人感到她並非掄刀動槍那種武林人物,以致泛生她武功有限的錯覺。然而其實她功力深厚,運劍出擊時得心應手,高妙異常。當下不敢大意,再度揮玉軸攻了上去。
趙岳怔了一下,暗忖平生未曾和女人打過交道,但這山石後的神秘女子似乎對他來歷甚是清楚。
雙方拚了半盞熱茶時分,武宮主兩掌已縮到胸前,因此不得不向後退移半步。
不久工夫,一個勁裝疾服的紫面大漢走上樓上,上面那幾個人都轉身與他見面招呼。
趙岳被他們對答的話,激起一腔爭強鬪勝的雄心,長嘯一聲,奮起全身功力,勇猛反攻。只見刀光陡然大盛,風雷迸發,凌厲進迫。文開華連退數步,方始穩住陣腳。武宮主嘴角微微泛起一絲笑容,兩眼湛湛神光一直凝注在趙岳俊面之上。
這五派高手先轉身回到點起燈燭的廳內,相議屆時下手之法。他們剛剛坐下,倏然一道人影迅飛入廳,落地現身,卻是個廿一二歲,丰神俊朗,長身玉立的少年。
雙方正在弩張劍拔,一觸即發之際,突然後面有人宏聲道:「趙兄且勿動手,某家有話要與你相商!」
這梅氏兄弟服飾一樣,高矮相同,面貌也甚是相似,如果不是站在一起,實在不易認出乃是三鬼之中的那一鬼。
冰峰大師等了一會,開口道:「宮主小心,貧僧要出手啦!」
房仲也應了一聲請字,跨步上前,手中玉軸迫面點去。凌霄道姑長劍迅快撩劈,只見劍勢只使了大半,忽然化為陰手,劍尖一轉一沉,疾向玉軸書生房仲脅下大穴迅急刺去。
慧師太也不客氣,當先走去。那片石筍林中,有的相隔甚闊,有的狹極,僅容一人側身而過。是以眾人魚貫而行。華山派慧師太的兩個門人俱是女尼,此時一個插在當中,另一個殿後,這樣一來,前後均不會脫節相失。
武宮主哼了一聲,盈盈舉步,錯眼間已移前數丈。她也不答理趙岳的話,冷冷道:「鐵柱宮就在斜坡之後,在諸位未曾踏入宮址以前,先要請問諸位一句話,那就是諸位遠道而來,究竟是真心祝賀?抑是有意尋事?」
武宮主一直蓄勢運力,這時也知道時機急迫,不能不作最後一拚。櫻唇微啟,低叱一聲,恰好也同時運足全身真力,暗蘊奇奧手法,猛抵出去。
趙岳見她沒有取出兵器,他身為東海門高手,自然不肯佔這便宜,急急後退,正想開口,要她撤出兵刃,誰知她這一掌不但快極,而且掌心欲吐未吐之際,又有一股極為陰毒的潛力襲到胸前。這一來迫得他一面後退,一面揮刀劈去。
趙岳從容上前,一直走到那對宮燈中間才停步。心中卻暗自忖道:「這山石後之人武功定然極為高強,否則怎能調|教出這等出色的侍婢?今晚我必須查出此人來歷,如果是武陽公手下兇徒,決不輕輕放過!」
冰峰大師突然嘆口氣,道:「二十年前,我們都曾隨侍本門前輩,赴那陰風崖鐵柱宮阻止那元兇武陽公為惡,想不到今日對頭仍是武陽公,但三門四派選遣的高手,卻不約而同均是當年隨侍之人。」
文開華道:「宮主過獎了,敝座對手的東海門秘傳刀法,甚為奧妙,是以敝座一時無法取勝,不知宮主是否有意親自出手?」
冰峰大師嘆口氣,暗自忖道:「貧僧這等低聲下氣,無非是為日後著想。」當下道:「若非宮主同意,趙施主只怕不易離開!」
僧人道姑一齊動手,刀劍齊施。他們均是少林峨嵋晚一輩中高手,自然也不會差到那裏去。兩人合力聯手,眨眼之間已拆了五六招之多。
武宮主道:「文香主藝業高強,果然不愧是領袖七煞香主之人!」
欻忽間四條人影落在白石道長身後,這四人來勢雖驟,卻毫無半點聲音。
白石道長以及其餘幾位高手都露出愕然之色,要知他們三門四派雖是二十年未與武陽公有所接觸,但一直都密切注意武陽公的動靜,卻絲毫不聞這老兇人生有兒女之事,焉能不大感驚奇!
趙岳心中一陣惘然,暗想她認得出自己,已經大奇,怎的連一年前所遭遇之事也曉得?
慧師太道:「白石道友決定不等了麼?」
白石道長頷首道:「不錯,現下尚須等候東海南荒兩門高手。」
武當白石道長與四奇之首黑煞手賴珞這對劇戰方酣,那黑煞手賴珞名不虛傳,不但內力深厚絕倫,每一招都有石破天驚之勢,最厲害的還是他快逾閃電的動作,連武當派擅名天下的九宮劍法與他絕快身法相比之下,竟然大顯呆滯。
可是冰峰禪師卻斗然收回禪杖,橫移數尺,避開她的當胸一擊。老和尚並非怕死,而是知道對方的秘傳「鐵柱護身神功」極為奧妙,如不收杖,反而中了對方之計。
緊接著這邊廂的冰峰大師也大展神通,連換十種功夫手法,反擊那梅龍的幾種外門陰功。但見那老和尚忽而指掃,忽而掌劈,一時又用長拳急攻,一時又以腳法迫敵。瞬息萬變,生似在表演少林各種絕藝,幻術無窮,精采之極。
且說東海門風雷刀趙岳奔下山崗之後,四下搜索,順便通知了好幾個散開的門人弟子。他的搜索圈逐漸放大,見到前面有座峭壁,便尋路上去。剛剛轉到峭壁側面,倏然一條人影刷地掠到,落在他前面尋丈之處。
武宮主雙眉一挑,道:「好吧,就依你的話,三招之內,如果我退出界限以外,就算我輸!」
羅奇在半空中疾地借勢旋身,化為「龍子初現」之式,左手疾出,迅逾閃電般印在梅虎胸口。掌心一吐,內力發出。梅虎哼了一聲,身軀連退六七步遠,才栽倒地上,已經氣絕斃命。
梅龍萬想不到對方突然鬆手,急急運功聚力,舉起膝蓋猛然一頂。
冰峰大師合什誦聲佛號,道:「武陽公手下群魔,業已到齊鐵柱宮舊址,恭候老魔頭二度出世。」
羅奇道:「趙兄好說了,目下要商量的是如此這般……」他迅快地把冰峰和尚的意思說出來。最後道:「某家已經用傳聲之法,把此事告訴那幾位均在激戰之中的道友,均蒙他們贊成允諾。某家並且想到一點,那就是目下三門四派之中,尚有些甚麼後起之秀一時難以查悉,但以在場一干後輩弟子而論,卻沒有適當人選。因此某家想起趙兄恰可以擔當溶匯各家派絕藝於一身,掃蕩魔氣的重責……」
月戟俞輝方自奇詫對方為何不取自己性命,聞言頓時心頭大震,一陣激動,舉戟猛可砸向天靈蓋上,登時頭破腦裂,屍橫就地。
宮裝美女單以一雙玉掌,間中夾雜使用長袖,一口氣拆了七八招之多。她的手法奇奧絕異,功力深厚之極,每每一出手就制住趙岳的刀勢變化。使得趙岳心中泛起一種有力難施的痛苦感覺。
白石道長霍然起立,沉聲道:「武陽公威望似乎比昔年更盛,目下他們反而比我們人多勢眾。我們只能見機行事,無法預先籌劃,貧道之意以為不如立刻動身上路!」
白石道長心中儘管恨極,但靈臺方寸之間,絲毫不亂。此時也振腕刷地一劍戳去,劍尖快如星火般點中一支短戟,阻住砸來之勢,同時之間,運足內力貫注劍身,轉手一抖。長劍劍身一顫,彈中另一支短戟,那支短戟頓時震起尋尺。
對面當中那個面長如馬的中年人目光掠過白石道長後面的四人,忽地微微變色,隨即浮起一絲冷笑,道:「想不到四大劍派及少林寺都派出高手,會聚此地,看來倒是本座大意,反而人寡勢單了?」
三手銀猿荀傑接著朗聲介紹道:「七煞是天煞文開華、地煞北邙幽靈滕圭、金煞梅龍、木煞梅虎、水煞梅豹、火煞金蛇老人鄭凱、土煞七指翁江奎……」
凌霄道姑的陰陽劍法乃是峨嵋鎮山劍法,奇奧繁複,暗合五行生剋之道,尤其擅長的是當她以陽劍長驅攻敵之時,突然化為陰劍,傷人於不知不覺之中,剛才的一招不過是霜刃初試而已。
曙光迷茫中,只見六騎危立崗上,馬上之人動也不動地遙望著一座暗黑高峰。
這邊的月戟俞輝卻仍然站在原地,沒有移動。慧師太掣出長劍,展動身形,向羅奇後影趕去。其餘凌霄道姑及白石道長則一齊縱到月戟俞輝身側。放眼一瞥,只見此人雙目沁湧出鮮血,視力已失,怪不得沒有逃走。
在武學名家之中,一個人兼練有陽剛陰柔兩種力量,並不少見,但如無絕頂造詣,以及秘傳高妙手法,要在同時之間使出兩種力量,卻是難上加難之事。
他首先把地位高低及職位介紹清楚,接著朗聲道:「東奇是黑煞手賴珞,南奇是雪輪宇文曠,西奇是太原烏魔娘,北奇是玉軸書生房仲……」每當荀傑說到姓名之際,便有一人踏前一步,欠身為禮。
宮裝美女低低道:「你們到那邊瞧瞧……」
那宮裝美女玉腕向外一帶,趙岳上半身陡然移開尺許,一抹冷電,恰好從他咽喉前面劃過。
那紫面大漢冷電似的目光掃掠過這幾個人面上,沉聲道:「某家來遲,致勞諸位久候,甚感歉疚!」
話猶未畢,那邊廂傳來一聲大吼,以及一聲沉重震耳的悶哼之聲。武宮主回頭望去,只見少林高手冰峰大師及雪輪宇文曠已經分開,相隔尋丈,對面屹立不動。
他笑時露出一口齊整雪白的牙齒,加上面如冠玉,顯得甚是俊逸瀟灑,那妙齡女郎看得呆了一呆。
冰峰大師先是被黑煞手賴珞隔空一掌,劈得退了半步,對梅龍的攻勢頓時中斷。幸得白石道長接踵而至,劍光捲住黑煞手賴珞。老和尚嗔念陡生,使出少林神拳,「呼呼呼」一連劈出三拳,把梅龍向橫迫開七八步遠,接著欺身上前,再度迫攻。
她喘息一下,冷冷望住冰峰大師屍首,自語道:「你在我退出界外以前,業已身死,以前相約之言,自然不能算數!」她仍然凝望冰峰大師的屍體,接著又自語道:「怪不得你只要三招,原來自知身負極重的內傷,壽元有限。」
出了石筍林,又轉過一個山角,只見前面一片斜坡之上,列著六名俏美侍婢。她們個個身上佩劍,分作兩行,當中站著一位宮裝美女,遠遠望去,宛似一幅圖畫。
白石道長踏前兩步,朗聲道:「三門四派代表奉各家掌門之命,特地到鐵柱宮參與武陽公開關出世盛會。尊駕貴姓大名?」
武當白石道長,少林冰峰禪師等都面露喜色。當下一一見過,齊齊落座。趙岳沉聲道:「兄弟原不致遲到失禮,但途中因聽到一件事,略為逗留訪查,是以幾乎趕不上諸位。至於兄弟途中聽到的事,便是武陽公雖然尚未開關出世,但黑道上各路高手,業已自動推出四奇七煞的人選,這一批黑道高手,聽說明日上午,便都齊集鐵柱宮舊址,恭候老元兇武陽公開關出世……」
冰峰大師誦一聲佛號,道:「貧僧罕得下山,宮主左右之人雖然均是當代之豪,但泰半未曾見過。」
且說風雷刀趙岳力搏水煞梅豹,久久尚未得手,眼看冰峰大師及羅奇都已經把對方擊斃,不由得心中火燥,猱身迫上,奮勇進攻。
峨嵋派凌霄道姑微微一笑,道:「羅兄此言,與我等心意不謀而合。」
冰峰大師面色更是凝重,深深吸一口真氣,提起禪杖,直直指住武宮主,一步步迫上去。那根禪杖隨著他移前的身形緩緩向武宮主身上撞去。
武宮主見他們都拔出長劍,長眉輕聳,脆聲道:「有煩東奇西奇兩位上前把金木二煞替下。」
話聲甫歇,白石道長慧師太凌霄道姑等三人已掣出長劍,白石道長一拂頷下長髯,朗聲道:「武宮主只須出言認輸,我方之人均可不為已甚,立即罷手,靜候令尊功滿出關如何?」
這一招生似是同歸於盡的手法,只因她掌力擊中冰峰大師之時,這老和尚杖上的內家真力勢必也擊中了她。
那東南西北四奇雖然都在聽到唱名時踏前欠身為禮,可是個個面上佈滿冷淡峻肅之色,生似都不把這三門四派的人放在心上。
後面的崑崙高手羅奇哈哈一笑,道:「原來是東海風雷刀趙岳兄駕到,難怪身手如此高強,事先難以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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