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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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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蘭因絮果

第二章 蘭因絮果

不久工夫,那名侍婢又回轉來。他定睛細看時,誰說她手中捧著的不是他的衣物!
任野老直到這刻,才舉起右手,面容嚴肅異常地向趙岳背後虛虛印去。
若在往時,趙岳一定會因這奇怪人突然流露出這種懾人的莊嚴而大為驚訝。但目前他已經將一切身外之事付之淡然,是以並不在意。
這一劍乃是他畢生功力所聚,非同小可。三手銀猿荀傑一看不妙,也即萃集全身功力,貫注在鳳翅鐺上,迅快推出,封閉敵人劍勢。
他念頭也來不及轉,手中烏木鈎子已向那水蜃嘴巴戳去。
這還罷了,最令他感到不解的,就是文開華實在沒有理由要指點自己生路,尤其可怪的是文開華一身武功,深不可測,表面上他和其餘六煞相差有限,但事實上他用出全力之際,幾乎還高出於四奇之上。還有就是他的手法家數,竟不知是何來歷。其中有幾手威力絕大的招數,卻頗似南荒門中不傳絕藝……
他仍然不能一口氣把想說的話說完,可是顯然已比早先流利了不少。
趙岳也在喉中發出滿意的咆哮聲,就像是常人用語言連聲讚好一般。
一會工夫之後,武宮主已走到一丈之內,佇立觀戰。只見文開華用盡一身本事,奮勇抵拒,但腳下仍然一步步後退,顯然趙岳這一番搶攻,已經盡制先機,佔了優勢。
任野老拿了一些野果,送到他的嘴中,一面道:「老弟相持一日,仍然未曾露出絲毫乏力之象,內功造詣之佳,已出乎我意料之外……」
到了中午時分,趙岳熱得渾身冒汗,不得不運足內功,調行真氣,一面抗熱,一面緊緊抵住水蜃拖拉之力。
這樣反覆試驗了好多次,終於被他生出火來。他高興得長嘯一聲,小心地把火勢引旺,接著飛奔到樹林中撿了一大綑乾柴來。
趙岳此生聽也沒聽過一個人的鬚髮可以由白變黑,又由黑變白這種事。但他仍然覺得這短衣老人的話不無道理,只因大凡一個人將全部心神貫注集中在一個難題上,而又無法解決,日夜焦思苦索之下,自然會使鬚髮變白。何況這老人稱行年九旬有餘,若是平常之人,早就老態龍鍾,如風中殘燭了。
這一招正是十三手生死擒拏中的手法,身軀才彎,右手已發,配合得神妙無比。那水蜃頷下短角已落在趙岳五指之中,此時頭顱一搖,似是要把趙岳甩開。
自然他並非當真漠視那個人的存在,否則他決不會每日早上都到那水潭叉魚,起初是下意識中產生到那水潭去的慾望,久而久之,卻也成了習慣。
說到這裏;老人似是如有所悟,眼睛連眨,仰首尋思。趙岳不敢打斷他的思路,靜靜站在一邊。
任野老閒散地走到岸上,找些野果吃了,便在草地上睡覺。
趙岳暗自詫想道:「那水蜃既是如此厲害,為何不敢出洞一拚?」
趙岳不再尋思,舉步跟著那股山泉走去。走到傍晚時分,大約已走出四五十里地。忽然見到前面不遠的山坡上,燈火隱現。趙岳暗暗大喜,忖道:「我等天色再黑一點,才到那村子內設法弄件衣服蔽體……」
不久工夫,他已到了近處,放目一瞥,發覺這山坡上只有十來戶人家,其中有燈火的大概只有三四家,可知此地的人家生活貧苦,極是儉省。他因此怔了一怔,忖道:「這等窮苦人家,我怎能下手偷取蔽體衣服?」心中一面忖想,腳下一面移上前去。
武宮主想了一想,突然長嘆一聲,道:「趙岳到底是死是活,大概一時無法知道的了……」
一群野鳥飛落在趙岳附近的石上,吱喳地叫著,有些在淺水中啄起細魚吞食。
趙岳口中發出微喘之聲,頭頸上青筋暴現,一望而知他實在已是筋疲力盡。
任野老告訴他說,他多年來已不舉火,只用野菓黃精首烏之類充飢,偶然生吃一點鮮魚。趙岳在樹巢中,便覺得甚是不安,原來他們雖然日日見面,但這刻既然被邀至此,便有如人間酬酢,是以趙岳頓時因身上赤|裸而感到坐立不安。
那怪人走到他往日所站的地點附近,就停下來,用手指點一下。
他磨了好一陣,但見那一節想磨尖的地方,只微微磨斜了一點。但石上到處都是一條條凹痕。於是他另行找了一塊石頭,繼續再磨。
黑煞手賴珞已經接上來動手,因此白石道長無暇多想,揮劍迎戰,他左臂臂骨已碎,如若換了別個功力稍差之人,這刻別說動手拚命,只怕連站也站不住腳了。
趙岳聽出破綻,插口道:「老丈既然想不出第十四招,為何還敢到洞口撩撥牠?」
趙岳心頭一震,明知對方有意分他心神,但仍然忍不住偷空轉眼去瞧瞧那個唯一仍然生存並且與他一齊抗拒強敵的白石道長。
他只好起身打坐用功,過了片刻,身上寒冷減退,肚子也不似早先那般飢餓難當。
然而,他終於挺熬下來,天邊已泛起魚肚色,又是另一天的早晨降臨。
但過了一陣,發覺那通靈水蜃拖拉之力強而不猛,便稍稍放心,暗暗調勻真力,將重心側移到右邊。
短衣怪人仰天想了一陣,徐徐移目望住他,道:「孩子,你一身武功相當不錯,可是我卻不知你能不能抵得住那通靈水蜃第一次猛拖之力!」
之後,他把兔子烤熟,飽餐一頓,卻已是下午時分,這時精神大振,便四處查看形勢。在隔鄰谷口的一座山坡處,發現了一個寬大的石洞,於是把火種搬到石洞中,並且撿拾了許多乾草樹葉,充作晚上睡覺時的墊褥。
趙岳思忖一陣,便點點頭。
趙岳微一遲疑,在這等情勢之下,他雖然明知白石道長乃是設法要他逃走,可是他怎能捨下白石道長一個人陷身在此地?自家卻去逃生?
羅奇長劍刷地急戳出去,在蛇杖影中攻入去,劍光一閃,深深刺入金蛇老人鄭凱大腿。他同時之間,左手迅急抓住蛟鞭,右手挫腕收劍,斜斜一挑,把梅豹緬刀挑開。
他又回到山泉旁邊,甚覺灰心,垂頭喪氣地找了一個岩洞,再弄些樹葉乾草,舖在地上,倒頭便睡。
他並不遲疑,張開嘴巴,老人徐徐灌入他口中,動作甚是仔細,生似怕有一點一滴溢漏出來。
他低低道:「老弟,你面對著世上最是頑強的敵人,如果你有絲毫鬆懈,不但全功盡廢,而且有性命之憂!這一點你已充份了解無疑……」
與他們激鬪的人均是黑道一流高手,個個老辣異常,趁他們心神稍分之際,尋暇抵隙,加緊施為。
趙岳不曉得受盡這種痛苦之後,有甚麼好處作為酬償?但他又不能開口詢問,因此,他只反覆考慮一件事,那就是任野老和他相處得很不錯,絕對不會加害於他。退一步想,縱然他有心加害,自己近來野居山中,等如一具行屍走肉,活與死也沒有甚麼分別。
他再次回到淺水泥沼岸邊,辨明方向,逕朝西北方奔去。經過在岩石頂一陣休息及運氣按摩,那條左腿雖然仍比不上平日靈活有力,但如果只是用以奔走,卻已無妨礙。
趙岳見他並非與自己說話,便不答口。短衣怪人接著又自語道:「這孩子性情為人都怪不錯的,如果發生意外死了,實在可惜!」
忽然聽到武宮主冷冷的聲音飄送入耳,她道:「趙岳你還逞甚麼勇,你不妨轉眼瞧瞧那武當山的老道……」
他心中叫一聲「苦也」!沿著石牆向左右兩邊望去,只見都無路可下,只有在另一頭,也就是他們來時所經之處,才有道路下山。但那邊有玉軸書生房仲,水煞梅豹兩人把守住去路。
趙岳道:「老丈過獎了,武林之中的名家高手,豈是在下可以望其項背的?像在下這等功夫的人,人世之上,可以說得上車載斗量,比比皆是。」
同樣情形在一頓飯工夫之內,發生了四次,到了第五次,趙岳在穴道震動,恢復通暢之際,忽然間覺得除了使水蜃頭顱拉回原有高度之後,這一剎那間尚有餘力,似乎可以趁機迅速行於全身脈穴,此舉自然能增強內力無疑,念頭一生,立刻照著這想法去做……
他在笑聲中走開,趙岳莫名其妙地緊緊抓牢水蜃頷下的短角,怎樣也猜不出一點頭緒。
就在此時,石洞中兩點金光閃現,接著呼的一響,水花激濺中,一道黑影挾著強烈風聲,向趙岳身上撞到。
趙岳也自一言不發,手中銀鱗刀閃起千點銀芒,疾逾閃電般向雙鈎砍去。
這兩人乃是陰風五舵舵主之二,一個手持鬼頭刀,一個使用雙鈎,急驟發招,兇猛攔截。
趙岳在他身邊停了一下,只見他手中的樹幹,色作黝黑,隱隱泛射烏光。
短衣老人道:「這話有理,三十年來我曾經和這通靈水蜃鬪過幾十次力量,當然深知牠的拖力有多大了!」
他暗暗吸一口氣,幾乎要振臂撲下去。但一運真氣,頓時感到左腿痠疼無力。立刻壓抑住撲下去搶回衣物之心。事實上他縱然左腿無事,也未必當真敢撲了下去。只因他目下赤身露體,沒有寸絲半縷掩蔽,如此形狀落在一個女子面前,試問成何體統?
烈日威力更強,烤炙得他頭昏腦脹,身體內的疼痛一處一處轉移,五腑六臟當真都被劇疼侵襲過。
文開華立刻使用敗式,身形迴旋馳突,眨眼已退出圈外。白石道長連用三招九宮劍法中的絕學,居然攔阻不住,心中大感驚奇。
趙岳以內家武學中「借勢」及「借力」的訣竅,不論牠向那一邊搖甩,總是搶先一點,反借對方勢道力量,把那頭大頭顱推按住,看起來倒像是他在推搖那通靈水蜃的頭顱似的。
趙岳悲憤填膺,真不想獨自生還,可是一則這是眾人公意,二則他也了解今日自己縱然拚了一條性命,多傷一兩個敵人,於大局不但毫無補益,反而壞事。因此念頭一轉,決定逃走。
趙岳懷疑地望一望手中長鈎,道:「老丈卻到何處找到這許多鈎子?」
果然那通靈水蜃開始向下用力拖拉,趙岳起先可不敢只用半邊身子的力量與牠對抗。
這個俊美瀟灑體格強健的青年人大吃一驚,怔怔向那白猿去處凝望。
趙岳道:「這樣說來,這條通靈水蜃的歲數可也不小啦!」
他一面咀嚼,一面走來走去,找尋另一條下手。不知不覺走到那個短衣怪人旁邊。
那名侍婢又問道:「那頭白猿似乎也懂得武功,真是駭人聽聞的事,宮主後來可曾追上了牠?」
任野老道:「老弟真行,你已磨練出堅忍不拔的毅力耐性,若是返回人間,單憑這種超人的堅強,就能出人頭地,揚名天下……」
混沌中已不知過了多少日子,他似是更加安於這種生活,而且從開始時直到現在,他從來沒有想起過以前的事情,甚至每天的夜晚,他總是一覺就睡得天明,連夢也不作一個。
白石道長當然知道他的心意,沉聲低喝道:「生死之間,有鴻毛泰山之別,趙兄豈可猶疑不決!」
那短衣怪人跳落淺灘中,休息一陣,便把烏木鈎子遞給趙岳,接著把頭偏一下,作出要他跟來的意思,自己當先開步向前走去。
從這洞口大小推測,那條通靈水蜃不會十分巨大,因此他比較放心,望住黑黝黝的洞口,手中烏木鈎子故意弄出聲響。
天煞文開華後發先至,眨眼間已奔到,戟指喝道:「下來,咱們再拚個生死!」
趙岳整日無所事事,除了行獵果腹之外,全部心神都貫注在那「生死擒拏十三手」上面。他越是練的純熟,就越發覺得這十三招絕學的神奇奧妙,同時也更加小心研究出手部位及時間上的配合,只因這十三招絕學,變化勝敗只在一線之間,如若差以毫釐,便將謬以千里。
賴珞道:「兄弟大膽說一說拙見,供房兄參考。關於那三門四派老一輩的高手,這二十年來都閉關絕跡,起先兄弟也大惑不解,認為除非他們其實都不活在世上,否則怎會成就偌大威名之後,突然都隱去蹤跡?但自從投身鐵柱宮之後,才恍然而悟,一定是他們昔年雖是迫得山主自閉死關,其實個個身已負傷,返去之後,都無力東山復起!」
這一招以趙岳的身手功力,竟也學了足足一日,還未曾得到老人首肯。
過了一陣,已經將近昏暮和-圖-書,天氣也變得清涼舒適。
那短衣怪人先是瞧一瞧他的動作,然後好像感到滿意,涉水走開。
趙岳心中一陣惘然,搖了搖頭,道:「老丈不必再說了,在下既已遠遺人世,武功高低,已不相干。」
任野老忽然叫道:「趙老弟,這傢伙銳氣已失,開始要鬪長力,一味向下沉拖,你可將四肢之力調勻,單用一手一足之力,輪流調換,便可獲得休息的機會。」
賴珞微微一笑,道:「房兄過獎之言,愧不敢當,大概是兄弟的想法,與房兄不謀而合,所以得邀房兄寵聽……」
且說在那峭壁底下,果真是一片淺水泥沼。泥沼上面三四丈高,雲霧繚繞,以致天色甚是陰黯。此時泥沼之中水聲亂響,一個人緩緩立起來。
朝陽一現,那通靈水蜃的眼睛便閉住,嘴角不時冒出涼沁沁的水,遍灑頭顱的頸子。
羅奇紫臉泛白,劍圈越縮小,又奮戰了六七招,形勢更為險惡。他一看今日已難平反全軍覆沒的敗局,心中一陣悲涼愴痛,陡然長嘯一聲,運足全身功力,人隨劍走,化作一道長虹,直向三手銀猿荀傑衝去。
可是他比起從前有一點絕大的分別,那就是他的意志當真已經磨練得十分堅強,縱然力有不逮,將要被那通靈水蜃拉下水底石洞,他也不覺得沮喪。只見他的手臂逐分逐寸地下沉,顯示出已經抵不住那水蜃沉重如山的拖拉巨力。
白石道長使出九宮劍法中精微招數,但見劍光如絲如縷,展佈開去,首先迫得黑煞手賴珞掌勢滯緩。
這天早上,趙岳到達水潭時,照例叉兩條魚,食完之後,便走到那短衣怪人身邊。
任野老又接著道:「我看你真氣運行的情形,業已快要達到打通秘鎖玄關的地步,若不是老弟以無限堅忍抵受肉體及心靈上的無量痛苦,加上我那碗藥汁洗滌內臟,化弱為強的話,這種進境,恐怕要化上數十年光陰才能達到。」
然而他們卻似乎已經很熟悉了,每天早上趙岳總是帶了一串鮮魚回去。他雖然沒有向對面瞧看,卻知道那個人一直沒有動手捕魚,只佝僂地站在淺水中,俯首凝看水底的游魚或石頭。
那短衣老人接著道:「不久以前,我偶然來到此處,在水中見到倒影,忽然發覺自己變得如此蒼老,想出其中理由之後,便決定不再耗費心血,準備仍然用那十三招自創手法對付那水蜃!那知這水蜃竟不敢出來,我料牠必是因為以前我每一次捲土重來,功力都有精進,到最後那一次牠幾乎支持不住,所以目下牠不敢出來。」
在場之人無一不是當世高手,可是卻沒有一個人聽到可異聲音。他們眼送這位宮裝美人姍姍走到岩壁底下,她就在那兒站了一陣,然後向石壁歛袵施禮,才飄然走回來。
空山寂寂,只有鳥語之聲。他記起昨晚企圖盜取衣服之事,忽地醒悟那十餘戶人家,一定是山中居民,世代以打獵維生,是以家家戶戶,都養得有靈警獵犬。想起獵戶,登時心中有了計較,舉步向林青深處奔去,轉眼間已隱沒在林巒之中。
七指翁江奎奮力一拉,羅奇大吼一聲,左手一提一抖,反而把七指翁江奎甩起丈許,斜飛開去。
他雖然是許久不曾運功與人相搏,或者是鍛煉刀法招數,但每日奔馳於山巔林表,均須提氣輕身。而且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日晨昏都仍然照常練功,所以功夫並沒擱下分毫。
過了一陣,他突然聽到細微的腳尖擦地之聲,頓時為之大驚,緩緩翻個身,貼著石頭蠕蠕爬到邊緣之處,找到一處縫隙,向下面張望。目光到處,恰好見到一個少女背影繞過一根石筍。這時他心中泛起一陣恐懼之感,生怕這個少女會找上來,那時真不知如何是好。
藥汁喝光之後,任野老又仰天發出長笑,聲音震耳生疼,水面上都起了一圈圈波紋漣滴。
趙岳失望地歎一聲,坐起身子,開始按摩左腿,一面調運功力,催動血氣流通。
他蹣跚地移到近岸之處,左張右望,找到一處水窪,便移過去,先洗一洗頭面,把披散的頭髮理好,頓時變成俊美異常的少年。
任野老一捋頷下灰髯,沉聲道:「我已用各種藥物,熬成一碗濃汁,準備給你服用。這碗藥汁服下之後,五臟六腑都漸漸發生痛苦,有時甚至會泛起快要死去的感覺。但這時,你仍然要抵受烈日烤曬,肉體疲憊及運力苦鬪的種種艱困,你要自問可有這種堅強的意志毅力,不屈不撓?」
不久,趙岳提著一頭野兔,奔到深山荒谷之中。但難題來了,他一向習於熟食,此刻身上寸縷皆無,自然更別說火摺之類,因此雖然手中提著現成的野兔,卻無法烤熟食用。
趙岳微微一笑,道:「老丈可是忽然考慮到那水蜃業已與你老鬪過多次,也許不肯上當,避開在下戳去鈎勢而把在下咬住拖入洞內?」
趙岳心中微感茫然,道:「老兄長有所不知,這一十三招生死擒拏委實暗蘊天地之玄奧,博大精深。小弟雖是日日勤練,但仍然未完全參悟個中三昧。直至目前為止,這一十三招生死擒拏手絕沒有一著能如老兄長一樣收發自如,迅快漂亮,是以小弟無法滿意。」
忽然聽到熊熊火聲,偷眼一覷,只見任野老已生起旺熱的火,在那個石爐上,他用一片石頭,弄成鐵釜的形狀,架在火上。那石釜並不巨大,是以一看而知如果用來烹煮這條通靈水蜃,決不夠用。
任野老縱回去,不久,就用一塊光滑凹石,盛住一碗藥汁,送到他嘴邊。趙岳定睛一看,只見那碗藥汁色如琥珀,香味撲鼻,一點也不似普通所謂良藥苦口的形容。
任野老道:「這種傳說我也聽說過,但是否屬實卻不得而知。現下我的妙法卻不是這一套,到時你自會知道。」
武當白石道長及崑崙高手羅奇卻都看見少林冰峰大師陣亡,各各心頭大震。
那短衣怪人舉手捋一下頷下花白的長鬚,表露出一種莊嚴的氣度。
但聽一陣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起處,人影合而復分,只見羅奇橫劍屹立在當中,三手銀猿荀傑胸口已多了一個洞,鮮血激冒,此外,金蛇老人鄭凱手指發麻,險險握不牢那支蛇杖,肋下也滲出鮮血,把衣服染紅了一片。
趙岳神色全然不變,顯然他一點也不畏懼危險。老人又道:「照我推想,這水蜃見到生人,必定照老習慣伸頭出水,張口向手足四肢疾咬。你用這烏木鈎向牠嘴巴戳去,那水蜃勢必一口咬住鈎子,疾往回拉。因此,你只要抵得住牠第一下猛拉之力,我就可以到達,接過鈎子,與牠再鬪一場!但是……」
她倏然住口,似是凝神查聽,接著躡足走到巨岩底下,提氣向岩頂縱上。眨眼之間,她已躍到上面,環顧四方,似乎毫無發現,很快就躍下巨岩。
接著疼痛移了位置,變成肺部劇疼起來。他苦苦忍受住,但覺身體上的潛能都完全發揮出來,對抗這些內憂外患的侵襲。
可是那根烏木堅實異常,此時已把石頭磨得現出一道凹痕,石粉飛揚,而那節樹枝尚未磨尖。
老人突然笑道:「有了,有了,我早就熟悉那通靈水蜃的動作,現下不妨先試一試,你跳到岩石上,我假裝是水蜃,且看看情形如何?」
但他似乎更無法迅速行動,只能蹣跚地向嶙峋岩石中走去,走了數丈,只見前面兩根石筍並排屹立,有如一道門戶。石筍之後,目力能及之內,盡是奇形怪狀的石筍或巨大如屋宇般的岩石。
他的腕力極是沉雄,這一招只砸得那名舵主腕臂發麻,鬼頭刀險險脫手墜地。
他先用堅韌的山籐,繃住那根尖銳石棒,在木上急轉,這種原始的取火之法可真不容易,幸而他身負武功,雙手比普通人要靈活有力得多,鑽轉了許久,那塊乾燥木頭已經發熱,他便再用燧石敲出火星。
武宮主頷首道:「當然是他的,我難道還認不出來麼?」
短衣老人緩緩道:「對,我要把牠鈎出來……」
文開華低哼了一聲,道:「敝座被他劈中一掌,方始迫得他跌落峭壁,如果宮主不見怪的話,敝座這就要運功自療傷勢。」
短衣老人微訝道:「你的口氣聽起來可不似是謙虛,而是真真實實有感而發。但其實以你輕輕年紀的人,目下已有此成就,確是不可多得。」
趙岳心中一凜,上半身倏然向左側彎開,右手丟了烏木鈎子,電急抓去。
趙岳道:「那水蜃肯張開嘴巴讓我鈎住麼?」
趙岳叉到四五條魚,用細細的樹枝穿成一串,掛在木棒上,悠然自得地離開水潭,回到石洞。
武宮主道:「你現下已不要緊,此地雖然亂石如林,宛如天生,但其實有人利用天然險惡形勢,擺成一座奧妙奇幻的大陣。你所說的山峰,其實只是一方巨岩,你從那邊上來,在這一頭滾下,弄得遍體鱗傷。如果不是被我聽到聲息,你別想生出這座亂石大陣……」
天煞文開華細長眉毛緊緊鎖在一起,手中三尺鐵杵上下翻飛,抵住白石道長的長劍,起先相形見細,險狀百出。但十招之後,那支鐵杵上威力漸漸增強,奇招迭出,以白石道長那等身份名望的高人,也查看不出對方這些絕世奇招是甚麼家數。局勢頓時轉危為安,一時三刻之內,決不致發生變化。
短衣老人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我想我能夠明白你的心境,那些話不說也罷。現在再說那水蜃之事,這傢伙可真難纏,我幾十次都是鬪得精疲力盡之際,急急鬆手騰身躍開。」
於是他四下找尋可用的石頭,費了好大工夫,才找到一根長長棒形石頭,一端尖銳。另外找了兩塊燧石,再撿來好些乾燥木頭。
趙岳早已有備,運力緊緊抓牢那支短角,但覺這水蜃的氣力大得異乎尋常,幾乎抵受不住。任野老站在趙岳身邊,卻沒有出手幫忙。
但見刀光電起,風起勁厲,接著一聲慘叫起處,趙岳的銀鱗刀已斫中敵人手腕,連手掌帶鬼頭刀,一齊墜落塵埃之中。
第三日如此,第四日照舊,直至十多天之後,他們每日早晨都在石灘上出現,可是雙方一直沒有互相瞧看過,更沒有談話。
在對面的石灘淺水中,有個人佝僂地站著不動,望著水中跳躍的魚類。
趙岳雖是不大想學,卻也沒有堅拒之意,當下任由老人把他帶領到岸上一片濃蔭之下。老人在開始傳授之前,告訴他道:「我這一十三招手法,以迅快見長,並且由於雙足固定釘住在地面,毫不移動,因此身軀從膝蓋以上,必須盤旋自如,靈活快速,才能騰出空間出手。而最要緊的是必須一擊就中,不然的話,就會反被對方所傷,此所以我取名為『生死擒拏十三手』,意思是說大凡使出這十三招手法時,本身就處於生死之間……」
趙岳老遠就看見了,不過他卻不加理會,逕自走到石灘上,冰涼的山泉浸到他的膝蓋,有一種寧靜舒適的感覺。
這時戰場早已清理完畢,身份較低的勁裝大漢個個離開,只賸下四奇中黑煞手賴珞、玉軸書生房仲、太原烏魔娘、七煞中的天煞方開華、地煞北邙幽靈滕圭、水煞梅豹、火煞金蛇老人鄭凱、土煞七指翁江奎等人。其中雖有人受傷,但此刻都肅立在武宮主面前。
任野老並非一直守在旁邊,到清晨時才出現,趙岳迅快地偷眼瞧看一下,見到任野老在岸邊搬拾了許多石頭,砌成一個巨大的爐灶。過了許久,他轉眼看時,只見那石爐側邊已堆滿了乾柴。
短衣老人道:「這鈎子乃是萬載烏沉木,找到這一根已經是天大難事,怎會有許多根?以往我與那水蜃鬪力,都只用一隻肉掌。」
玉軸書生房仲手中玉軸迅猛擊去,白石道長大喝一聲,左手疾架。「啪」的一聲,軸臂相觸,只疼得白石道長霜眉一皺,要知那玉軸書生房仲手上的玉軸功力何等深厚,白石道長的手臂再堅硬也是血肉生成,這一下碰上了,自然臂骨碎裂,疼不可當。
五個人都屹立不動,羅奇虎目圓睜,威風凜凜地環顧那四個人。
就在他心神分散之際,那老人口中發出「呼」的一聲,似是模倣水蜃出水時的聲音,接著和_圖_書向上拔起,快逾閃電,向他身上撞到。
兩名侍婢都露出駭然之色。武宮主道:「小翠可把小鵑放下,讓她休息一會!」
眾人不禁舉目瞧去,只見那一片峭直的岩壁上,苔生藤蔓,整片光滑如鏡,離地四丈左右,卻隱隱有一塊方圓尋丈的石頭微突出來。
那樹巢離地達四丈之高,乃是營建在巨大的樹枝之中,方圓達丈半之廣,地上舖有木板,此刻已光滑異常。
白石道長還不覺得怎樣,崑崙派羅奇卻頓時陷入危境,原來他在那金蛇老人鄭凱七指翁江奎三手銀猿荀傑等三名高手圍攻之下,已經漸漸屈居下風,目下也不過提早一點落敗而已。
這時那邊的白石道長和趙岳都聽到羅奇喝叫趙岳快走的話,接著又聽到他臨死前發威大吼之聲,兩人心頭為之大震,情知三門四派的代表,又減少一人。
兩人目光一觸,怪人點點頭,用手指指石上的烏木鈎子,再比一個手勢。
武宮主道:「諸位一定想知道那十丈死關的內情,我可乘此無事之時,奉告一二。這十丈死關說穿了,內裏只是一個相當寬廣的石洞,但從入口處進去,卻須穿過十丈長的堅岩甬道……」她微微一笑,道:「那一位猜得出這十丈甬道的用途麼?」
任野老趁機已躍落趙岳身邊,發出一聲朗笑,道:「這孽畜到底也入彀啦!」
這一望之下,心頭又是一震,原來白石道長這刻已被黑煞手賴珞打得團團直轉,手中長劍已經墜地。一看而知白石道長乃是仗著數十年精純的內家修為,勉強作垂死的掙扎。
他變得無憂無慮地生活在大自然之中,身上連一點點文明的痕跡也沒有,完全澈底地回到史前先民那種穴居的生活形態。
羅奇洪聲大喝道:「趙兄快走……」喝聲中疾然揮劍,封架環攻上身的三般兵器。卻聽七指翁江奎喝聲「著」,蛟鞭「啪」一聲掃中羅奇。
他招數變化,極為微妙奇奧,迅快如電。趙岳來不及變招抵拒,已感到對方杵上力重如山,如迅雷般直壓下來,同時身形又被對方順著自己外掙之勢推了重重的一下,登時站不住腳,凌空向矮石牆外飛出。
趙岳倒願意牠噴出的水灑向自己身上,但那水蜃似是曉得對方也怕太陽烤炙,故此口中冒出的水,一點也不曾濺到對方身上。
倏然間犬吠之聲大作,頓時群犬相應,鬧成一片。趙岳雖然聽出吠聲老在原地,可見得猛犬已經鎖住,但他一生仗義疏財,抑強扶弱,那裏幹過這種宵小勾當,心中無端端一陣驚凜,轉身急急奔開。
整個水潭都似乎被一種潛力影響,一向平靜的潭面上突然微現波浪。趙岳眼看水勢上昇,這刻已昇高到膝蓋,心中不禁微凜。
目前他已不須發愁,食物方面,除了烤熟的鳥獸之肉以外,尚有一些野果,也尋到了遮風雨的居處,晚上的寒冷已可用火堆驅除。
趙岳滿口牙齒咬得吱吱有聲,顯然已經竭盡全身氣力,拚命抵住。
他緩慢地爬行到邊緣處,低頭一望,只見地面空蕩蕩的,人影固然杳然,那堆衣服也不見蹤跡。
趙岳雖然曉得他叫他站到那個位置上,但卻不懂為何要這樣做,故此眼中露出迷惑的光芒。
這一夜在趙岳的感覺,可真是漫漫長夜,覺得老是過不完。不過他寧可永遠是黑夜,因為晚上寒冷,他用力時便不覺得辛苦。日間太陽曬炙之下,實在難當,等如多了一重負擔。
趙岳走到淺水灘中,叉到一條肥大鮮魚,便開始享用鮮美的魚肉。
那水蜃聽到任野老的聲音,似是知道不妙,立刻用力向下沉拉。
玉軸書生房仲道:「山主昔年威震武林,一身絕藝神功,冠絕當代天下高手。他既然許下二十年之期,必有十分把握,毋庸置疑。」
這個想法使他不寒而慄,只因那頭白猿如果是有人豢養的靈物,則攫去自己衣服之舉,必是受人所指揮。他只怕豢猿之人既是女子,而又指使白猿攫走衣物,令自己赤身露體,這等作為,未免太惡作劇。如果那女子再耍些花樣出來,當真比被人殺死還要難過。
突然間那處穴道一陣震動,全身真氣馬上活潑通暢,頓時又把通靈水蜃拉高了一點。
武宮主一回頭,剛剛見到趙岳飛出牆外,直向下面迅急降墜。短促的一瞥當中,仍然看到趙岳滿面忿怒仇恨的面容。
小翠輕輕道:「請問宮主,這座亂石大陣幾時被人擺設在此?」
恰在此時,白石道長亦力竭不支,自行跌倒在地上。
又過了半盞熱茶時分,倏然一道人影飛落那名侍婢身邊,卻是一位宮裝美女,髮上插著的金步搖直在搖顫,風姿動人。他認得出這位宮裝美女正是死對頭武宮主,心頭一凜,屏息噤聲,靜伏不動。
翻過兩座山嶺,只見一道山泉從一面峭壁上急瀉下來,發出陣陣水聲。
武宮主在開席之時,已經不知去向。
趙岳一面苦苦拚死支撐,一面轉眼去望那條通靈水蜃,只見牠嘴角直冒清泉,遍灑全身。
這還是多少日子以來,第一次聽到人類的話聲。趙岳心中陡然湧起淘淘波瀾,脫口道:「啊,原來你也會說話的。」
趙岳萬萬想不到這三日兩夜熬下來,竟有這麼大的好處,頓時精神大振,突然感到全身氣力似是增加了不少,要抓牢那條通靈水蜃,似乎不是難事。
趙岳不暇再傷敵人,趁機迅快掠過,向前直奔。
有一天早晨,他練功之後,任野老走過來,道:「趙老弟,你的耐性真非常人可及,連我這個老哥哥也萬分佩服!」
趙岳早就知道這個短衣怪人懷有一身武功,手上內力似乎比他更強。此刻見了這般聲勢,才曉得這短衣怪人一身功力,深厚得更超出自己想像之外。
玉軸書生房仲眨眼間已撲到一丈之內,大聲道:「時間無多,道長請恕在下出手夾攻之罪。」
只見那個被武宮主帶回的侍婢全身衣服破碎了多處,血跡斑斑。頭面上雖無血跡,但青一塊紫一塊,顯然仍然受傷不輕。趙岳一方面十分驚訝這侍婢小鵑怎生會弄成遍體鱗傷,另一方面卻渴切希望這幾個女子趕快就此回去,忘記取回他的衣物。
不久,她們已動身離開,出陣而去。趙岳大大鬆一口氣,卻怕她們走而復轉,所以再等候一會,才敢爬出石縫,心中暗暗祈禱老天保佑,但願自己的衣服仍然留在地上。
趙岳道:「這樣說來,老丈之意是否只要在下把水蜃誘出,用此鈎子把牠鈎住,老丈立時現身,與牠再鬪一次?」
趙岳萬萬想不到此老動作如此之快,見他似是要筆直撞入噬咬手臂,急急吸一口真氣,上半身暴然縮退,以便騰出地方,再度用手中烏木鈎抵禦。
那怪人比了幾下手勢,趙岳仍然弄不懂。只知道他要自己用這根烏木鈎子,去鈎甚麼東西。
趙岳略現踟躅地搔一搔頭,接著就跳上那塊岩石,放下自己的尖木棒,取起那支烏木鈎子,也像那怪人一樣,在石上磨動。
黑煞手賴珞陰陰笑道:「房兄未免多慮,以兄弟看來,這次三門四派選出這一干好手,其中大有道理。第一點是顯示出三門四派近二十年來人才凋零,只有這幾人撐住場面。第二是二十年前三門四派所推選的老一輩高手自從紛紛閉關之後,迄今沒有消息,可知當時他們雖然仗恃人多勢眾,迫使山主自閉二十年死關,其實……」
他搬過來之後,雖然與那任野老日夕見面,可是兩人卻不大交談,雙方仍然保持一種孤獨的姿態。
那位身量矮小,相貌俏美的天煞文開華手持鐵杵,也急急向他奔來,就憑這文開華及武宮主兩人的武功,不論他怎生掙扎,也將徒勞無功。
任野老遠遠站在一旁,單單由趙岳自個兒走到那個無底石洞邊緣。
那通靈水蜃雖然下拖之力並不急猛,但沉重如山,一直保持那麼巨大的拉力,使人不敢放鬆絲毫。
武宮主道:「十招如何?」
任野老面上露出大喜過望之色,陡然吸一口真氣,身軀向前側去,就在胸口快要碰到水面之際,雙足一蹬,宛如巨鳥般貼著水面飛去,毫無聲息地落在趙岳身後。
趙岳一點都不急,也停步不動,靜靜等候。
七指翁江奎縱回來撿起蛟鞭,面上猶有駭然之色,道:「這廝委實厲害,他捨命殺死荀傑時,連續挨上荀傑一掌、鄭兄的一杖和老朽一鞭,這三下重手仍然沒有把他當場殺死,後來再挨上老朽一鞭,仍然能趁機刺傷鄭兄,並把老朽甩開,這等深厚悠長的內力,實在駭人聽聞……」
他手伸直之後,才運足氣力,向後力掙,雙足牢牢釘在地上。
過了一陣,那短衣怪人停手長長吐一口氣,舉起那根烏木鈎子,反覆觀看,喉嚨中發出陣陣聲音,表示出心中的滿意。
這樣地過了好幾日,他腦海中似乎一點事情都想不起來,每日渾渾沌沌地在山巒林巔間遊行往來,或是採摘野果,或者獵取鳥獸。有一天他甚且用一根長長的尖木棒,跑到一個山潭那兒,在淺水的地方,叉了好些鮮魚。
那名侍婢就在巨岩之下停步,有好幾次抬頭回望,因此他已看清楚這個侍婢面貌秀麗,頗有幾分姿色,不過她面上卻沒有甚麼表情,所以他無法猜測出她到底為何停留在岩石之下。
眾人一聽這個答案大大出乎意料之外,個個都感到驚詫。黑煞手賴珞地位最高,首先皺眉道:「然則山主此刻竟是在十丈甬道後的洞窟之內麼?」
坐在樹巢之中,涼風習習,甚是舒適,使人胸襟益覺恬淡。
三門四派的人除了一個趙岳葬身在峭壁下之外,全部死在當場,一個也沒有逃掉。
這時他可就想起那個身型容貌以及聲音舉止均極像女子的天煞文開華,此人近數年來方始崛起於江湖,不但作殺人劫貨的黑道勾當,還有貪淫好色的惡名,卻想不到當真像傳說中的人妖模樣。
白石道長劍勢猛然決盪劈戳,黑煞手賴珞和玉軸書生房仲都吃他劍光迫退,立見他清嘯一聲,趁機縱出圈外,放步疾奔。
金蛇老人鄭凱連受兩傷,踉蹌退開,只賸下梅豹的緬刀霍霍進攻。
趙岳手中魚鱗刀泛起千百點銀鱗似的光芒,毫不放鬆,著著緊迫。他的風雷刀法本以威猛凌厲見長,這時被他放開手盡力施為,招數宛如長江大河,滔滔而來,隱隱挾著風雷之聲,當真有別開天地,橫絕古今的氣概。
他微微頷首,任野老仔細地瞧著他,只見他雙眼中射出堅定不移的光芒。當下仰天大笑數聲,笑聲中蘊含無限快意。趙岳一點也猜不透這個老人心中有甚麼念頭想法,不過卻沒有絲毫動搖這決心。
趙岳繞步斜旋,銀鱗刀刷刷連聲疾砍數刀,把那個手持鬼頭刀的舵主迫得往同伴身上退撞不已,這一來那個使用雙鈎的舵主根本無法出手。
好不容易熬到黃昏,趙岳已感到有點疲乏。尤其最要命的是那通靈水蜃拖拉之力一直那麼強大,使他感到好像永遠無法取勝,心中時時泛起沮喪之感。這種感覺,在苦熱難耐之時,最是厲害,使他好幾次幾乎要鬆手放棄這一場無休無止的苦鬪。
眨眼工夫,水勢似乎昇高了一點,同時好像有暗湧在底下激盪。
他想了一陣,慢慢覺得應該對自己作最嚴酷的考驗才對。一個人活在世上,為的只是通過種種痛苦而已……
因此,趙岳又恍然而悟,心想任野老一定等到適當時機來臨之時,設法斫下通靈水蜃的頭顱烹煮,或者這條水蜃功效全在頭部,所以賸下的身軀不必取用。任野老在石釜中放了許多草藥,然後用一方石板蓋住石釜,便一直加火燃燒。
短衣老人道:「正是這樣,我可不能瞞你,此事並非沒有危險!」
趙岳怔一下,老人已經縱上岩頂,道:「不行,不行,那水蜃動作比我還要快些,照這樣子,你準被拖入那個無底深洞之內。」
黑煞手賴珞出道以來,身經大小數百戰,卻從未見過一個韌力如此強厚之人,更沒有人能夠面對死亡而尚能支撐這麼久的人。這位黑道之雄,此時也不禁深為震駭,不敢過於緊迫。
快要走到那短衣老人往常竚足凝望之處,那老人突然停步,仰頭向和_圖_書天,面上露出一派深思冥索的樣子。
老人道:「當然不肯啦!這條水蜃業已通靈,比人還精……」
只見那人鬚髮甚長,泰半霜白,身上穿著一件短只齊膝的布衫,但那件布衫已經破爛不堪,袖子領子都沒有了,因此更加令人泛起襤褸之感。
武宮主道:「不錯,家父這二十年來坐的死關,就是由於這『十丈甬道』,被山岩石骨堵死,不但無法出來,外面之人也無法進去!」
他歇了一下,繼續道:「這條通靈水蜃一向蟄居在這個石洞之內,深不可測,平時隱伏不現,但如果洞口略有響動,牠就把頭伸出來,如是魚類或一些想捕魚果腹的獸類,牠就一口吸住,拖入洞內。」
又過了片刻工夫,突然腳下的潭水迴蕩衝捲,趙岳幾乎站不住腳。
趙岳失驚地舉刀力架鐵杵,突然感到右肩似是被五隻鋼爪抓住,不但阻滯了他銀鱗刀封架之勢,同時似是要把他摔倒生擒似的。
短衣老人眨眨眼睛,竟不問他為何決意永遠過這野人般的生活。當下開始傳授,這「生死擒拏手法」果然極為奧妙,不但出手時要快要準,最難的是這種雙膝以上全然不動的身法,不但轉動時難以迅速靈活,而且講究得極是精緻嚴格,縱是相差分寸之微,也不能通過。
趙岳刀光一展,硬封硬架,兩般兵器一觸,發出一陣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
趙岳道:「洞內有甚麼東西?」
趙岳聽出他口氣之中,隱隱透出嚴重的意味,心知這第三關一定比以前還要艱苦得多,只不知他口中所說的機緣運氣是甚麼意思?
她微一停頓,似是側耳凝聽,片刻之後,才道:「適才家父忽有密示,諸位且等候片刻。」
武宮主微微皺一下長眉,心想這文開華一身功力招數,深厚精奧,幾乎可與四奇抗衡,是以名列七煞之前。至於風雷刀趙岳,則是三門四派的代表中最弱的一環。是以文開華縱然一時未能取勝,卻也不該失利至此。她轉頭四望,已想出助那文開華一臂之力的妙計。
黑煞手賴珞和玉軸書生房仲萬萬料不到他竟會逃走,急忙抄截。那鐵柱宮地勢險惡,只有一條路可以下山,是以他們不假思索,都搶快向下山路口直線奔去。
那位宮裝打扮的武宮主已經走到曠場中心,蓮步姍姍,遠遠望去,風姿綽約,宛如圖畫。但趙岳卻曉得在這美麗的外衣之下,蘊藏著何等驚人的殺機。
他呆想了一陣,終不得要領。當下緩緩從巨岩上攀爬下地,用心在地面上查看,果然發現有幾點銀粉。他沿著有銀粉的道路走去,終於走出那兩根像是門戶的石筍之外。
任野老捋髯道:「我在那些樹上,造了一個樹巢,可以遮蔽風雨。」
短衣老人微微一笑,道:「你還年青,終必會返回人世,我這一十三招生死擒拏手法,日後對你大有好處。以我猜想,天下任何高手都拆不開這一十三手。不過,如果你功力造詣比不上對方的話,即使拏住對方,也沒有甚麼大用。」
他全靠堅強的意志支持,但最可怕的,卻是不曉得要支持到甚麼時候,這種無休無限期的艱苦路程,確實最不易忍受。
那人放下手中烏木鈎子,從石上跳下來,動作輕快異常。
老人兩道長長的灰白眉毛輕輕一皺,道:「你不要多言,如果不能鈎住牠的話,我何必叫你去動手?」
第二日又是同樣情形,第三日第四日乃至一連十餘天的早晨,趙岳都是叉了兩條魚之後,就替那短衣怪人磨那根烏木鈎子。
第二日早上,他又跑到淺灘叉魚,這次在對面的淺灘上也見到有人。他沒有認真地望過去,對面淺灘上的人也沒有瞧過來。
短衣老人長長灰眉一聳,道:「我可以告訴你一件事,那就是我行年已是九十有餘。三十多年前來到此地,鬚髮比現下還要花白,但十多年之後,我的鬚髮全部回復烏黑之色。直到最近的三年,我就是因苦思不出第十四招手法,以致鬚髮又轉為灰白……」
玉軸書生房仲指揮幾個勁裝大漢,清理戰場。黑煞手賴珞也走來走去驗看那些屍體,接著向房仲道:「這一干人已是當今幾個大門派的精英,這一戰全部折損,各派元氣已大傷,本座臆測最少也得有二十年功夫,方可彌補過來……」
那短衣怪人哼一聲,緩緩道:「那邊……有一個洞口……很深……很深……」他的聲音一如常人,但話說的甚為生疏,也不能一口氣把話說出來,顯然這怪人已經好久沒有開口講過話。
趙岳頷首道:「老丈之言甚是,但在下只不過隨口而問,其實並無返回人世之意!」
短衣老人道:「牠最少也有一二百歲,否則焉會通靈?現下你必須抵得住牠第一下猛拖之力,才能把牠鈎住。如果我太早出手助你,那水蜃靈警異常,一現即逝,以後連你也誘牠不出啦!」
那幾個受傷的都紛紛盤膝趺坐,天煞文開華也是其中之一。他本來沒有受傷,卻裝得煞有介事一般。
晚上,岸邊的熊熊火堆閃跳出火光,使他覺得不像第一夜那麼孤獨。
玉軸書生房仲素聞這黑煞手賴珞武功機智卓異群流,如今看來,果然盛名不虛,當下道:「兄弟雖然妄作揣測,終有疑惑!」
武宮主道:「家父現下已經功行圓滿,即可出關。他老人家當年設計的『十丈死關』,就在這根鐵柱對正的岩壁上。」
對面的文開華好不容易等到這個機會,口中叱喝一聲,鐵杵急急反攻。他不但面目俊俏,動作嬌軟有如女子,連叱喝之聲,也似是女子口音。
這人身軀瘦長,手足皙白,面貌因被鬍鬚遮住,只見到那對神光湛湛的眼睛,長得是俊是醜,可就分不出來。
幸而那通靈水蜃並沒有用猛勁,趙岳咬牙苦苦支撐,心中不時泛起沮喪灰心之感,每當這種可怕的感覺浮上心頭,他就想放棄努力,結束這一場永遠也贏不了的鬪爭。
一頓飯工夫之後,藥力漸漸發作。趙岳先是感到心口疼痛,真氣幾乎散開,連忙拚命運功聚力,一面調運真氣。心臟的疼痛像潮水般一陣陣地襲擊他,太陽也逐漸增強熱力,使他難過異常。可是奇怪的是他在此刻已不出汗,僅僅難受得想死。
趙岳淡然瞧看一下,正想拔腳走開,那短衣怪人陡然停手,抬目望他一眼。
那老人面現喜色,放鬆五指,點頭道:「好,好,想不到你卸力手法之高明,已達這等造詣。同時臂力強絕,內功又足以濟其剛。如在人世之上,已可列入名家之林!」
羅奇一手抓住蛟鞭,一手揮劍招架,眨眼之間已封拆了六七招之多。
日子一久,趙岳已不把那個人的存在放在心上,而且他已習慣生吃鮮魚,有時叉到魚之後,就撕咬出晶瑩的魚肉,一面細嚼,一面在石灘走來走去,找尋他喜愛的魚類。
那頭白猿掠過巨岩之際,長臂順勢一撈,已把石上的衣服攫起,瞬息之間,已隱沒在數丈外的嶙峋岩石之間。
白石道長發出一聲清嘯,長劍光華暴漲,捲向房仲,口中應道:「要打就打,何用多言!」
趙岳運功聚力,蓄勢以待,突然聽到文開華低聲道:「雲霧之下,只有三丈左右,就是一片淺水泥沼。」這幾句話說得極快,接著已提高聲音冷笑道:「誰怕你來,看招!」喝聲中鐵杵挾著勁烈風聲直砸過來。
那侍婢道:「這些衣服一定是他的麼?」
這刻當真令他有點張偟失措,只因目下已變成赤身露體,在大白天之下如果這樣走動,縱然無人看見,卻也殊不雅觀。
過了片刻,任野老突然哈哈一笑,道:「你這個老哥哥敢情有點老糊塗了?放著一個絕好機會,卻不利用!走吧,我們到潭邊瞧瞧,那靈水蜃對於你功力修為的進境,大有幫助。」
任野老接著沉聲道:「目下尚有一關,此關是否過得,要看你的機緣運氣,再加上你的聰慧穎悟……」
趙岳如言縱上身外的岩石上,老人站在下面,佝僂著上身,恰好只看到他雙足脛骨之處。
眾人入席後,即有八個妖艷侍女,分別陪坐在這八位武林黑道高手身側,陪酒笑鬧。眾人似是已經試過這等場面,因此個個肆無忌憚,一面暢飲,一面擁抱侍女調笑。
不久,武宮主突然出現,手中還多了一人。那侍婢搶上去,哎的一叫,駭然道:「竟是小鵑……」她把趙岳的衣服丟在地上,伸手去接著武宮主手中的人。
七指翁江奎見他神勇驚人,面上變色,一味運力爭持,不敢猱身以左手發招。
那枝烏木鈎子雖是堅硬絕倫,可是日子久了,終於也被他們磨尖。
自此以後,他日日早晨就到達這水潭岸邊的濃蔭之下,與老人會面。日子過得飛快,一晃就是兩個多月。這時,那短衣老人已知道趙岳的名字及出身。趙岳也知道這位老人姓任,自稱野人,但趙岳卻稱為任野老。他們年紀雖然相差了七十歲之多,但卻頗為投契。有一日下午,他們練功之後,任野老便邀他一同到他的住處。
過了一陣,那通靈水蜃頭顱又搖播甩之勢,猛然向兩邊劇烈擺動。
在這瞬息之間,趙岳已看出這道黑影,乃是一個形狀如蛇的斗大頭顱,闊口大張,露出上下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向他噬到。
那個短衣怪人動作很快,黑色的木頭在石上磨出刺耳的聲音。他在石上磨的一頭乃是樹椏分叉之處,有一截長約半尺的樹叉附著,形成一個倒鈎。短衣怪人此刻正在磨那節倒鈎的短枝,似是想把那節樹杖磨尖。
那侍婢道:「這頭白猿既然有人豢養,宮主勢必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行。」
他一直走入去,又走了十來丈遠,但覺地上碎石刺得腳板生疼。他向四下查看一陣,自個兒搖頭嘆口氣,揀了一塊體積巨大高聳的岩石爬上去。在巨岩頂端縱目四看,只見頭頂雲霧沉沉,周圍都是如林石筍或巨岩,竟已難辨方向。
要知這十三手生死擒拏,奧妙就在這分寸的距離以及瞬息的時間,配合到絕妙之境,始能出手中的。也就是說,必須算準對方手法所及的距離,就在對方差那麼一點點不能得手之際,恰恰便擒拏住對方。
白石道長暗暗一咬牙,打消逃走之念,朗聲道:「笑話,貧道縱然喪生此地,也不能辱及師門威名。」
趙岳道:「老兄長好說了,小弟也不自知那一點博得老兄長讚譽?」
只聽短衣老人繼續道:「那水蜃氣力的來源,都在於牠尾部有個吸盤,可以吸住洞底岩石。我們鬪到後來,最令我傷腦筋的事,就是無法抓住牠頷下短角。要知那水蜃靈慧之極,我用過的手法,牠都記得。因此我和牠鬪了二十來次之後,所有奇奧手法全部用光,只好一面苦練內力,一面潛思新奇手法,務必一出手就能抓住牠的短角才行!到現在為止,我已創出了十三招奇異手法,再也想不出第十四招……」
趙岳不合分心觀看白石道長的戰況,以致失去主動之勢,當他看出白石道長已經是垂死掙扎之際,不禁心神又一陣劇烈波動。
這天早晨,他拿起長長的尖木棒,翻過兩座山嶺,奔向那山谷中的水潭。那個水潭面積相當廣闊,但只有當中方圓兩丈的真正的深水之處,其餘四周都是淺水石灘。朝陽之下,好些游魚偶然跳出水面,銀鱗閃出眨目的光芒。
他停一下,接著道:「每次我到洞口撩撥牠時,那水蜃倏然伸頭出來,張口就咬,是我用奇妙手法抓住牠頷下短角,然後就和牠鬪力,牠拚命要拖我入洞,我要把牠扯出來。起初我只能鬪上兩三個時辰,就力盡逃開。回去之後,就用心拚命的練力,每一次都大有進境,到後來我們一鬪就是七八個晝夜。我雖是筋疲力盡,但這水蜃也顯然快要支持不住……」
趙岳可就暗暗緊張著急起來,暗自忖道:「她們在下面休息,說不定會躍上來查看四周形勢……」
那水蜃頭顱筆直向天,雙目已看不見敵人,這刻也運力猛掙。
玉軸書生房仲暗暗折服,玉軸疾發,僅僅抵住對方劍勢,一時遲遲不用全力夾攻。位列七煞中的水煞梅豹揮動緬刀,奔過去猛攻羅奇。若論他們四人的武功,以一對一,都hetubook.com.com不是羅奇的對手,可是這刻合力圍攻之下,各施所長,卻把羅奇迫得團團直轉,難以喘息。
任野老微笑道:「那是功力修為的問題,你兩膀天生膂力甚是驚人,可惜內功修為尚差一線,是以無法將這兩種先後天力量渾然同化。以老弟的資質悟性以及正宗內家底子,只須假以時日,一定能夠達到溶合先後天兩種力量的境界……」
金蛇老人鄭凱的金蛇杖,七指翁江奎的蛟鞭與及梅豹的緬刀急如風雨,一齊向羅奇攔截追擊。
光著身子的趙岳這時擠伏在巨岩外側的一道裂縫之內,屏住呼吸,不敢弄出絲毫聲息。
趙岳心中好生不解,暗忖這位任老丈砌了一個石爐,還搬了許多乾柴來,莫非等這通靈水蜃被擒之後,用以烹煮不成?
趙岳實在不想學他的十三招手法,故意打岔道:「怎樣才算是有攻有守?」
房仲擊掌道:「不錯不錯,兄弟自從得睹宮主絕藝神功,才深信山主昔年被尊推為百家千門之冠,天下無敵,實是名不虛傳。那老一輩的三門四派高手全都負傷,並非奇事……」
玉軸書生房仲大感興趣,插口道:「賴兄見解超世絕俗,兄弟恭聆高論!」
他雖然瞧見那個短衣怪人沒事時老是站在潭心對面的石灘中,佝僂著上身,向水中凝視,而他卻磨得一身大汗,卻沒有甚麼不平之感。大概是由於他反正沒事,同時磨這烏木鈎子並不用費心思的緣故。
他很快就爬起來,走向岸上。忽然一道白影宛如閃電般掠過巨岩,他定睛看時,隱約看出那道白影並非人類,卻是一頭高達五尺的白猿。
那老人伸出一手,貼在前額,當作水蜃嘴巴,兩眼向上仰看住趙岳。
一晃又過了七八天,趙岳好像已把人世遺忘,每日過著同樣單調的生活。他的頭髮披散下來,鬍鬚也相當長,全身皮膚在風吹日曬之下,完全變成古銅色。他似乎比過去更為強健有力,肌肉墳突。腳板底長滿了厚繭,縱是踏在尖銳的石子或荊棘上,也若無其事。
他走出石洞外,迎著朝陽旭光,陡然間激起滿腔豪情,適才的無限淒涼已經烟消雲散。
白石道長眼角瞥見房仲奔來,心中迅速忖道:「那玉軸書生房仲位列四奇之內,武功非同小可。如果被他趕到纏住,今日定然無有生還之機。我應該趁這刻立即逃走,不然的話,時機稍縱即逝,可就永無脫身之望了……」
趙岳自然有他的想法,他眼看道消魔長,同來的人已經死亡殆盡,心中不免悲憤填膺,加以逃走之路已斷,忖度形勢,自身也必難倖免。因此便存下能夠傷得一個敵人就算一個的決心。至於文開華告訴他底下乃是淺水泥沼的話,他當然不肯相信,況且即使他說的乃是實話,但從這上面到底下泥沼高達十二三丈,再高的輕身功夫,也難制馭身形下落時的平衡,如是橫著摔落泥沼水面,也得當場骨筋震裂而死。縱然不死,敵人難道不會繞路下去查看?故此他根本不考慮從這條絕路逃生的問題,運足全身功力,猛烈進攻。他的刀法越戰越見威猛凌厲,好幾次差點就把對方鐵杵磕出手去。
武宮主道:「我十年前來到此地,這座大陣已經存在,據山主說,這座亂石大陣當他三十年前抵達此地時,亦已屹立此處,因此誰都不曉得此陣究竟擺設了多久?是何人擺設……」她停頓一下,接著道:「我卻忽然有個想法,那就是利用此地天生形勢擺下這座亂石大陣的人,大概就是豢養白猿的人,相信那人仍然活在世上!」
趙岳跟在後面,一直繞過潭心,到達對面的淺灘。這一邊他從來未到過,有一次他想走過來,剛走了一半,就被這短衣怪人的一陣咆哮聲阻住。此後,他就永遠不向這一邊走。
趙岳忽然感到體內有一處真力快要接繼不上的穴道中力量轉強,全身真氣頓時活潑通暢,因此膂力陡增,手臂一抬,又恢復了早先的高度。
趙岳一聽這話敢情真有道理,便不做聲。
牠的身軀在黑夜時發出暗藍色的光芒,白天則是灰白色,此刻只有數尺露出在水面之上,是以瞧不出牠尾部長得怎樣。
短衣老人道:「你單用一支烏木鈎,則必須對準牠的嘴巴,而且牠不肯咬住的話,就必須後退,是以全是守勢。假如你學了我十三招手法,便可改守為攻,出手擒拏牠頷下短角!」
那個身材修長健美的侍婢小翠恭應一聲,把小鵑穩穩放在地上。
他在烤魚的時候,深心中隱約有一絲喜悅在跳動,有如那個水潭淺灘上的魚在清澈的水中偶然躍起似的。但他卻沒有尋思此事,而且過了一段時間,他心中只有一種滿足之感,而把所有的經過都淡忘了。
趙岳取了烏木鈎子,和任野老兩人一同向那水潭走去,路上問道:「小弟嘗聞深山大澤中,有些奇禽異獸孕練得有內丹,練武之士如果得到內丹服下,功力就可增長!老兄可是指此而言?」
天煞文開華眼見武宮主望住那邊說話,趙岳則不住移眼偷覷。突然深深吸一口真氣,運聚起全身功力,左掌右杵,一齊攻去。
黎明時光,他緊緊踡縮成一團,仍然冷得全身發抖,終於凍醒過來,兩眼一睜,肚子中飢火立時上焚。這時當真是飢寒交迫,心中泛起無窮淒涼滋味。
到了他平日離開的時候,那個短衣怪人走過來。趙岳把烏木鈎子還給他,他接過之後,只哼了一聲,便轉身走開。
天煞文開華雙臂一振,縱上那道石牆,舉起鐵杵,作出進擊之勢。
趙岳連忙移鈎指住老人貼在額上的手掌迅急戳去,那老人巧妙地一側上身,避開鈎勢。
過了一陣,他疑惑地向老人瞥上一眼,一如有所詢問。
趙岳聽得莫名其妙,不過,那老人說得一本正經,不似是開玩笑,因此,他也認真地考慮起來。
她突然停口,側耳傾聽了一陣,驀地騰身向對面石筍之後電急撲去,似乎有所發現!在那方巨岩頂端的趙岳因視線被石筍所阻,故此不知她如此迅急向那邊撲去是何用意。
這邊廂的武當白石道長劍勢如虹,圈住天煞文開華,連番急攻。
他終於忍受到下午時分,任野老突然躍到他身邊來。
天煞文開華本以為自己暗暗將峭壁底下乃是淺水泥沼的秘密告訴對方之後,對方一定會客氣些,那知對方竟然放開手盡力搶攻。而他在疑惑之下,心神微分,被對方完全搶制了機先,所以才落在這般地步。此刻大勢已去,只賸下抵拒之功而無還手之力。
有一次他見到一些巨大的樹葉,便採摘了許多片回來,用樹皮的纖維擰成細繩,將這些巨大的樹葉編成一條短裙,卻也可以遮蔽下體。不過他此刻卻不喜穿上這樹葉短裙,似乎已經習慣於赤身露體,自由自在地在大自然中活動。
趙岳道:「你老要把那條水蜃鈎出來,對不對?」他其實不但不曉得水蜃的形狀,連這名字也未曾聽過。
過了一會,他另一處穴道的真力又發生同樣接續不上的情形,手臂漸漸下沉。
趙岳可看不出這根烏木是甚麼名稱來歷,入手但覺甚為沉重,似乎比鋼鐵鑄成的同樣一根鈎子還要沉重得多。
趙岳虎軀一震,反身縱出兩丈,放目一瞥,只見七指翁江奎水煞梅豹一道奔來。賴珞房仲這兩個高手從另一邊掩到。武宮主衣袂飄飄,打另一方抄截過來。因此他只好先向無人的那一邊奔去。奔出數丈,兩條人影斜衝上來,把他去路攔住。
趙岳如言把烏鈎子平舉伸出,暗暗聚功運力,貫注全身。
這天早上,他比往常早了一點到達水潭,只見那人蹲在岸邊的一塊石頭上,手中拿著一枝粗如鴨卵的樹幹,正在石上慢慢地磨著。因為那人正好在他經過的路上,所以他被迫瞧清楚這個人的形狀相貌。
任野老道:「你如果想考驗一下自己的功力,不妨再鬪下去,等到不支之時,喊叫一聲,我就出手助你,此意你如不反對,就點點頭。」
任野老在數丈之外,似乎也發覺有異,舉手一揚,一塊石子橫飛而至,擊在一塊突出水面的石上,發出清脆一響。趙岳連忙全神戒備,眼睛瞬也不瞬,緊緊盯住那個石洞。
武宮主大聲道:「賴香主尚須多久,方能取那老道性命?」
趙岳興趣漸濃,想了一下,問道:「假使是用來對付身懷武功之人,不知是否具有同樣威力?」
那截倒鈎此刻尖銳已極,而且那段尖鋒甚為細長,看來足以刺入任何物體之內。
這時連他自己也覺得訝異起來。因為他深知自己功力造詣,本來尚未達到這種以力生力的境界。由此可知他在山中混混沌沌過了這些日子,日夕勤練之下,居然大有進境。
趙岳道:「你老如果知道那水蜃猛拖之力有多大,那就不成問題了。」
武宮主道:「諸位請看那一處微微隆起的岩壁,就是『十丈死關』的出入口了。這十丈死關說起來並無出奇,卻須大智大勇方敢付諸實施……」
趙岳暗自忖道:「如果我不是心神分散,你即使能抓中我,最少也得多鬪數招……」但他卻不反駁,只淡然一笑。
過了好久工夫,那短衣老人長長透口氣,自言自語道:「我的腦子許久不曾使用,現下只想了一陣,就覺得很不舒服!」
趙岳陡感壓力大增,連忙收攝心神,揮刀抵禦。卻見敵人鐵杵使出一招「寒江獨釣」,杵風壓頂砸到,功力之深厚沉重,遠超於所有曾經施展過的招數。最奇的還是他的左手,此時化為豹爪,五指似開不開,隔空遙抓。
梅豹大吃一驚,急急退開。只見羅奇把蛟鞭丟在地上,長劍拄地,劇烈喘息起來。
這位得道全真此時仍然不肯在口舌之上侮辱敵人,的是一派高人風度。
梅豹雖然看出對方已經身負重傷,同時已筋疲力竭,但怯於他的神勇,仍然不敢獨自衝上。
兩人目光一觸,接著就各自移開,好似這一切都未曾發生,又生像這一切都不值得加以理會似的。
老人接著道:「你已通過第一關嚴酷的考驗,不特是在全身功力的苦苦支撐,最要緊是心靈的堅強不屈,當真可喜可賀。從現在開始,第二關的嚴酷考驗即將降臨。你除了以前經歷過的種種困難艱苦之外,還要加上肉體內部的許多痛苦……」
任野老潑些泉水在他身上,使他感到一陣涼爽愉快,精神為之一振。
原來當他想到武宮主可能上來查看這一著之後,心中極為緊張,立刻採取行動,手足並用,謹慎小心地往後蠕退,直到岩石外側的一道裂縫處,緩緩擠入去。他終不免弄出一點點聲息,立刻就驚動了那位靈警無比的武宮主。幸而武宮主心中已有成見,認為這座亂石大陣決無人能夠出入,更不會這等知機,停留在陣門後十丈的限度之內。若然超過十丈之限,心神就立受陣法禁制,唯有在限度以內,才能保持清醒。
她向眾人微微一笑,道:「家父諭知尚須候至晚上方始開關,諸位可以坐下休息!」
任野老道:「老哥哥的一十三手生死擒拏你已學會了許久,但你從未流露不耐之色,仍然全心全意勤練不輟,這等堅韌耐性,最是不可多得!」
武宮主舉目一望,只見這個貌如女子的黑道高手,面色變得甚是枯黃,顯然內傷不輕,當下微微頷首,接著又俯首向下面遙望,明眸中流露出一片悵惘之情。
唯一的過去痕跡仍然在他目下這種原始生活中繼續存在者,就是武功。他每日仍舊一如過去。晨昏兩次,在石洞中打坐練功。
趙岳這一回可就微微動心,只因這短衣老人口中的孩子,無疑是指他而言。然而他仍然不聞不問,任由事態發展。要知趙岳這些日子以來,已經習慣於恬淡渾沌,不思不慮,縱是有生命之險,也當真不放在心上,並非故意矯裝。
那邊武宮主望向峭壁下悵然俯瞰一會,忽然一聲炮響,瞿然驚醒,連忙轉身走到場中。
又不知過了多少天,趙岳已完全學會任野老自創的「生死擒拏十三手」,並且純熟異常。但唯一美中不足之處,便是他內力造詣尚未能隨心所欲地駕馭這十三招神奇手法。
那短衣怪人這回可沒有把烏木鈎子給他,趙https://www•hetubook•com.com岳站在一旁看了片刻,只見那倒豎的那截已經相當的尖。那短衣怪人突然加勁急磨,頓時石粉飛揚,並且發出尖銳的刺耳聲音。
白石道長看去似是繞圈向下山出口奔逃,但等到那賴房兩人急急堵截時,突然改變方向,回身逕向趙岳那邊撲去。
轉瞬之間,三手銀猿荀傑哼一聲,鳳翅鐺脫手掉在地上,發出「噹」的一聲,接著他的身形也向地面倒下,再也不動。
趙岳道:「你老說過那個石洞很深,這根鈎子大概不夠長,而那水蜃又已通靈,怎生鈎得牠出來?」
這老人話說多了,頓時已消失了生澀斷續的現象,說得流利異常。他灰眉輕聳,接著道:「現下你伸出鈎子,待我拉你一把,就知道能不能抓住那水蜃的頭一下猛拖了!」
過了一會,那個佩劍侍婢仍然沒有走開。岩石頂的他可就暗暗心頭打鼓,忖道:「莫非她已發現石上有人,故意停在下面,誘我自動現身去搶回她手中衣物,或者是特地來戲弄我,教我在這上面空著急?」他既不能出聲詢問,因此只好繼續疑惑猜測。
於是他坐在山泉邊,盡量休息。天色黑齊之後,趙岳一躍而起,直向燈光隱隱的山村奔去。
過了一陣,又有一個女子出現,低頭望著地上,悄無聲息地向前移動。看她的態度舉動,似乎是留心察看地上的痕跡。
玉軸書生房仲捧住那根玉軸,舉步向白石道長那邊奔去。那黑煞手賴珞掌力越打越重,烈風激盪,呼嘯震耳,等閒之人,休想走得近他們戰圈,更別說參加搏鬪。
趙岳放步向曠場那一頭迅快奔去,轉眼間已奔到盡頭,躍上那一圈三尺高的石牆上,放眼一瞥,只見底下卻是陡峭懸崖,大約十丈左右,雲霧如帶,阻隔住再往下看的視線。
趙岳心中想道:「我現在自然比任何人都了解,這通靈水蜃真是最頑強的對手……」
武宮主似是忽然想到甚麼事,道:「諸位目下閒著無事,不妨飲酒作樂!」
這念頭宛如電光石火般在腦際掠過,那玉軸書生房仲已經奔到三丈以內。黑煞手賴珞陰聲冷笑道:「白石老道你是當今武當派高手,如果打不過而逃跑的話,武當威名從此喪盡。」
過了一陣,羅奇雙目一閉,跌倒地上,一代劍客,就此長逝。
那短衣老人道:「不過也不妨事,你一身武功底子甚佳,反應靈敏,我只須把我創的一十三招奇異手法傳授給你,你就可以有攻有守。」
如是平常之人,凡是碰上同樣情形,定然立刻本能地運力握緊鈎子相抗。但趙岳已屬當代高手,訓練有素,這刻仍不慌忙,先是手臂向前一送,伸得筆直。這一送之勢雖然僅有三四寸距離,但在他這種內家高手,已經把對方這股奇猛之力,消卸了一部份。
兩人功力悉敵,各各震得退了一步。風雷刀趙岳膂力較強,此時猶有餘力,立時猱身搶攻,施展出迅快刀法,眨眼之間,已攻出六七刀之多。文開華被對方搶佔了主動之勢,身形被一片刀光罩住,步步後退。
過了一會,已經覺得可以稍為用力,心中叫聲僥倖,暗想如果早先摔下峭壁之時,沒有預先聽天煞文開華說過下面是淺水泥沼,因而在下墜之際,拚命保持頭上腳下直立的姿勢的話,不管是倒栽入泥沼或橫著摔落,這麼高的距離,任是銅皮鐵骨的人,也非死不可。饒是他一直保持筆直挺立的姿勢掉下,但落在泥沼中時,左腿震得一陣劇疼,人也幾乎失去知覺。
傍晚時漸漸涼快,他一再運功行氣,居然恢復了不少精神氣力。
他接著脫掉全身衣服,在水中略一洗滌,便丟在岸上一塊巨大的岩石上,自己躺在水中,緩緩洗濯身上泥垢。
趙岳再一次俯首下望,但見十丈以下的雲霧暗影沉沉,目力無法穿透。姑不論底下是何情景,單論這可見的十丈高度,若是摔了下去,勢必粉身碎骨。何況既有雲霧繞崖而生,底下必定深不可測……
那水蜃被他順勢一按,無法抗拒,被他推得仰頭向天。
他躍上前之時,恰是趙岳運足氣力,猛然把通靈水蜃的頭顱拉高半尺之時。
天煞手文開華眼中射出憐憫之光,可是手中鐵杵似乎更加凌厲猛惡。
老人道:「不錯,我正有此慮!」
白石道長實在已筋疲力竭,右手手骨被砸碎的傷勢,原本就大大影響他的功力招數,此時更覺得奇疼攻心,難以忍熬。但他明知自己一旦倒下,這一干魔頭便得以雲集包圍趙岳一個人,那時節趙岳插翅也難以逃生。為了這一點,便竭盡全身深厚功力,拚死支撐下去。他一生都是修習武當正宗內家心法,是以韌力極強,宛如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雖是垂危苦戰,但每一出手,仍然極為厲害辛辣。
那通靈水蜃像是開始發出潛力,那股拖拉之力比起以前大了許多,因此趙岳不但要出比從前更多的氣力,還需要加倍堅強的意志。
他疑惑地舉步上前,耳中忽然聽到一陣生疏的語聲:「等一等……」
他身法何等迅快,晃眼已自撲到,長劍閃出冷電似的寒虹,一下子捲住天煞文開華。
趙岳一面招架,一面仍然分心去瞧看白石道長的形勢。這一來就輪到他步步後退,屈居下風。
他們的腳程何等迅快,不久已經抵達那個水潭。
趙岳不敢開口分心,只點點頭,算是歉謝。
這個女子沿著向前那少女的同一路線,繞過那根石筍,便杳無蹤跡。這一回他可就看清楚這個女子的衣著,卻是個佩劍少女,作侍婢裝束。而最令他驚駭震動的,便是這個婀娜佩劍侍婢手中捧著一堆衣服,極似是自己的東西。
老人首先舉步,向潭心那邊走去,趙岳在後頭跟住,默不作聲。
他本能地向一側掙去,一時沒有想到那一側正是深不見底的峭壁深淵。
那名侍婢躬身道:「啟稟宮主,婢子沿著小鵑所留的粉跡,追過那邊石筍之後,就失去線索,是以在此守候宮主駕臨。」
武宮主道:「那頭孽畜腳程太快,最後吃牠在一片森林內隱去蹤跡。以我看來,此猿必定有人豢養,授以武功。若是尋常獸類,豈禁受得起我神功一擊?何況那猿尚會變化招數,手法精微奧妙,指爪所罩之處,俱係人身大穴。」
他索性躺下來,閉目休息。過了一會,忽然好像聽到遠處傳來猿嘯人叱之聲。過了一會,聲息寂然,他皺眉尋思道:「猿嘯之聲,必是那頭白猿所發。但人叱之聲,分明是女子口音,莫非那頭白猿乃是有人豢養的?」
那風雷刀趙岳雖是東海門高手,但一來年歲甚輕,閱歷經驗有限,二來他的對手天煞文開華,招數精奧,功力深厚,與他旗鼓相當,打得極為激烈。是以趙岳對整個戰局所發生的變化,未暇查看。
那短衣老人低喝一聲:「小心了。」驀地伸手,快逾閃電,連趙岳那等高明眼力,也幾乎看不清他的出手來勢。這時但感鈎上一股大力猛然疾拉,重逾山岳。
黑煞手賴珞捨下追迫趙岳之舉,逕自疾撲過來,陰森森喝道:「文香主且歇一歇,這老道交給本座……」
她一揮手,立時有兩名艷婢奔來,武宮主吩咐了幾句,那兩名艷婢立刻退下。
兩個人隔著當中的潭心,誰也不瞧看誰一眼,生像從來都沒有發覺另外有人存在。
眾人想了一陣,雖然人人心中都有幾個答案,可是卻沒有一個說出來。武宮主道:「這十丈甬道乃是經過精心設計,只要點燃藥引,一聲爆炸,頓時被無量石頭堵塞住,誰也無法出入。」
到了傍晚,趙岳仍然精神奕奕,穩立如山。
武宮主微哼一聲,道:「這個自然。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以我猜測,豢養此猿之人,大概不出這附近二十里之內,待明日我命所有好手遍搜這二十里以內地面,務必把那人找出來。一則可免有強敵暗伺之虞,二來亦可根究出趙岳的生死……」
那通靈水蜃到了晚上似乎也增加了氣力,拖拉之力越強,使得趙岳很難換手休息。以他想來,那通靈水蜃只要來一下急拉猛拖,他一定抵拒不住,被拖入石洞之內。
趙岳直到這刻才看清楚那個石洞,大小約有三尺直徑,隱藏在尺許深的潭水之下。
片刻之後,這片平闊廣場之上,已經擺上酒席。設席擺位以至送菜的都是妙齡女郎,此外,尚有一隊女樂,在左側吹笙弄管,奏出靡靡之音。
雙方動作都是快逾閃電,眼看這一鈎定必戳入水蜃大嘴之內。誰知烏木鈎到處,忽然錯開一點,貼住那水蜃嘴邊滑過。
那短衣怪人忽然哼了一聲,趙岳卻聽出那人乃是在招呼他,於是轉過頭去。
任野老忽然縱到他身邊,面色沉重異常。
趙岳沒有應聲,暗暗調運功力。
那短衣老人道:「那個洞裏面……有一條……水蜃……」
玉軸書生房仲點頭道:「賴兄所言甚是,但本座卻耽心二十年前那批老傢伙偵悉此事之後,紛紛出關,只怕我們不易應付!」
趙岳冷笑一聲,道:「你有膽子就上來,我們在這上面動手,看誰先摔下去?」
那名舵主雙鈎迅撤,化作守勢。趙岳健腕一沉,刀身急翻過來,「嗆」的一響,已砸在鬼頭刀上。
任野老倒沒有注意,還勸他暫時搬到這駐春谷,以便日夕修習武功。趙岳根本無物可搬,答應之後,就在附近樹頂上找到一處可以容身之處。
他們翻過兩座險峻難走的山嶺之後,到達一處深谷。入谷之後,但覺氣候和暖,草木茂盛,許多不知名的花卉競吐芳艷,宛如世外桃源,風景甚佳。那谷中地勢寬廣,靠右邊山坡有十餘株巨樹,濃蔭撐天。
那道石牆雖然不高,但一來寬度只有一尺左右,二來外面的一邊便是深不可測的懸崖絕壑,因此這兩人在上面動手,形勢特別驚險。
趙岳練了許久工夫,單是那雙膝以上身軀轉動的身法就費去他大半時間。這刻身軀迅快向水蜃掙甩的方向倒去,幾乎比水蜃搖甩之勢還要快些。同時五指運足內力,順著水蜃頭顱去勢猛然力按。
文開華鐵杵之勢依然力砸而下,正好擊在對方刀上,同時之間,左手改抓施之勢為外推。
誰知老人倏然下沉,額上手掌一下子就抓住他左足脛骨上。
任野老涉水走向岸邊,弄出一陣響聲。他遙遙揚聲道:「老弟你過一陣,就運足氣力把牠的頭顱拉高一點,記住要運足全身之力,並且奮起堅強的意志與牠對抗,時間不會很長了……」
她用那對黑白分明的鳳眼向眾人環掃一眼,接著道:「家父因而勢須在二十年內練成一種具有移山倒海威力的神功,始能打通這十丈甬道。」
那通靈水蜃斗大的頭顱向天仰起,像水盆般巨大的嘴巴緊緊閉住,牠的頸子和頭一樣的粗,因此除了身上沒有鱗甲以外,極似一條巨蟒。
武宮主取出傷藥,迅快給小鵑服食敷塗,片刻工夫,藥力已經生效。侍婢小鵑長長呻|吟一聲,睜開雙眼。她見到眼前站著主人,頓時鎮靜下來,不等主人詢問,已開口道:「婢子走了一段路,忽然記起應該灑佈特製銀粉,以便認路回去,卻不知何時已經中止。心中一驚,覺得此地大大不善,連忙尋路回轉……」她喘息一陣,又接著道:「婢子往回走了一陣,好像已爬上一座奇高的山峰,四周雲霧茫茫,景物時隱時現,那時節頭腦中已迷迷糊糊,只覺那山峰高不可測,使婢子疲乏不堪。最後,婢子已支持不住,忽然一腳踏空,便向下峰滾落,當時就暈厥過去,直到現在才醒轉過來。」
趙岳道:「在下多少學過一點武功,縱然無法收拾那條水蜃,但諒也不致於被牠咬住。」
她愣了一下,心中湧起說不出的後悔,躍上矮牆,向下望去,只見雲霧沉沉,趙岳杳無蹤影。
趙岳這些日子以來,赤身露體慣了,從無羞赧之念。但這時被老人打下面望上來,忽然間感到渾身發熱,甚是不安。
黑煞手賴珞高聲道:「敝座恭候宮主吩咐!」
到了下午,太陽炎熱烤曬,趙岳一身冒出汗氣,但仍然抓緊通靈水蜃的短角,絲毫不肯放鬆。他換手之時甚是小心,幸而那通靈水蜃似乎心眼很死,決定與對方鬪長力之後,就不再施用猛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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