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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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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巧結金蘭

第三章 巧結金蘭

那老人道:「這一點倒不勞罣心,那鎮遠鏢局中人的家眷都住在後面及左右兩鄰,這一次統統燒得清光,沒有一人生還,倒也省事。」
趙岳微覺疑惑,道:「姑娘與陰風崖那干人並不相識麼?」
黃凱何昆都愣一下,面面相覷。黃凱道:「只怕小可兩人力量微薄,有負大俠重托……」
那黃衣少女微微一笑,道:「啊,原來你在大石後面,為甚麼我聽不到一點點聲音呢?」
趙岳遲疑了一下,道:「請問姑娘沿溪上溯,可是要到陰風崖去?」
黃衣少女先是怔一下,接著回轉身軀,望住他掩嘴笑起來。她笑了好一陣,才勉強忍住,道:「這樣說來,你一直泡在水中,並不是有甚麼寶物不敢讓我看見,而是……而是……」而是甚麼,她可也不好意思說出口。
他想來想去,覺得除非再利用她善良仁慈的天性之外,別無他法可以阻止她前赴陰風崖鐵柱宮。不過這一次必須換個法子才行。
那黃衣少女道:「我猜一定是金銀珠寶之類,是也不是?」
她道:「你伸個頭出來,我就曉得啦!」
黃衣少女坐在窗下,閉目假寐。趙岳躺了一會,難過得直喘氣,極像是真病。到後來只好調元運息,這才漸漸沒事。
兩人互相堅持,不知不覺到了中午時分。趙岳自從泡在溪水之中,不一會就微微感到寒意,便一直運功行血活氣,保持體溫。這時雖然已是中午時分,頭上陽光猛烈,但那溪水一點也不變暖,反而越來越覺寒冷。尚幸他打通了秘鎖玄關之後,功力大進,這道溪流雖是奇冷異常,他卻熬受得住。不過這等滋味自然不大好受,總是令人感到不舒服,故此他忍耐到中午時分,越想越覺忿怒,忍不住爆發出來。
每一騎馳過之際,單雲仙都凝神打量他們的動靜,只見他們望也不望這輛馬車和那文開華一眼,逕自掠過絕塵而去。
這天晚上,他們到達汝州,趙岳實在忍不住,托詞上街買點東西,便在晚飯之後,獨自離開客店。
任野老轉到他側面,道:「老弟大功告成,可慶可賀!」
趙岳一手摔開馮功,竟不再向他望上一眼,逕自躍到賈翊面前,微笑道:「現在輪到巡座出手啦!」
趙岳聽到「柱」字,頓時想起陰風崖鐵柱宮,心頭一動,道:「那是甚麼柱子,竟不怕火?」
趙岳道:「承蒙老丈賜告,小可十分感激。只不知除了這根鐵柱之外,可有其他可疑可怪的景象?」
趙岳道:「你曉得就行了,那陰風崖豈是好玩的地方?」
趙岳道:「我此刻必須返店,就此與兩位辭別。」他與兩人施禮之後,轉身舉步走開。但走了十多步,忽然又奔回來,道:「區區有一招擒拏手法,極是神奇奧妙,可以敗中取勝,死裏逃生,現下時間無多,兩位必須全神用心,牢牢記住。還有就是以後兩位散佈謠言之際,可以把我當作大名府任家之人……」
陡然間他記起昔年師父在世之時,曾經告訴過他一樁有關鐵柱宮之事。當下朗聲道:「你可返去報與武陽公,說是『雲旗飛揚,鐵柱銷銹』這兩句話,他就曉得了。」
趙岳大吃一驚,道:「這就奇了,鏢局之人盡是身強力壯的人,怎會碰上一場大火就全部燒死?」
趙岳道:「這一著明眼人自然可以推測得到,還有一事,就是區區今日在數十鏢行中人面前露面,不知可有人認得我麼?」
趙岳往昔浪跡江湖達數年之久,故此閱歷豐富,入屋之後,先繞宅查看形勢,才深入宅內,運功凝神查聽可疑聲響。接著他提氣縱過一座屋脊,悄無聲息地飄落一個跨院之內。上房之內燈光透射出來,不但人影閃動,還有交談之聲。
在忖想之時,他已悄然離開這座高大深宏的宅院,向客店奔去。
趙岳瞠目道:「你說甚麼?」
趙岳被笑得面紅耳赤,甚是尷尬。只聽那黃衣少女接著道:「唉,你為何不早些說?這千冷泉何等冰寒,泡出病來怎生是好?」
她說得極是自然,彷彿只是說出一件事實,並無絲毫自矜驕傲之意。可是她的話卻惹怒了趙岳,因此他冷哼一聲,道:「別的人愛怎樣我不管,你最好走開,讓我起來。」
黃衣少女道:「我沒有說那兒好玩呀,我此去只是要盡我一己之力,設法把那些壞人說服,改邪歸正面已。」
趙岳道:「有錢也不行,人家見到我一個病人,沒有親朋留下照料,誰肯收容借宿?」
黃衣少女微微一笑,道:「你這人真怪,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可就走啦!」
但此時轉念一想,這黃凱雖然不似反覆背信之輩,但看他前後舉動,似乎過於膽小怕死,萬一被對頭抓住,豈不是全盤秘密都因而洩漏?當下改變主意,低低道:「等事情發生之後,你們可到北門等我,幫我辦點事。」
黃衣少女道:「再見了,但你不可再泡在溪水中,那千冷泉乃是世上有數靈泉之一,即使是鱗介鳥獸之類,誤落泉中,也會頓時凍僵!你能泡了這麼久而沒事,大概是此溪離源頭甚遠之故,卻不可再試!」
黃衣少女道:「如果我力之所及,自然可以!」
說時話長,其實卻只是瞬息之事,趙岳已運聚全身真氣內力,向秘鎖玄關處攻去。
趙岳道:「不是沒有話說,而是艱於啟齒!」
所有的人全部面色大變,那中年人堆起笑容,道:「小可有眼無珠,真是該死,你老請上坐。」
黃衣少女緩緩道:「趙兄沒話說麼?」
這些心事一勾起來,便無法揮開,一直想到天亮,更覺得自己責任重大艱鉅,不能再浪費時間。
賈翊洪聲大笑道:「好,好,那就不妨試上一試!」他轉面大喝道:「酒席都撤下去,騰出地方!」
這時,他已耽誤了不只半個更次,故此匆匆別過兩人,急奔回店。回到店內房中,卻發現單雲仙已經坐在黑暗中等候著他。
他向老人道謝之後,回身走開。此時但覺一腔鬱悶憤怒無法發洩,也不想返回客店。走到街上,見到一家酒館,便踱了入去。
趙岳道:「正是如此,愚兄逃生之後,因沖洗身上泥污,以致失去衣服,被困於荒山之中。其時也是因愚兄氣餒灰心,所以便像野人一般,在荒山中居住,不敢再觸想起前塵往事……」
於是趙岳爬起身,慢慢悠悠地走出谷去,黃衣少女緊貼著他一道走,偶然還扶他一下。
黃衣少女婉然道:「你別生氣,我承認我在世俗之人眼中確實很怪。」
黃衣少女眼中光芒閃動,顯然他這話已激發起她的好奇。她凝眸忖想了一陣,道:「這樣猜法範圍太廣,你總得先告訴我只有一件東西或者是很多,是生物或是死物?」
他雙掌連環劈出,這時似乎威力更強。趙岳偷目一覷,只見四周鏢行之人個個面上變顏變色,一望而知他們都大感失望。心想事不宜遲,如果要振奮武林人心的話,必須施展威風才行。
趙岳皺眉道:「這樣說法,愚兄怎能讓二妹相送?」
單雲仙雖然不想和他打招呼,可是人家剛才幫忙過自己把趙岳抬上馬車,如果不理不睬,未免太過失禮,當下也回報以微笑,可是神態間極力顯示莊重風度。
想著想著,斷斷憶起那天在鐵柱宮的情景。這一次三門四派的人全部死光,只賸下他一個人。他在山中已不知耽誤了多少時間,現在好不容易出山入世,必須儘速馳赴各派報告惡耗,順便遵照那些死去的高手們的公議,苦練各門派秘藝絕技,待得溶會貫通之後,便可找那群惡魔算賬……
賈翊此時無暇開口答話,是以他話聲一落,廳中除了掌力拳風呼呼激響之外,聲響寂然。
趙岳淡淡道:「我何必再泡呢?」
趙岳忖道:「她前赴陰風崖鐵柱宮之意甚是堅決,但據我所知,那一群惡魔之中有好幾個乃是好色淫邪之輩,以這女子的美貌,定然難逃色魔蹂躪之厄,我身為俠義中人,又正是那群惡魔的對頭,怎能讓她自陷魔窟?」念頭一掠即逝,心中已暗暗決定必須設法阻止她前赴魔窟。
他跳下樹巢時,但覺身子輕靈,比起從前提氣輕身時動作還要迅快,心頭暗暗竊喜。
趙岳念頭一轉,已明白任野老所謂「大功」乃是指自己打通了「秘鎖玄關」,功力猛晉而言。連忙向他衷誠道謝,接著道:「眼下這通靈水蜃已經無力掙扎,老丈如何處置,即請示知。」
黃衣少女瞠目道:「你覺得我的話好笑麼?」
單雲仙美眸一轉,道:「依小妹意見,倒不如大哥你裝做十分病重,小妹連夜去替你抓藥煎煮,驚動了店家之後,等明日上午才僱一輛大車,弄一床被褥把你蒙住抬上車去。」
趙岳大踏步奔入廳中,雙目射出兇厲光芒,環顧全廳之人,目光到處,人人都移開了眼光。
黃凱雙目一瞪,面上盡是訝駭之容。趙岳接著迅快地道:「我不知道是否可以信任黃兄不會洩漏我的秘密?」
黃衣少女道:「你可是討厭我麼?」
大約走了七八日,一路上安然無事。可是趙岳這個闖蕩過江湖的人卻感到有些地方與從前不大相同。譬如以前凡是鏢車經行,總有趟子手在前面吆喊,聲音高朗雄壯。可是這七八日工夫之中,雖然碰上不少鏢車,但那些鏢行中人似是消失了往昔的雄壯威武。
這道溪流本來甚淺,處處清澈見底,可幸的是靠近這塊大石石根之處,溪底突然深陷數尺,是以趙岳一掉落去,猝不及防,喝了幾口溪水。他冒出頭顱時,心中一陣大喜,最低限度目前的窘境總算渡過。
趙岳沉默一陣,道:「我身上一個錢也沒有,試問誰肯收留?」
但他可沒有問出口來,卻見黃衣少女盈盈舉步,向自己藏身的大石跨上。他這一驚非同小可,本能地向後便退。誰知一腳踏空,噗通一聲,掉在河中。
趙岳忽然大感憤怒,激發起俠義天性,暗自忖道:「兇手們心腸手段的惡毒殘酷,真算得上是天下無雙,我和鎮遠鏢局的東家胡一山雖然沒有甚麼交情。但去年晤面,承他十分推重相敬,這人的性情舉止在在都表示是條好漢子,這種人遭遇如此奇變慘禍,我焉能袖手不管?」此念一生,立刻使自己冷靜下來,緩緩道:「小可還想請問老丈一句,那就是大火之後,遺址中可有甚麼奇怪的景象或物件麼?」
趙岳豪放地長笑一聲,倏然踏前一大步,掌上運聚九成功力,迎面推去。
趙岳舉手抹掉面上水珠,同時又把披散的頭髮撥起,露出整個面龐。此刻他雖是鬍鬚滿面,可是卻掩不住他俊挺的神態以及正正派派的氣度。
單雲仙泛起笑容,嬌艷無比,道:「那麼大哥趕快裝出病勢甚重,大聲呻|吟。小妹先回房去……」她嬝娜地走出去,不再遲疑商量,似乎一經決定了的事,就永遠都不猶豫地去做。
趙岳一時想不出有甚麼理由可以支吾,是以張口結舌,說不出話。
趙岳心中大感著忙,方在籌思如何應付,單雲仙已低聲道:「大哥,你一點病也沒有呀!」
她回轉身走到他旁邊,伸出纖纖玉手,摸一摸他的前額,失驚道:「啊,好燙手,看來病勢不輕,一定是凍壞了!」
她道:「相傳上古之時,炎帝的女兒失足溺死於東海中,含怨蓄恨化為小鳥,名日精衛,每日銜西山的木石投於東海,要把東海填平!這故事是說不管事情何等艱鉅,只要精誠所至,雖是東海之大,以一鳥之微,料可填平……」
趙岳心中微感歉然,覺得自己利用這麼一個純潔善良的女孩子的好心,有點不似英雄行逕。可是為了要設法留住她,卻又非利用她的善良不可!
正在轉念之際,那賈翊已發出一聲長笑,聲震耳鼓。笑聲一落,宏聲道:「今日本座在盛筵之前與諸位相見,甚麼話都好商量,有何問題均可當面提出。等到付諸實施之後,如果與規定不符,那就莫怪我們手段毒辣!」他停了一下,環視全廳眾人一眼,接著厲聲道:「那鎮遠鏢局就是最好榜樣!」
單雲仙道:「不錯,總之看起來不似男子!」
兩人出得村子,趙岳仍然裝出hetubook.com.com腳步虛浮,面色蒼白無神的樣子。
黃衣少女柔聲道:「為甚麼不去呢?你雖是受寒發熱,但這不是不治之症呀!」
趙岳倒吸一口氣,道:「姑娘此意雖佳,可惜所想之事,比鏡花水月還要虛幻,反倒教人聽了不禁失笑。」
到得客店,單雲仙已經睡著,他把她喊了起來,簡簡單單地把經過扼要告訴她。當然他不會忘記裝出病弱之狀,卻推說那幾個對頭武功太差,同時當時他不知如何來的力量,使他奮戰獲勝。他又告訴她說:目前必須趕緊離開,免得對方查到行蹤,調集大隊人馬前來,那時不但前赴武當習藝之事受阻,甚至可能遭遇殺身之害。
趙岳穿好衣服,變成一個鄉村之人一般,但卻也合身,於是趕快坐在石上,有氣無力地道:「這身衣服倒是合適不過,但我的身體卻覺得十分不舒服。」
趙岳還未坐下,只聽一陣紛沓步聲從大門進來。廳中之人紛紛起立,似是迎接來人。
趙岳又橫閃開去,似是不敢與他硬拚掌力。但其實趙岳一看對方手法之遲緩空疏,心中早就掠過一陣喜悅,已有十成把握,可以一出手就制服敵人。
那老人吃驚似地抬目望一望他,大概覺得趙岳相貌英俊,面上一團正氣。於是答道:「鎮遠鏢局本來就在對面,但大半個月以前的一個晚上,忽然一陣大火,不但鎮遠鏢局完全焚燬,連左右兩鄰也有十多家波及。」
單雲仙央人把趙岳連人帶被搬上馬車時,那個瘦小俊秀的年輕人自動出手幫忙。他的力氣似乎比另一個彪形大漢還要大,兩個人毫不費事地把趙岳放入馬車之內。單雲仙滿口道謝過了,便命車伕向南陽方向趕去。
何昆沉聲道:「猜大俠是冀南大名府任家中人的理由是大俠的神拿手法,世所罕見,天下武林中只有任家擅長神拿手法,所以有此一猜。其次,認為大俠乃是江北異人百丈飛瀑袁康有極深淵源的人之故,便是因聽出大俠微帶江北口音,而那百丈飛瀑袁康自從近數年露面之後,武功高強,身世隱秘,無人知他住在何處,更不知他還有何等親近的人……」他話聲一頓,接著道:「小可卻猜大俠乃是東海門高手趙岳……」
那老人乾咳一聲,似乎不想告訴他,但終於開口,卻把聲音壓得很低,道:「鎮遠鏢局上上下下三十餘人,都全部燒死,那裏還有遷移?」
門後便是一個露天院子,再過去就是大廳,此刻廳中燈燭交輝,燈燭下面擺了四桌筵席,其中三席都坐滿了勁裝大漢,當中的一席則只有三個人。那些勁裝大漢們聞聲回顧,面上都露出驚訝之容。
單雲仙接著低低說道:「這個人沒有一點男子漢的味道,反而像是女人,我看了心裏頭怪不舒服的!」
趙岳呆了一下,道:「姑娘如果再說這種話,在下不但不懂,甚至要頭昏腦脹啦!」
趙岳道:「小弟不敢相瞞,心中實有此想!」
趙岳心想如果黃衣少女是個男人的話,一定要給他吃點苦頭,可是目下卻無法可施,只好按捺住肚中氣憤,移開目光,不去瞧她。
到了下午,黃衣少女問他餓不餓,趙岳苦笑搖搖頭,心中卻暗暗想此刻如果殺一隻羊給他吃的話,他一個人就足可包辦,吃個清光不賸。
賈翊左封右拒,嚴密防守,腳下雖是連連倒退,卻履險如夷,看來一時三刻之內,不致落敗。
趙岳以前凡是被異性讚美,都會面紅耳赤,甚是尷尬,可是這位黃衣少女的口氣神情完全出乎自然,極為真摯純潔,因此趙岳一點都不窘,灑落地笑一下,道:「愚兄如果不稍為梳洗整潔,怎能與賢妹一同上路?」
那文開華傍住馬車,上下古今,天南地北地和她扯搭,言語文雅,內容淵博,不知不覺中大大扭轉了單雲仙的印象。因此走到下午時分,單雲仙反而願意和他閒談,不像開始之時,為了要敷衍之故而感到煩惱。
他聽到那少女驚訝地啊了一聲,接著又聽到她舉步走來的細碎聲響。他本想藉著清溪中無數怪石掩蔽身形,急急逃走,可是心中又捨不得馬上走開。
馮功陰聲一笑,道:「有煩陳兄立施絕藝,將這狂徒擊倒!」
恰好這時,那通靈水蜃驀然運力猛拉。趙岳健腕增加幾成氣力,便把牠猛掙之勢抵住。
黃衣少女道:「沒有錢算得甚麼,我這兒有。走吧,我陪你去……」
趙岳暗暗聳一下肩頭,忖道:「這兩句話的口氣卻像是久走江湖之人一般,真不知她是個甚麼身份的人?」
那少女只站在溪邊,並沒有跳到溪面的石頭上的意思。她輕噫一聲,眼中露出迷惑的神情,襯托起如花似玉的面龐,更覺可愛動人。
趙岳可不能拒絕服藥,只好皺眉吞嚥落肚,只苦得他嚙牙裂嘴,甚是難受。接著又得蓋上厚厚的棉被,悶熱不堪。
她實在不大肯相信此人就是以手段辛辣著稱江湖的文開華,而且看他的舉止神態,有如女人一般,如果別的人而不是趙岳告訴她這話,她一定不予置信。
趙岳道:「二妹別提啦,試想我身上有這麼多的艱鉅責任,豈能像別的人一般成家立室?」
那個被問之人露出詫愕之色,卻不敢遲疑,也壓低聲音,道:「當中那一位就是鐵柱宮派在中州各府巡視的賈翊賈老師。左邊那一位是副巡查赤練蛇馮功老師,右邊的一位是汝州壇主陳林老師。」
單雲仙道:「大哥何必謙虛,小妹也聽過大哥俠名,本以為大哥是個粗獷武夫,那知竟是個溫文爾雅之士!」
趙岳道:「你倒是聰明得很……」他話中略略帶著嘲諷的味道。接著又道:「你如果不是找我,那就請你走吧!」
那大漢不敢不答,道:「在下黃凱,現下在信陽運通鏢局中混一口飯。」
趙岳其實也想看一看她,便打石後伸出頭來。黃衣少女美眸一睜,眼中盡是詫惑之色。趙岳可也想不到這個少女長得如此美艷,呆了一下,接著已看出她的神情,心中不悅,道:「你駭壞了,是不?」
雙方掌力一觸,突然間尖嘯之聲大作,宛如山洪暴發狂飈陡捲。那賈翊登時悶哼一聲,整個人平平退飛開去,接著「呼」的一聲,跌在丈半外的地面,再也不會動彈。
趙岳連忙應道:「不,不……」話一出口,便甚為後悔,心想自己應該稱是,才能使她離開。
趙岳想道:「既是這樣,你為何不乾脆出家,普渡眾生?」
趙岳凝眸看了一陣,道:「如果姑娘當真是武林中人,卻是令人大感驚訝之事。老實說一點也不像。」
趙岳奔過去,道:「老丈這話是甚麼意思?」
他緩步走到這一邊的房屋,見到門口有位老人,當下上前行禮道:「請問老丈,鎮遠鏢局可是在此附近?」
單雲仙道:「奴家姓單賤字雲仙……」她聽到文開華三字,芳心中微微凜惕,暗忖大哥當真料中了是他,目下必須好好應付才是。使她感到有點煩惱的是文開華好像跟定了她這輛馬車,而她又不敢扳起面孔冷落他,使他沒趣走開。
黃衣少女咦一聲,停步回顧,見到趙岳在一塊大石之後,露出一顆頭顱,於是道:「你剛才不是要我快點走開?為何又追了上來?而且……」
兩人面對面游走了一圈,馮功發覺有隙可乘,倏地一掌劈去。
趙岳仍然閉住眼睛道:「我不去,姑娘盛情可感,可惜今生今世已無法報答!」
任野老道:「老弟且趁朝陽遍山,青春猶在,趕緊去吧!我這個老哥哥早就與茫茫塵世,斷絕一切緣法……」他言下並無淒涼之意,反而怡然自得。
賈翊接聲道:「陳兄手下須留情。」
趙岳仰頭向天,長長嘆了一聲。雖然他昨夜已經下了決心,不再因這黃衣少女阻滯了自己的行程計劃。然而分袂在即之際,他可就記起了這黃衣少女的善良仁慈,胸臆中頓時湧起愛惜手足的感情,是以暗暗懷疑自己昨夜的決定是不是錯了?
單雲仙關切地道:「那麼大哥這一次重入江湖,要到武當去幹甚麼?」
黃衣姑娘道:「不但金銀珠寶在我心中毫無可愛之處,便這世上的一切,我都毫不重惜。」
趙岳但覺後背心穴道上,突然有一股熱流注入百脈之中,與自己那股真氣匯聚起來,成為一道無堅不摧的真氣熱力,直向秘鎖玄關衝去。片刻之間,這道熱流已衝破了那道雷池般難以逾越的「秘鎖玄關」,頓時全身的百脈賁張,熱血沸騰。
黃凱遲疑一下,道:「尊駕這話的意思,在下不大明白。」
前面的三人一逕走到當中筵席,在上位落座,後頭的中年人及鏢師打扮之人,則分別在他們兩邊的座位陪坐。
他想了一想,道:「兩位可說我雖然不是任家的子弟,但卻是跟隨任家數十年前一位離家遠走的前輩高手學藝,故此江湖無人識得,甚至任家刻下的神拿手法遠不及我的神妙。」
趙岳道:「我雖不完全懂得姑娘話中玄機,但也略知一二。假使姑娘普愛世間一切有生,在下乃是活生生之人,自然包括在內,那就請姑娘儘快走開,感激不盡。」
趙岳眉頭一皺,忖道:「這女孩子一定是村中少女,才會走入山中,而且見人不怕,還走入谷來找尋……哎,她一定以為我是個熟人,所以進來細找……」
眾人都猜不出他的用意,個個噤若寒蟬。那個被摔開的大漢連忙走開,不敢作聲。
趙岳道:「我這就奔武當,兩位設法掩蔽我的行蹤,放出種種謠言,使敵人耳目被惑,這是其一。第二步是兩位如有可能,設法在別的地方殺死鐵柱宮的爪牙,使對頭以為是我下的手……」
趙岳哦了一聲,卻聽那六府鏢行總領趙平朗聲道:「今晚區區代表汝州以南六府鏢行恭請賈巡座馮副座及陳壇主三位,承蒙惠然光臨,實是畢生之幸。」他停歇一下,又接著道:「賈巡座並俯允鏢行同道諸位請求,列出一表,詳細註明各鏢局應繳之用費,此後大家均可安心營業,此表一會就給諸位傳閱。」
趙岳歎道:「二妹之志崇高偉大,愚兄極是欽佩。既然無法阻止於你,我們只好在此地分手。日後如果愚兄查出二妹被害消息,一定趕到陰風崖鐵柱宮去,將那群惡魔斬盡殺絕,以消心中之恨!」
趙岳俊目大睜,環視全廳數十鏢客,只見人人都流露出凜駭詫愕之容,廳中一片寂然。
陳林調氣運力,口中大喝一聲,舉掌劈去。這一掌帶起呼呼風聲,顯然他已全力出手。
那赤練蛇馮功滾跌開去之後,就僵臥不動。但陳林卻反而坐起半身,轉眼向趙岳望去,眼中盡是驚凜訝駭之色。
單雲仙道:「大哥須得依小妹之計才好!」
趙岳朗聲道:「你雖是廢去一腿,永難復痊,但總算保存一條殘命。你可歸報鐵柱宮那老魔十面閻羅武陽公,就說他的強仇死敵,馬上就要正式找他算賬,叫他不要氣焰太高,以為武林中已無人可以制他。」
水花四濺中,同時發出一聲巨響。黃衣少女訝異地望住他,美眸中閃動著不解與疑惑的光芒。趙岳馬上就感到自己此舉,有失大丈夫的身份,心中頓時一陣歉然,垂頭不語。
他暗暗拿武宮主和面前這個黃衣少女比較,但覺兩姝宛如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本來這黃衣少女的純潔艷麗,似乎比武宮主更勝一籌,可是她古怪的言談行徑使人不禁把她貶低了一點。
黃衣少女長眉輕顰,道:「你真是世上最奇怪之人,許多人都老是想和我在一起,但我都趕快設法跑開,只有你要攆我走開……」
趙岳暗暗觀察到種種異兆,卻不告訴單雲仙,免得她又激發起救世之心,立即趕赴陰風崖鐵柱宮去。
趙岳道:「姑娘請回轉頭,我出來穿衣服啦!」
於是,等到黃衣少女起身,他便偽裝病勢已經痊癒大半,勉力起床,用些早點之後,便和黃衣少女離開這村落。
他們已不能穿越群山,直奔洛陽,就只好轉向東南而行,黃昏時已到達清化鎮。
趙岳屹立廳中,宛如臨風玉樹,器宇俊朗。不過他看上去那麼年輕,倒教人耽心他的www.hetubook.com.com功力會因年歲過輕而受到限制,難及對方數十年修為。
趙岳道:「我當然有不得已的苦衷,這且不去管它,我先請問你,你可知道陰風崖是怎麼樣的地方?」
趙岳也不再問,五指一鬆,那通靈水蜃「刷」一聲縮回水底石洞之內,再也不現蹤影。
趙岳心中一陣駭然,暗想這一場火不知是鎮遠鏢局那一路的對頭所為,手段之高強殘酷,世所罕睹。他黯然嘆息一聲,道:「想不到今日重來,竟已發生這種慘禍鉅變,唉,這鏢局中人的遺屬家眷一定悲苦萬狀了!」
趙岳連忙搖頭道:「不……不行……這石後沒有甚麼東西,一點也沒有……」
他們談了一些別的話之後,藥已煎好,黃衣少女倒在碗中,親自吹涼了,端到床前。趙岳過意不去,連忙欠起身子,忽然記起自己必須裝得嚴重一點,趕快又呻|吟一聲,道:「哎,我的頭好暈……」
可幸她沒有立刻跳上這方岩石上,趙岳連忙道:「姑娘等一等……」
約摸等了一頓飯工夫,黃衣少女抱住一包衣服,奔了回來。她把衣服擱在石上,背轉身子,道:「趙兄快點穿上,免得被山風久吹,更加不妥!」
但她走了七八步遠,趙岳又飄身上前,落在她身後一塊大石之後,大聲道:「姑娘暫留玉步如何?」
趙岳與她目光一觸,心頭一震,這才想起自己身無寸縷之事,駭得出了一身冷汗,雙手一按石面,立時迅快如風般飛到丈許外一塊岩石後面。
黃衣少女果然停住腳步,卻不回頭,淡淡道:「趙兄別想勸我回頭。」
趙岳緊緊追逼,掌勢如風,「呼呼呼」一連劈了三掌之多。激得滿廳風聲呼呼,直有氣壯山河之勢。
趙岳甚感滿意,道:「有累兩位久候,實感不安。」
黃衣少女道:「你放心,我決不回轉頭就是……」她停一下,耳中聽到他穿衣服的窸窣之聲,接著又道:「你現在覺得怎樣了?這衣服可合身麼?」
趙岳道:「他們就信了你?以我這副樣子,人家怎麼想法?」
趙岳嘆口氣,道:「我也曉得這個任務萬分艱險,不易達成。但如果各門派被鐵柱宮消滅的話,武林正派元氣斷喪,永無恢復之日,那時整個天下永遠沉淪在惡魔手中,兩位試想豈不可怕?」
老丈道:「老朽說了之後,先生可不能對別人再說!那天起火後老朽在火場旁邊足足看了一日一夜,等到火勢熄滅,曾經見到公人們在火場中抬走一根柱子……」
只見他們商議了一陣之後,齊齊向東面奔去,趙岳緊緊追蹤,不久工夫,那一干人已奔入一座宅院之內。他趕緊追了上去,越屋而入。但見此宅圍牆特高,牆內房屋都堅牢高大,自然浮動著一派森嚴氣象。
趙岳覺得她口吻中蘊含著一片悲天憫人的意思,令人感到滑稽,忍不住笑一下,道:「我姓趙名岳!」
黃凱道:「根據各種消息跡象,那陰風崖鐵柱宮目前勢力已經深入江湖之中,說起來令人難以置信,在這短短的幾個月期間,不但南北黑道全被控制,最近連鏢行也完全聽鐵柱宮之命行事。因此,鏢行之中許多有骨氣之士都紛紛脫離這一行。聽說鐵柱宮馬上就要向天下各門派及俠義道下手。」
單雲仙似是聽出興趣,睜大雙眼,等他說下去。趙岳道:「三門四派之人,除了南荒門無人赴約之外,連同各派門人弟子,一共十六人,趕到了陰風崖鐵柱宮。事前我們已曉得武林中一干魔頭都聞風而至,投效武陽公麾下,卻想不到他們實力之強,已經是集合了邪派黑道的頂尖高手,更有武陽公的女兒領袖群魔,我們還未見到武陽公出世,就全軍覆沒,只賸下愚兄一人,被對方迫跌懸崖之下,幸而崖下乃是一片淺水泥沼,才保存了一命……」他說到這裏,不由想起當日悲慘情景,雙拳緊握,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
單雲仙道:「大哥苦衷之一,便是怕小妹前赴鐵柱宮,對也不對?」
趙岳道:「兩位好說了,趙某要請兩位設法延緩敵人發動攻勢,爭取時間,俾我得以先一步前赴各門派……」
她道:「趙兄毋須為我耽心,我跳得過去。」
他說出武宮主三字,那三人頓時微微變色,原來在江湖上,尚無人得悉鐵柱宮上還有一位武宮主。即使是在鐵柱宮派下,也只有高級之人曉得。故此他們立刻曉得趙岳大有來歷。
陳林遲疑一下,賈翊道:「陳兄無妨過去!」
他接著低聲道:「我認得這三個人,他們旁邊兩人是誰?」
身為六府鏢行總領的趙平凝目瞥他一眼,訝道:「這一位是誰?絕不是鏢行同道。」
趙岳見她走得甚是決絕,心中反而覺得一陣不好意思,心想也許是自己的話太過生硬,所以傷害著她。
他一急之下,倒也急出支吾之詞,當下道:「你且別跳過來,我有句話要請教你……」
任野老拾起那道烏木鈎,和趙岳走回岸上,道:「老弟吃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把水蜃戰勝,卻輕輕易易放牠逃生,心中不免感到驚訝不滿?」
他緊接著道:「姑娘不必客氣,在下因見姑娘乃是聰明絕頂之人,所以想請姑娘在未跳過來之前,猜一猜這石後有甚麼奇怪的東西。」
老人道:「這就不得而知了,那些屍體都燒成焦炭,還是前兩日才由地方的人出錢出力撿收埋葬的。」
黃衣少女眼中流露出訝異的光芒,凝視著這個奇怪的人。
趙岳嘆口氣,道:「二妹言重了,你叫愚兄怎生說好呢?」
趙岳真想在石縫中偷看一下,但他卻沒有這樣做。只聽那少女低低自語道:「奇怪,難道是個山精妖怪不成?否則怎會跑得那麼快?」
趙岳道:「姑娘請便。」
趙岳道:「那就行啦,你現下可有靠得住的同伴沒有?」
趙岳道:「不是,不是,姑娘不要誤會,在下是想起別的事發笑。至於姑娘的話,含意深奧,在下怎會聽得懂?」
黃衣少女囅然一笑,美麗異常,並且露出潔白齊整的貝齒。她道:「你瞧瞧我像也不像?可不許騙我。」
趙岳道:「不行,事情甚是急迫,我已經延誤了不少時間,若再拖下去,可就不堪設想!唉,這一病真害苦我了。」
趙岳道:「二妹你想想,我們三門四派老少一十六人,只賸下愚兄一個,雖然鐵柱宮群魔必會將此消息傳佈江湖,但各派定不肯深信,更想知道詳情經過。再說鐵柱宮勢力今非昔比,在各派未有實力可以與惡魔們抗衡以前,必須歛聲匿跡,避過對頭們的凶燄。如果愚兄不趕快赴各派報告詳情,只怕鐵柱宮群魔發動攻勢,將各派的人盡行屠戮。那時不但各派永無恢復機會,而妖氣魔氛卻長此籠罩武林。你看此事嚴重不嚴重?」
單雲仙道:「我的天呀,這件事當真關係重大,怪不得大哥雖然玉體不適,也要勉力支持上路了。如果大哥覺得沒有把握可以支持到武當的話,小妹就隨侍在側。」
這時不但鏢行中人看不出趙岳到底是不是另有絕藝,連賈翊和馮功兩人,也以為趙岳只不過是全憑身法神妙,說到功力卻有限得很,故此不敢硬拚。
陳林應一聲:「卑職遵命。」便舉步上前。
任野老在谷中叫道:「老弟這一坐足足坐了三日三夜之久,今朝功行圓滿,切切不可辜負上天眷顧……」
老人沉思一下,道:「有件事不知與這一場火有沒有關聯,那就是在起火以前的兩日,大概是半夜時分,老朽還未入睡,坐在屋門後面,忽然聽到一陣低微的馬車聲。小老兒從門縫中看出去,只見一輛精巧馬車,停在鏢局門前,接著一個白衣美女從車中出來,她的裝扮和樣子就像圖畫中的美人一樣,還有一個佩劍侍婢,長得也很好看。她們在鏢局門口望了一下,又向兩旁走動瞧看,接著就登上馬車,很快去得無影無蹤!」
此外,尚有一封令趙岳較為注意的,乃是發給曾經見過而搏鬪過的天煞文開華。不過他沒有聽到這文開華刻下在甚麼地方。然而照道理推想,鐵柱宮方面如果不是指派天煞文開華專管這河南各舵的話,則此人必定是在附近,才會特別向他報告。
黃衣少女道:「我早就告訴你這溪水源頭出自千冷泉,誰都禁受不住,現在你燒得這麼厲害,不能再吹風沾水,趕快找個地方休息才行。」
這天晚上,黃衣少女就在椅上睡覺。趙岳半夜醒來,細想自己裝病之舉,雖然可以把她暫時留住,但總不是長久之計,何況這樣使得兩人都同樣痛苦,實在不能再繼續下去。
翌日早上,單雲仙走到趙岳房中,只見他已換了一身衣服,同時刮淨面上鬍鬚,露出真正面目,頓時顯得英俊挺秀之極,與以前的樣子判若兩人。單雲仙呆了一陣,才歡欣地叫道:「啊!大哥你英俊極了!如果小妹不是認出你的眉毛和眼睛,幾乎難以置信,你就是我那位大哥。」
任野老捋一下灰髯,道:「人世間不平之事正多,老弟具有如許身手,怎能老死於山野林泉之中?自然要出山入世,做一番事業。」
趙岳忖道:「這些江湖人眼力當真犀利,竟被他們猜中了。」但他神色絲毫不變,道:「兩位心中的猜想是誰?」
趙岳啞聲道:「誰呀?可是你的朋友?」
她把藥碗放在桌上,自己在一旁輕輕吹著,趙岳看了越覺得不忍讓這麼一個好女子被那群惡魔糟蹋,呆呆想了一陣,忽然道:「我們這對兄妹都可以算得是人世上罕見的怪人,你說對不對?」
趙岳心中道:「我今日可碰上一個棋逢敵手的怪人啦,像她這麼一個瘋瘋癲癲的少女,與我目下這副形狀的人,走在一塊兒,定然能震動江湖,使路人側目無疑……」想到這裏,不禁失聲一笑。
他轉身走回山谷中,左側有道清溪,怪石嶙峋,他縱到溪邊的一方大石上,鬱鬱坐下。
所有的人都停盃住筷,注視事態發展。
趙岳反問道:「我先問你,鎮遠鏢局的滅門慘案,可是武宮主親臨佈置的?」
趙岳心頭一沉,忖道:「這個白衣美人必是武宮主無疑,哼,哼,想不到她竟是主謀之人,真恨死我了!」
只聽黃衣少女道:「大哥如果沒有別的囑咐,小妹這就拜別……」
賈翊看不出他這一掌有甚麼不同,甚至從表面上看來,還不如早先的招數凌厲,當下舉掌封住前胸。
趙岳接著道:「還有一件事,那就是你記得轉告武宮主這個蛇蠍美人,她的惡行我已深悉,日後與武陽公算賬之時,她也難逃報應,滾吧!」
趙岳聽不懂她話中之意,但卻可以確定她不是普通村女,從她的衣衫神態及談吐來看,她不但不是村女,也不是一般的大家閨秀。對於這種來歷不明的女孩子,他只好敬而遠之,當下默然不語,等她覺得沒趣,自然走開。
藥未煎好,兩人閒聊起來,趙岳問道:「姑娘借地方之時,怎生說的?」
趙岳道:「聽姑娘的口氣,似乎你對金銀珠寶並不愛重?」
黃衣少女道:「大哥千萬不可冒險,小妹自願送死,可怪不得人家。何況假如大哥力有不逮,反而被害的話,豈不是等於小妹害了大哥你麼?」
黃衣少女道:「你為何要趕我走?以我看來,你也是受苦受難的人,但也和其他恆河沙數的人一樣,永遠執迷不悟……」
黃衣少女想了一想,道:「小妹可以送大哥一程,希望能夠在兩三日內,將大哥病體治好……」她微歎一聲,道:「我陰風崖之行也是不能延誤,如果我早一日到達,就有早一日使那些惡人改邪歸正的希望,他們固然可以少做些惡孽,另一方面就少一些人被害。」
趙岳自然是故意誘敵,他此刻秘鎖玄關已通,功力強絕。加上精研那位任野老「生死擒拏一十三手」,武功之高,自然不是馮功之流可比。即使是在從前,以趙岳身手,仍然可以獲勝,只不過沒有現在那麼容易就是。
她歡愉地笑起來,道:「我也不用騙你,以前我學過武功,雖然沒有在江湖上走動過,卻也勉強可算是武林中人,但現在已經不是啦m.hetubook.com.com!」
這刻,他早就不似早先在飯館中喝了一點酒那麼衝動,是以深深諒解這一干江湖好漢實在是有心無力,加上家小之慮,所以無法不聽命於陰風崖鐵柱宮。因此,他也得深信有一日自己要用到這些鏢客之時,他們定必會奮不顧身地去做。
陳林駭然爬起身,但一條右腿已經不能動轉,而且這一爬起來,膝上劇疼攻心。不知是誰丟了一根木杖給他,因此陳林才能一拐一拐地走動。
黃凱唯唯而應,卻不曉得趙岳的真正意思。
任野老點頭道:「正是如此!」
她囅然一笑,道:「好吧,我不說就是。我且問你,你躲在石後幹甚麼呢?」
他們一面閒聊,一面走出店門。趙岳去僱了一乘馬車,兩人乘坐上路。
趙岳故意閒扯道:「這樣說來,姑娘竟是拋棄世間一切榮華愛慾之人了?如果我的話說得不錯,卻不知姑娘活在世間,有何趣味?」
陳林頓時不能移動,趙岳生怕把另外兩人駭走,微微一笑,道:「陳壇主且在一旁休息片刻……」他仍然扣住陳林的手腕,把他送到旁邊,這才鬆手。陳林木然直立,當真不再移動。
趙岳雖然一向在江南等地行道,但卻不是頭一趟到北方來,故此路上也有些熟人。不過他忖度鐵柱宮群魔一定以為自己已遭慘死,所以最好不露痕跡,免得敵人派出大批高手阻截。自己雖然不怕,但這位二妹卻甚是可虞。
單雲仙囅然微笑道:「這個責任誠然艱鉅:可是也算得上是千載一時的好機會!大哥如果把武林三門四派的秘藝絕技全部學會,匯聚於一身,那時自然可以天下無敵,這種機緣遇合,別的人連夢想也夢想不到呢!」
此外,若在往常投店住宿,總會聽到一些武林中的一些當地知名之士的聚會或比武之類的消息,因此路過的武林人物總喜歡去瞧瞧,湊上一份熱鬧。但這些日子一切都顯得十分沉悶寂靜,足見目下武林中一片蕭索景象。
他越是情急,便更加惹起黃衣少女的好奇,她拉高一點裙子,舉步踏在一方石上,再跨幾步,已到了趙岳藏身的那方大石前面。
黃衣少女流露出惻然之容,柔聲道:「一個人既然生在世上,豈可因無親無故就自暴自棄,你如果勉強能支持行走一段路的話,我陪你到外面村子找個地方休息!」
黃衣少女道:「趙兄好說了,請教二字決不敢當的。」
趙岳道:「我縱然不能支持,也得儘速離開,此外尚有何法?」
趙岳一聽敢情是這麼一回事,無怪鏢行之人,個個垂頭喪氣。
語聲歇後,全廳寂然無聲。趙岳這會酒意已退,冷眼旁觀,只見全廳的鏢行中人個個都似是被鐵柱宮威燄所懾,不但不敢做聲,甚至連不服之容也不敢流露出來。
那黃衣少女淡淡一笑,又道:「不過在茫茫眾生之中,像你這樣的人,也算是罕見罕聞之事。大哥你貴姓大名?」
趙岳瞪他一眼,道:「當然未曾見過,我剛從鐵柱宮下來。」
趙岳道:「那就恕我稍為冒犯,免得黃兄被對頭猜疑了……」他霍地起立,雙手一分,右側的黃凱及左邊的人都連人帶椅一齊翻跌開去。
趙岳沉吟道:「此計誠然甚妙,可是還得冒險留在此地。」
她道:「你喝了這藥,蓋上被子,出點汗就好啦!」
那中年人要讓他在上位落座,趙岳一肚子忿怒,故意找彆扭,轉身走到左側的席上,隨手抓住一個大漢的領子,提將起來,如抓小雞一般地不費氣力,接著把那大漢摔開五六尺遠,自個兒佔了那座位。他這一手也有鎮嚇作用,要知那勁裝大漢少說也有百來斤重,又不好使力,而他卻如拈槁草一般。同時摔開之際,那大漢穩穩落在地上,足見他不但膂力極強,力道更是均勻無比。
黃凱接口道:「何況大俠的形貌與傳聞中的趙岳大俠一樣,只少了一把銀鱗刀而已……」
兩人唯唯應了,趙岳立刻從十三手生死擒拏中選出一招,變化得更為簡易。這一招一共有三個變式,他逐式表演數遍之後,又詳細指點其中精微變化要領。
她停了一下,又道:「別的不說,單論現下的處境,這麼熱的天氣,我寧願能像你一樣泡在溪水中,但你卻好像不耐煩得很呢!」
她把話又說了一遍,接著道:「可是有甚麼不妥麼?」
他道:「我沒有事,唉,我的身體只要能夠支持得住抵達武當山,那時死亦瞑目。」
趙岳側耳查聽,起初這些人都在談詢陳林的傷勢和臆測鏢行中人如何處理賈翊馮功屍體之事,間中還聽到陳林呻|吟之聲。
單雲仙一面幫他收拾,一面道:「大哥你也該成家立室了,一個人到處流浪飄泊,總不合道理。」
趙岳也抱拳道:「馮副座請。」
趙岳暗暗透一口大氣,心中甚是歡欣安慰,但面上可不敢流露出神色,仍然裝出愁眉不展的樣子。道:「愚兄還有一個極為艱鉅的責任,那就是當日各門派的代表,都一致公議要愚兄逃生,好到各門派去修習各家秘藝匯聚於一身,俾可與武陽公對抗,不讓惡魔們橫行天下。」
黃衣少女又是淡淡一笑,道:「一個人的姓名只不過是短促浮生之中,與眾人區別辨識的記號,其實無甚意思,趙兄可聽得懂我的意思?」
她在房中替趙岳煎藥,趙岳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心中覺得既滑稽而又慚愧。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趙岳一聲朗喝,忽然間夾手抓住馮功腕脈,健腕一振,已擲開數丈。他這一手別說四周數十鏢客都看不清楚,連那賈翊也是莫名其妙,面上泛起茫然之色。
她的語音嬌柔動聽,似是江南口音。趙岳修眉一皺,生怕把她駭著,當下輕咳一聲,道:「姑娘要找甚麼人?」
趙岳道:「二妹請勿生氣,愚兄實有不得已的苦衷……」
單雲仙輕輕啊了一聲,忍不住又回頭望去。只見那年輕男人已經追上來,離馬車不過丈許遠。他也在瞅住馬車,因此碰上單雲仙的目光一觸,他又微笑點頭。
黃衣少女訝然地哦了一聲,道:「真的?這樣說來,此溪必定源出於陰風崖腰間的『千冷泉』了!待我摸一模看……」
黃衣少女道:「而且你閃閃縮縮的,到底打的甚麼主意?」
大約過了一頓飯工夫,那數道人影散而復合,聚攏在一起似是商量些甚麼。趙岳沉住氣,並不上前打草驚蛇,悄悄監視住這一干人的行動。
單雲仙自是贊成速去,但她卻擔心趙岳的身體是否能夠支持。
趙岳吶吶道:「姑娘能不能勞駕到外面村落中,買一身衣服賜贈?」
賈翊眉頭一皺,道:「尊駕貴姓大名?幾時到達總壇的?」
趙岳聽到她提「陰風崖」,腦海中頓時泛起崖上鐵柱宮的年前往事,同時也就想起那位貌美如花的武宮主和那形如女子的天煞文開華。
這一掌快逾閃電,宛如毒蛇吐信。卻正是這赤練蛇馮功的拿手本領。他的一身武功向來以陰險迅快著稱,尤其是反應特別靈敏,敵人稍有空疏,立時乘虛而入,故此博得赤練蛇的外號。
黃衣少女嫣然一笑,道:「大哥好說了,我也是無親無故,現下有了一位大哥,心中當真十分高興。」
走了一程,那秀美男子含笑道:「令兄病勢怎樣了?本來抱恙在身的人,不宜跋涉辛勞。」
趙岳一口氣攻了七八招,仍然師老無功,突然悟出那「生死擒拏十三手」的絕妙長處,乃是在於改守為攻之際,或是力挽厄局之時,突然出手,一招便把敵人制住。若是在對方嚴密防守,不敢出擊之際,便毫無作用。
趙岳躍回廳中,道:「現在輪到你啦!」他舉起手指,指住赤練蛇馮功。
他們落座之後,其餘席上之人方始坐下。趙岳碰一碰側邊的人,低低道:「他們是甚麼人?」
想到最末後的一句話,陡然熱血沸騰,豪氣頓生,覺得今晚非給這些惡魔們一點顏色不可,一則挫折他們的氣燄,二則可以借此振奮天下武林有心人的勇氣!
何昆奮然道:「只不知大俠吩咐之事,可有腹案對策沒有?」
趙岳不禁一怔,道:「老丈可是說放了這水蜃?」
何昆接口道:「有些人猜測大俠是冀南大名府任家的人,有的猜測大俠是江北異人百丈飛瀑袁康的門人弟子甚或是師兄弟,也有人猜測大俠是東海門高手銀鱗刀趙岳……」
單雲仙慘然道:「難道那麼多的正派高手,都被那些惡人屠殺了麼?」
黃衣少女道:「是呀,你真聰明!」說完,又向前走。
黃衣少女道:「我說我們是兄妹關係,這會打算奔洛陽探親,誰知你半路受寒生病……」
趙岳沒好氣地道:「當然不耐煩啦,你那知道這溪水有多冷?」
單雲仙決然道:「小妹只等大哥平安到達武當之後,就回頭奔赴陰風崖,希望到時不要設法阻攔!」
黃衣少女道:「假使大哥肯多休息幾日,身體一定可以復原。」
單雲仙因為聽說這人可能是鐵柱宮高手天煞文開華,所以也不時偷偷向他打量。這一來這對年輕男女倒像是很有情意而眉來眼去的光景。
黃衣少女道:「這世上自稱懂得的人未必真懂,你自認不懂,也許卻比別人都明白。」
任野老道:「這通靈水蜃修為不易,也沒有甚麼內丹之類啟人覬覦,我多年來與牠相鬪,一則是為了好勝之念,二則是藉此磨練功力。我反正有的是時間,以後尚有機會與此蜃相鬪,倒是牠成全了老弟你罕世機緣,論起來對老弟頗有恩德,故此要你把牠放生。」
趙岳從容舉步,走到當中,招手道:「陳壇主先上來。」
他雖然怒不可遏,但身為堂堂男子漢,自是不便向一個女子污言辱罵,而在目前的情形之下,他也無法從水中跳出去給她一個耳光或者諸如此類的法子洩憤。他唯一能夠表示心中憤怒之法,便是抬起一條手臂,用力拍擊在水面上。
趙岳道:「試想我們兩人不但兄妹相稱,而且彼此之間,亦已生出手足之情,但二妹你知愚兄姓趙名岳,其餘一無所悉。愚兄則連二妹姓名都不曉得,你說怪不怪?」
心意一決,頓時放聲長笑,道:「那也不見得,且看本人的生死擒拏手威力如何……」他話聲一落,驀地又喝一聲「著」字,猿臂一伸,不知如何五指已扣住陳林手腕脈穴。
谷口忽然傳來一陣低微的步聲,趙岳轉眼望去,只見一個身穿淡黃衣裳的少女,婀娜走過。他許久許久以來,已經沒有見到過穿著齊整的人類,更不要說是婀娜婷婷的少女。這時不禁為之一怔,一時忘了躲閃。
一路上他仍然思索那天煞文開華之事,當然他深知如果與天煞文開華碰面的話,勢必被他認出,因而可能阻礙他赴三門四派學藝之舉。
陳林朗朗應道:「兩位鈞座放心,十招之內,即可擊倒這廝。」
他一時難以委決,轉眼一瞥,只見數十鏢客,個個定睛望住他,都露出渴想知道的樣子。
他朗朗長笑一聲,腕指上又增加幾成真力,陡然向上一提,但見水花四下飛濺,在夕陽中出現淡淡的虹彩。那條通靈水蜃,業已被他提出水面五尺之高。那漫天飛濺的水花,正是從水蜃口中噴出。
他顧視一下自己,但覺滿身污垢,鬚長髮蓬,而且身無寸縷。如果這等樣子走到山外村落之中,勢必被人誤以為猿猴野人之類,因而大驚小怪。因此他發愁地望住那座村落,心想又碰上了上一次一樣的難題,不知如何才能解決。
黃凱道:「傳說紛紜,多半是猜測之詞……」
趙岳淡淡道:「道理何在?」
過了頃刻,他體內賁張的百脈及沸騰的熱血,似是因得到這一陣運力的發洩,漸漸平復。
第一個任務還可,第二個任務可就萬分危險艱難。但黃何兩人都不皺眉,只默默忖想。
從汝南赴南陽雖然有官道可走,但路上甚是荒涼,他們走了幾個時辰之久,難得碰到行人。但黃昏時分,卻連續五六騎馳過,這五六騎雖然不是結伴同馳,但由於馬上之人裝束相類,而且每一騎馳過的時間相隔不久,誰也可以感到這數騎一定是同路人。
趙岳哦了一聲m•hetubook•com.com,這才明白。不久工夫,兩人已走回那座駐春谷中。任野老弄了一些野菓與他充饑解渴之後,便自走開,讓他靜靜用功。
趙岳心中微微感到不大自在,但卻沒有再說。
這時菜已端上,各席都可以飲酒吃菜,因此,他們談話根本不惹人注意。
只見這秀美少年長眉入鬢,眼如點漆,鼻似懸膽,唇紅齒白,嫩白的雙頰上透出一層紅暈,端的惹人注目。如若改作女子裝束,十分嬌美動人。可惜是個男人,反而由於沒有那股男子漢的氣度而令人的心中泛起彆扭得奇怪的感覺。
趙岳皺眉道:「你不用管我,你如果有事的話,趁早走開,我就感激不盡了。」他總是覺得不好意思告訴這個少女說是自己一|絲|不|掛,所以不能起身,寧可用些不友善的話語教她趕緊走開。
何昆道:「雖然鐵柱宮曾經宣佈說三門四派的高手聯袂赴鐵柱宮,盡被殺死,其中赫然有趙大俠的名字,但小可堅信三門四派不至於慘敗至此,縱然受挫,也不會全軍覆沒……」
黃衣少女道:「我要找的就是你呀!」
趙岳劍眉一聳,微現怒容,道:「你不說那個『怪』字行不行?哼,哼,依我看來,你才是世上最怪的人!」
黃衣少女道:「我暫時不走,一定要等到你上來,看看你藏著些甚麼?」
趙岳點點頭,道:「黃兄這一句話已可窺出乃是幹練穩健之士,你可有家小之累?」
他已經下了決心,那就是如果黃衣少女不肯放棄赴鐵柱宮之行的話,他也只好由得她去。縱然她此去不免被群魔蹂躪,但他為了更鉅大的責任,實在無法兼顧,只好讓她犧牲。
趙岳本想托這黃凱找個可靠之人,到客店中把單雲仙送出城外等候自己,一方面要黃凱暗暗找來兵器,等到動手之時,可以應用。
趙岳失笑道:「說來說去,都是你有道理。既然如此,我們就走吧!」
趙岳道:「不瞞二妹你說,愚兄身上有件要事,非趕著去辦不可!」他微微一頓,接著道:「但我所焦慮耽憂的卻是二妹你要趕陰風崖之舉……」
那漢子道:「左邊的是鎮威鏢局局主趙平,現下被委派為汝州以南六府的鏢行總領,右邊那一位是趙總領的副手張嘉鏢師。」
黃衣少女接著道:「如果你討厭我,那就奇怪啦,從來沒有人表示過討厭我的!」
趙岳盤膝而坐,全神全意調功運氣,不久就進入忘我之境。待得他功行圓滿,睜開雙眼,只見旭日初昇,樹梢林際輕霧未消,空氣清新異常。
他一點也不耽心自己的安全,卻深恐鐵柱宮得報之後,立刻出動所有高手,傾師毀滅各門派。如若他們得手的話,各門派名存實亡,武林永遠被鐵柱宮所控制萬劫不復,這才是真正可怕之事!
趙岳尚不在意,道:「老丈可知道這鎮遠鏢局目下搬遷何處?」
趙岳忖道:「你要是跌落水中,我才高興哪,誰在耽心你跳不過來?」
不久,這些人都停止談論,只聽陳林有氣無力地道:「老李,去把信鴿準備一下……」接著,他又吩咐別的人寫信分別稟報鐵柱宮總壇及鄰近各省主壇,將趙岳形貌等細節都寫得詳詳細細,請各主壇戒備及留意。
趙岳道:「沒有甚麼打算,你最好取出兵刃,我空手陪你走上幾招。」
黃凱接著單獨道:「適才我們兄弟兩人已經立下決心,只要大俠不棄的話,不管是天涯海角,龍潭虎穴,都要追隨大俠,縱是粉身碎骨,也不後悔畏懼。」
趙岳怕她看穿自己的偽病,只好答應了。當下約定再過半個更次,方始行動,單雲仙便先回房等候。
趙岳再也無法隱瞞,暗中苦笑一下,道:「不錯,此外愚兄也須要二妹幫忙掩護,才能秘密抵達武當!」
趙岳無話可說,當下向老人拜別,然後舉步出谷。
賈翊離座走出去,馮功和陳林都跟著離座。趙岳腳跟一踢,把身後的椅子踢開尋丈,轉身迎面攔住那三人冷冷一笑,道:「我得先考核你們身上功夫,才說出身份。」空氣頓時變得緊張異常,各席的人都紛紛起立。
她微微露出驚慮之容:「怎麼,果然出事啦!現在你且休息一會,我先去替你買一身衣服來……」她立刻轉身向谷口急急走去,不一會工夫,已經奔出谷外。顯然她的著急,乃是出自真心。
單雲仙可不敢不敷衍他,道:「多蒙關注,家兄病情雖然嚴重,但在外面住店養病,到底不大相宜。」
趙岳道:「區區首先想曉得陰風崖鐵柱宮目前在江湖上的勢力分佈詳情,兩位可曉得麼?」
不久工夫,他們已到達那村落中,黃衣少女找到一人家肯騰出一間讓趙岳歇息。她又開了藥方,央人家去抓些藥來。
黃衣少女道:「我怎會認識他們?你的問話也是怪裏怪氣的。」
黃衣少女微微一笑,道:「我雖拋棄世上浮華俗情,但胸中卻有一顆大慈大悲之心,對世上之人以至一切生物,極為愛惜。」
趙岳默然望住他,心中甚是猶疑,不曉得是不是應該把真姓名道出?他雖然一時無法將個中利害關係完全徹底想個清楚,但有一點他卻深為戒懼的,就是他如若把真姓名說出,對方得知乃是三門四派之人,勢必從這上面追查,則不免阻礙自己到各門派學藝之舉。
黃衣少女道:「我還告訴他們說,哥哥因為不久以前有位好友病故,所以發誓一年不剃,才會變成這副樣子,等會在人家面前,我們可得以兄妹稱呼!」
趙岳道:「隨你的便,那就發招吧!」
黃衣少女道:「好,好,那我就走吧!」她站起身,從石頭上跳回岸邊,然後向谷中走去。
趙岳心中一陣茫然,隨口道:「哦,你已猜到了……」要知她既然猜出了,自然要過來看看對是不對,那時候圖窮匕現,他非讓她過來不可!但他一個大男人卻赤身裸體,如何能讓一個少女觀看?是以他不禁一陣茫然,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在黑暗中暗暗泛起冷笑,忖道:「這文開華長得白皙矮小,舉止言談都陰柔得有如女子,實在令人感到討厭。雖然當日他不知何故暗中指點自己說陰風崖下乃是泥沼,但最後還是被他迫跌崖下。對於此人,他真不知應以何種態度對付才好。」不過他此刻卻想到假如再度相逢交手,情形可就不知有何變化。也許自己突飛猛晉的功力及那奇奧絕倫的「生死擒拏十三手」可以在舉手之間把他制住。但或者以他那等武功造詣,仍然難以得手。想到這一點,他不禁泛起與這天煞文開華再度交手的慾望。
黃衣少女搖搖頭,自語道:「你這人真怪,但願陰風崖上的人,不要像你這麼怪就好了。」
趙岳愣一下,道:「姑娘竟也是武林中的人麼?」
他穿過這道人牆之時,忽瞥見大部份的鏢客們都神情嚴肅地抱拳相送,雖然都默然無聲,可見他們的表情形成了一片深沉的氣氛,令他心中大大感動。
他想了一陣,道:「兩位猜得不錯,區區正是東海門下趙岳。這一次我們三門四派由武當白石道長以碧玉牒召集同赴鐵柱宮,誰知敵人實力之強,遠出乎我們意料之外,力拚之下,只賸下趙某一人,因跌落陰風崖下,幸而沒死,才算是沒有全軍覆沒……」
趙岳接著道:「現下我身負三門四派已死諸友重託,必須趕赴各門派,並且必須趕在對頭全力下手消滅各門派之前。因此,目下要靠兩位鼎力相助才行。」
趙岳道:「此人可能是我的強仇大敵,姓文名開華,他的一身武功深不可測,你千萬別引起他的疑心,如果他釘上來,切記要小心應付……」
趙岳舉手摸摸滿面鬍鬚,不由得失笑道:「二妹這話未免違心,憑愚兄這副樣子,還說甚麼溫文爾雅!」他從床上坐起身,接著道:「有一天愚兄忽然接到武當派的碧玉牒,於是如期趕到指定地點,會見了當今三門四派的代表,便一同前赴陰風崖鐵柱宮,盡力阻止那十面閻羅武陽公二度出世!」
黃衣少女笑一下,笑容中卻透出堅定不移的味道,她道:「小妹此志已決,縱然此行結局悲慘,也在所不辭!」他們兩人當真以兄妹相稱起來,都覺得很是自然。
如此鬧了好久,店中之人盡皆知道這對兄妹的不幸。等到天明,這些人見單雲仙美貌,自告奮勇替她辦許多事情。
廳中現成就有數十人之多,這些鏢行之人個個心中含恨,此刻可不管他們是友是敵,都巴望他們先幹上一場再說。是以聞言之後,不約而同地一齊動手,眨眼之間,四張圓桌及櫈椅都搬個清光。這大廳甚是寬廣,桌椅搬開之後,那數十鏢行之人圍立四周,當中還有大片地方。
他暗暗忖道:「保鏢這一行雖是玩命的勾當,但那陰風崖鐵柱宮勢力強大,連三門四派聯合起來,選派出高手也難逃覆沒之禍,這些鏢行中人更加無力與抗,實在怪不得他們,目下武林公道完全落在我兩肩之上……」
這種形貌舉止有如女人的男人並非每個女性都會對他憎厭,而事實上女性們多半喜歡這種男人。不過這種男人不能拿來與趙岳那等英挺瀟灑的男人相比,一比之下,當時可就教人生出異樣的感覺。
他飄落兩人身側,毫無聲息,把他們駭了一跳。黃凱看明白了是他,這才鬆了一口氣,介紹何昆上前相見。那何昆身材較為矮小,但神情間看起來深沉幹練,動作迅捷。
趙岳橫閃一步,眼見對方掌勢往回收去,忽然感覺出如果自己施展出任野老所傳的「生死擒拿十三手」的話,毫無疑問可以拏住他的腕脈。但他並不急於出手,故意使用普通的招數,舉掌劈去。
他仰天冷笑一聲,口中呸了一聲,罵道:「都是懦夫!」低頭望一望桌面,只見席上乾乾淨淨,敢情還未開始上菜。
賈翊方要支吾,趙岳手起一掌,直劈前胸。這一掌風聲呼嘯,威勢猛烈強勁。賈翊不遑多說,先行護身,也自發掌拒敵。他的掌勢好快,掌力起處,封住對方攻勢。緊接著借勢急返,那麼龐偉的身形,竟然輕如羽毛枯葉,飄然旋開數步。
趙岳嗯了一聲,尋思道:「這樣說來,陰風崖鐵柱宮之人一定也猜出是我,勢必會防備我到各派去召集高手再與他們一拚……」
趙岳不理她這話,仍然問道:「姑娘要找甚麼人?」
黃衣少女道:「大哥的話總有道理,但小妹卻不大明白!」
黃凱何昆同聲道:「大俠好說了,在下等承蒙大俠看得起,當真是三生有幸。」
這黃凱何昆兩人都是老江湖,不但不詢問趙岳姓名來歷,同時亦不詢問其他之事。
走了一程,單雲仙又從車廂後面的窗戶望去,只見那清秀少年離得更近,此刻只有五六尺之遠。是以雖然匆匆一瞥,彼此卻都看得更是真切。
趙岳隨口胡謅道:「數目很多,但沒有生命……」一面拚命動腦筋,設法度過這一場尷尬的遭遇。
陳林乃是黑道上成名多年人物,焉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果真取出兵刃對付這個美少年。當下哂道:「閣下未免過於自大,本壇先用一雙肉掌領教幾招再說。」
之後,他們到達一個名叫南關的鎮集。這個鎮集上沒有正式客店,那趕車的在一家麵店前停住,問明後面可以騰出一間空房,便抱趙岳下車,那文開華也下馬幫忙,把趙岳安置在店後一個小小房間之內,另外又架了一張床舖,給單雲仙歇息。
在他身後的任野老陡然面泛喜容,舉掌向他後背心大穴擊下。
轉眼間這黃衣少女的身形已被重重怪石遮住,消失不見。趙岳迅速尋思一下,倏地振臂從水中躍了出來,先是落在石上,接著輕輕一縱,宛如一縷輕烟般躍到岸邊,接著向前奔去。他此時已忘了身上冷熱,放步急追,轉瞬間已追到黃衣少女身後兩丈左右。
黃衣少女定一定神,道:「不,不,我只是覺得奇怪而已!你好像許久都沒有梳洗和剃鬍子了?」
陳林一聲不響,只瞪大雙眼。趙岳面色一沉,厲聲道:「你聽見沒有?」
陳林立刻一拐一拐地走了,廳中數十個鏢客都圍攏上來。趙岳面色一沉,道:「諸位用不著和*圖*書跟我說話,不然家破人亡之禍立至。至於兄弟來歷,日後各位自會知道。」說罷,逕向廳門舉步走去,那道人牆立時裂開。
馮功陰惻惻笑一下,道:「閣下縱然身份尊貴,卻也該見示才對,不然可不能責怪我等冒犯!」
他奔走之時,總是找到巨大的石頭掩蔽身形,不虞自己的裸體會暴露在那美麗的少女眼中。他大聲道:「姑娘可是急著趕到陰風崖去?」
四周數十鏢客一見馮功出手陰毒驚人,都因而震駭,替趙岳耽憂起來。
趙岳呻|吟道:「我一向不怕冷,縱是下雪天氣,仍然是一襲單衣,誰知這溪水這麼厲害,竟然泡出病啦!」
趙岳閉起眼睛,緩緩道:「姑娘不必理我,你去辦你的事,我反正無親無故,死了也沒人傷心悲痛……」
那秀美男子接口道:「姑娘說得也是,回家養病,總是比較放心。在下文開華,敢問姑娘貴姓芳名?」
趙岳聽了忖道:「這三人都是黑道中享名甚盛的好手,目下都被鐵柱宮所網羅,那干惡魔們的手段,實在不可輕侮。」
黃凱道:「在下只有孤身一人!」
趙岳仰天冷笑一聲,道:「這等酒菜教人如何吃得下?」
黃衣少女道:「趙兄不須操心,我怎會馬上撒下你就走開?去吧,快點找個地方養病要緊!」
黃衣少女道:「這就難了,我可沒有猜人心中的話的本領。」
他一悟出這個道理,口中陡然發出一聲清嘯,接著朗聲喝道:「我故意予你反攻之機,但你卻不敢出手,坐失良機。現下我可要真正出擊啦!」
當中席上一個身穿長衫的中年人起身,道:「尊駕好像初臨敝邑,素未謀面……」
她微微一笑,道:「可是如果抽出三兩日時間,能夠使大哥身體康復的話,不但是功德一件,小妹心中也覺得安慰。」
眼看她沿著清溪一直向谷中深處走去,已走出三四丈,他心中斗地掠過一個疑問,那就是她竟是沿溪上溯,難道是要到陰風崖鐵柱宮去?當下不遑多想,提高聲音叫道:「姑娘請等一下……」
趙岳裝出沉沉睡熟,幾乎到中午時分才醒來,單雲仙僱了一輛馬車來,這時有個身量矮小,面容白皙清俊的年輕人經過店前,見到單雲仙之後,便也停下來,幫忙她僱到馬車。
黃衣少女道:「趙兄可聽過精衛填海的故事麼?」
黃凱何昆一齊肅然道:「趙大俠儘管吩咐,在下等決不辭湯火刀斧,無不遵命!」
此鎮甚是繁盛,比普通的州府毫無遜色。他們找了一間客店,要了兩個緊貼在一起的房間,晚飯之後,各自休息,等到夜深就寢之際,黃衣少女捧了一碗湯藥,走入趙岳房中。
黃衣少女道:「大哥,現在已出了村落,你一定要上路的原因,可以告訴我了吧?」
另一個長衫中年人道:「這一位早先來時,自稱是剛從鐵柱宮下來的。」
趙岳低聲道:「我實在不是鐵柱宮之人,而是他們的死對頭。」
陳林走到趙岳面前,道:「閣下有何打算?」
黃衣少女訝道:「這就奇了,俗世之人,對金銀珠寶最是看重寶貴,我看趙兄神情如此緊張,生像是怕人奪走似的,除了金銀珠寶以外,還有何物?」
趙岳忖道:「二妹她一定在身世上有難言之隱,所以不想披露,我自然不便追問!」當下道:「愚兄此刻必須把一些往事告訴二妹,首先關於愚兄身世,自幼即失怙恃,幸而遇到恩師鐵簑漁隱莫平,因蒙收錄為東海派弟子,承傳衣缽。先師業於五年前仙逝,本門一向人數極少,自先師仙逝,只賸下愚兄一人,還有一位師叔則於二十年前參與鐵柱宮之役後,一直沒有回去,存亡未卜。愚兄在先師物化之後,便踏入江湖行道,僥倖贏得微名,人稱風雷刀趙岳。但其實徒具虛名,沒有甚麼真才實學!」
單雲仙道:「小妹如果赴鐵柱宮度化群兇的心願不能達到,這一生一世都要怨恨大哥……」
趙岳怔了一會,慨然道:「老丈所說甚是,令人但覺已死雄心,陡然重振……」他接著道:「老丈可是仍然留在此地麼?」
趙岳自然聽過,但卻故意道:「我沒有聽過。」
黃衣少女道:「我當然知道啦!」
出了南門之後,單雲仙無意中向後面一望,只見那個相貌清俊的年輕男子騎著一匹高大駿馬,跟在車後兩丈之處。她細細把這個秀美的年輕人抬打量了一番,忽然覺得他的動作中流露出嬌柔之態,倒像是個女子。正在看時,那人遙遙向她點頭微笑。
那淡黃衣裳的少女經過谷口之際,陡然停步,似是聽到清溪流水之聲,轉眼望來,那對明澈如水的眸子剛一顧盼,已見到溪邊石上坐著一個人。
趙岳立刻裝出沒有神氣的樣子,口中呻|吟一聲,道:「我果真感到體內甚是不適……」
他走到門邊,忽然停住,回頭朗聲道:「尊駕請示知高姓大名,在下方始得以向鐵柱宮稟報。」
趙岳訝道:「找我?你可知道我是誰?」
這一陣暴響,頓時使得全廳之人,包括上座的賈翊馮功及陳林等都舉目望過來。
他轉眼瞧瞧身邊的勁裝大漢,只見他身上沒有兵刃,當下低聲道:「老兄你貴姓大名?屬那個鏢局?」
任野老道:「放牠回去……」
黃衣少女伸手摸摸溪水,驚道:「哎,好冷的水,怪不得此溪看不到一條游魚……」她望望趙岳,又道:「沿著此溪上溯,一定可以到達陰風崖……」她忽地停口,想起甚麼似地失驚叫道:「我的老天,這麼冷的水,你還泡在裏面,怎生受得了?快點上來吧!」
趙岳道:「詳情雖是艱於啟齒,但有一點可以奉告的,那就是姑娘如果存著救世心腸的話,那就先幫我一個忙如何?」
趙岳默然片刻,心中充滿了敬佩和擔憂之情。過了一陣,才道:「愚兄遵命便是。」
陳林見對方不敢硬拚,膽氣大壯,雙掌翻飛連環迅劈,眨眼之間,已攻了七八掌之多,只激得廳中風聲呼呼威勢甚是驚人。
陳林連忙道:「在下聽見了……」他此刻的侷促相,比起早先那種凌人傲世的神態,直有雲泥之別。
老丈道:「那根柱子粗如碗口,長約一丈,要四個人才抬得動,自然是鋼鐵鑄成的柱子才不怕火。」
出得谷外,一路翻山越嶺。足足走了一頓飯工夫,已經遙遙見到山外平疇之中,有一座村落。
趙岳道:「姑娘猜錯了,此地怎會有金銀珠寶?」
他轉目望去,只見當先一個高大漢子,相貌兇惡,大踏步走上廳來,露出一副旁若無人的神態。在這大漢後面另有兩個勁裝漢子,都佩著刀劍,神色也極是傲慢。接著就是一個身著長衫的中年人和另一個鏢師打扮的人跟了進來。
那個少女走到溪邊,張望了一陣,看不見有人,便輕輕叫道:「喂,喂,你在那裏?」
他一出了鏢店大門,立刻施展迅快身法,向客店相反的方向奔去。走出十多丈之後,便折轉回來,果然見到有四五條人影散開追躡而去。他暗暗冷笑一聲,藏匿起身形,等其中一個錯過去之後,反而暗暗跟住。
單雲仙低低道:「剛才在店門外碰見的,人家幫了我們一點忙,只好打個招呼……」
他仰天長笑一聲,舉步走到呆如木雞的馮功及陳林之前。他本想略予薄懲,便縱這兩個活人回去,但陡然間腦海閃過鐵柱宮上的慘酷往事,心中不知不覺充滿了仇燄恨火。一掌把馮功劈開尋丈,接著飛起一腳,踢在陳林膝蓋之上,陳林也就飛開八九尺遠。
鐵柱宮的三人都未見過趙岳,可是卻不敢胡亂喝罵,賈翊身份最高,首先道:「尊駕自稱剛從總壇下來,可是真的?」
他在街上轉來轉去,走到一處,突然呆呆怔住。只見前面街道對面一排房屋,當中一截大概有十多戶已化為烏有。藉著鄰近微弱的燈火可以看出那一截不見了的房屋遺址上盡是焦瓦殘礫,分明是曾遭火神洗劫。
黃衣少女凝眸忖想了好一陣,突然鼓掌笑道:「我猜到了!」
他喝了一點酒,更加覺得胸中忿怒難以抑遏,突然起身付賬後,便急步向街上奔去。轉眼間他已到達一條僻靜的街道上,只見街口一所屋子,門口插著一支旗幟,上面寫有「威遠」兩字。門後透出燈光,顯然內裏燈燭輝煌,才會透射出來。趙岳冷冷哼一聲,奔上石堦,抬起左腳踢去,「隆」的一聲,那扇大門登時打開。
她微微一笑,甚是美艷動人,道:「那石後必有道理,讓我看一看行不行?」這刻的她,神情中充滿了好奇的童心,剛才那種古怪的言談舉止,全部消失。
單雲仙勉強笑一下,趕緊回轉頭。這時,趙岳因為這個人生似是鐵柱宮高手之一的天煞文開華,故此十分戒慎,用棉被蒙住大半面龐,同時不敢輕易開口。
趙岳趁機悄悄出店,奔到北門,果然見到兩個人躲在黑暗之中,正是那信陽運通鏢局的黃凱和他的結盟兄弟何昆。
趙岳嘆口氣道:「虧你想得出這種理由,如果是我,一輩子也想不出來。那麼我喊你甚麼?就叫你二妹如何?但這樣未免委屈姑娘了。」
趙岳見她不說,忍不住道:「而且甚麼?」
黃凱何昆二人萬分注意地聆聽這一段武林秘辛,都不敢出言打岔。
赤練蛇馮功躍到他面前,但神色間已歛去那股狂傲簡慢之容,抱拳道:「閣下好高明的手法,兄弟勉為其難,奉陪幾招。」
趙岳等了一會,便大聲呻|吟起來,不久工夫,單雲仙持燈過來,故意弄出聲響。入房之後,就要趙岳躺在床上,蓋住棉被,她再出去喊起伙計,囑他抓藥回去。
黃凱直到現在還摸不著頭腦,卻只好應道:「有,在下有一位結盟兄弟何昆,就在我的左側。」
那黃衣少女伏在大石上面,俯視著水面的人頭,道:「我真不懂你如何這麼張惶驚慌,其實以你一身武功,就算有甚麼珍貴寶物,也不愁我會搶走。」
她大概只有十八九歲左右,膚光如雪,長長的秀髮披垂下來,身上穿著質料甚佳的淡黃色羅裳,風姿綽約,甚是艷麗動人。
趙岳身軀搖晃幾下,似是站立不穩,黃衣少女趕緊伸手攙扶,道:「大哥,你怎麼啦?」
趙岳輕哂一聲,道:「姑娘雖然發大願力渡化那干武林惡魔。可奈言輕力微,終必像炎帝之女一般含恨而死,那東海千秋萬世之後,依然如故,奈何,奈何?」
趙岳可真怕她一探頭,瞧見自己的赤|裸身軀,不由得急出一身冷汗。百忙中回頭四顧,周圍兩丈以內,全是些較小石塊,不能藏匿身形。如果他向兩丈外的巨岩躍去,又勢必將全身暴露在空中。
她微微笑道:「大哥說得是,小妹單雲仙,現年一十八歲!」她只說到這裏,就不再說下去。
她端起藥碗,道:「大哥,藥已經涼啦!」趙岳皺起眉頭,把藥汁一飲而光。
趙岳怔一下,忖道:「枉我急急追來,敢倩她乃是特意前往的,大概與那一干魔頭相熟?」於是他失望地哮一聲,道:「那就沒有事了。」
對方已變化掌勢,左手封住他的掌力,右手從側面劈向脅下。
趙岳睥睨作態,道:「你們算甚麼東西,那日我赴鐵柱宮時,只見到四奇七煞……」
趙岳聽到這句話,心頭一凜,低低道:「這廝身量可是比普通人矮小?同時面皮白皙,雙眉又細又長,舉止之間,都帶著女態,是也不是?」
那個秀美男子這時居然催馬上來,傍著馬車窗口,面上含著微笑,時時向單雲仙瞧看。
黃衣少女愣了一下,之後,美眸中射出堅決不移的光芒,徐徐道:「世上之人,個個像你一般想法的話,這件功德決不會有人去嘗試了,對也不對?佛說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願趙兄細細體味斯言。」說罷,飄然轉身而去。
要知道馮功甚至那賈翊都看不出趙岳施展的「生死擒拏」乃是何家派的手法。心中一半覺得莫測高深,一半覺得可能是趙岳運氣好,無意碰上。是以他這刻非出來應戰不可,俾可證實心中的想法到底是何者為真?
黃衣少女腳步一停,回頭道:「甚麼事呀?」她高聲詢問時的聲音,宛如鳥啼,甚是悅耳動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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