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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柱雲旗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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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登山臨水

第四章 登山臨水

那五艘快艇艇上除了四名水手操槳之外,尚有一名身穿水靠的大漢站在船頭,聞言轟然應一聲「得令」,倏然散開,每艇相隔兩丈,向蘆葦中駛入。
接著岸邊也傳來人聲,先是在上游那邊傳來,不久下游那邊有人聲隨風傳到,可見兩頭沿岸的人已經因發現江上小船而迅速地向當中搜索過來。
他悲憤嘯叫之際,那紫心老道人已經轉頭回來,看看趙岳,又看看地上屍體,似乎感到十分茫然。
這時蘆葦中的趙岳及單雲仙凝立不動,傾耳靜聽岸上的舉動,他們連頭都濕透,此時還有水珠直向下流,一看而知他們都曾經潛入水中。
文開華含糊地嗯了一聲,單雲仙見勾不出他的話,念頭一轉,道:「唉,我真羨慕你們男人,可以隨興所至地遨遊於江湖之上。」
她雖是心中發愁發急,可是嬌艷的面龐上卻不流露一點點神色,反而打起精神,與那文開華敷衍。
單雲仙恍然地哦了一聲,想了一想,道:「那麼有煩你幫忙家兄下車,你這就可以離開,日後說起來,我們確實在此處下車,你便可以理直氣壯了。」
他的話聲忽然停住,卻是因為想不出下面應該怎樣說才好。當下嘆息一聲,道:「愚兄如若戰死,那時已管不了許多,二妹你自己珍重。」
那陣聲音乃是一個女子的話聲,道:「文香主可曾發現甚麼異狀?」
不一會,已經馳入城門。文開華忽然道:「區區決定送姑娘到達府上大門時,才自別去。」
文開華道:「實不相瞞,在下果是懂得幾手!」
趙岳百忙中伸手一抓,綽在手中,卻是一根四尺長的木棍,心知這是那老道人因見自己赤手空拳,施展不開,所以不知從何處弄了一根木棍扔給他,權當兵器。
但奇就奇在趙岳和單雲仙雖然正好在他們搜索範圍之內,卻一直不露痕跡。要知他們若然在蘆葦內閃避,即使瞞得過艇上之人,也無法逃得過岸上一眾黑道頂尖高手的利眼。
趙岳沉思片刻,道:「只要及早查出他們的陰謀那就好辦了。」
趙岳索性不問,頷首應了。霎時已推入蘆葦之內,嚓嚓之聲不絕於耳。不久,已穿出蘆葦。這時江水已深,趙岳泅游著把船推出兩丈左右,然後伸長手臂,運足指力,向船底戳下去。那隻木船已甚為老舊,因此趙岳不堪費力就戳穿船底。共是三個小洞,眼見河水像銀箭似地激冒入船。他也懶得多管,逕自泅回。
他想了好久,沒有一點結果,於是閉目運功調息。
文開華微微一怔,接著點頭道:「姑娘說得是,此約取消也好,區區有要事在身,實在亦不能耽誤。唯一的遺憾,就是沒有見過令兄一面……」
趙岳道:「這個……這個……」
金蛇老人鄭凱聲音不變,道:「這是另一回事,你乖乖的背轉身軀,如若膽敢違背,本座目下就教你目擊著這位姑娘倒地身亡!」
她舉手指住右邊一片荒山曠野,道:「那邊敵人雖然佈下羅網,但到底還有掩蔽藏匿的地形可供利用。如若坐上小船,漂到河中,遠隔十里就可瞧見,敵人們既有船渡江,其中勢必有些人是本地的好手,這些在漢水附近的黑道好手,自然水上功夫高出凡流。因此我們的小船一被敵人發現,不須多久,就得被他們的快船追上。如果大哥水中功夫高強的話,尚可一拚。但聽大哥所說,似乎還不能與敵人水中爭雄稱霸……」
黑衣大漢疾地掣回長刀,車簾垂下,把眾人視線隔斷。他環視眾人一眼,突然洪聲一笑道:「咱們都白忙啦!」
原來這金蛇老人鄭凱手中的蛇杖暗蘊凶毒,那個蛇頭之內,藏有毒針毒液。只要一按機括,便可射中數尺內的敵人。這根蛇杖在武林中甚是出名,故此趙岳一見他倒轉蛇杖,便得嚴密防備他蛇口內的毒針毒液。但那根蛇杖也有弱點,那就是這條蛇頭內的機括十分精細,禁不住大力敲擊,尤其是像趙岳這種內家高手,只要用木棍敲中蛇頭,立時可把機括震壞。故此金蛇老人鄭凱不敢老是用蛇頭這一端作戰。
文開華本來面向大江,聽到身後聲音,身軀微微一震,回過頭來,只見那位艷如桃李,冷若冰霜的武宮主危立在他身後一丈之處。他搖搖頭,道:「屬下並無發現可異之處!」
文開華道:「正是如此,特意繞過來看看姑娘已經動身沒有!令兄貴恙可曾減輕一些?」
單雲仙道:「不,這足印之中,有一個可以看出乃是赤足之人留下,試想那干敵人們豈有赤足之理?」
他們點上燈火,趙岳先換上女衣,雖是合身,卻感到十分拘束。單雲仙替他梳頭畫眉,打扮好之後,燈光之下頓時多了一個嬌滴滴的美人。
單雲仙極力歛抑住心中驚慌,想了一想,道:「大哥,前面那一群後來發出哨聲的人,一定是打對岸過來的……」
馬車馳行的速度逐漸減緩,不用問也可知是那車把式要回頭來問她住址在何處。她一生之中,從來沒有遭遇過這種窘境,最慘的是她必須自家作主,無法與別人商量,同時時機緊迫,馬上就要圖窮匕現!
單雲仙先是十分高興,道:「這就行了,小妹深信蘆葦內必有船隻……」她忽地皺起雙眉,道:「小妹很怕水,只不知大哥水性如何?」
文開華道:「姑娘可看得明白,區區因為訪尋一位朋友,所以托了許多人幫忙……」
他道:「江湖上荊棘遍地,姑娘以為是容易走的麼?」
另一個勁裝大漢吞一口唾沫,道:「好漂亮的妞兒,若不是嚴令在身,我一定要跟她們攀點交情。」
轉眼工夫,右邊高地上的樹後有三騎疾馳下來,團團圍住騾車,馬上之人個個面貌兇悍,身上帶著兵器,其中之一手中還執著長弓,此時用那弓把老周的屍身挑開,滾倒在地上。那大漢接著把車簾挑起,六道目光都向車內瞧看。
趙岳一直都十分焦急,不知道對方會不會有援兵趕到,若然自己手中用的是長刀的話,憑自己目下深厚強絕的內力,這刻早就把對方斫死了。他卻不知道他自己正是因為急於擊斃敵人,所以反而難以得手,同時那一身強絕當世的內力根本不大用得出來。
老道人怔了一下,反問道:「你為何要奔逃呢?」
單雲仙道:「除此之外,大哥可有兩全之法麼?」
只見文開華輕揚絲鞭,策馬馳走,轉瞬間已消失無蹤。
趙岳道:「愚兄生性魯鈍,二妹的妙計還是猜不出來。」
文開華道:「那敢情好,區區明早到府上接姑娘出來便是。」
她向四面望了一眼,又道:「那位老道長已經走了麼?他好像有點精神失常,唉,像他偌大一把年紀的人,神智不清,孤零飄泊,當真可憐可憫。」
單雲仙趕快抹掉淚痕,道:「那麼我們快點向前走!」
趙岳道:「二妹別胡思亂想了,此地縱有漁人土著行走過,也是尋常之事,怎會與我們現下局勢有關?」
他等了一陣,估計那四名手下業已去遠。突然轉面向著蘆葦,微微一哂,道:「你們躲在蘆葦之中,以為我不曉得麼?」
文開華道:「姑娘怎可不信?區區說的乃是實話!」
單雲仙感動得珠淚雙拋,嗚嗚咽咽地抽泣起來。
他伸手抱起單雲仙,舉步向上游走去,由於蘆葦太密,所以他先向外面移去,等出了蘆葦,便沿著這蘆葦向上游而去。
文開華收起盒紙,沉吟忖想。單雲仙道:「文兄剛才幹甚麼?那個鐵盒及紙條從何而來?」
過了一陣,岸上人聲寂然,似是完全撤走。趙岳和單雲仙都感到十分奇怪,但因河中尚有船隻巡梭,所以仍然不言不動。
文開華接著又道:「剛才五艘快艇搜索時間雖久,尋常之人絕不能潛在水底如此之久。但你們掐斷蘆葦,含在口中,一端透上水面換氣,自然可以持久了。我可沒有猜錯吧?」
趙岳心中嘆口氣,想道:「你那知他蛇杖的厲害?若果你被這廝所害,我縱使把他千刀萬剮,斬為肉醬也不中用……」他口中卻沒有說出來,忖度形勢,卻當真想不出一點法子,只好道:「姓鄭的你有甚麼打算?」
單雲仙道:「大哥何必憂慮以後之事?小妹卻認為大哥此次到了武當之後,最快也得耽上三年二載之久才能下山,也許那時江湖已經清平,沒有敵人攔截大哥。」
老道人道:「你憑甚麼追趕人家?」
不久,他們早先站立之處已傳來人聲,有人大聲道:「這兒有水漬,快在周圍細查,看看是否向荒野那邊遁逃?哼,這種疑兵之計誰看不出來……」
看看就快到達城門,單雲仙更加著急,忖道:「假如他肯走開一下,我就有法子可想,但他卻寸步不離如何是好?」
趙岳雙眉一皺,迅速想道:「如果他認不出我,倒也罷了。卻怕這廝老謀深算,明明認出我是甚麼人,故意裝傻,一方面可以吊住我的行蹤,查明我此行目的,另一方面勾來魔宮高手,以多為勝……」不過他此刻卻沒有把握一定可以殺死這魔頭滅口,故此也不敢輕舉妄動。假如對方真的認不出他,大可以設法混過。一旦動手,就非得把這老魔頭殺死不可!
單雲仙心中忽然泛湧起不忍之情,緩緩道:「文兄這等認真,我只好據實奉告,明日之約還是取消的好!」
趙岳見她說得如此肯定,心中雖然有點害怕她說出來無法駁倒,那時非喬裝女子不可。但形勢所迫,又不能不硬住頭皮問道:「二妹有何妙策,何妨說出來聽聽?」
鬼哭般的竹哨聲此起彼落,有些急促連響,有些音節悠長,似乎那些人用這竹哨聲在交換情報。
鄭凱在武林中也不是等閒之輩,出道以來,身經大小數百戰,卻沒有一次像此刻般心寒膽落,應付維難。他被迫得一連硬接了對方三掌,只震得渾身真氣飛騰欲散,雙臂痠麻。然而他仍然苦苦支撐,原來這個老魔頭也想叫那個瘋瘋癲癲的老道人可能會聞聲轉回來出手擊退趙岳,那時便可乘機逃走。
趙岳道:「二妹這等口氣,莫非是胸有成算了麼?」
武宮主道:「你可看出他出身於那一派?」
趙岳看了她手中的女子用物,心中暗暗感到難過,但表面上卻不流露出絲毫神色,道:「二妹回來得真快,愚兄剛剛在這附近找到一家房屋,目下雖是無人居住,但頗為整潔,想必剛剛擱空不久。」
單雲仙毫不遲疑,立刻尖聲叫喊起「救命」來,她的聲音尖銳刺耳,傳出老遠。那老周面色一變,打車底下掣出一把明晃晃的鋼刀,厲聲道:「閉嘴!」
單雲仙邊吃邊道:「大哥你肩上的責任何等重大,萬一路上被人發覺,恐怕連武當派也惹上一場大禍。」
單雲仙微微一笑,她雖然明知趙岳這些理由都屬強詞奪理,一駁就穿,她卻沒有出言駁斥他。
他的話連趙岳也聽得糊塗起來,單雲仙道:「那些惡人是誰?你到底有甚麼打算?」
周姓大漢驀地發出一聲獰笑,跳落地上,走到車門旁邊,道:「那天晚上陰風崖的人沒有看上你們,我老周可是交了好運啦!」
武宮主唔了一聲,道:「我看這老道一定是三門四派老一輩高手,他既然在此地出現,可能就是武當的紫心道人了。」
趙岳聽了心中一方面大為佩服,一方面卻暗暗叫苦。突然靈機一動,道:「老前輩可知道那個被殺之人是誰?」
單雲仙道:「小妹到了騾馬市場,看中了一輛跑遠程的馬車,然後就有個閒漢過來,幫著小妹講價等等,想撈點賞錢,後來又給我出主意買了一匹很好的騾子。一切辦妥後,小妹正要找個車把式,但到處找不到人,這閒漢自告奮勇,要替我們趕車。剛才我看著他趕得挺好的,現下沒奈何只好僱他啦!」
兩人眼看激戰了七八十招之多,卻變成拉鋸戰的形勢,誰也傷不了誰。
過了半刻工夫,蹄聲越來越近,但並不比早先響亮,一聽而知這一群騎士都減緩奔馳速度。
由於他首鼠兩端,所以話既答不上,也不敢貿然動手。金蛇老人鄭凱哼一聲,道:「老朽路過此地,忽見那位老道長顯露奇功,所以好奇要看看他是甚麼來歷。姑娘若是同此心意,儘管先請。說老實話,老朽真有點不敢招惹那位老道。」
單雲仙道:「那還不容易,只要從小學一點武藝在身,便可以不怕旁人欺負……」她微微一笑,又道:「文兄膽敢到處亂走,一定懂得武藝無疑。」
單雲仙道:「你這位朋友趙岳是幹甚麼的?」她問這句話時,心中覺得很好笑。
單雲仙道:「你選一兩次告訴我好麼?」
這四五招完全是仗著深厚強勁的內力強攻硬打,佔取上風。趙岳試出其中奧妙。手法突然一緩,接著完全停歇,凝目望住對方,一面暗暗提聚功力,準備又來這麼幾招強打硬攻。而他深信如此打法和-圖-書,最多再來兩次,就算打不死對方,也可以把對方活活累死……
她這種悲天憫人的心腸,趙岳早已深知,所以曉得她內心的確為那鄭凱難過而不是做作。旁邊卻有人冷冷接口道:「欠錢還債,殺人償命,這道理總不會錯。」
此地幸而十分僻靜,鬧了這一陣,竟沒有人經過或出入。趙岳迅快把棉被捲疊起來,用衣帶緊緊綑住,提在手中,道:「二妹,我們從速離開本城才行。」
過了一頓飯工夫,門外傳來車聲。他立刻起身奔出去,卻差點被長長的裙子絆了一跤。他走到大門,聽到拍門之聲,便依照預計,用男人的口音應道:「來了,來了!」他極力使嗓音變得蒼老衰弱,還發出數聲咳嗽。
文開華毫不驚訝,伸手一綽,那兩騎瞬息間已絕塵而去。文開華攤開手掌一看,卻是一個小小鐵盒。他打開那鐵盒,取出盒中摺起來的小紙塊,拆開閱看。
單雲仙道:「這樣說來,這輛騾車對我們已沒有用處。小妹剛才細細看過此江水勢,正好利用。」
單雲仙心中吃了一驚,偷偷望住這個年輕男子秀美的側面,忖道:「我怎的從來沒有想到假如陷入情網便又如何是好這一點?不管是他是我,這等事總是令人感到不安。」
老道人雙眉一聳,道:「原來他是十面閻羅武陽公手下,那就死不足惜了。但貧道看你也不是甚麼好人,要不然堂堂的男子漢大丈夫,何以要扮成女子之身?」
他跳上騾車前座,等單雲仙上車之後,便揚鞭驅車沿著河邊向上流馳去。
單雲仙的嬌脆叫聲又響起來,這時已到了左近,被樹木遮住。趙岳雖是被那老道人警告過,卻不能不應,朗朗道:「二妹,我在這裏!」
她微微一笑,道:「大哥你身上的責任,關繫到整個武林正氣存亡絕續,怎可輕舉妄動?」
趙岳訝道:「甚麼?我們好不容易找到船隻,你卻要另想別計?」
單雲仙微微一笑,道:「這也不然,小妹另有妙計!」
到了初更時分,騾車忽然緩緩停住,單雲仙探頭出去,道:「周大哥,怎的不走了?」
看看又激鬪了十餘招,趙岳陡然大喝一聲,棍法一變,迅掃直砸,招數兇狠無比,一連四五招,把那金蛇老人鄭凱打得頭上熱汗直流下來,腳下退個不停。
他這裏一丟掉木棍,老道人忽然收袖退開,大笑道:「總算你這小伙子知機,曉得我紫心道人向例不追殺棄械投降之人……」他笑得像個小孩似的,白鬚飛揚,一隻手還抱住肚子。
趙岳低哼一聲,本來他還想用車把式可能洩露秘密這一點攻擊她的計劃,但又想到如果自己買車的話,則只須找一名趕車之人,此人縱然窺破秘密,卻容易控制,實在不成問題。
紫心老道人眼神一亮,似是突然記起那金蛇老人鄭凱的來歷。趙岳連忙道:「那老魔頭就是陰風崖鐵柱宮七煞之一,多年以來滿身惡孽,實是死有餘辜。」
單雲仙驚慌地道:「那怎生是好?大哥,這些包圍我們的人不知是何方強梁?」
突然間荒野中傳來尖厲悠長的哨聲,連續傳來七八響,似是碰上了甚麼事。接著所有刺耳的竹哨聲一齊停歇。
目前問題就在於如何引得開這文開華,以便用上述的話哄騙那車把式。
這等形勢未免難以處理,對方既是前輩高人,又是神智不清,實在不便與他拚命,再說這位老道長雖是腦筋不靈,但武功卻一點也不遜色,自己能不能拚得過他,倒是個大大的疑問。
一宿無話,次日再登車上路,單雲仙在車中得意地對趙岳道:「大哥你瞧,這個人找得還不錯吧?現下幾乎走了一半路程,看來不會出岔了。」
趙岳這刻如果出手收拾這個面貌兇悍的老周,自是不費吹灰之力,但那陣玉磬之聲使他甚感詫異,當下暗暗用傳聲之法,向單雲仙道:「二妹,你最好喊救命……」
趙岳看看地上水漬,微微一笑,道:「現在愚兄要給你一個難題了,那就是以愚兄這等一身濕漉漉的,無論縱得多遠,也將留下顯明痕跡,一點不亞於蹄痕輪轍,這些敵人無一不是老得不能再老的江湖,不管我們逃往何方,很快就能追到,你看怎麼辦?」
單雲仙眸子轉動不停,沉吟思忖。只聽趙岳沉聲道:「愚兄拚著形跡敗露,也只好出去查他一次了。」
那五艘快艇剛剛駛近蘆葦,武宮主左邊的侍婢已大聲道:「宮主有令,五艇即速分散嚴搜十丈周圍的蘆葦。」
不久,已經準備停當,馬車已停妥在店前。她出去結清食宿賬目,正要回房,忽然一個人走入店中,向她道聲早。單雲仙轉眼一看,正是那天煞文開華。
翌日清晨,開始趕路,那趕車的周姓大漢並不提起昨宵之事,趙岳心中甚感疑惑,猜不透這個姓周的大漢到底與昨夜那些人有沒有干係。
他覺得無法可施,長嘆一聲,道:「二妹之計果然行得通,但願你喬裝丫鬟之後,不要碰上那文開華。」
在這五名魔頭之後,還有一排十餘個兇悍勁裝大漢,人人身上帶著兵刃,殺氣騰騰。
她正在暗暗得意,驀地裏想起趙岳教她把馬車指到僻靜街道之意,無疑是準備出手與那文開華一拚。她這一驚非同小可,背上又沁出冷汗。
紫心老道人嚴冷地道:「不管你是那一門那一派的人,但你膽敢在貧道面前殺人害命,貧道少不得要主持公道,替那死去之人伸雪冤仇。」
趙岳望一望單雲仙,只見她眼中露出相信的意思。當下忖道:「此人行事極是奇特莫測,智計也高人一等,竟能猜出我們利用蘆葦換氣之計,若果他不是有意暗助,早先說了出來,我和二妹定難瞞過那些水面好手的搜索。況且他的話中有一點可以採信,那就是武宮主會想通馬上就趕回來這一點。目下我必須當機立斷,否則貽誤戎機,等到那武宮主趕回來,再想逃走便來不及啦!」但他又生怕對方乃是故意發話誘騙自己,故此舉棋不定,一時難下決心。
於是騾車沿著漢水向上游馳去,數里之後,四下甚是荒涼,又走了數里,簡直不見人烟。騾車突然停住,單雲仙向河邊望去,不見渡口,當下問道:「周大哥,這兒怎的見不到船隻?」
她微微一笑,滿面盡是得意之容。趙岳忍不住也笑一下,心中想道:「二妹到底還是個小孩子,目下雖然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與敵人互鬪智計心機之時,仍然無意中流露出天真稚氣的態度……」
趙岳細細打量之下,已認出其中有兩個以前見過,正是與文開華同行縱馬掠過的許多大漢中的兩個。那七騎都舉起刀劍一齊緩緩向騾車迫上來,趙岳劍眉一皺,暗暗調元運氣,提聚功力,準備出手應付。
那車把式回頭道:「姑娘……」她伸頭出窗,外表鎮靜地用手指一指另一條橫街,道:「這兒穿出去就是了……」
武宮主搖搖頭,道:「不,他們絕非葬身清流之中,但我目下卻一時想不出他們有何妙策,居然能逃出我們的羅網。」
單雲仙道:「大哥如果放心得下,小妹相信有法子可以探出文開華的陰謀。」
馬車穿過橫街,那車把式大聲道:「小的知道啦,姑娘府上可是在那最難我的三元街麼?」
單雲仙道:「如果大哥不肯,那就只好作罷。」
單雲仙叫道:「大哥,你別上他的當,千萬不要背轉身,小妹一點也不怕他……」
單雲仙心中一塊大石落下來,舒服地透口大氣,道:「如此最好不過。」
單雲仙沉默了一下,道:「我不相信。」
趙岳道:「老前輩有所不知,晚輩因身上任務重大,生怕在路上被對頭們截住,不能抵達武當,故此不惜出此下策……」
兩人如流星趕月般霎時已奔出三十餘丈,趙岳突然瞥見在他們前面不遠之處,有個人影正向前走去,那背影一望而知乃是剛才瘋瘋癲癲的老道人。他不由大吃一驚,想到假如那老道人突然出手攔住自己,這一宗血海深仇可就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清雪。當下提聚起全身真力,驀地舉掌向五尺遠的鄭凱後背劈去,掌力宛如排空巨浪般向前捲去,聲勢極是威猛。
單雲仙本想取笑兩句,後來發覺這位大哥面嫩心高得很,便不敢多說,只道:「大哥喬裝之後,連小妹在路上見到也認不得了,那些敵人們一定料想不到,現下只要小妹去把車子之事辦妥,準可平安到達武當。」
趙岳拗她不過,當下道:「此事還得從長計議。二妹你先好好休息,明早再說……」他既不答應,也不拒絕,使的正是延宕之計。
單雲仙感動地嘆息一聲,道:「自從小妹長成之後,因無親無故,心中時時泛起孤零淒涼的悲哀。而所有的人對小妹大都不懷好意,當真沒有一個像大哥這樣胸懷坦蕩,比嫡親手足還要親愛憐惜小妹……」
遠處突然飄來「大哥……大哥……」的叫聲,甚是嬌脆。趙岳朗朗應道:「我在這裏!」
文開華微微一笑,轉過話題,跟她談起別的。但他這一笑卻使單雲仙心中一直覺得很不舒服,因此談起話來,總是有點沒精打采。
單雲仙緩緩道:「大哥你不是說過這輛騾子留下顯明痕跡,敵人不費氣力就可查出追到?」
單雲仙聽了心中反而暗暗高興,忖道:「我正愁到了南陽之後,無法擺脫,因而露出馬腳。你肯走開,正是我們求之不得的事。」然而,一縷離愁別恨也接著泛生心中,因此她輕輕嘆息一聲。她道:「文兄何以匆匆忙忙?敢是要趕回家麼?」
武宮主身後眾人沒有一個發出聲音,好像都曉得武宮主心中煩惱,所以不敢開口碰釘現醜。
單雲仙道:「大哥愛護手足之情,小妹十分感激,可是此事關係重大,小妹個人縱然有點損失,仍然值得去做。」
岸上站著一大堆人,最前面一個宮裝黃衣美女,眉目如畫,長得甚是艷麗。在她身後左右各站著一名佩劍俏婢。
金蛇老人鄭凱道:「這個辦得到,本座只要制住你的穴道之後,就把她放了,絕不食言。」
兩支火炬突然熄滅,這一群兇悍的大漢在哈哈大笑聲中,揮鞭馳去,轉瞬間連蹄聲也消失在遠處。
單雲仙望望趙岳,見他頷首,便道:「你的主意很好。」
他說完之後便悄悄走了,單雲仙關住房門,低笑一聲,道:「大哥,這趕車的有點眼力呢!」
兩人一同向南門走去,轉出一條橫街,趙岳囑她稍候片刻,獨自奔去,不久便自回轉,帶回來一大包饅頭牛肉之類的充飢食物。
趙岳一連劈了七八掌之多,還未曾擊斃敵人,仇燄恨火益發騰湧,突然搶到敵人身邊,施展出近身肉搏的招數,掌劈指掃,招招不離對方身上必死大穴,自家卻奮不顧身,完全是拚命的打法。他的氣勢凌厲兇猛,完全把敵人壓倒。金蛇老人鄭凱拚了數招,不由得魂飛魄散。只聽趙岳大喝一聲「著」,蓬地一掌擊中對方胸膛。金蛇老人鄭凱身軀應聲飛開丈許,跌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
趙岳劍眉一聳,道:「我早知道啦,你此舉太以卑鄙無恥,傳揚出去,看你還有甚麼面目在江湖上行走?」
單雲仙道:「大哥趕緊去把那艘小船拖到岸邊,小妹才告訴你。」
金蛇老人鄭凱見有機可乘,急急揚手掄杖,唿地疾掃趙岳。老道人怒聲道:「誰要你多事……」另一隻衣袖呼的一聲向蛇杖上拂去,登時把金蛇老人震開七八步。
旁邊的老道人忽然不悅地道:「住口!不要把那女孩子叫來。」
單雲仙那敢多言,趕緊趴在趙岳背後。趙岳謹慎地向蘆葦深處走去,幸而水勢一直都不加深,總是淹到腹部上下而已。
單雲仙這時反倒駭得尖叫一聲,雙手掩面,不敢再看這人慘死之狀。
單雲仙道:「正是此意……」她一面說,一面動手把健騾卸下,拉到船邊,把牠趕了上船。然後向趙岳微笑道:「大哥快點把車子搬上船去。」
此地周圍盡是荒涼曠野,放目遙望,可以望出數里之遙,是以金蛇老人鄭凱無法躲藏,唯一法子就是仗著輕功把追兵甩掉。
轉眼間七騎出現在路上,馬上之人,個個勁裝疾服,帶著兵器。他們扭頭向騾車打量,其中兩個突然點起火把,頓時照得附近甚是明亮。
另外兩名大漢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一見同伴鋼刀落空,不約而同地催馬上來,一個掣出長劍,另一個就用手中長弓,迅猛向老道人刺劈抽掃,那個執刀大漢此時也圈馬轉身二度斫劈。
老道人怔一下,似是明白又似是迷亂地道:「唉,貧道又殺死人啦,怎的都死在我眼前呢?」
兩人走入屋內,趙岳道:「二妹辦的事好快,怎麼樣?僱了個甚麼人?」
那邊廂趙岳在袖影籠罩之下,百忙中偷眼一覷,心膽皆裂,突然丟掉手中木www.hetubook.com.com棍,打算施展「生死擒拏」和這老道拚一拚,無論如何也得騰出身去搶救單雲仙。
行行重行行,到了黃昏時分,遠遠已望見南陽。這時單雲仙心中暗暗發急,只因一旦入城之後,那文開華再不走開的話,勢必要露出馬腳。但她又想不出方法支使文開華分手,一來怕他生出疑心,二來根本想不出理由開口。
單雲仙接口迫他道:「試想大哥一生行俠仗義,如果我這個妹子不能以大哥做榜樣,豈不是白活在世上?大哥一萬個放心好了,小妹自有法子保護自己,保證可以查出他們的陰謀而又不會吃虧就是。」
趙岳不敢不停,因為那老道人這一伸手,他根本看不出他使出甚麼功夫。他停住之後,急急道:「老道長你何故阻攔於我?」
趙岳不假思索,連連搖頭,道:「不行,不行,想愚兄不但身為東海掌門人,同時又未學過喬裝女子之道,如何使得?」
那五艘快艇嚴密地搜查好久,還不停止。武宮主面寒如水,瞪大眼睛凝望住那片蘆葦。她不發命令,那五艘快艇那敢停止,反而更加賣力。
長夜寂寂,四周毫無聲響,只有那姓周的大漢鼾聲大作,單雲仙枕在趙岳膝上,也睡熟了。
趙岳道:「這匹騾子及車輛就足以把船壓沉,那還有我們立足容身之地?」
騾車不久就馳出二三里路,但竹哨聲依然有些迫得很近,聽那聲音的移動方位,似乎有二三十人散開搜索。
單雲仙道:「從此處出去,恰是一個河灣,河水湧過時因河岸內凹,故此水流急旋出去。大哥只須把小船推到蘆葦外面兩丈左右,就可放手回來。」
單雲仙微笑道:「大哥用不著發愁,以小妹想來,凡事只要盡心盡力,如若還不成功,那是天命定數!」
單雲仙道:「但願如此……」她招呼那趕車把式一聲,首先入房。文開華跟住趕車把式進入房中,把趙岳連人帶被抱到馬車之上。
但那金蛇老人鄭凱卻有一招反敗為勝的絕著,每逢形勢危急之時,他總能使出一記怪招,稍稍盪開對方棍影,接著就極快地倒轉蛇杖,用那鑲著金色蛇頭的那一端,尋隙覓空向趙岳點去。他的蛇杖並非當真要點到趙岳身上,而趙岳此時卻得趕緊閃避,一面掄棍封架。這一來優勢立時失去,必須從頭打起。
一名侍婢立刻傳出命令,眨眼間五艇靠岸,全無聲息。
文開華雙目離不開她的面龐,過了片刻,才道:「姑娘不必擔憂,令兄吉人天相,一定能夠平安到達南陽。那時節只須好生將養,定可早占勿藥。」
單雲仙哎了一聲,道:「小妹倒沒有想到這一點,這便怎生是好?」
趙岳道:「愚兄以前也未曾聽過,不知是甚麼幫派的消息暗號。不過這也不難猜測,這些人不是那幾個被紫心老道長殺死的兇悍大漢的同伴,就是跟隨金蛇老人鄭凱之人,也就是陰風崖鐵柱宮的手下。」
第三個大漢沉聲道:「喂,姑娘們帶了多少金銀?聽老周說你們自買騾車,身上總得帶上三五百銀子呢!」
他雙睛打個轉,突然向左側荒野奔去,口中還高聲喊道:「咱們後會有期……」
忽然前面數里遠處也有竹哨聲響應,一聽而知前路已斷,除了河流那一面之外,不論是前後及右面荒野都有竹哨之聲。
單雲仙緩緩道:「他們的竹哨聲音是後來才突然昇起,並且人數不少,很快就向岸上荒野那邊展佈開,形成攔截之勢。由此可知這一夥人無疑是乘坐船隻從對岸過來……」她微微一頓,神情甚是慎重,接著道:「因此,我們只要能夠渡過此河,對岸那邊一定沒有敵人。我們可以搶快一步直赴武當。」
趙岳搖頭道:「不行,不行……」
車把式道:「小的不比姑娘和公子不大在江湖上走動,故此深怕日後被這廝碰上,準是一場大禍!」
她呆想了一會,突然已恢復了平靜,徐徐道:「即使到了南陽,文兄仍然可以來探訪我們,對不對?」
那匹健騾甚是駿昂,蹄聲得得,不久便出了南門,走到官道之上,那大漢揚鞭驅策,加快了速度,車子平穩地向前馳去。
單雲仙道:「這個……這個……」她的目光在河岸邊轉來轉去。但見這一帶河邊不是深深的蘆葦,就是繁密的樹木,並無渡口。這種地勢,一望而知從來無人在這一帶泊船上岸。
車把式跳下來,道:「這廝一定不是好人,唉!」
趙岳聽出那正是武陽公愛女武宮主的口音,不禁伸一伸舌頭,壓低聲音告知單雲仙。並且告訴她說,這武宮主既然在此地出現,鐵柱宮的高手勢必也雲集岸上,如果讓他們找到之後,絕難逃走。
趙岳道:「這真是個難題,本來有兩個人都可以勝任,而且江湖經驗豐富,路上可以事先避開不少麻煩。可惜他們一時都找不到。」
老道人丟掉手中三件兵器,道:「都爬起來,貧道有話要問你們。」
此時雖是在晚上,一路甚是黯黑,但那車把式似乎一點也不在乎,依然用較快的速度向前馳去。
趙岳豪壯地朗笑一聲,道:「事至如今,已無選擇餘地。愚兄今日已非昔比,一身武功,足可與惡賊們血戰一場。假如能夠突圍而去,當然最好不過。假如對方高手雲集,無法衝出,那就放手與他們周旋,除非愚兄身亡氣絕,絕不能讓那些惡賊們把二妹劫走。」
趙岳目光掠過那樹後之人,登時心頭大震,因此落地之時,險些站不住腳。他目光四射,似乎已沒有別人潛伏在側,當下毫不遲疑,直向那人撲去,晃眼落在那人面前五尺之處。
那三個大漢本來顯得甚是戒備緊張,聽了這話之後,其中之一狂笑道:「原來是個瘋老道,我還以為是武當山下來的道士。」
周姓大漢道:「前面的人是甚麼來歷我不便說,只要姑娘你肯嫁給我老周,你家小姐便可無事,我老周一定想法把她送到武當。」
那七騎可不敢當真衝到車邊,相隔還有尋丈,便齊齊勒住坐騎。
趙岳焦急地驅車前馳,河邊那有渡口?然而回轉去的話,簡直是自投羅網,故此他硬著頭皮繼續向前馳去。
岸上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這五艘快艇之上,只見蘆葦東歪西倒,時時露出快艇。
趙岳長長噓口氣,暗暗窺看那個周姓大漢的動靜,過了一會,便閉上眼睛。
趙岳皺眉道:「我知道啦,但有甚麼法子?」他隨即發覺自己這種粗暴的口氣,大大不妥,連忙放軟聲音,道:「二妹處處為愚兄打算,愚兄心中十分感激,如果不慎冒犯,二妹千萬不要放在心上……」
趙岳嘆口氣,道:「這也是沒有辦法之事,既難兩全其美,只好冒點風險。」
單雲仙撲到他懷中,道:「大哥你看,我不是說過不怕那個惡魔的嗎?」她雖是抱住趙岳,但天真的表情和口氣使得這一切動作都沒有一點點邪意,她接著嘆息一聲,道:「但是他卻被你打死了!」
他看也不看單雲仙一眼,打胸前取出玉磬,圈指一彈,發出一下清脆悅耳的響聲,接著舉步就走。單雲仙被他這種奇怪的舉動以及絕高的武功駭得愣住,不敢攔他。
身隨念動,雙腳頓處,宛如一縷輕烟般飛過那樹叢,突然見到樹後有條人影,危立不動。
趙岳道:「但願如此,唉,愚兄縱然到達武當,學會武當無上心法,卻還有千山萬水的路程,那時只怕比現在更加難行。」
單雲仙道:「謝謝你,我自會小心。」
翌日清晨,單雲仙起身安排一切,但心中總是悵然如有所失。起先不知是何緣故,後來才想起敢情是那天煞文開華沒有露面,不知是否從此天涯海角,鴻飛冥冥,再也不能相逢?因而惘然於心,若有所失。
趙岳沉聲道:「那還用說,自然是陰風崖鐵柱宮的惡徒。單是這等浩大聲勢,目下除了陰風崖鐵柱宮之外,天下那裏還找得出第二幫?」
文開華笑道:「姑娘好像很熱心要聽這等性命相搏之事,其實沒有甚麼趣味……」剛剛說到這裏,倏然蹄聲大作,兩騎如飛,從後面趕了上來,一下子就掠過了馬車。那兩騎中之一的勁裝大漢忽然向文開華一揚手,一點白光電射而至。
趙岳低聲道:「二妹,你不覺得這趕車的可疑麼?」
趙岳不理她的叫喊,凜然道:「鄭凱你可不能欺負一個無拳無勇的女流,我趙岳可以背轉身去,但你得馬上就放了她。」
姓周的大漢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條路小的走過千百趟,熟得不能再熟。這一路趲行,走得很快,如果換了別人,三更過了還不一定到得此地。往前走過了三泉莊,可就是崎嶇山路,有七八十里路長,夜裏實在危險,再說走到天亮之後,便得休息睡覺,豈不是糟塌時間?」
單雲仙好像有話不便說出似的,急得連連頓腳,道:「大哥,大哥,你只管動手,我不怕他……」
趙岳沉吟忖想一陣,突然面現興奮之色,道:「莫非是他們碰上武當老一輩的高人紫心道長麼?」
那大漢詭笑一聲,道:「好極了,現在把她們分成三份,銀子算一份,她們兩人算兩份,咱們弟兄來分。」
趙岳聲音甫落,數丈外傳來一陣步聲,接著一個嬌脆的聲音叫道:「大哥,大哥,小妹沒有死啊……」趙岳為之一怔,轉面看時,只見單雲仙迅快奔來,除了頭面身上沾了不少泥土之外,果然是個活跳跳的人。他喜不自勝,大叫道:「二妹,你真的沒事麼?呵,呵,愚兄歡喜死了……」
不久,趙岳又從蘆葦穿過,上得岸來,全身都濕淋淋直往下滴水。他奔到車邊,面上露出笑容,道:「二妹,真有你的,蘆葦中果然有一艘空船,可是甚為破舊,也沒有篙槳等物。」
趙岳啼笑皆非地搖搖頭,也自緊跟著追上去。
那車把式剛一回頭,她打窗中伸手向左側一條街道指去,道:「從這邊去……」
老道人一袖把金蛇老人震開之後,接著雙袖連環急拂,風聲激響,袖影翻飛,一下子就把趙岳籠罩在其中。單雲仙在數丈外出現,還未看得清楚,眼前人影一閃,只見金蛇老人鄭凱面上泛起陰森笑容,落在她面前。
趙岳心中一凜,不知他這一問是甚麼意思。但他隨即湧起滿腔豪氣,朗聲道:「不錯,正是趙某……」
趙岳朗聲道:「她是趙某的妹子,趙某是她的大哥!雖是義結金蘭,但她的一切大事都得聽我這個大哥做主!」他這樣答法,乃是表示目下雖然陷身不利形勢之中,但如果文開華想動她的腦筋,他絕不肯答應。
江中飄送來吆喝的聲音,隱約聽到有人叫道:「那船沉啦,快點……把落水之人抓回來……」
他那嬌美如女子的聲音之中,已透露出十分焦急之意。趙岳陡然把心一橫,忖道:「如果我們乃是被他所騙,至少我也能夠奮力殺死這廝。」
這位老道長聲色森冷,一看而知絕不是鬧著玩的。但所說的話,未免有點不分皂白好歹。是以趙岳暗暗明白對方仍然神智不清,甚至了解對方乃是由於多年仗義行道,為天下人打抱不平,因而此刻口口聲聲主持公道,其實已分辨不出真是真非。
武宮主道:「文香主在本宮諸位高手中,不但武功出眾,智計更屬第一。以你的看法,乘坐騾車的點子們竟是用何法脫身?」
老道人右手一抬,袍袖飄飄飛起,宛如他手臂上發出強烈勁風,所以把衣袖吹起。那衣袖直向刀鋒上迎,兩下相隔尚有尋尺,只見鋼刀一偏,斜斜向兩尺外劈落,這樣自然劈個空。
單雲仙道:「大哥一說那艘船又小又破舊,並且連篙槳都沒有,小妹就覺得不妙了。現在細想一下,果然十分危險……」
另一個大漢陡然掣出鋼刀,獰聲道:「他雖是個瘋子,也得滅口才行……」說時催馬上前,揚刀疾向老道人斫落。
這些竹哨聲宛如鬼哭般刺耳難聽,單雲仙雙眉緊皺,道:「大哥,那是甚麼聲音?」
趙岳可真猜不透他這句話是甚麼意思?好在何處?但他不暇細問,趕緊向外面移去。
文開華道:「如此也好,如果姑娘被令尊怪責,區區也於心不安。這樣等入城之後,區區就向姑娘先行告辭!」
那大漢在門邊壓低聲音道:「姑娘千萬小心那個姓文的傢伙,小的剛剛出去到處打聽,全鎮幾個可以歇足的地方,都沒有他的下落。」
趙岳道:「愚兄雖然稱不上水底功夫高強,但如果跌落水中,不但足以自保,連二妹也足可以救回。二妹不必憂愁害怕。」
他們趁著夜色,由單雲仙先把兩個包袱搬上車去,最後趙岳才出現,黑暗之中,雙眸微睨,只見那個趕車的閒漢長得肩闊膀粗,面目兇悍,眉宇間流露出狡詐的神情。
趙岳道:「這事待愚兄想一想,一定可以找出辦法來……」他念頭轉到鏢行中人hetubook.com•com去,暗暗忖道:「鏢行之中儘有不願被魔宮控制的豪客好漢,我只要找到一個,一切都可迎刃而解了……」但他又深知江湖上人心險詐,如果弄不好的話,說不定大事就壞在此人身上,因此他又不敢輕易冒險遽作決定。
趙岳搖了搖頭,道:「沒有用,這騾車能有多快?況且留下鮮明痕跡,怎樣也逃不了,除非能夠過河……」話聲未畢,果然上游不遠之處又有竹哨聲隨風傳來。
從種種跡象經過推想,趙岳多半無法贏得文開華,甚且交手爭鋒的話,可能有傷亡之厄,這等凶險之事,焉能讓它發生?
她指點之際,趁機向那車把式眨一眨眼。車把式微微一愣,但口中卻沒有再發問。
武宮主道:「那個老道確實是神智失常了麼?」
趙岳忖想了一陣,道:「愚兄縱然喬裝為女子,但身量舉止以及口音都不似女子,焉能瞞得過江湖人的耳目?」
他們走到那輛騾車,卻因車把式已死在強徒勁箭之下,趙岳心想無論是單雲仙或自己趕車的話,反而惹人注目。當下迅速地剝下一個勁裝大漢身上衣服,連佩刀也取了過來,躲在車後換上,再奔到江邊把面上的脂粉眉毛洗乾淨,回轉來從那些屍體中取了一頂英雄帽戴上,那副神氣打扮,乍看真是闖江湖的二三流人馬。
文開華道:「在下有事在身,無法在南陽逗留,是以這一別不知何時始能相見。」
文開華沉默了一陣,緩緩道:「你們是甚麼關係?」
他停了一下,接著道:「我看姑娘灑脫大方,不似一般普通女子,是以想像之中,令兄也一定不是凡俗之士,可惜無緣拜識,姑娘請了,區區就此告辭。」
趙岳雙目閉起,頭顱仰靠住背後座墊,呼吸甚是均勻,似是好夢方酣。
單雲仙要他停住車子,道:「大哥,小妹隱隱感到此事不比尋常,也許我們就靠此得救!」
她雖然不深知兩人的武功高低深淺,但她聽趙岳提過這文開華乃是陰風崖鐵柱宮位居天煞的高手,旁的事她不大深悉,但那陰風崖鐵柱宮的威名,她卻深深知道,此所以她發下大願心,要以一身度化這群魔頭,更何況趙岳曾告訴她說三門四派的高手聯块赴那鐵柱宮,結局全軍覆沒,趙岳雖然幸而不死,但他也是敗軍之將,豈足言勇?
趙岳等了一陣,她才走過來,不待趙岳詢問,已經說道:「小妹替他唸了幾遍超度往生的經文,唉,這武林中的冤仇殺戮不知幾時才能絕跡?」
他的推論入情入理,金蛇老人鄭凱陰陰一笑,道:「算你說得有理,本座聽江湖傳說趙兄你有勇無謀,如今方知此一傳說並不可靠。」
趙岳轉頭看看河水流動之勢,他本是在海濱長大之人,是以這一留心,便看出那河水果然恰如單雲仙的話。於是無話可說,跳落去把船拉離岸邊。
文開華道:「有是有的,但次數不算多……」
單雲仙道:「請大哥暫時不要多問,小妹自有主張。」
趙岳劍眉一皺,心想她仍然不肯放棄初衷,依舊要赴陰風崖鐵柱宮渡化群魔,假如她成功了,江湖自然清平無事。那時他這番到各門派學習秘藝心法之舉卻變成白白辛苦一場了。
單雲仙怒啐一口,道:「真該死,我可沒有看出你竟是這樣的一個壞人!」
文開華微微一笑,道:「姑娘完全猜錯了,這字條上說的是另一件事,如果姑娘有興趣的話,不妨看看……」他果真把紙條取出遞了給她。
老周大怒地厲聲喝叱,一面伸手去抓單雲仙,單雲仙迅快閃開,老周抓個空,半邊身軀已俯伸入車內,忽然間慘哼一聲,身軀一震,就此倒下,半截身軀趴伏在車門口。只見他背心上多了一支長箭。
金蛇老人鄭凱怒道:「老道長為何緊追不捨?」
這一夜,他們居然趕到漢水右岸的光化縣。翌日清晨起來,上車到達河邊。那姓周的大漢道:「打這兒過河到穀城,水路有數十里之遠。如果姑娘要加急趕到武當山去,倒不如溯河上行,前面十里左右有個渡口,可以直放對岸,然後抄近路直赴石花街……」
大約到了三更過後,未到四更時分,遠處傳來一陣號聲,使得趙岳霍然睜開雙眼。
趙岳霎時奔到,大喝一聲,舉掌疾劈而去。金蛇老人鄭凱蛇杖一揮,招毒力沉,反而把他迫退數步。趙岳才退又上,但對方的蛇杖威力奇大,毒辣異常,趙岳頓時被他迫成防守之勢。老道人突然一揚手,一道黑影疾射趙岳。
趙岳心中先就覺得不大妥當,等到上車之後,那大漢揮鞭起行,趙岳立即又發現這個兇悍大漢臂腕之力極強,身手靈活,駕車技術甚是高明,無論怎樣看都不似個討賞錢的閒漢!
單雲仙道:「大哥何必長他人氣概,滅自己威風,這沿江的一片蘆葦何等寬廣綿密,請問他們怎生找得到我們?」
他們躲在小巷之內,吞食買來的食物,趙岳餓了一天,此時狼吞虎嚥,吃得津津有味。
紫心老道人忽然間放步向右側奔去,口中大喝道:「那邊有人走動,想是武陽公的手下,待貧道去把這些惡魔們收拾掉。」
她聽出是趙岳口音,宛如在狂濤駭浪之中忽然抓到一根大木似的,心中的安慰說之不盡。
文開華笑道:「姑娘有所不知,眼下江湖上出現了一干惡人,勢力甚大,他們正要加害趙岳,故此趙岳必須隱蔽起行蹤。或者故佈疑陣,或是喬裝易容。比方說趙岳假裝生病,像令兄一樣用棉被蓋住頭面,試問有誰能夠發覺?」
單雲仙道:「此去武當雖是尚有數百餘里,但我們總算安然走了一半路程,假使大哥如此上路,被敵人發覺,豈不是功虧一簣?」
單雲仙微微一笑,道:「小妹現在還拿不定,大哥最好循著那些腳印,深入蘆葦中看看。」
趙岳道:「不錯,愚兄說過這話。」
單雲仙幾乎啞口無言,幸而靈機一觸,應道:「寒舍很不好找,說了他也找不著……」接著她左指右指,已轉到城南僻靜的街道上。
驀地一陣勁風掠了過去,眼前人影一閃,只見那個老道人快逾奔雷掣電般搶過了自己,直向金蛇老人鄭凱背影追去。
趙岳振起豪情俠氣,慨然道:「二妹說得是,愚兄一切重重拜託!只不知二妹身上銀子可夠花的麼?」
趙岳此時縱想不能,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轉身奔到河邊,涉水走入蘆葦之內,不一會他已拖了一艘小船出來。那艘小船甚是破舊,船上果真沒有櫓槳之物。
轉眼之間,五艘快艇開走。岸上之人也分妥,紛紛出動,武宮主也動身趕往五里當中之處,居中發號施令,在江邊的一組,乃是文開華率領四名勁裝大漢。
趙岳劍眉一皺,道:「不行,二妹你縱然查聽得出,但勢必要被他輕薄侮辱,愚兄寧死也不能讓你前往。」
單雲仙怯怯道:「好漢們要銀子的話,拿去便是,但不要難為我們。」
蘆葦一響,文開華面色微變,沉聲道:「你們兩人之中可有趙岳在內?」
單雲仙道:「到了沒有法子之時,小妹喬裝做丫頭之後,再去僱人便是。」
趙岳道:「二妹說得這般淒涼,愚兄更要盡力照顧你,可是今日的局勢,已迫得愚兄無法選擇。愚兄若是不幸戰死,你……你……」
金蛇老人鄭凱此時不得不迅快旋身繞步,避開對方大半掌力,同時發招封擋。趙岳厲聲大喝道:「惡魔還我二妹性命來……」喝聲中雙掌連環疾劈,一時潛力山湧,四周砂飛石走,草木偃伏。
到了下午時分,文開華突然鬱鬱道:「晚上就可以到達南陽,正是悲莫悲兮生離別,登山臨水送將歸……」
單雲仙道:「大哥你把船推到外面之後,可用指力在船中心處戳三個洞,務必穿透船底,可以透入河水才行。」
關於她要赴魔宮之事趙岳盡量避免討論,以免加強她的決心。他望住這位清麗絕俗而又尚帶著一點稚氣天真的義妹,心中忽然泛湧起敬佩之情和無限憐愛。
幸而這時趙岳又停手不動,蓄勢運力,準備第三次攻擊。
趙岳當日在陰風崖魔宮見過此人,正是名列七煞之內的金蛇老人鄭凱。因此他一瞥之下,心頭大震,怕只怕這個魔頭忽然現身,乃是早已查出自己行蹤,是以陰風崖高手已經雲集周圍。
單雲仙道:「這一點小妹也考慮過,如果僱車的話,確實難以守秘保密,但我們可以去買一輛馬車,豈不是都解決了?」
再後面站著一排五個裝束各異之人,為首一人身穿儒服,相貌雅秀,正是鐵柱宮四奇之一的北奇玉軸書生。接著便是形貌醜惡,頭髮長及腰際的老婦,手持一柄三股金叉,此婦正是四奇中的西奇太原烏魔娘。再就是身量矮小,面目嬌美如女子的文開華,由於南奇雪輪宇文曠已死於少林冰峰禪師杖下,故此他已補上南奇之位。緊接著就是土煞七指翁江奎和地煞北邙幽靈滕圭。後者面色甚是蒼白,左臂自肘以下已經空無所有,乃是當日在陰風崖鐵柱宮上被峨嵋高手凌霄道姑斬斷。
趙岳事實上不是棄械投降,可是他這時不但不曾辯駁,反而萬分驚訝地凝目望他一眼,倏然向單雲仙那邊縱去。眨眼間已落在單雲仙身前五尺之處。
單雲仙老實不客氣,取過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道:趙岳似在豫東現身等幾個字,下面註著總會二字。
好不容易走入蘆葦中,河水漸深,淹到單雲仙的腹部,這時她可就更加難以舉步。趙岳道:「愚兄實在是存心教你吃點苦頭,以後才不會輕易往蘆葦中鑽。現在你趴到我背上吧……小心點,我已聽到聲息啦!」
趙岳把那些死屍通通丟到河中,他本想連金蛇老人鄭凱的屍身也丟到河中,消滅一切痕跡。可是剛剛把這邊的收拾乾淨,其中就聽到尖銳的竹哨聲,先是遠方響起,緊接著近處也有竹哨昇起應和,並且應和的不止一個,分明已有不少人走到近處。
趙岳道:「愚兄覺得到底太不習慣,這一路上萬一露出破綻,不但愚兄師門聲譽以及此身聲名大大損辱,甚至會被別人誤會,以為我是人妖!」
趙岳道:「你說出來我聽聽!」
單雲仙囅然一笑,道:「這樣說來,文兄一定未曾到過臥龍崗瞻仰諸葛武侯微時居室啦!假如文兄有興趣的話,明日上午我帶領文兄去瞧瞧可好?」
只見那人年約六旬左右,面色焦黃,身穿淡青色布大褂,右手拿著一根通體金黃色的長杖,一端拄地,另一端高達眉際,卻是個金色的蛇頭。
紫心老道長屹然卓立,卻如有所得似的。趙岳苦笑一聲,道:「老前輩為何尚不出手?」
這位老道人轉眼便走到切近,只見他白髮和白髯上都沾著塵土,身上也甚是污垢骯髒,似是好久都沒有沐浴和替換身上衣服。他離騾車四五尺左右處站定腳步,向地上的屍首望了一望,抬頭道:「你們幹得好,一個人死了之後,便可解脫一切煩惱痛苦……」
待他到得岸上,那艘小船業已被水流沖出四五丈。船底是穿了幾個小洞,灌進水來,但水量不大,所以暫時還看不出來。
趙岳怒道:「枉你在武林中赫赫有名,身列陰風崖鐵柱宮四奇七煞之內,卻用出這種卑鄙下流手段!」
單雲仙本來對自己的榮辱生死絲毫不放在心上,她的著急,完全是為了趙岳。這時冷靜下來,一邊細細尋思脫身之法,一邊小心地注視河邊形勢。
趙岳心想這也費不了多少時間,即騰身下車,舉步奔去。
趙岳和單雲仙轉眼一看,發話之人,卻是那個紫心老道人。但見他滿面嚴肅凜然的表情,已無絲毫迷惘錯亂的神色。
文開華柔聲道:「他們也許葬身在茫茫江水之中,宮主何須氣惱?」
那勁裝大漢頓時吶吶道:「這個……這……屬下不敢隱瞞,當時那老道一出手,就震傷了四名弟兄,屬下趕緊衝上,他卻轉身奔走,身法之快,屬下萬萬追趕不上……」
過了一陣,趙岳已到了外面水深之處。他自幼在沿海長大,懂得水性。是以雖是穿著全身衣服,仍然能在水中來往自如。
車把式道:「一位是姓趙的……」話剛說到這裏,那七騎唿一聲散開,接著一陣掣出兵器之聲,霎時閃動起一片刀光劍影。
武宮主點頭道:「這件事無須隱瞞,昔年他們雖是仗著人多勢眾,迫得家父自閉二十年死關。但他們的的確確都被家父神功所傷,照理絕難有人生還……」她停歇一下,接著道:「前此家父二十年功行圓滿出關,三門四派派出的高手,並無一個老的在內,由此可以證明他們確實都受創甚深。」
原來單雲仙忽然觸憶起那天晚上這個車把式曾經暗暗警告她說,文開華可能不是好人。因此,目下只要文開華稍為離開片刻,她就可以砌詞向車把式說,她不想被文開華知道她的住處,但也不敢和-圖-書得罪他,所以必須設法甩下他。這樣那車把式一定有法子另找一處地方,詐作是她的家,暫時下車。這一來一切問題迎刃而解。
單雲仙眼睛一眨,面泛愁容,道:「這樣說來,竟是小妹連累了大哥啦!唉,這些日子以來,小妹已深知大哥天生俠骨義膽,光明磊落,小妹縱然有三寸不爛之舌,也難說動大哥丟下小妹,逕自突圍脫身,不然的話,小妹自己留在此地,足可以阻擋強敵,轉移他們注意。大哥便可趁機脫困,甚至不必動手拚命就出得重圍。」
趙岳懶得多說,嘆口氣在旁邊的椅子坐下。單雲仙自去換衣,出來時已變成一個俏美的小丫頭,別有一種玲瓏活潑的可愛風姿。
趙岳道:「二妹雖是看出這一點,但於我們沒有甚麼關係。」
他堆起笑容,道:「沒有甚麼,這是一個朋友命人帶給我的信。」
這個美麗的女孩子雖然是他義妹,彼此已可以互托心腹,但她的身世,仍然是個大大的秘密,譬喻她懂得好多江湖上及武林中的事,而她本人卻似乎不懂武功,偏又有天大的膽量毅力,要赴陰風崖魔宮渡化群魔。她為何要這樣做?也是個不可解之謎。此外她身上帶有許許多多的銀子,似是用之不盡,這也是十分奇怪之事……
突然間她耳中聽到一縷極輕微的語音道:「二妹,你設法指使馬車到僻靜的街道上,愚兄自有辦法……」
武宮主長袖一揮,道:「房香主不用客氣。目下我們全部出動,分為六組,從此處為起點,一直延伸到十里為限,只聽我哨聲一響,便一同向光化城嚴密搜索過去,只要他們尚在這一片地面之內,不怕他們飛得上天……」她轉眼望住快艇,又道:「你們從水面仔細搜尋,順流而下到光化縣集合待命。」
趙岳苦笑一下,道:「二妹之言雖是有理,可是目下的困難就在於如何飛渡這寬如茫茫大海般的大江?」
趙岳冷笑一下,生似胸有成算,而又故意不說出來似的。當下兩人往河中走去。近岸處河水雖淺,但底下全是爛泥,少說也有大半尺深。只走了幾步,單雲仙口中就哼哼唧唧地,原來水底的爛泥吸住她的鞋襪,使她舉步維艱。
單雲仙道:「雖是實話,但其中有點不實。這紙條文兄一直帶在身上,忽然又取出閱看,可見得那位留字之人與文兄的關係不比尋常,恐怕……恐怕是位姑娘的留言吧?」她裝做沒有見到那騎士拋盒傳書的動作,故意冤他一下。
單雲仙沉思了一會,道:「大哥喬裝的衣物首飾,小妹可以包辦,買車之事,也可以勉強辦到。但僱人趕車,小妹卻沒有法子了。」
眨眼工夫那位老道人已追到一丈以內,鄭凱驀然停步斜旋開去。那老人腳步急剎,停在他面前七八尺遠之處。
如是尋常女子,見了這把利刀,自然駭得不敢叫喊。但單雲仙卻不理會他的威嚇,扯足嗓子,又大喊幾聲「救命」。
單雲仙道:「正是如此,小妹忽然醒悟大哥長得也像個姣美姑娘一樣,只可惜身材較為高大。如果單看面目,改裝之後,任誰也瞧不出大哥本來是昂藏七尺的大丈夫……」
趙岳朗目中射出寒光殺氣,卻聽那姓周的大漢接著道:「前面有許多比我更兇惡的人等候著你們,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往前走的好!」
趙岳一掌擊斃仇敵之後,心中湧起一陣哀傷,仰天悲嘯一聲,叫道:「二妹啊,愚兄已把仇人殺死,但是你已香消玉殞,永別塵寰……」
當下由姓周的大漢把騾車趕到樹下,姓周的大漢就躺在一旁的方石上。
單雲仙遠遠見到,大吃一驚,急急奔去,叫道:「大哥,大哥,你千萬不要惹這位老道長……」
單雲仙道:「這就奇了,我們不是要連夜趕路麼?」
雙方有如流星趕月一般,眨眼間已奔出大半里地。趙岳又落後了兩三丈之多,原來他身上的女裝長裙都妨礙他施展,無法放盡腳程速度。
文開華注意地觀察她面上神色,緩緩道:「表面上雖是背道而馳,但有時殊途同歸……」他微微停頓一下,接著道:「假使趙岳在此,可能會領悟我話中之意。」
單雲仙道:「大哥如果喬裝女子,大可以穩坐車中,幾乎連面也不露,小妹扮作丫頭,一切事情有小妹應付,如此誰能看得破大哥的秘密?」
趙岳一身水淋淋的,卻不理會,一味瞪眼望住船隻。那船載著騾子及車輛,越飄越遠,漸漸可以看出船身沉下許多。
單雲仙詫道:「他縱然不是好人,但目下已經走了,你何故憂愁嘆息?」
單雲仙道:「小妹是說這片蘆葦與河岸乾地之間,似乎遺有足跡腳印。」
他心念轉動之際,忽然覓到空隙,一杖迅急掃去。趙岳卻不知如何右手疾撈過來,一把撈住蛇杖。
那三名壯漢躺在塵埃中,沒有一個動彈或出聲。單雲仙跳落車去,彎腰一看,起身駭然道:「我的天,他們全都死啦!」
趙岳轉眼望去,只見那片蘆葦又高又密,還有就是一片白茫茫的河水。於是應道:「愚兄看不出有何可疑……」
在車上的單雲仙看不見趙岳,只見到蘆葦刷刷地響,一直向河邊移去。她面上流露出緊張之色,似是等候趙岳發現奇蹟的聲音。
趙岳練過夜眼功夫,因此雖是黑夜中,周圍一切仍然看得很清楚。他見到單雲仙美麗的側面,此時閉上眼睛,似乎還帶著一點稚氣。因此他心中泛湧起長兄憐愛幼妹的感情,不由得輕輕撫摩她的秀髮。
趙岳暗暗一怔,但此刻卻不容他分心多想,大喝一聲,掄棍衝上去,呼呼呼一連四五棍,兇猛絕倫,打得那金蛇老人鄭凱簡直無法招架,倒退不迭。最後到底被趙岳一棍掃在蛇杖之上,險險就把蛇杖擊脫手去。但覺腕臂一陣酸麻,幾乎無法再行用力。
文開華微笑道:「姑娘何不把住址告訴他?」
他說到這裏,剛想往下面再說出三門四派代表的悲慘下場以及自己所負任務的詳情,忽見對方矍然向右側遙望,耳朵聳起,似是聽到可疑之聲。趙岳不禁停口,也自側耳聆聽。
玉軸書生房仲道:「承蒙宮主賜告昔年秘聞,以啟茅塞,屬下感激不盡。」
單雲仙道:「大哥心事重重,脾氣自然變得不大好,小妹絕不介意。」她接著又道:「其實縱使喬裝為女子,只要路上不被別人看破,日後小妹亦不會向別的人提及,試問武林中有誰會知道這件事?」
那金蛇老人鄭凱握住那支蛇杖,冷笑道:「姑娘好俊的輕功啊,高姓芳名可許見示?」
趙岳道:「二妹怎生得知?」他接著輕哂一下,道:「就算他們是剛剛渡河過來的,又與我們何干?」
老道人飄然走去,大約走出五六丈之遠,驀地微風颯然掠過,一個人落在他前面,正擋住去路。這條人影落地現身,卻是個身材高大,年輕貌美的少女。
單雲仙道:「他也不過像個普通人一樣罷了!」
姓周的大漢爬起身,七騎之中有人沉聲道:「騾車中的是甚麼人?」
過了片刻,其中一個黑衣大漢低哼一聲,驅馬上前,就在馬背上伏腰伸臂,用刀尖挑住車簾,緩緩掀開。
單雲仙故意顰蹙道:「我大哥麼?他……他一直昏昏沉沉的……」她極力裝出一副十分可憐的樣子,那嬌艷秀美的面龐上泛著憂愁之意,就宛如是西子湖上輕籠著薄霧一般,令人更加迷醉。
又過了一會,有個粗壯的口音道:「敬稟宮主,左方並無絲毫可疑痕跡……」緊接著又有人作同樣報告。一連七八個人報告之後,只聽一個嬌脆的聲音道:「那就等等看河中五艘快艇截撈的情形如何。」
那金蛇老人鄭凱奔出四五丈遠之後,趙岳才趕上來。老道人突然伸手虛虛一攔,道:「站住!」
鄭凱心頭大凜,明知對方功力深厚,絕對搶不回蛇杖,毫不遲疑,鬆手棄杖,轉身急急放步飛奔。趙岳隨手扔掉蛇杖,啣尾疾追。此時他已經紅了眼睛,不論仇敵上天下地他都窮追不捨。
他的話聲停頓一下,振起精神,道:「不過我想只要能夠到達武當山,這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啦。二妹,我們繼續趕路吧!」
趙岳暗中搖搖頭,忖道:「也許在女人眼中,兇悍狡詐的男人更加合眼趁心,哼!這廝明明是個練家子,縱然不肯在刀槍口上混生活,但以他這等上佳的駕車身手,怎會做個下賤的閒漢?」
老道人怒道:「叫你不要喊她過來,你敢不聽?」突然一晃身到了趙岳右側,一袖拂來。
到了崎嶇山路,騾車顛簸得甚是劇烈,路程果然不好走,可見得這車把式昨夜並不是危言恐嚇。直到傍晚,才走完這七十餘里的山路,到達鄧縣。
如是往時,單雲仙一定不會偷看,但這刻卻顧不得那許多,暗暗伸長脖子向紙上望去。可惜紙上字跡太小,而且距離及角度都不對,她只隱約見到「豫東」兩字。
單雲仙芳心一震,一時卻想不出如何推托。
他一忽兒就奔出老遠,趙岳本想跟去,卻又記起如果任得單雲仙孤身留此,十分危險,只好放棄追去之念。回頭看時,只見單雲仙已走到金蛇老人鄭凱屍體旁邊,低頭合什,嘴唇微動,不知唸誦些甚麼。
他搖搖頭,道:「二妹你佈下這個疑陣,不知可有效力?但願不會後悔就好了。」
趙岳眼珠一轉,突然仰天朗朗大笑,道:「老魔別裝蒜啦,你明知我就是東海門趙岳,卻假裝認不出來……」他停歇一下,只見對方握緊蛇杖,面上流露出戒備之容,便接著道:「第一是你分明已聽到我那義妹喊叫大哥之聲,第二是你的話中露出破綻,試想你既是對那位老道長的來歷感到好奇,怎的對我來歷不泛生好奇之心?竟然肯輕輕放過,指使我去對付那位老道長?」
老道人停住腳步,目光迅快地掠過對方面上,立時移開,再也不轉到她面上或身上。
趙岳雖然不想與老道人交手,可是人家袖上潛力之強,極為驚人,不得不揮棍掃劈。
趙岳搖搖頭,無奈何過去把車子拉到船邊。然後運動兩膀神力,把車子托起輕輕放在船中。
文開華卻舉目望住城池,絲鞭輕揚,道:「區區幾乎已踏遍中原,但此地尚未來過……」
趙岳把棉被掀開一點,露出頭面,低低道:「這位趕車把式心地不錯,你不曾浪跡江湖,所以還不曉得這些人的厲害……唉,我如果不是怕形跡敗露的話,真想出去探一探文開華此行有甚麼重大任務!說不定他正是要去對付殺害些甚麼正派人物……」
那五艘快艇仍然在蘆葦中穿來穿去,武宮主凝目向天,想了一陣,緩緩道:「叫快艇靠岸待命。」
趙岳也瞪眼打量這三騎,其中一個大漢哈哈笑道:「看,這妞兒膽子真不小,人也長得挺美的……」另一個大漢接口道:「怪不得老周想背地來一手,敢情這兩個妞兒都長得真俊。」
老道人雙目突然射出銳利明亮的光芒,向喬裝女子的趙岳身後望去,似乎發現了甚麼。趙岳禁不住回頭一瞥,只見身後丈許之處,有一叢雜樹,老道人的目光正是對著這樹叢。他心中一動,忖道:「這位老道長武功之高,乃我平生僅見。他這般模樣,必是有所發現無疑,我可不能輕輕放過……」
趙岳冷笑一聲,道:「我們已變成網中之魚啦,這道大江又過不去了。」
趙岳道:「二妹之言雖是有理,但難道就白白放過這機會?」
馬車馳入大街之上,單雲仙感到冷汗從背上沁出來,絞盡腦汁都想不出妙計可以把文開華弄走。她又曉得事態馬上就演變到最後關頭,只要那車把式回頭一問住址,她從未到過南陽,當真連胡謅一條街道名字都辦不到。這麼一來,文開華非立即就看破假局不可!
又奔出大半里路,只見金蛇老人鄭凱已經停在一片草地上。這時那老道人已經超過了他,不論他向那一面縱逃,老道人都能夠衝上去早一步攔在他前面。
文開華道:「姑娘既然平安抵達家門,區區這就告辭,明日上午南門之約,至祈姑娘不要忘記……」他的語聲柔和悅耳,若是不知底細之人閉上眼睛來聽,一定以為是個妙齡女郎在說話。
那黑衣大漢凝看了一陣,其餘六名勁裝大漢因見沒有一點響動,便紛紛催馬上前。火炬照耀之下,只見車廂內兩個美貌艷麗的女子,都熟睡未醒。
單雲仙想不到他這樣回答,訝異地哦了一聲。但立即發覺自己不該表示驚訝,連忙掩飾道:「他如果是個江湖俠士,一定會有許多人知道他的下落,但你要找他好像是件極困難之事一般,又是甚麼緣故?」
單雲仙得意地看來看去,把趙岳看得不好意思起來。他是男子之時,縱然微微流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並不覺得有異,此刻變成一個大美人,這種神情卻變成含羞作態,更添嫵媚風韻。
趙岳點點https://www.hetubook.com.com頭,道:「總算你猜中了,不過停會對頭們若是不肯死心,用快艇穿入蘆葦中搜索,那時可就宛如網中之魚,甕中之鼈了!」
玉軸書生房仲接聲道:「聽說三門四派老一輩那幾個曾經到宮中生事的高手,事後全部隱遁,從未在江湖上出現過一次,有人傳說他們都因被老山主絕世神功所傷,故此人人返山後都急忙閉關自療。也有傳說他們均已死亡,亦有傳說他們全部失蹤。」
那車把式掄鞭趕馬又穿過一條橫街,然後在一座宅院門口緩緩停下。
單雲仙緩緩道:「文兄珍重……」
單雲仙道:「小妹有個計策在此,包管大哥可以平安抵達武當,卻只怕大哥不肯……」
她轉眼看來看去,突然泛起笑容,道:「大哥如果不是已經想妥了藏匿之法,怎肯聽小妹擺佈,把船隻推出江中……目下唯一的逃路,就是藏在蘆葦之中,大哥可是此意?」
趙岳道:「這也是沒有法子之事,我們馬上動身吧!」
趙岳腦筋迅轉,微笑道:「此計不行,我們如果僱輛馬車前往的話,在路上不免被那趕車的人窺破,而且一站一站僱車,風聲傳得更快,反而招來敵人。」
過了許久,江上出現五艘梭形快艇,疾逾奔馬般向岸邊馳來。
鄭凱冷笑道:「笑話,我走我的,干你甚事?」話聲中突然又轉身急奔而去。老道人被他幾句話唬住,當真沒有舉步去追。
單雲仙道:「如果大哥肯改裝的話,小妹自有妙計,絕不會使大哥出醜!」
那三名兇悍大漢一齊轉頭望去,其中一個沉聲道:「這聲音透著有點古怪……」話聲未歇,河邊的樹叢後面已轉出一條人影,卻是個白髯齊胸的老道人,只見他身上道袍甚是破舊,手中托著一個玉磬,緩緩向他們走來。
單雲仙嬌軀輕輕一額,趙岳卻用手指按住嘴唇,示意她不要作聲。
文開華突然下令道:「汝等四人向東巡去,不可分散,以免力量單薄,被敵人所乘。一聽到本座哨聲,便向光化方面搜去。」
趙岳拖到岸邊,只見單雲仙牽著那匹健騾,拖著車子走下來。他不禁劍眉一聳,道:「二妹可是想連這輛騾車一齊運過此江?」
形勢頓時變得十分緊張,那車把式不由得呆了,呆呆望著這七個兇悍的勁裝大漢。
蘆葦之內仍然一片靜寂,沒有一點聲息。文開華聳聳肩,道:「你們怕中了我誘敵之計,所以不敢回答,這也難怪你們。不過,那位武宮主也是機智絕倫的人,這種計策只能瞞得一時,我敢擔保她很快就會恍悟,迅速趕了回來,再下令搜尋。你們儘可對我放心,即速向上游移動,大約十五丈左右的蘆葦之內,我藏有一條小船,你們在那邊等到天黑,始可渡江。」
金蛇老人鄭凱道:「你先轉過身去,本座才告訴你。」他冷笑一聲,道:「那個老道已經走開,你別指望他會出手救你,本座看他八成是個瘋子。」
文開華雙眉緊皺,抿住嘴唇,那種神志宛如一個絕色美女,滿腔心事對著悠悠河水,含顰自憐似的……趙岳抱住單雲仙剛剛移到外面,忽然間聽到一陣聲音傳入耳中,登時心頭一凜,凝身不動。
姓周的大漢道:「小的正要請問一下,前面四里左右有個三泉莊,是個小鎮集,雖是有店,可是簡陋萬分,倒不如在車裏舒服。」
於是,他們又開始這一天的行程。車聲鱗鱗,蹄聲得得,一路上登山涉水,文開華跨著駿馬,絲鞭輕揚,益發顯得文采風流。他的騎術甚是精嫻,因此雖是緊緊傍住馬車而走,卻不快不慢,恰到好處。單雲仙在車窗內一直和他談天說地,不時發出嬌脆的笑聲,流露出心中的愉快。
趙岳道:「眼下已沒有第二條路可走,只好委屈二妹權充一次丫頭了……」要知趙岳乃是俠義心腸的好漢豪傑,他如果撇下單雲仙的話,一個人晝伏夜出,憑他一身武功,大概仍可安然抵達武當。但他卻想到撇下這位義妹的話,不但乏人照顧她,最怕的是她一逕前赴魔宮,以她的容貌丰姿,隱入魔窟之內,焉有倖理?此所以他決心不肯任她自去,寧可吃虧受苦,喬扮女子,也得把她留住。
趙岳微微冷笑,眉宇間泛起一股殺氣。
她芳心之中急到極點,反而感到十分鎮定,唯一與平常不同之處,只在於背上冷汗一直沁出來而已。
文開華陪著單雲仙用過晚飯後,才飄然走開,也不知歇宿在甚麼地方。單雲仙回到房中,正要休息,外面忽然有人拍門,出去一看,卻是那個趕車的大漢。
趙岳頓時心膽皆裂,大吼一聲,疾撲上去,兇猛如獅虎,拳劈掌掃,迅攻仇人。
老道人霜眉一聳,雙手齊出,不知如何已拏住三般兵器。
騾車緩緩向前走了兩三丈遠,河邊一片蘆葦,隨風搖動,發出陣陣沙沙響聲。
這時她可不敢再涉及這個話題,美眸中秋波一轉,道:「那麼文兄為何不立即趕到豫東?卻向西南方?這不是背道而馳了麼?」
那座空屋門戶不大,一望而知乃是普通人家。趙岳先縱入屋去,把門打開讓單雲仙入內。
單雲仙芳心大震,忖道:「他這話不知是有意刺探?抑是無心巧合?唆!敢情這人真不簡單,我一向卻看輕了他啦!」
單雲仙道:「那好極了,你可曾跟別人動手相搏過?」
單雲仙眼見刀光如雪,耀目生輝,直向老道人頭頂劈落,不由得驚得「哎」地大叫一聲。
單雲仙道:「不,不,家嚴如若得知此事,定然嚴加斥責,文兄還是在南門等候的好!」
那四名勁裝大漢躬身領命,接著疾奔而去。於是江邊只賸下文開華一個人。
說時,上下流江邊竹哨之聲大作,此起彼落。單雲仙回眸四顧,道:「小妹敢說不須後悔,目下我們趕緊找個地方藏身為要。」
趙岳已忍不住,正要出手,忽然右側數丈遠處傳來一響磬聲,甚是清脆悅耳。他頓時按捺住心中怒氣,暗忖這一響玉磬甚是怪異,不知是何來歷?
紫心老道人道:「你激戰多時,定然筋力衰退,貧道等你恢復之後,才取你性命,免得你死不瞑目。」
那車伕道:「本來這話小的不該說,可是姑娘年紀輕輕,令兄又病倒了,無人作主。這江湖上壞人多的是,那個姓文的八成不是甚麼好路數。你一定記得早先有幾騎馳奔過來,這些人形跡可疑,竟沒有經過此鎮呢!」
單雲仙驚道:「看他的外貌實在想不到他是這麼兇惡之人,但這如何是好?我真擔心不久正派的人都被他們殺光!」
單雲仙沉吟道:「你說的也有道理,待我問問小姐……」
單雲仙道:「小妹因見那文開華陰聲細氣,狀若女子,當時便覺得如果他扮作女人,定然無人能夠看破。」
趙岳舉步追時,眼見對方已奔出四丈有餘,這等距離除非兩下腳程相差極多,才能追上。因此他心中不禁一陣懊悔,自恨早先不曾立刻出手,以致被敵人兔脫,看來自己真是有勇無謀之輩。
趙岳凜然道:「二妹知道就甚好,愚兄已把二妹你當作嫡親手足看待,焉能讓你落在惡魔們手中?」
單雲仙道:「小妹帶的銀票多著呢,大哥用不著操心,小妹先去購買各種用物……」她說完之後,一逕去了。不多久已經回來,手上捧著一大堆東西。
趙岳失驚道:「然則二妹竟是要愚兄喬裝女子麼?」
單雲仙忽然道:「大哥,你看看那河邊……」
大門打開半邊,單雲仙閃入來,趙岳躲在門後,趕快又把門閂好。
鄭凱冷森森喝道:「站住,別忘了你二妹的性命在我手中!」
單雲仙喜道:「大哥可是願意採用此計了?」
這一片蘆葦能有多大,被這五艘穿入,細細搜尋之下,幾乎連針也可以找到。
單雲仙想了一下,道:「如果大哥水上功夫不高的話,那就要另想別計了。」
單雲仙道:「那好極了,我們先上那兒,待大哥裝扮好之後,小妹再去買車僱人。」
趙岳趕快推開單雲仙,抱拳道:「老仙長可就是武當前輩高人紫心道長麼?在下趙岳,乃是東海門下……」
單雲仙見趙岳當真不理她的話,突然尖叫一聲:「大哥快打他……」叫聲中放步就跑。金蛇老人鄭凱怒哼一聲:「你這是自己找死!」手中蛇杖疾然向前一點,已點中單雲仙的後背心。趙岳駭得出了一身冷汗,只見單雲仙應杖俯仆在地上。
單雲仙輕聳香肩,道:「可惜他不在這裏,否則我也想瞧瞧他的樣子人品。」
趙岳道:「那廝是陰風崖鐵柱宮的高手之一,姓鄭名凱,外號金蛇老人,在下被他發現,非取他性命不可……」
單雲仙曉得他已會意,暗暗舒一口大氣,道:「正是,這條街道很不好找,我以為你一定不曉得呢!」
趙岳沉吟一下,道:「那位老道長自稱道號紫心,如果不假,他就是二十年前參與陰風崖鐵柱宮之役的高手之一了。那一役武陽公被迫閉關二十年,鐵柱宮也被夷為平地!可惜他不容我問個清楚就匆匆走了。」
她喜泛眉梢,道:「文兄真早,你也要上路了麼?」
趙岳點點頭,道:「二妹眼力不凡,果然是有人走過,也許正是早先敵人們經過。」
最後那一排的領頭大漢朗聲道:「屬下曾親自趕到目擊,絕不會錯。」
車把式欣然道:「看來只好如此……」他果真扶著趙岳下車之後,駕車逕去。
老道人眼中射出奇異的光芒,厲聲道:「他竟是陰風崖鐵柱宮的手下麼?追……」喝聲中這位老道長首先轉身追去,快如星火。
金蛇老人鄭凱掄動蛇杖,點戳劈掃,招招凶毒如蛇。但卻硬是被趙岳凌厲強勁絕倫的拳風掌力迫得腳下連退,不由得面上微微變色,暗忖這廝數月不見,一身功力陡然增強數倍之多,簡直太以駭人聽聞。
文開華道:「他麼……他一向浪跡江湖,專做些打抱不平,行俠仗義之事,區區心中甚是佩服於他!」
趙岳道:「她也在此。」
那三名大漢用力搶奪兵器,卻紋風不動,這時才知不妙,待要棄械逃走。老道人忽然一拉,三個大漢都一齊栽跌馬下。這一手看似平常,其實卻高妙絕倫,世所罕見。
趙岳低低道:「這樣也好,我們絕不怕他有甚麼詭謀。何況他如有詭謀壞心的話,越早敗露越好!」
她深深皺起眉頭,這時騾車緩緩沿著河岸高起來的平地向前滑行。她道:「看來不容易找到船隻,然則大哥作何打算?」
河岸上游忽然傳來數響清脆的玉磬之聲,姓周的大漢面色微變,一手掀開車簾,兇惡地道:「現在我再問你一句,你肯不肯嫁給我?」他的目光掠過趙岳面上,似乎微微怔了一下,接著道:「你家小姐也長得挺美,可是我老周如果兩個都要,你們一定不肯順從,沒的落個兩頭落空……」
他雖然不是使慣棍棒之人,但他以棍作刀,施展出東海門的風雷刀法,激起陣陣強猛風聲,急攻硬打,不一會工夫,就把那金蛇老人鄭凱打得有守無攻,搶制了機先。
又過了好一會,武宮主緩緩抬頭,仰望著天空,自語道:「本宮主不信他們真有插翅的本事,哼,哼,今日非抓住他們不可……」
她趕緊出門去了,以免時候太晚,買不到馬車。趙岳自個兒呆坐燈下,心中湧起各種滋味,甚是難受。他恨不得這刻提刀去找到對頭狠狠拚上一場,縱是死在戰場,也比這種拘束難過的滋味好受得多。他另一方面擔憂著單雲仙去辦這件事不知妥當與否,他想像到市場上的人都瞪大眼睛,瞧看這個俏麗的丫頭,心中不禁替她難過。
文開華緩緩道:「如此甚好,你們快走吧!」
只聽文開華的聲音又飄入耳中,他道:「你們不要多疑,須知我遣開手下,就是為了方便你們逃走。唉,那武宮主快要來啦,要走得趕快一些。我老實告訴你們,武宮主本來智謀絕世,算無遺策。但這一次似是因『趙岳』這名字使她心神分散,故此早先才會失策於一時……你們快點走吧!」
單雲仙駭得哎一聲,停住腳步。金蛇老人鄭凱迅快如風般旋到她身後,倒轉蛇杖,用那枚金色的蛇頭指住她的後背心,口中冷冷道:「小姑娘,你如果胡亂逃走的話,別怪我老朽心黑手辣殺死了你……」
那位老道人身法好快,越追越近。金蛇老人鄭凱聽到風聲,百忙中回頭一瞥,見是那個老道人,並非趙岳,頓時稍稍放心。
號聲漸近,一聽而知人數不少。趙岳留心查聽著,忽然發覺那個姓周的大漢鼾聲停止,似是已被蹄聲驚醒,但他竟沒有起身,過了一陣,又發出響亮的鼾聲。
不一會他已走入蘆葦之內,那片蘆葦中盡是淺水濕泥,尚幸趙岳一身武功不比尋常,一味借力移動,才不至於深陷泥中,但也弄得下半身都濕透了。
文開華哼了一聲,道:「你可曾帶著單雲仙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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