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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玉真感到他語調口氣，都表現出堅決不移的意思，不覺又嘆口氣，閉口不語。

沈宇道：「正是如此。」

只聽厲斜道：「沈宇，你要怎樣，方肯與我動手？」

沈宇道：「你不必痴心妄想，你首先須研思出你刀法中的破綻，才談得到別的。我深知此事對你，難於上青天，所以讓你活著，教你一輩子陷入苦思之中，飽嘗痛苦，豈不是比殺死你更好。」

厲斜一聽這話又繞回老題目上，便厭煩地擺擺手，阻止她開口。

陳春喜居然瞭解她的意思，嘆息一聲，道：「是的，不管他們上哪兒去，也不管他們要幹什麼，也與我全不相干。而我也永遠不會再見到他們。」

他手勢突然加快吐出，但已變點戳之勢為抓拿，五指搭在沈宇肩上，驀然向右側一撥。

陳春喜道：「那些人回來之後，你可要殺他們麼？」

整座漁村，也是悄寂無聲。

沈宇道：「我殺不殺你，都是一樣。你到頭來，能逃得過死神的手掌麼？」

厲斜道：「你既是恨我，何不出來，與我決一死戰。如果你殺死我，豈不是可以報仇雪恨了麼？」

此時上面兩件兵刃相觸，「嗆」的大響一聲，但見火星迸濺，沈宇已感到自己的兵刃受傷，百忙中閃眼一瞥，果然發現鉤身上已被砍缺了一道口子。

陳春喜道：「沒有人能跟他說話，但我卻可以，這就夠了。」

胡玉真道：「正是如此，但你不必嘆氣，這正是你的福氣，你不必碰上那些很有本事的男人，省了許多事。」

陳春喜道：「這怎麼成？」

這時厲斜若是追上去，發刀攻擊，沈宇定然難逃毒手。可是厲斜卻不肯這樣做，因為他對於殺死沈宇之事，並無興趣。當初千方百計的迫他，用意只是瞧瞧他的本事而已。如今他已露了如此驚人的一手，厲斜縱然有絕對的把握和機會，也不肯殺他，何況他不一定可以得手。

沈宇走到屋前，目光觸及陳春喜，頓時又泛起忿恨之情。他蹲下去，把這個純潔可愛的村女，抱了起來，走入屋內。

沈宇鉤光閃處，橫架上去，左掌向下拍落，呼的一聲，恰恰把厲斜飛起的一腳，封了回去。

胡玉真在門邊停下腳步，等了一下，才道：「可以，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厲斜宣佈道：「你如違我令，我先殺你。」

胡玉真道：「不錯，而且他還很年輕。不但年輕，同時也不是個好人，對於年輕貌美的女孩子，從不放過。」

過了好一會功夫，厲斜已認定這個具有奇異氣質的青年，決計不會屈服，因此只有兩種結局，一是殺死他。但這麼一來，自己刀法上的破綻，便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找尋出來。另一條路，是放了他，徐圖後計。

沈宇沒有作聲，一徑從箱中找回他自己的衣和*圖*書物，到隔壁換上。回來之時，他的一身黑衣，猶有風塵。他拿起了包袱，也走出這間小屋。

胡玉真忍熬不住，大聲叫道：「厲斜，你不可以殺死他！」

陳春喜怔一下，道：「想當然想啦！但我年紀已不小，又不識字。」

第二件是他手中之鉤，不是他珍愛慣用之物。所以縱然斷缺為二，他亦不感到痛惜。要知武林之人，對於隨身慣用的兵刃，必定十分珍惜寶愛，假如受了毀傷，心情必定受到影響。

沈宇身形微微蹲低，鉤尖略略探出尺許，擺出門戶。登時也有一股強大氣勢，湧將出去，他的氣勢，一點也不遜於對方。

厲斜道：「這樣也好，你使用什麼兵刃？」

厲斜冷冷道：「現在輪到胡玉真了。」他的目光，向那美麗少女望去，眼神中透出一股冷酷的味道。

沈宇完全沒有運功防禦，因此被他一撥，登時向右邊直摔出去，「叭噠」一聲，重重地摔了一跤。

但見厲斜一直走到沈宇身後，方始停步。

沈宇舉鉤護住面門，腳下卻蹬蹬直退。這是因為他找不到一點機會，得以發鉤襲敵之故。

沈宇冷冷道：「我根本不要與你說話，除非你能使這女孩子復活。」這當然是故意找麻煩，人死之後，豈能復生？

他將她放在床上，嘆一口氣，沉重的自言自語，道：「真對不起，是我害死你了。但人孰能無死，你泉下有知，也不須為了生死而耿耿於心。因為世上任何人，遲早都是這等結局。」

誰知他刀光過處，居然砍不中沈宇。敢情沈宇已從他左邊竄過，反而到了他身後。

厲斜的刀法已經使到功行圓滿之際，猛可一刀劈去。

但見沈宇一彎腰，在地上撿起了一件兵刃，原來是一柄護手鉤，此鉤乃是鄧氏三煞的遺物，屍身則已被海盜們移走了。

胡玉真道：「當然是真的，你到緊要關頭，只要表示不願意，他一定心中著惱，決不肯迫你。」

沈宇氣得面色都變了，唰地躍到陳春喜身邊，一望之下，但見她已閉目昏死，口角流下鮮血，可見得厲斜這一掌，已擊傷她的內臟，她縱然不死，亦負傷甚重。

厲斜心頭一震，忖道：「我本以為近兩年來功力倍增，這股刀氣，已經到了無堅不摧的地步。誰知這個籍籍無名之人，居然抵擋得住。」他馬上對沈宇的份量估計增加了許多分。

這一刀已經算得千準萬確，任是當代最高明的武學宗師，如果像沈宇這樣蹲低閃避，則勢必要往右後方倒躍不可。這是因為他蹲低閃避的勢式力道，迫得他非這樣不可，絕對沒有法子改朝另一個方向躍開。甚至連速度也無法增減。故此縱是天下第一高手，若是敗在這一招之下，則受傷的部位，亦無分寸之差。

厲斜https://m.hetubook.com.com道：「你不認為他的行為，跡近無賴麼？」

胡玉真道：「我知道有一個人，文武全才，假如他收你為徒，你一定很快就有成就的。」

陳春喜吃一驚，道：「是個男人麼？」

陳春喜高聲道：「假如我再看見他，可不可以跟他說話？」

他自家知道，剛才之所以能躲過大劫，實在是命運之神的幫忙，而不是他本身的力量所至。

胡玉真笑道：「你只要告訴他，你看了厲斜、沈宇之後，你就覺得其他的男人，都不能相比。所以你想學點本事，才可以跟有本事的男人來往。他聽了之後，就一定會收容你的，因為他希望能在你印象中，比厲斜和沈宇更強。」

胡玉真走到他身邊，低聲道：「你既有一身本事，何不出手制服此人？」

陳春喜登時陷入進退維谷的窘境中，若然前去生火，生怕父兄親友遭殃。如果不去生火，自己便有危險。

胡玉真道：「可是你自己死了……」

屋內只剩下胡玉真。她嘆一口氣，急速地將秀髮盤好，戴回帽子，便變回俊俏公子的外型。

沈宇搖頭道：「我要使他苦惱一輩子。」

厲斜低哼一聲，隨手揮掌擊中她的胸部，陳春喜「哎」的慘叫一聲，人已向後摔倒。

原來他一退再退，已到了井邊。當他往後蹲低之時，屁股剛好擦到兩尺高的石砌井欄，此時他身形被井欄所阻，沒有後退的可能。

他雙眉豎起，滿面殺機，大喝一聲，寶刀打閃，劃出一個複雜奇異的圖案，只見那口寶刀的刀尖，在沈宇面前龍飛鳳舞疾劃，令人測不透他這一刀，究竟何時和從何處攻到。

陳春喜道：「大概是的，因為別人都這樣說我。」

要知大凡高手拚鬥，往往會遇上奇招絕式，是自己從未見過的。在這等情形之下，既然不知對方這一招深淺，當然也測不透後著變化。於是唯一破解之法，便是馬上使出拿手的毒招，反擊敵人。此是兵法上「以攻代攻」之法，唯有如此，方能迫得敵人無法使完他的絕招。但目下沈宇卻找不到可以反擊的空隙，換言之，他感到自己的鉤勢若是稍稍移開，馬上就須得先行斃命，根本沒有反擊的時間。

厲斜道：「我若是修習到人刀合一之境，不但天下永無敵手，同時亦可得到長生。」

這是前所未有，而且在事實和理論上，都屬於不可能之事。

胡玉真仔細端詳她幾眼，發覺陳春喜眉目五官，十分秀氣。那靈活的眸子，顯示她很聰穎，而紅潤的膚色，則表示她身體非常健康。她的年紀，最多不超過十七歲，正是含苞待放的年華。

胡玉真也走出門外，看見陳春喜倒在地上，似是已死，心下大吃一驚，馬上聯想到厲斜說不定也會這樣對付自己，登時面wｗｗ.ｈetｕｂoｏk•ｃｏｍ.ｃｏｍ色蒼白，雙腿無力，身子軟了靠在門邊。

陳春喜已坐了起身，帶點發楞的神情，問道：「他們都走了，但都不說話，究竟他們要往哪兒去？」

厲斜冷酷無情地道：「總得殺死三五個人。」

厲斜一轉身，寶刀仍然指住對方，可是他的刀既發不出去，兇焰亦為之大挫。

厲斜的一刀和一腳，只不過是問路之意。這刻已試出對方腕力極強，而且招數森嚴，反應敏捷，心知如不施展出絕招手法，不易迅速取勝。

陳春喜道：「有本事的男人才好啊！」

陳春喜道：「但我……我……」

她迅即從懷中掏出一錠黃金，同時又以炭筆，在紙上寫下那個人的姓名住址，交給陳春喜。

胡玉真不知如何產生了一個怪誕的念頭，當下道：「陳春喜，你想不想學一點本事？」

厲斜的刀鋒恰好從他頭上劃過，可是這並非表示沈宇已經破解了對方的刀勢，相反的他更失去了招架之力。

屋外的厲斜和胡玉真，聽得清清楚楚。厲斜道：「沈宇，你心中恨不恨我？」

他左手駢指，緩緩向沈宇背後大穴點去。那是必死之穴，若然點中，神仙也救不活。同時他指上的內力，強勁如鋼錐，沈宇馬上就感覺出來了。

至於沈宇這刻的情形，還比這一點更進一步。他不但不用痛惜兵刃受損，而且地上尚有兩柄可供換用，因此，他使用此鉤鬥上一陣之後，到了熟手之時，縱然兵刃斷折，亦有得更換。

厲斜冷冷的道：「你休息一兩天，便可恢復如常。」說罷，回轉身子，看也不看沈胡二人，邁開大步，走出屋子，那飄飄的白衣，瘦高的身形，真像死神一般。

沈宇不理他，低頭望著床上的少女。

他衡量了一下，舉步行去。胡玉真的心跳加速，掌心沁出了冷汗。

胡玉真道：「好是一回事，可是凡是有本事的男人，一定有強烈的個性，而每一個人都不同，這就夠使身為女人的我們，大傷腦筋了。」

胡玉真道：「他……他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才不肯出手。」

厲斜一愣，道：「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宇道：「隨便什麼都行。」說罷，大踏步向曠場中走去。

他這等至為上乘的兇毒刀法，當然已算準了敵人唯一能夠逃閃的去向，在這等同一情況下所殺之人，刀鋒所中的尺寸部位，永遠不差分毫。但見他健腕半扭，刀光如電，直向右側下方砍落。

他兵刃雖然受傷，但反而心頭一寬。

厲斜跟著他，行出三丈許。

沈宇雖然沒有法子拆解或擊破厲斜的奇異招數，可是他卻從敵人刀勢變化之際，得知他這一刀，大概在什麼時候發出，是以當厲斜出刀之際，沈宇同時之間往下一蹲。

他出屋子好一陣，胡玉真才恢復常態，奔到門口，向外和_圖_書張望，但見這個白衣兇人，已經無影無蹤。她大大舒一口氣，道：「這個要命的瘟神，終於走啦！」

但由於井欄抵住他的尻尾骨，這一來他只要屁股一翹，借那井欄反坐之力，得以改退為進，反而趁隙打對方身邊倒竄過去了。假如他蹲伏之時，距那井欄少了一寸，他就抵不到井欄。如果多一寸，則屁股恰好坐在井欄上，根本就蹲不低了。此所以說他是得到命運之神的幫忙，一點也不是誇張的。

陳春喜訝道：「真的麼？」

厲斜的刀法含有無限兇毒，即使是他自己想留手不欲殺死對方，可是刀招使到這一著時，連他也全然無法控制，必定砍中敵人要害。

一陣沉重而緊張的氣氛，緊緊籠罩著這間陋屋。遠處傳來海浪沖激的聲音，顯得特別的單調，令人感到十分厭倦。

胡玉真道：「這個男人雖然沒有好名聲，可是他長得不錯，性情非常驕傲。」

厲斜是存心要沈宇在忿怒之下，出手與自己一拼，因此，沈宇越是顯得恚忿難當，他心中越是歡喜。

原來厲斜寶刀劈出之時，留有沉回之勁，以便在對方伏閃之際，變化劈落。

沈宇凝神待敵，但見他神定氣足，所擺的門戶，高朗深奧，一望而知他出身不凡，武功已得真傳。

胡玉真走入屋內，眼中懷著欽崇傾佩之意，望著這個高挺黧黑的青年。

至此厲斜不能不深信這個青年，的確有送死的決心，單以這等氣魄而言，實在也不是常人所能及。

沈宇忽然發現對方眼中的迷惑意思，靈機一動，計上心頭。他把護手鉤往地上一丟，淡淡道：「厲斜，咱們不用再鬥了。」

厲斜大叱一聲，揮刀攻去。這一記他使的是硬攻手法，刀勢迎頭劈落，雖不花巧，卻極是兇毒不過。

沈宇在手中掂量一下，發覺此鉤份量，較之一般的沉重得多。但他一點也不在意，慢慢轉回身子，朝著厲斜。

沈宇此時氣湧如山，豪情沖霄，瞋目道：「我叫她不必害怕。」

胡玉真道：「為什麼不行，男人喜歡女人，或者女人喜歡男人，都是合乎天然之理。」

厲斜故意裝出了怔一下的神情，道：「你說什麼？」

沈宇厲聲道：「胡玉真，不用害怕。」原來他一轉眼，只見這個身上仍然穿著男裝的美貌少女，已駭得渾身發抖，不由得激起了滿腔豪氣。

厲斜道：「你既有一身絕藝，我不相信你當真肯束手任我殺死，只要你忍不住出手抗拒，仍須與我拼上一場。」

厲斜寶刀提起，刀尖遙指沈宇，他刀上湧出一股強大森冷的氣勢，直撲沈宇，這一陣刀氣，凌厲的宛如有形之物，足以把有生之物殺死。

厲斜亦不作聲，因此，屋內一片寂然。

原來頭一件是他由此得知對方手中之刀，乃是寶物，是以才能把這一柄百煉精鋼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上佳兵刃，砍得崩缺。正因對方使的是寶刀，便可測知對方功力造詣，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明。因為大凡神兵利器，本身已具威力，足以增強主人的氣勢。

胡玉真道：「我告訴你，這種驕傲的男人，不必怕他。不管他聲名多壞，可是你仍然可以不吃一點兒虧的。」

厲斜冷冷道：「為什麼？」

厲斜嘿嘿冷笑，道：「這樣說來，我須得先把你收拾了，方能傷她，是也不是？」

他一退兩退，不覺到了井邊。

胡玉真回頭道：「你一點也不似是鄉村的女孩子。」

這等殘暴冷酷的手段，對付一個無力反抗的村女，實在太惡毒卑鄙了！沈宇氣的一回身，忿怒地瞪住厲斜。

陳春喜駭得腳都軟了，差點跌倒，但她仍然沒有動身前去生火之意。

沈宇道：「我不是已經告訴過你，我活著或死了，都不放在心上麼？」

厲斜聽得傻了，忖道：「假如他當真這樣做，我的確痛苦無比。」要知他修習這一路刀法，並不是一年半載之事。在他的刀法中，任何細微變化，莫不熟悉萬分。因此，他自知縱是想破了腦袋，亦找尋不出破綻何在。這便是「當局者迷」的道理。

轉眼之間，陳春喜呻|吟一聲，睜開雙眼，竟然當真醒轉過來。這個突如其來的變化，連沈宇這個不把生死放在心上的人，也為之驚詫不已。

胡玉真道：「你此舉有失大家風度，亦不是大丈夫所為。」

她向門口走去，又道：「再見啦！也許厲斜亦永遠不再在此村出現了。」

陳春喜道：「他既然很有本事，當然可以驕傲啦！」

陳春喜一時不知所措，道：「他一定肯收我麼？」

厲斜的手指越迫越近，只見沈宇凝立如山，動也不動。

沈宇逃過了殺身之劫，饒是他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但事到臨頭，依然本能地湧起駭然之意，出了一身冷汗。

沈宇冷冷道：「當然恨你，難道我還愛你不成？」

沈宇一咬牙，決定堅持下去。因為一來他當真不大將生死放在心上。二來他認為厲斜不會當真下手。假如他的判斷錯誤，那就只好認命了。世上每一個人，總有機會，須為他自己的「判斷」負起失敗的責任。但這等以「生死」為賭注的判斷，既不多見，亦難堅持。除非是像沈宇這種情況，那就是已經不把生死放在心上，才承擔得起「失敗」。

沈宇道：「你的刀法，雖是天下罕有敵手，功力也高強無比，但尚有破綻……」他轉身向屋子行去，根本不等對方回答。

厲斜瞧也不瞧他一眼，俯身揮掌，拍在陳春喜身上。他連拍四五掌之後，又掏出一個小瓶，倒出一粒銀色的藥丸，放在她口中。

厲斜因是忙於轉身對付沈宇，是以不曾發現井欄的秘密。

胡玉真道：「這正是我的煩惱了，而你卻不必傷這個腦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