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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掌櫃道：「小的一個人可搬不動這口鐘。」他意思說沒有法子搬開給她看，但艾琳卻認為他想借此難住自己。

陳掌櫃眼中現出同情的光采，道：「以姑娘的才貌，到處有男人奉承愛慕，如何也會感到寂寞？」

沈宇驚訝地瞧瞧這個生意人，問道：「你為什麼要幫忙我呢？」

艾琳道：「他只是比我們更好，是不？」

陳掌櫃的情緒馬上鬆弛下來，因為這個年輕人雖然是憂鬱的表情，可是終究是恢復一個有愛有恨的人，而不似剛才那樣，只像是一件沒有感情的物體。

艾琳又道：「沒有關係，我決不會再與你為難，不論你的說話使我高興或不高興，我都不再向你動手，你告訴我這個人值得你幫忙麼？」

厲斜斷然道：「是的，這一回我決不失去任何機會。」

陳掌櫃怔了一下，才道：「我……我覺得你的人很好……」

艾琳道：「不自刎行麼？他父親與我爹是結盟兄弟，我爹是大哥，他是老五，居然做出這等絕情無義之事，那三位叔叔豈肯放過了他？」

她轉身行去，到了門口，忽然停住腳步，回頭注視陳掌櫃。陳掌櫃駭得脖子一縮，面色如土。

艾琳恨得咬牙切齒，又道：「我艾家只有我大哥這一個兒子，而他又是沈木齡的乾兒子，一向似乎很受他疼愛，誰知沈木齡這個惡賊，竟打算斷絕我艾家香火。」

沈宇道：「不要緊，她擅長家傳追蹤之術，我終究會被她追上的。」他停歇一下，又道：「她原本是很好的一個女孩子，但後來發生之事，使她性情大變，如果她開罪了你，請別見怪。」

艾琳道：「你為何不說話？」

厲斜冷笑一聲，道：「我的好奇縱然十分強烈，但把我惹火了，還是可以拋開的。」

厲斜道：「對！但他為什麼要加害令尊呢？」

沈宇忖道：「從這個小人物的身上，我看見了人性中光輝燦爛的一面。無疑的，既然有光輝燦爛，也就有黑暗卑鄙。」

艾琳點點頭，轉身走出店外。

厲斜道：「還有一點，那就是你自家一定也不明白沈木齡為何向你家人下毒手之故。」

艾琳道：「是的，莫說我爹為人公正義氣，即使不然，但既然是兄弟，也不該行兇，上弒大哥，對也不對？」

厲斜引起了火氣，沉聲道：「為什麼？」

陳掌櫃頗表懷疑，道：「那位艾姑娘還會回來？告訴了她不要緊麼？」

厲斜聳聳肩，道：「有或沒有，都不關我事。」

厲斜道：「我說了你一定不高興。」

沈宇點點頭，舉步行去，經過櫃檯時，道：「對不起，剛才我對你hｔtps://m•hｅtｕｂｏoｋ•ｃoｍ.ｃom無禮了。」

艾琳皺了皺眉頭，道：「你也不知道？」

艾琳道：「我答應不會不高興就是了。」

方在想時，通往店後的通道上，悄然出現了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手中提著的金軟鞭，鞭梢微微搖拂。陳掌櫃一直沒有察覺，猶自盯住那口銅鐘發愣。

厲斜道：「有。」

艾琳歡然一笑，道：「你的人並不壞，這是我跟蹤了幾個月後的結論。」

艾琳道：「你老實告訴我，沈宇這種人，值得你幫忙他麼？」

陳掌櫃一想起艾琳，登時感到那隻右手，熱呼呼的疼痛起來。他低頭瞧瞧，敢情手背已完全紅腫了。他道：「你人生路不熟，卻到何處躲藏？」

艾琳凝視著他，美眸中露出迷惘的神色，歇了一會，才道：「我也不知道。」

厲斜道：「他欺負了你？」

陳掌櫃一睜眼，恰好看到那口銅鐘，輕輕降落在地上原來的位置，銅鐘邊緣和地面相觸之時，只發出輕微的聲響，這等奇怪景象，使他又看得呆了。

過了一陣，他也舉步行去，倏忽已走得無影無蹤。

艾琳傲然道：「厲斜，你瞧見了，這人不是老老實實把沈宇的下落供出來了麼？」

艾琳冷冷道：「你這個蠢貨當然躲不進去，但沈宇修習的是上乘神功，身子可以縮小。」

沈宇道：「不要緊，假如那位姑娘回轉來，向你迫問的話，你不妨告訴她說，我到九龍巷去了。你可以說是我問過你哪兒最熱鬧，而你便把九龍巷的走法告訴了我。」

厲斜道：「我自家也問過自己許多次了。」

艾琳點頭道：「據我所知，那是買賣蜀錦的街道，相當熱鬧。他到那邊去，倒是合理。」

那個美貌少女走向銅鐘，口中發出冷峭的話聲，道：「這一口銅鐘，果然有點古怪。」

此鐘一上一落之際，速度大有分別。飛起之時，甚是迅猛，但落下之時，緩慢得如同有一隻無形之手，提著鐘頂似的。

沈宇說完之後，立即走出門外。陳掌櫃見他行得很快，方向正確，心知他認得道路，甚感詫異。他同時又記起這個年輕人一身黑色的滿是灰塵的衣服，髒破不堪，顯然是因為躲在銅鐘內所至。

厲斜道：「正因是不相干，你才會告訴我呀！你知道我與沈家，甚至與一般武林中人，都沒有什麼勾搭牽連，所以你才敢告訴我。」

艾琳敏感地覺察到，這個刀法大家，正在使雙方的距離接近。她不但一點也不討厭厲斜，甚至對他的果斷、狠辣的性格，高絕的武功，過人的機智，感到相當欽佩。可是此www.hetubook.com.com刻她不想太快就與他接近，當下岔開話題，問道：「假如你與沈宇面對面的遇上了，你打算怎麼樣？會不會殺死他？」

原來此是艾琳施展出內家上乘卸力手法，將那口銅鐘飛起的力道，巧妙地變為托住鐘，使之不致迅快落下。要知此鐘重達數百斤，如是迅猛落下的話，雖然是武林高手，亦無法突然使之中止。艾琳本身不是長於膂力之人，當然更沒有法子。因此她乃是施展至高上乘的內家手法，變換力道使那口銅鐘緩緩落下。

艾琳又道：「你追上他之後，有什麼打算？」

沈宇道：「謝謝你的好意，但躲在後面，更不安全，那個姑娘，不久就會回轉來。」

陳掌櫃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卻把脖子縮得更厲害了。

陳掌櫃脫口叫聲「我的媽呀！」駭得趕緊閉目抱頭，等候那口銅鐘跌在地上的震耳巨響。當然這口銅鐘，難以保存完整。並且店中許多其他的器物，也得毀損。

艾琳道：「他還在裏面麼？」

艾琳道：「但你後來卻在無意之中，流露出偏袒幫助他的態度，你為何要這樣做？當然不會僅僅是為了那點銀子。」

陳掌櫃摸摸脖子，這個動作，是下意識的反應，因為早先沈宇鋒利的短刀，曾經頂住他脖子當中的要害。但沈宇的道歉，頗令他十分感動。也不知是什麼力量的驅使，陳掌櫃叫道：「沈大爺，等一等！」

陳掌櫃道：「你如果沒有別的地方可以躲藏，我這後面還有一間空的房間，你先躲一躲，等天黑了再走，那就不易被他們碰見了。」

陳掌櫃吶吶道：「小人覺得沈大爺是個好人。」

陳掌櫃但覺此人目光冰冷，似乎從來沒有一點人性的感情。他打個寒噤，指指櫃檯上那錠銀子。

艾琳淡淡道：「果然不在裏面。」

艾琳道：「既然如此，我們就各走各路，我可不能讓你先找到他。」

陳掌櫃不由自主地道：「那位大爺，往九龍巷那邊去了。」

艾琳懷疑地瞅住他，道：「不動手也行，但我們講好，你不許老是以『吃定』的態度，與我說話。」

艾琳不大肯定地道：「也許是吧。」

話聲未歇，那條軟鞭像活的物事一般，自動縮回去，捲成許多圈子。這樣，鞭梢就不至於垂拂地面了。

艾琳道：「也許我想得太多了。」

艾琳不解道：「這與你有何相干？」

厲斜道：「誠然如此，但你總算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艾琳道：「這個原因，至今還未查出來。他不但弒了我爹，還以兇毒掌力，震傷我哥哥內臟，至今還纏綿床笫，不能行和*圖*書動。」

厲斜道：「我決定看情形行事。」

厲斜道：「我也不知道。」

陳掌櫃大吃一驚，一方面畏懼這個少女的鞭子，另一方面，頗悔恨自己的失態，實是不該盯著那口銅鐘。但還好的是沈宇已經走了，而他說得真不錯，艾琳果然回轉來了。

厲斜也不得不佩服了，因為她的威脅手段，雖然普通，可是由於這裏面含有正確的判斷，形成微妙的攻心力量，才能迅快奏功。

艾琳迫切地瞧著他，問道：「你打算怎樣？」

他道：「大爺，快點走吧，免得他們回轉來看見你。」

牆角的銅鐘掀起，現出沈宇身形。

厲斜道：「因為你艾家與沈宇，結下了深仇大恨，教人聽起來不由得生出莫名其妙之感。」

艾琳冷冷道：「鐘內尚有人氣汗味，可見得他走了不久，他往哪兒走的？」

艾琳道：「那也沒有關係。如果你不告訴我，我也有些事是你想知道的，也不告訴你。」

他把銅鐘輕輕放好，又用衣袖，在他指掌碰觸過之處，拂拭了幾下，看看沒留什麼痕跡，這才回身向那掌櫃望去。

艾琳怔了一下，唇角慢慢的泛起了一絲苦笑，道：「我可不大明白，但想來孤獨就是寂寞，而我卻常常感到非常寂寞。」

陳掌櫃道：「你這一出去，說不定他們就在街上等候著你。」

她回過頭來，冷冷的向陳掌櫃望去，道：「你大概是活得不耐煩了。」

厲斜道：「若然你敢違我之令，我可不管你是女子之身，照殺不誤。」

艾琳道：「有了答案沒有？」

陳掌櫃大驚，道：「小的……小的……」他驚慌之下，話也說不上來。

厲斜突然一怔，因為這「欺負」二字，居然使他泛起一種親切的同路人之感。他的情緒已作了極大的轉變，殺機全消。但他表面上神色不動，冷冷道：「你敢是堅信一定可以贏得本人手中之刀？」

她冷哼一聲，軟鞭呼地掃去，金色的鞭絲捲住鐘頂，玉腕一甩，但見那口數百斤重的銅鐘，猛可飛起來。

陳掌櫃的腦袋和舌頭，總算恢復了功能。他道：「哎呀！姑娘你瞧，這口鐘那麼小，誰能躲在裏面呢？」他膽敢如此說之故，便因為他曉得沈宇已經走了。艾琳如若不信，搬開此鐘，必定找不到人。

艾琳的鞭子，生似有靈性的長蛟一般，且有種種妙用，惟其如此，陳掌櫃才覺得格外恐怖震懼。他的意志勇氣完全崩潰消失，害怕得哭泣起來。

艾琳道：「我與他有三江四海之仇！」

厲斜才道：「我剛剛在想，自古有道是https://m.hetubook.com.com『冤有頭，債有主』，你該去找他父親才是。」

艾琳俏眼一睜，道：「他配麼？哼！哼！是他的父親，殺死了我爹！」

厲斜道：「也許我不願告訴你。」

艾琳微微放鬆，但隨即又收緊，如此數次，陳掌櫃已面色漲紅，眼前金星飛舞，再也支持不住了。但他想倒下去也辦不到，因為脖子上的鞭絲，竟能把他的身體挽著，只是這時，竟鬆了不少，使他得暢通地連吸好幾口氣。

艾琳秀眉一聳，現出怒氣，道：「反過來說，我和厲斜都不是好人了？」

沈宇遲疑一下，道：「不要緊，我有辦法。」

艾琳輕嘆一聲，道：「雖是如此，但人貴相知，如若不是知心，身邊縱然環繞著千百人，仍然如同獨處孤島之中。」

厲斜追了出去，眼看她躍上馬背，便仰起臉，高聲問道：「假如你大仇沒報，以後你有何打算？是回到家裏？抑是仍然在江湖上走動？」

沈宇在門口停步，轉頭望他，道：「什麼事？」

艾琳道：「原來你是這句話，告訴你吧，他的父親刺殺了我爹之後，被另外三個至交好友一路追趕，最後自知無法逃脫，便自刎身亡。」

厲斜道：「他自刎了？」

艾琳道：「笑話，我告訴你，你絕對殺不了我。」

陳掌櫃不知如何，突然大膽起來，慌忙地道：「沈大爺好像很孤獨可憐的樣子，所以小人對他很是同情。但姑娘和那一位卻不孤獨。」

厲斜同情地點頭道：「怪不得你如此怨恨，定要殺死沈宇了。」

他沒有讓自己沉溺於玄渺的思潮中，抬起眼睛，向那陳掌櫃望去，道：「謝謝你，我還是不要連累別人的好，我這就到九龍巷那邊。」

沈宇搖搖頭，面上陡然升起了濃重的憂鬱。

厲斜尋思了一下，道：「我想我猜得出原因。」

艾琳道：「第一點，你的刀法雖然高明，可是我的武功，也許更勝過你一籌。第二點，我有不少秘密，早已引起了你的好奇心。如若不然，你老早就有行動了，因此我只要具有這兩個條件之一，你就沒有法子殺死我了，何況我兩者兼具？」

艾琳睜大那對美麗的眼睛，道：「這樣說來，你可能取他性命？」

沈宇點頭道：「這真是說不定之事。」

艾琳突然皺皺眉頭，道：「我為什麼要把內情都告訴你呢？」

陳掌櫃雖然劇疼未息，但他實在害怕再來一鞭。非要了他的命不可，因此連忙用手向銅鐘那邊指去。

她這刻已認定沈宇還在鐘內，當下又道：「你這蠢貨竟敢幫著他，我把他找出來之後，再取你性命！」

艾琳道：「我可沒這麼想，但你也不一ｈｔｔps://wｗw.ｈｅｔｕbｏok•coｍ.cｏm定贏得我手中之鞭。」

厲斜第一次被人纏得生出沒有辦法之感，當下道：「好，我不吃定你就是了。」

厲斜道：「你口氣之中，似乎有點維護他的味道。雖然在事實上，你要表示的是你想手刃仇人，不願沈宇先被我殺死。」

陳掌櫃活了四十幾年，一輩子安份守己，十分怕事。可是他這刻突然勇敢起來，急急道：「你可以到我的親戚朋友家中躲起來。」

她回轉身去，迫近陳掌櫃之時，手起一鞭，鞭絲呼一聲，把陳掌櫃的脖子纏繞兩匝。陳掌櫃但覺不能透氣，眼前一黑，幾乎昏死。

陳掌櫃忙道：「不，不，你們也不是壞人。」

艾琳秀眉一皺，道：「哪有這等事情？」

陳掌櫃道：「姑娘，你正當青春年少，萬萬不可為了別的事情，虛度了光陰。小人聽一位老秀才說過，由於人死不能復生，是以生命才格外寶貴。他又說，青春一去不返，所以也寶貴如生命……」

艾琳道：「既然如此，我們先比劃一場，省得你老是以為可以隨便欺負我。」

在角落中的銅鐘，面積不大。陳掌櫃忽然大為迷惑，忖道：「那麼大的個子，怎能躲在那裏面？」

厲斜沒有說話，只皺起眉頭。

那匹烏黑發亮的神駒，似乎極是通靈，只得到了一點點暗示，便撒開四蹄，飛快地馳去。

但那隻銅鐘飛起數尺之後，艾琳一瞧底下無人，玉腕一沉，那隻銅鐘，登時落下。

他的聲音既冷酷，又兇悍，駭得陳掌櫃身子一震，差點站立不住。

艾琳道：「就算如此，你也沒有法子為我解答啊！」

艾琳大感興趣，追問道：「什麼原因？」

陳掌櫃道：「那兒很熱鬧，都是售買蜀錦的店舖，您不怕碰見他們麼？」

厲斜面色登時大為鬆弛，道：「既然你不認為可贏得本人，則這刻動手與否，便不算最重要的事。」

陳掌櫃意欲不答，又怕會招惹了她，想想倒不如順她之言，從實回答的好。他道：「小人真的不知道。」

厲斜道：「原來如此，他一定以為所犯的罪行，不會被人發覺。誰知秘密洩漏，故此畏罪自殺了，哼！這種人真是死有餘辜。」

厲斜望著那一騎漸漸遠去，心中猶自浮動著那對充滿了迷惘神情的美眸。

陳掌櫃點頭道：「啊！是的……是的……」但他隨即又搖頭道：「但是以你的年紀，實在不必想得這麼多，這些想法，只該是年紀老大，有了豐富的人生經驗的人，才會有的。」

艾琳走近銅鐘，只略一查看，便道：「這廝相當精細，居然拂擦去痕跡，但拂擦之舉的本身，也會留下痕跡的。」

厲斜道：「你也要找沈宇？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