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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人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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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狂者畸行

第十四章 狂者畸行

「命運呢?」
淨意和尚大驚道:「有這等事?」
淨意和尚訝道:「你不問第二而問第三的?他是大野豐前,年輕而有野心。第二把交椅是會津簡一。」
黑衣大漢似乎沒有懷疑他,但渾身發散出豹子般的機詐和殺氣。
「也是佛陀說的?他說甚麼你都深信不疑?」
金算盤道:「如果你真的佩服,為何還不放手?」
「你的確是值得重視的敵手。」
「自私」和「自我」恐怕就是一切答案了。
淨意和尚伸手按住他肩頭,柔聲說:「坐下,不要用力。你的確已經受傷,而且傷得很重。你左後背已被刺了很深很深的一刀,所以你的左手絕對不可以動。」
林長壽道:「是!」
當然那兩人跟著犬群轉了好幾次之後,不久每人總可以撈到一兩塊肉,卻也不是完全沒有得吃。而到後來肉塊搶到手越來越多,看來也都能夠吃飽。
「假如瀨川半藏之死有人會得到好處,這人自然希望你不能煉藥。你知不知道排行第三的是誰?」
沈神通淡淡一笑,又說:「我想表演的也是一種偵測功夫。大家都是看見那頂轎子簾子深垂,任何人都決不可能看見轎內有甚麼人,但這只不過是錯覺而已。」
沈神通仍然站在角落不出來:「如假包換。」
李威冷冷道:「姓陶的你莫非沒有家人?」
女孩子長得漂亮的話,的確有許多不可思議的地方。例如同樣斯文含蓄微笑一下,美女與醜女給予別人的感受就大不一樣。一個人長得美或醜,絕對不是本人所能控制所能改變,所以如果你長得醜,只好自嘆命運太壞了,除此之外你還能怨誰呢?
那大團青烟居然久久不散,別人一定會十分詫異,但身為東瀛第一忍者伊賀川門下的何同,卻不當是一回事。他只想看看烟霧中的女子長得怎樣?想知道何以金算盤像遇見祖奶奶一樣順從和溫柔?
果然有人在他耳邊輕輕道:「你的手如果永遠失去感覺,連我也替你可惜,何況說不定另一隻手也會忽然被蚊子咬壞,那就更加可惜了。我說得對不對?」
「在這個有限時空的宇宙之內,一切事物和觀念都是相對的,並沒有絕對存在。」
「我們的手法對你有甚麼用呢?」司徒拙聲音中微微露出驚駭。
淨意和尚雙腿軟得有如棉花,不由得跌坐地上。但他同時也發現原來「笨」有時也有好處,例如如果他聰明得會躲陶正直這一劍,則傷口便應該在心臟而不是靠近肩胛這邊了。
野趣園佔地甚廣,除了散佈的屋宇之外,園子並沒有顯著的圍牆或籬笆與外面劃出界線。唯一可以看出跡象的是在野趣園範圍內,花草樹木都很整齊,而且菊花特別多,其他的野草閒花便很少見了。在金黃色或白色的叢菊中不時會看見一些花匠園丁正在整理園圃。四下十分寂靜,風景幽美雅趣盎然。
金算盤走過去攬住那裸體美女肩頭,低聲商議一會,才抬頭道:「你放心,岩島健如果遭遇不測,那個女子和寶刀我雙手奉上。除此之外我不能答應你別的條件了。」
沈神通苦笑一下,道:「對,像他這種人會忙些甚麼呢?自然一定與動刀子的事有關。所以如果他老兄一時疏忽大意,我怎麼辦?我找誰好呢?」
老黃的缺牙忽然距他面孔很近,那是因為他要放低聲音說話之故:「大爺,那房子一定沒有你想找的人。」
金算盤(真正的)聽到李沉香薛群玉名字馬上就沉下臉,眼中閃出殺氣。
沈神通馬上將注意力轉到他身上:「你住在林家村?你爸爸叫林貫中?」
劉雙痕聳聳雙肩:「我也看見金算盤的表情,他第一眼見到你們,好像魂魄都飛掉了。」
人的思想很奇怪,當你必須急切考慮甲事,卻忽然會跳到乙事。所以金算盤驀地想起已經逝世好幾年的父親,同時又想起被父親在世時拆散那段姻緣就不足深詫了。
他還敷衍幾句話才使那兩個婦人走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不但不是「沒」事,簡直是「有」事之至。
崔憐花道:「聽起來我想救出她們竟是很愚蠢很衝動了?」
「好,這件事暫時不提。」劉雙痕說:「但你身為天下公門第一高手,你知道不知道有兩個女人,是活生生的人,卻變成狗一樣豢養著,和幾十隻大狼狗一同生活?」
黑衣大漢目㫮盡裂,顯然內心之氣憤難以形容,但陶正直從他掌中拿回劍柄之時,他根本連怒罵一聲也辦不到,就已被陶正直一腳踢出殿外天井裏了。
「這是我自己的事,但我不妨透露一點點。我近三年來已經不要女人,我家裏除了婢女僕婦之外,就沒有其他女人了。」
彩帶忽然放鬆隱入屏風後面。那從未露面的呂夫人道:「雲橋,沈神通已經在外面?」
崔憐月也好像很同情他:「你為甚麼好像和錢財有仇恨一樣,非花掉不可呢?」
啊,我本已明白本已知道,我和她的情況及發展,正是命運之中那無可抗拒的一部份。我曾經和她非常親密,也曾經非常愛她。雖然現在已不親密已不愛她,但那種關係卻已經存在過,那就是我親自種的「因」,現在種的卻是「果」的部份了。
金算盤搖搖頭道:「沈兄,我不相信,可是話出於你口中,我又不敢不信。」
這句講給自己聽的話,居然有人回答:「我保證不會,但可惜已無法證明了。」聲音含氣歛勁,絕不會是重傷垂危的和尚或林長壽說的。
沈神通外表上誰也別想觀察得出任何暗示。如果有的話,那必定是他特意讓你知道而已。
如果快嘴小金有這門功夫,他當然不必死,雖然他看了呂驚鴻裸體,雖然那時大大出了醜,但既然能永遠忘記,豈不是跟沒有見過一樣?
陳大叔的心已經涼颼颼。他平生只認識扒兒手圈子的人,但他本人卻已是這個圈子(範圍不僅僅是天津衛)頂尖兒人物。那麼誰能幫忙他?答案是一定沒有。一切只有靠他自己,絕對無人可以幫忙。
啊呀,我明白了,怪不得沈神通揶揄取笑我拖延時間之舉,原來他早就知道我想等到和尚和這少年奄奄一息萬萬救不活才對付他的心思,而他當然也早就想了辦法,所以拖延時間其實對他有利,至少可以再取笑我……陶正直此生第一次真真正正湧起恐懼,所以腳下不覺連退數步。
「你的手下好像是來對付他們的,如果我是因為幫助和尚而殺死他們,又怎會轉回頭殺傷和尚呢?」
崔憐花搖搖頭:「我不知道。大哥,你說呢?」
他用腳尖撥撥地上那團揉碎菊花,又說:「如果你們堅持要見李紅兒,亦不是最好方法,因為李紅兒很可能像這菊花一樣,忽然變成毫無用處毫不值得觀賞的垃圾。」
「當然可能。我的妹妹呂素情年紀只比我小三歲,她長得跟我一樣,而且你我昔年事情她完全知道。如果現在的我不是呂驚鴻而是呂素情,你分辨得出麼?」
「沈兄請說。」
呂驚鴻和劉雙痕開始作奇異不合情理的談話。呂驚鴻靠近那漂亮青年,口氣溫柔:「我一向喜歡漂亮又會講話的男人,所以我的僕從都英俊能幹。你要不要看看?」
劉雙痕笑得很瀟灑,但眼中卻微含怒色:「破壞容易建設難,千古如斯人人皆知,不過你辣手摧花卻好像有點不該。」
那僧人默然又瞧他一眼,才道:「貧僧淨意。沈檀樾如果不佈施這些食物,貧僧只怕已熬不過今天了。」
答案是「不會」,因為審美觀念是你個人的事,尺度每人和別人不同。你多半只喜歡這個美女而不怎麼喜歡另一個美女,所以這不是一加一等如二的問題。
沈神通大大透口氣:「這算是怎麼回事?他們是甚麼人?」
可惜金旺不久就因大醉而跌死,所以現在縱然能偷偷看見呂夫人,卻也無人可以談論可以比較觀感了。
沈神通知道已經說服這三個年輕人,暗中透口大氣:「不過如果兩位小姐不叫她出來而是進去瞧瞧,則不但可以甚至我還希望你們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擇善固執沒有錯,迷信世尊(即釋迦牟尼)的話至少到現在為止也沒有錯。」
行行出狀元這話絕對不錯,而且絕對放諸四海皆準,但不可不知的卻是每一行的狀元(高手之意)時時會有孤獨無依之感。那是因為在他的圈子裏,很難找得到可以援手呼應的人物。如果連頂尖人物也解決不了的難題或不能解救的危險,試問圈子裏其他的人怎能幫助他呢?
別人伸直手臂之後任何動作都必定比平時慢些,但現在這個人是沈神通,他修練的「天龍抓」神功乃是中原數千年絕學,幾乎連影子也能抓住,何況是一隻人手?
「不要開玩笑。」沈神通聲音嚴肅:「這是武林人的防身至寶,也是殺人利器,你不應該稱為東西,應該稱為寶貝。」
那中年人連連點頭說:「高論,高論,我只聽見你是陶正直……」
但最靈活最精巧甚至最美麗的手若是離開身體,很快就會幹枯腐爛變成毫無用處。
不過在靠近河邊一些樹木當中,卻有一座圓形巨大茅屋,屋子高度大概只比普通人高一點而已,可是佔地面積至少有七十坪(約二千五百平方尺)。茅屋內隨風傳來狗群吠叫以及咆哮聲,一聽而知數目不少。
那兩名壯漢輪番猛烈撲攻了十幾次,忽然退到金算盤身後。
金算盤聳聳肩頭,雖然是表示無可奈何的意思,但看來卻很瀟灑:「你好像已說服我了。那個人是誰?」假如金算盤仍然「不認識」那岩島健,自然不會問起找他之人是誰。
以沈神通這等人物,以他的功力,以他廣博知識經驗,尚且對只看過一次的呂驚鴻如此難忘而又畏懼,可見得呂驚鴻的確有多麼強烈多麼厲害的魅力了。
可是無論甚麼理由,都不能說服不能撫平金算盤心中的驚訝——劉雙痕怎能對崔憐花崔憐月絲毫都不動心呢?春風花月樓何以只派一個年輕俊美青年,兩個青春貌美少女?難道他們已足以擔承一切責任和後果?他們真可以代表兩個著名武林世家二百餘年歷史和聲譽?
「可是黑夜神社的人不但趁全莊空虛時侵入,明火執仗搶去三件價值連城的珠寶,還殺死兩個家人。就算我肯忍氣罷休,可惜還不知道人家會不會再做一票?」劉雙痕不禁嘆口氣。我春風樓招牌被砸同時也損失不菲,這些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將來還會不會有家人被殺的慘事發生呢?
沈神通的第六靈感一萬次中恐怕也沒有一次誤差落空,金算盤跟他果然有關連,至少何同曾經在「野趣園」出現過。
「在你面前我不講假話,我就算得到了悲魔之刀,我也決不留在身邊。我會讓它永遠沉埋在黃河裏或者渤海中。」
陶正直的微笑和聲音仍跟剛才一樣:「我識得的獨門暗器手法至少有二十種。聽說小幻天家派毒藥暗器雖然厲害,但卻只有『含沙射影』手法可以跟神女宮九種暗器手法相提並論。」
她應該拚命掙扎大叫,可是很令人意外,她居然不掙扎也不叫喊。她還很沉靜聆聽沈神通說話。
青烟中女子口音道:「你去瞧過她,又為她嘆氣,其實乾脆接她回家多好呢?」
沈神通的話鋒銳如針:「你不但關心,而且流露出擔心。他們會有甚麼危險?」
「這等於色即是空一樣了?」沈神通聲音帶著不滿和譏誚:「你可以相信我絕不會誤會這個色字是女色意思。我知道色就是萬物就是現象,所以你們佛家不外說萬物即是沒有,沒有即是萬物。」
他看了看搖頭低罵一聲「胡鬧」,便打火吸烟。誰也想不通他手中有那麼多東西,卻又怎能好像兩手空空一樣做完打火點烟等繁碎動作?而且容易得有如拿起一盃茶而已。
金算盤聲音大為嚮往:「連指頭都不必動就能制服敵人?唉!這是真真正正天下無敵的絕學,可惜驚鴻還未到此境界,否則任何強仇大敵都不必放在心上了。」
青色迷霧中的女子發出歡愉笑聲,然後說道:「又複雜又危險?好極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吧,哈哈。」笑聲可不能說不好聽,但何同卻感到毛骨悚然,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因為他記得聽過這種笑聲,但那是在甚麼地方,是甚麼人笑呢?
「我們想瞧瞧你美麗的侍婢。」
金算盤只好極力作瀟灑狀微笑一下,對於坦直誇獎的話而又出諸美女之口,你能怎麼應付?當然你更不能反駁。
程傑是忽然看見一件萬分奇怪也萬分恐怖的事。奇怪的原因是看見李威胸口忽然出現閃亮劍尖,劍尖由衣服裏透出,足足伸出大半尺才停止。任何人當然都不可能由胸口往外面生長出鋒利劍刃,所以誰看見都會覺得奇怪。
後殿殿頂其實也破爛多處,如果下雨一定不易找到乾燥不漏的地方,但居然還有供桌,上面還有佛像。佛像和供桌都拂拭得纖塵不染,未褪盡的金漆閃閃生光,桌前地上有個僧人趺跏坐於蒲團。
那兩個漢子都是廿多歲,身體健壯。從他們的裝束神情動作,一望而知是地痞流氓。縱然他們不是流氓,也一定是以欺詐凌迫良民為生的不良分子。
小金的呻|吟聲使他們火辣熾熱動作突然中斷。呂夫人(驚鴻)迅即隱沒屏風後,但聲音卻是屏風隔不住的:「小金嘴巴太快了,這種人留著有何用處?不如送去給沈神通殺死。」
「沈大人簡直是神仙,否則怎知敝幫這個最大秘密?」
野趣園近在咫尺,以金算盤之富有,就算每天三餐特別為他送來十席精美素菜也絕無問題,何況難道呂驚鴻自己也不怎麼想活不成?
「對了,不過我這名字對你有沒有其他意義?例如說,你以前聽見過沒有?在那兒聽過?聽誰說的?」
軟轎是停在角落,那兩名佩著長刀的年輕轎伕分立兩邊,而兩個侍女則站在轎門兩旁。
因此曾經滄海經驗老到的金算盤很失態愣一下,便沒有甚麼奇怪的了。
沈神通倒抽一口冷氣,和尚找的人選果然很對,但只怕找得太對了,只怕劉雙痕過不了這一關。天知道「人面獸心」陶正直有多少變態古怪手段?嚴溫和陶正直關係極之密切,所以只要看著嚴溫為例就足夠了。劉雙痕若是變成第二個嚴溫,那是多可惜多可怕的事?
金算盤只用手指做個動作,四個神色驃悍壯健大漢立刻退出亭外。這四名家將顯然都頭腦靈活反應奇快,否則金算盤這種不顯明的示意就很容易錯過了。
小金忽然全身發抖,喉嚨中發出奇怪呻|吟聲,直到本能地在虛空在迷惘狀態中忽然發洩了,才能稍微恢復清醒,眼光又向上移動,先是在高聳乳|房上停留迴旋一陣,最後終於看見那張艷色四射容光照人的面龐。
沈神通居然把一切遭遇說出來。
「不對,但這理由我說出來卻覺得有點抱歉。那是因為我們男人跟你們女人不同,我可以三妻四妾,我甚至可以先娶妾後娶妻,所以我帶個女人回去不打緊。但你們卻不能先帶一個情夫回去,然後才正式嫁給另一個丈夫。」
「別像看怪物一樣瞧著我,我只不過聽得多點,眼睛也銳利點而已。」
淨意法師還未表示出贊成意見,林長壽已經邁開長大步伐向門口行去。淨意和尚微笑一下,這個孩子性情猛烈急躁於此可見了。
二是劉雙痕也曾看見李紅兒的「銷魂手」,當時他好像也不怎麼困難就移開眼睛。
淨意沉默一會,才嘆氣道:「我已經好久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了。我表面上為了三個人而留下,但嚴格說只為了其中一個。」
野趣園地方極大,不少樓閣軒榭點綴在古樹修竹,或者假山曲沼中,掩映之間頗有烟水迷離雲封翠擁韻趣。
軟轎四面簾帷密垂,首先入軒,然後是兩名青衣侍女,樣子都不好看,最後才是仍然挺拔瀟灑,沒有肚腩也不瘦削的金算盤。人到了中年,不論男女,仍然保持年輕時代身裁,實在值得自傲。
所謂別的條件無疑就是「何同」。金算盤不敢答允交出此人實是理所當然,因為何同不是傻瓜笨蛋,絕對不會落在金算盤手中。沈神通一點就透,立刻同意。
沈神通好像大為失態,因為他竟然用雙手接茶。
沈神通點點頭。因為當世無雙的扒兒手大王司徒拙已經替他辦妥最重要的事。線索原本來自小飯館伙計老黃,得知化名郝老爺的何同曾經走入一家師姑絲繡作坊,那老尼還曾送出門。所以沈神通叫司徒拙將老尼姑身上所有東西扒到手找尋新線索,果然發現有封密緘柬帖,寫著呈交郝老爺親閱。
由於陳大叔老早已知道這現象既非毒蚊或任何其他原因,而是「人」為,所以他震駭得面色都變了。
「既對而又不對。」淨意和尚答得快而簡短。
世上居然有人敢低估沈神通,原是不可饒恕不可補救的錯誤,不過發生在陶正直身上反而情有可原。因為陶正直認識何同,他對何同評價大概並不太高,所以既然連何同也能暗算沈神通,陶正直的錯誤判斷就不足為奇了。
他聲音之冷酷顯示出絕非虛言恫嚇,他們要殺死淨意的決心連林長壽都聽得出來。故此林長壽大怒,暴喝一聲,拳出如風連環擊去,呼呼拳風顯出力道沉雄勁厲非同小可,而拳法招式也兇猛精妙,一下子便把那兩個人迫到門口。
假如你能站在房內窗邊,同時眼睛又快得可以看見劈到面前長刀鋒刃上的小小崩缺。有這麼銳利迅快的眼力,才可以看得見陳大叔的手時時會伸入別人懷中,有時甚至解開女人腰側的扣子,伸手入去之後,縮回時卻也已經將幾個扣子都扣好如常。
三個年輕男女又愣了一會。這個人講的話沒有一句不是奇峰突出,既十分驚奇有趣,卻又絕非胡鬧。
事實上何同出現於野趣園並不是很久以前之事,他根本還未曾走出野趣園。他眉毛加濃,留了鬍子,兩鬢卻染上少許灰白,從外表看簡直是個歷經風霜的中年鏢師。不過他大概已有點錢,所以急流勇退而有一種退休了的悠閒神情。
「我不會。」沈神通已沒有話好說。由華燈初上之時,他就來到此處(當然改易了容貌),直到現在這個大都市晚上最繁華地區已經漸漸暗淡,也就是說已經耗費了將近六個鐘頭,卻不料反而入了何同的圈套。如果好心的老黃不告訴他,恐怕還不知道中計。
沈神通沉思了一會,才道:「我心中固然有疑惑想請有學問的人指點,可是還有另一個目的,那就是我想知道你是甚麼人?你真的有了悟解才出家?抑是借沙門袈裟掩飾身份?」
侍女沒有掙扎,原因不是沈神通扣住脈穴或使用獨門指力,而是她感覺得出盒子上面有些尖刺,只要她一掙扎一用力,手掌非刺破不可。何況沈神通渾厚強絕的指力也使她知道掙扎是一件無聊而又無益之事。
手的主人只有十六七歲,在北方女孩子發育成熟得比較慢,那是因為寒冷之故,所以她看起來只是孩子,還不是含苞待放的少女。她的聲音悅耳,字字分明:「我叫李紅兒。那兩個是我的師弟,一個是方沖,一個是陳小祥。沈大人請用茶。」
「老實說只有一半真,看得出你有化妝那是絕無疑問,但本來面目還是要等你卸掉化粧才行。不過你的體態、動作、香味、智慧,後來又加上聲音,卻使我能判斷得出你必是天香國色,這也是絕無疑問之事。請問以你這種人物,卻化妝為隨轎的侍女,除了你就是正主之外,還有甚麼解釋呢?」
坡下遠處圓形茅屋忽然傳來嘈叫犬吠聲,那是因為有四個漢子腳步矯健走近茅屋,每個人手中提著小木桶,卻是從四道門戶走入茅屋。
他伸手摘下幾朵巨大美麗金黃色菊花,雙掌一揉,變成一團無以名之的東西丟在地上。
在武林中各門各派不但秘技自珍,而且向互剋的對頭門派探問破法,可真是千古罕見的奇事,當然也是大忌。任何武林人都會把對方看成白痴,否則他怎會提出這種要求?而跟著免不了大笑拍拍屁股走開。就是不能走開,至少也會譏諷取笑幾句。
劉雙痕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啊,我以為她只不過是廿三四歲成熟少婦,誰知她的兒子已經十五歲,就算她十六歲生孩子,她也有卅一二歲。我的眼力好像越來越不行了。
所以程傑李威都大驚後退,程傑已經不知道自己胡言亂語些甚麼,可是淨意和尚卻聽得清楚。那程傑居然質問他是不是真的和尚?程傑又說如果他是真和尚怎可以生氣?怎可以有想殺人的念頭?
呂驚鴻眼中閃出令人不安的熾熱光芒道:「有點痛,但我不在乎,以後只怕要你這樣抓住我的手已很少機會了,至少雲橋會呷醋的。」
「你若是非得到她不可,你也只好離家出走了。」
程傑李威都裂嘴獰笑,笑得既可厭又可怕。
屏風後面終於走出一個嬝嬝娜娜美貌少婦。她的出現必定會引起任何男人驚訝和垂涎注視,因為她身上只有一件透明衣裳,是比絲還柔軟而輕紗霧靄質料,衣裳內光裸雪白的胴體好像有一層薄霧遮掩,而其實卻又一覽無遺,纖毫畢現。她看來只有廿餘歲,腰很細但胸臀卻十分豐|滿誇張,所以放射出無限肉|欲魅力。怪不得她躲在屏風後面,如果她是金算盤的女人,這種等於赤|裸的裝扮當然也只有金算盤可以瞧看了。
他嘴巴的確很快,因為他又立刻告訴沈神通說,那兩個壯漢只不過是金府中次一級武師,論起武功遠遠比不上主人身邊四名家將。並且又透露他可以看見名聞天下武林的那座黃金台,甚至可以見到兩位名姬李沉香薛群玉艷絕天下的歌舞。
「我知道你是杭州神手幫幫主司徒拙。你十年前被浙省總捕頭丁世英迫離杭州,遠遠來到天津衛隱姓埋名,做了肉店老闆。」
沈神通道:「這三個人當中有男人也有女人甚至也有孩子?」
他眼光四下一轉,忽見門口不知何時出現一個英俊青年,左脅下挾著一把形式古雅長劍,微笑說道:「你是不是想找一根木棍防身?」話聲中居然拋了一根不到三尺的短木棒過來。
「金兄亦是武斷了一些,但本來說得很對。誰能從看不見看不透的轎子裏認出那是甚麼人?很多受過嚴格訓練的一流巨盜,能從蹄塵車轍看出裝載的大約是甚麼東西,正如我看見轎槓起伏節奏以及彎度,就知道轎內的人身子很輕,已可以猜想不是小孩就是嬌小的女人。在這種場合中,小孩來幹甚麼呢?」
「世尊說過,他只須用眉間一根白毫的功德,就一定可使後世沙門弟子不會餓死。」
把人變成狗,尤其是兩個都是女人。為甚麼這樣做?是誰的主意?當然最可能就是金算盤和呂驚鴻都知道都贊成的主意。
沈神通當然知道「雲橋」就是金算盤,他只好聳肩笑一下道:「對,除此之外,也只怕我很難再有機會威脅住他了。」
金算盤仰天大笑一聲,大有嘲諷意味,不過笑聲忽然中斷。這個人既有本事用一個極美麗女人作為見面禮,可想而知他的「寶刀」一定非同小可。何況他居然叫得出「岩島健」的姓名,這也是從所未有之事,所以這個人一定不同凡響,一定不可以輕視。
「沈檀越,任何人的思想都必須由詞語觀念組織構成。既然人類文字言語思想都跳不出時間空間的窠臼,你怎能想像怎能知道時空外的一切呢?螞蟻的層次比人類低,所以螞蟻決不能了解人類的思想。就算其中有些居然能了解,但牠能夠用牠們有限的經驗把人類的思想及作為使別的螞蟻明白麼?當然不能。雖然有些情形似乎可以用有限的經驗知識推論未知事物,可是這不過是『未知』而已。假使你轉個方向以證明經驗可以超越,例如你說邏輯學的一些定律就是先驗的,就是不能用邏輯本身證明的,好比同一律『我就是我,不能同一時間是我而又不是我。』這個定律果然不能以邏輯本身證明,但這都是經驗中的事實,若不相信,你不妨試試看能不能真正變成既是某一對父母所生的張三,而又同時是另一對父母所生的李四?」
「至於那刀法大家,姓岩島單名健,當然這姓名一聽而知不是中華人氏。不過他的刀法卻兼有中土東瀛之長。以我看來,當今武林能夠比得上他的高手廖廖可數,可能只有刀王蒲公望才贏得他。」
幸而他一向瀟灑得很,當下微笑道:「好,我叫你呂驚鴻,你叫我沈神通。呂驚鴻,你的玉手有沒有被我抓痛呢?」
「只有這條路,最好現在就動手。」
雖是不合情理的事也必定有原www.hetubook.com.com因,如果有人看得見桌面時時會出現一些莫名其妙的東西,包括金銀珠寶、藥丸、香囊、手帕、書信,甚至有時出現摺成小塊護身平安的符咒等等。而這些奇怪東西總是由房間另一道後門有人悄悄送入來悄悄溜掉,你自然恍然大悟何以肉店伙計不許進來之故。
老黃出去時險險被一個滿身塵土壯漢撞翻,那壯漢卻是彭璧。他一屁股坐在隔壁桌子,等掌櫃親自送上一壺酒,喝了一盃烈酒,才低聲道:「老總,你若不想進去,讓我先進去。」他發現沈神通還坐在館子裏,竟生出誤會。
沈神通道:「我也不大清楚,但至少可以連手指都不動就能制服敵人……」
「現在講幾句題外話,我在此兩年多時時煉藥,其中有一種就是給呂驚鴻,使她不至於魔火焚心而遭慘死。」
「命運也是這樣。」淨意和藹地說:「如果你非站在沒有過去也沒有來生的角度來看,也就是你一定要站在小孩子看糖果的狹小角度來看,命運當然是注定的。所以有些人盡情享樂,也拚命賺錢,他們說這就是積極,這就是改變命運。但笑話之至,你怎知道命運不是早已安排了你必須這樣?你不知有沒有來生,但你又怎知沒有來生?事實上這個堪忍世界(指地球)就有這種特性,你獲得的樂雖然其中有苦,卻必能忍受也必須忍受。唉,我太囉囌了,你可能覺得很乏味很沒趣。」
「那個人一定是女人,她是誰?」這句話究竟是憐花抑是憐月問的已不重要,因為她們根本就心意相通,用誰的嘴巴講出來其實全無分別。
「我不會猜不出你們的來歷,我只猜不到一件事。」
崔憐花點點頭道:「我們也一樣,不過你仍然認為我們悄悄走開做得對麼?我們不應該馬上動手救出那兩個女人問個明白麼?」
林長壽瞪目大叫道:「師父,殺死他們,不要怕,快殺死他們……」
「呂驚鴻從不來看你?從不送食物來?」
肉店後面還有院落房間,陳大叔的臥室分為明暗兩間,暗間是真正寢室,甚麼樣子還不知道。但明間卻有如一個小小廳堂,桌椅都是精雕紅木,名貴異常。另外居然還有些名家字畫,以及一些古雅飾物陳設。
彭璧心中湧滿忿怒苦惱,一口氣喝下三盃烈酒。只聽沈神通低細如蚊語聲鑽入耳中:「酒不能多喝,你立刻趕回曹氏父女那邊。記住我的話,若是兩個以上的流氓地痞找上門,定要先下手為強,也一定要先打倒一個,砍斷手腳都不妨。」
「呼延長壽,回去記得拚命用心修習刀法,否則你們就很難保存擁有此刀了。此外,當日家師孟知秋留下的密函共有兩封,何同只得其一,所以他只知道悲魔之刀存放地點,卻不知道你們兄弟的秘密,同時亦不知道悲魔之刀刀身上鐫刻的秘訣。」
沒有人作聲,連林長壽(現在應改為呼延長壽)也不知該說甚麼好。
何同沉默一會,才嘆口氣:「做你的手下很有福氣。我想拜見岩島健先生。」
幸而彭璧向來沒有違抗或反駁的習慣,所以沈神通不必再加解釋。彭璧去後,店伙老黃便已回來了。
劉雙痕微笑道:「好,我一定忍耐,我也會幫你留意,雖然我還不知道你想從他身上查些甚麼。」
這意思就是說籠內有兩人像狗一樣四肢爬行的「人」,速度當然遠遠不及狼狗快,所以空自跟著狗群四面轉來轉去,卻一塊肉也搶不到。如果這兩個「人」守候在某一邊以便搶先的話,這邊餵狗的漢子便停手不動,一味發出得意揶揄尖銳笑聲。
沈神通冷笑道:「林貫中只怕不是你親爸爸吧?」
「當然不是。可是既然你對我那個女人有興趣,何以又有點不耐煩呢?」
林長壽仍然不懂:「為甚麼要記住你們?」
「人的命運和佛的命運有區別麼?」
他們已經遠遠離開圓形茅屋。說得精確些,他們根本就已經回到居處,那是有兩間上房一個廳子的院落,庭中佈置了很多菊花,在陽光下色彩繽紛嬌艷悅目。
司徒拙苦笑道:「我的手比電棒重要,這是我的想法,希望你能同意。」
因此他忽然微笑忽然恢復安詳平靜就可以理解了,因為他現在早已不是江湖上爭雄鬥勝的武林人物。
「你是真正的和尚不錯,可是你仍然也曾是武林中人,至少你修習過上乘武功,也是毒藥暗器高手。正因如此,我才覺得十分困惑,因為我不知道應該拿你怎麼辦才好?」
金算盤搖搖頭道:「但有些事情是不可能偵查推測得到的。」
這些答案惟有出去看出去問才找得到。沈神通閃到門邊,探頭望去,只見廳內燈燭火炬都有,把任何角落的蜘蛛網灰塵都照得原形畢露。廳門走廊上有個廿七八歲華服男子,背負雙手望住這邊房門微微而笑。那華服男子現在有沒有瞧見沈神通不能肯定,但他一定知道沈神通身份,也知道房內情形無疑。
彭璧乃是公門高手,平時對付流氓地痞簡直比吃豆腐還容易。但有了張牙郎林二虎的經驗,便不可大意疏忽了。
司徒拙喃喃道:「是的,是的,那時才算得是本幫三大重寶之一。」
這間破屋一望而知是座年久失修的廟宇,由於有樹木圍繞,所以從大路走過的人不一定能夠發現。不過沈神通前來野趣園之時已經路過發現,還特地到破廟瞧看過一下。
窗外光禿禿的梧桐樹,寂寞地站在淒冷秋風中。但李紅兒身上卻溫暖得如在春天,她身上衣服很單薄,完全是侍婢裝束。
司徒拙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李紅兒卻瞧得出他內心的震動驚喜的渴望。
「是的,我認為沒有可能。」
「我知道崔家花月樓『多情簫』乃是世間神功絕藝之一,但你們這麼年輕,說不定功力火候不足。你們實在不該出頭負責,你們應該乖乖在家裏。」
何同道:「他是黑夜神社的一員,當然任何人一聽這姓名就可以知道他不是中國人。」
陶正直心裏隱隱覺得不大舒服,可能是因為那中年人忽然使他泛起完全無法猜測之感吧?
「她究竟是誰?」
沈神通苦笑一下,這條線索得之匪易,假如又斷了,這回想摸到何同蹤跡只怕比在大海撈針還難了。
沈神通走出去,手中還拿著奪來的兩尺尖刀。「你是誰?」他目光灼灼迫視對方:「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如果世上有些話能使得聽者好像掉在漿糊缸裏,這一類就是了。陶正直搖頭道:「你是奇異可怕的人。」
英俊青年的笑容似乎很坦白純潔:「我叫陶正直,只是個過路人。」他說:「我不明白你是怎麼回事。你明明掌心裏已扣著暗器,為甚麼不出手?你真是不肯殺人?」
跡象是第一點他沿著大路行去,走了里許,在距大路不遠一間破屋門口停住腳步。
淨意和尚道:「施主責備得是,托缽化緣不但予人功德,而且是忍辱去驕慢門徑,世尊當年規定沙門弟子必須托缽便是這等深意。」
他把那師姑絲繡作坊地點人名都說出之後,又露著缺牙道:「你如果想打聽本衛發生的事情,不妨再來找我。」說完這句話,意思已經十分明顯要他算帳走路,因為小飯館老早應該打烊關門了。
的確不合情理之至,好像是虛幻夢囈式的情節,不過事實卻又擺在眼前。
他眼光忽然移到另一個櫥內,不經意地看了一座小小瓷製屏風一眼。事實上這座小型屏風絕不簡單,只要是男人應該多看幾眼,因為六扇相連的白瓷屏風上,卻精繪有七彩的俊美男女。由於畫中男女不但不|穿衣服,還相擁著顯示出交歡淫|褻光景,所以女人可能不敢看,也可能沒有興趣,但男人一定多看細看,除非環境不許可。
金算盤冷冷哼一聲望住他,果然屏風後傳出女子嬌脆口音:「我喜歡不講理。小金,你心裏恨不恨我?」
沈神通直到現在才插口:「這些理論分析雖然很精闢高妙,但我懷疑實際上對劉雙痕有沒有幫助?」
真要命,他連我們心裏想甚麼都猜得出。這種人多麼可怕但卻又多麼可愛。
金算盤居然不作聲不反駁。
金算盤嘆口氣:「小金,你做錯任何事我都可以幫你救你,唯有這一件我沒有辦法。」
他們一齊動手替和尚以及林長壽包紮傷勢,很快就完成了任務,四個人坐在一起。
武林中有名世家不在少數,但其中的「劍劉」、「簫崔」卻聲名更著,可能原因是這兩家竟是同在淮左名都「揚州」,世代又是通家之好,而且由於「劍劉」有座出名的春風樓,「簫崔」家裏有座花月樓,世上因此並稱為春風花月樓,等於把兩大世家合而為一,所以更加著名,其實不足為奇。
呂夫人承認道:「的確很不舒服。」
她一定是因為沈神通面色凝重而大為得意,所以輕笑兩聲,又道:「你是不是他的敵手不得而知,但如果你擊敗他,你的好處又多一樣,就是可以從他手中奪回一把寶刀,據說這把刀也是你的心願之一,我的消息有沒有弄錯呢?」
沈神通道:「如果不是你的地盤,我保證不會對你來這一手。金算盤,小心聽著,躲在北城外某處地方,我有一個伙計彭璧,還有半身不遂的老人和女兒,以及一個老僕人。你立刻下令派人保護他們。」
金算盤走近數步,卻不敢太近,因為現在的形勢一看而知就算天下第一高手也沒有可能救助那侍女脫出沈神通的掌握,除非根本不管她的安危。
「狗籠裏那兩個女人一定本來很漂亮很迷人。」崔憐月說:「凡是小幻天出身的惡女不但淫毒,又特別妒嫉呷醋。如果她們很平凡,最多被鞭打甚至被殺死,決計不至於遭受這種可怕的活罪。」
「至於你,」他轉向呼延長壽:「回去告訴你哥哥,你爹遺言希望呼延家的後代用悲魔之刀跟用橫行刀的人再較量一場。記住,不是報仇,所以要光明正大。我如果能取回悲魔之刀,我會送去你家。如果我無能為力的話,那就要你們自行設法了。」他無能為力當然就是「敗亡」之意。
「最好方法莫過於餓死你,於是任何人都沒有嫌疑。我看當日你竟然醫不好半藏,其中也大有文章,不過我們犯不著多費腦筋就是。」
可是既然不必關心她的安危,又何必拚命搶救她?所以金算盤只說道:「有話慢慢說。沈神通,你這一手是甚麼意思?」
沈神通微微而笑,聲音既冷靜而又自信的道:「金雲橋你放心,我是沈神通而不是快嘴小金。」
「你是奇異可怕的人。」陶正直謙卑鞠躬:「我寧可做你的僕人,也不願做你的敵人。」
陶正直惋惜地嘆一聲,喃喃自語道:「他的刀法會不會像他腦子那麼糟糕呢?」
呂驚鴻定定神,用溫柔語氣表示不想與沈神通為敵的秘密心意:「沈神通,你當然不會吃飽飯無緣無故遠離杭州跑到天津衛來,任何人都會猜想你必有極重要極秘密任務在身。但如果我居然進一步說知道你的心事知道你的任務,你相信不相信?」
淨意沉吟一下,才道:「你為何問這麼多?你甚麼事都要知道?」
但無論如何她們的膝頭和手掌一定已變得又粗又厚,甚至連全身也無不粗糙得像鯊魚皮,因而她們縱然被釋放,洗過澡塗抹過香油,只怕也令人驚悸慨嘆而暫時沒有辦法把她們當作女人看待。
沈神通深深嘆口氣,回到現實中:「如果你想得回拳經真本,我可以答應你,不過那已經是日後之事。」
淨意和尚看看他們表情,發現他們完全沒有反對沒有異議的意思,才又說道:「在先天上,情慾力量比理智大得多,所以小幻天家派的武功成就既快又高,可以歸入速成武功類型內。但大自然劍法卻相反,正如世上儘多十幾歲少年就已經是染有許多不良嗜好的壞蛋,但十幾歲的聖賢卻是罕有希聞的事一樣。我們不妨從這方面加以推究,相信可以找出對劉雙痕有幫助的辦法。」
沈神通立刻搖頭:「至少我還有師父。其實除了家師之外,天下還有很多異人高士,只不過他們深自隱晦退藏,所以世上很少人知道而已。」
金算盤頷首道:「這話有理。」
她盈盈淺笑,聲音含有醉人魔力:「你是金雲橋沒錯,但我是不是呂驚鴻呢?是不是二十年前風光如畫的大明湖邊那個快樂女孩子呢?」
「我想表演一點小功夫,證明我是沈神通而不是冒牌貨。例如抬轎的兩位朋友,兩把刀根本是幌子,他們至少精練過十種暗器。如果有人想欺近轎子,很可能遠在兩丈之外全身已變成蜂窩了。」
陶正直聲音溫和得有如朋友閒談聊天,清清晰晰送入每個人耳中:「和尚不敢殺人,但我卻敢。你們難道都想不到這一點?」他稍稍停歇一下又說:「我不但敢殺人,而且最喜歡殺壞人。你們連和尚都欺負,我猜想一定是壞人。你們是不是呢?」
沈神通聲音很自信道:「拿去,給轎中人一瞧就知道了。」
「李紅兒的銷魂手若果再精進一層,當她使出銷魂手時,吸引目光眩惑心神的魅力至少比現在強大十倍,而且那種無瑕之美使任何人都起不了淫邪念頭。當然最重要的是任何一流高手若是被摸上一下,必定覺得全身十分舒服但其實有好一會兒全無氣力。由於很舒服所以不易發覺失去氣力,而由於失去氣力卻又很容易被人殺死。」
「我絕不另組神手幫。」從這句話中陳大叔不但回答了問題,還承認了他就是從前江南神手幫主司徒拙。
屏風後忽然飛出一道彩光,彩光末端一下子就纏住快嘴小金喉嚨,原來是一條七彩奪目燦爛的錦帶。小金好像被一條七彩毒蛇纏勒住頸子一樣,面孔很快就變成紫色,人也軟跪地上。
有男有女加上孩子,除了林家三口還有誰呢?沈神通算是一口道破,但越想越覺得不對越覺得迷糊。
「假如不是普通朋友,而是你的子姪你的兄弟呢?」
「他們連洗澡甚至上廁所都有眼睛盯住,所以我不但對他們每一個人的行動瞭如指掌,最大收穫卻是他們還未到天津衛,就已經被那些眼睛迫得快要發瘋了,哈哈!」
「我若是一劍一劍慢慢刺死他,你還敢不敢殺人呢?」
如果是昨天一定冷得發抖,可是今天卻是大大不同。沈神通居然還記得多年前閱讀過的內功秘訣,司徒拙略加整理就知道如何使李紅兒補修殘漏不足部份。
但不論是彭璧皺眉也好,司徒拙微笑也好,卻不能減輕李紅兒膽顫心驚的惡劣情況。她明明看見沈神通雙手沒有一隻手指碰到她,可是她兩隻手卻像被鋼鐵手套套住,不但十隻手指和手掌都不能移動分毫,而且所有骨頭都好像馬上會碎裂。
沈神通真想從他肚子裏挖出那些食物:「你很固執,也很迷信。」
呂驚鴻笑聲忽高忽低,敏感的人可能聽得出她心情波動變化,但沈神通卻不止如此,他還聽出好些別人不知道的內容。
崔家雙姝和劉雙痕都露出沉思神色。
性格上發生了變異、分裂和錯亂等缺陷的人,不問可知一定很難打交道而且非常危險。何況呂驚鴻既有武功而又美麗?
陶正直不覺退了兩步。他的確是由於心頭巨大震撼而下意識地做出逃避動作。
可是此劍不但不是太阿劍,而且最要命的一點這劍是陶正直的。
呂驚鴻雖然年紀比雙生美女大好幾歲,可是她那種少婦的冶艷駘蕩風情的魔力,絕對絲毫不比雙生美女遜色。
他瘦而污垢,頭髮有兩寸長,鬍鬚希落難看,沈神通很想建議他由頭到腳好好洗個澡,換套乾淨衣服,還有就是剃頭刮鬍子,否則以他這副骯髒樣子,全無和尚威儀,保證很少人能夠不把他當作那些窮極無聊混吃混喝的雲水僧人。
大凡是心靈方面的功夫,由於精深微妙無比,又由於每個人在一剎那間都會閃掠過二十個以上的妄念,所以極難控制而往往發生嚴重問題。用一般人常常愛用的話來形容,就是「走火入魔」。「心靈」方面的功夫若是走火入魔,小則免不了錯亂瘋狂,大則喪了性命。
沈神通等到她笑聲一收,突然放開了手,金盒子則回到他囊中。所以別說金算盤等人,連呂驚鴻也終於弄不清楚金盒內還有甚麼古怪,亦因此沈神通增加了幾分神秘魅力。
劉雙痕嘆口氣:「沒有了,但我只希望沒有做錯。」
他後悔的是答應讓她修煉,其實應該等到一切事情辦妥之後才開始修煉,那才不會因她的失敗而破壞了整個計劃。
詳情剛剛飛報與沈神通,跟著又派人飛報說何同已出門往這邊方向前來。
「我是很想給你一拳,可是我忽然想到你絕不是亂講話的人。何況你又是師父的朋友,你救了師父也救了我。現在我只想知道你說那句話究竟是甚麼意思?如果我爸爸不是親爸爸,那麼他是誰?」
崔憐花一開口就使他希望碎成片片!
但突然笑容凍結變化,李威似乎還不如何使人覺得,程傑卻變得極之劇烈,由於本來獰笑時嘴巴略略張開,所以連舌頭已掉出來竟也不知道。
後殿另一角有個用破磚砌成的小灶,上面有個瓦缽,只可惜灶裏無柴缽內無米。甚至任何人都瞧得出這個灶很久沒有起過火,沒有煮過食物,因為缽內灰塵厚積,灶內也冷清清的。
那人頭髮已經半灰,身材矮小,面貌笑容和藹可親得使你願意叫他一聲「伯伯」或是「叔叔」的。
淨意嘆口氣,但覺這個外表英俊說話溫文的青年根本不是人而是惡魔。以佛門戒律來說,殺死惡魔當然不同於殺人。
但他短棒出手時仍然極為迅疾,棒尖直向陶正直小腹戳去。當然他的殺著是在左手七粒毒砂。
「不是,不是,是這把劍。」答案宛如奇峰突起,黑衣大漢又露出表情。
沈神通只苦笑一下,自從任職公門十多年來,管的都是別人之事。但現在卻是自己的事了,我怎能不盡快查明金算盤和何同的關係?我豈可糊裏糊塗跟那岩島健決戰而無法判斷任何後果?
青年微笑時露出潔白牙齒。他眼睛很明亮,天庭飽滿廣闊,雙眉修長皮膚白皙,加上高挑身量,如假包換是個罕能得見的美男子。
他面前行過的壯漢雖是穿著得跟買賣人一樣,但靈活的眼神和態度卻顯示不是生意人,市井中黑社會分子更是一眼就認得出他必是「捕快」。
沈神通用手勢阻止和尚說話,然後道:「不必謝我,我在屋頂丟入你們嘴巴裏的靈丹是劉雙痕的。揚州春風樓的春風丹天下馳名,果然可以止血也可以恢復體力。」
「劉雙痕,我是金算盤的女人之一,我叫呂驚鴻。你以前見過我?如果未見過,何以露出很驚奇很訝疑的樣子?」
崔家雙姝對這些話一點不同意反應都沒有,還連連點頭。
也不知走了多遠,總之很遠很遠就是,但仍然還未走出野趣園範圍。他們離開築好和砌好的道路,經過不少屋子園圃,有時分枝拂葉穿過樹叢,來到一處波頂。坡下的路一直伸延到一條小河,卻都沒有菊花,大概已經是野趣園邊緣的某一點。
破廟只有前後兩進,前進殿堂傾塌了許多處,連大門都沒有,所以在外面可以看見後殿一部份。
「兩位小姐心腸仁慈而又俠義,你除了這個理由,還有其他說法麼?」
金算盤嘆氣道:「其實你不必這樣。」
對方連連點頭,道:「好極了,你頭腦很靈活,眼睛很銳利,希望這兩樣在凶險激烈爭殺中能保護你。我是快嘴小金,奉主人之命請你到野趣園喝酒。」
金算盤總算找出一個喘息辦法,那就是向另一個青年講話。不論講甚麼話,都可以逃避崔家雙生美女咄咄迫人坦率問題。何況這個青年是「劍劉」春風樓的代表,找他講話自是合情合理的事。
「我已很久沒有見過她,她只派家人送藥材來,然後拿藥回去。但連她的家人也不肯走入後殿。」
根據陶正直的話,淨意和尚簡直比驢還笨十倍,也因此陶正直忽然一劍刺中他胸口,他居然不會躲閃也就不足為奇了。
破廟還是那麼破舊那麼雜亂,但淨意和尚威儀卻大不相同。
沈神通左手大拇指一挑道:「果然不愧是名震武林大豪金算盤,沈某佩服。」
「我相信。」
沈神通面色一沉:「我們之間一定有很多賬要算。如果我現在不是忙得不可開交,我一定全力逮捕你送官法辦。」
他們耍慣訛詐欺凌那套流氓功夫,擅長觀察風頭,若是碰到真正胸懷殺機的人,他們寧可抱頭鼠竄絕不挺身硬碰。「殺機」跟「憤恨」有很大不同,當你憤恨時你可能氣得想殺死對方,不過未必真正有此決心,更不一定有殺人能力。但殺機卻具有殺人的氣勢以及決心。
崔憐花話聲未歇,崔憐月接著說:「我們本來認為你很有嫌疑,因為你需要錢,劉家三件寶貝已可以讓你揮霍好久了。同時你喜歡女人,我家三個婢子都長得很美貌。可是現在親眼看見你了,我們已知道猜錯了。」
「如果我餓死,那是業力,也就是從前惡因現形,跟佛祖的戒律不相干。」
「你問我我問誰?」
「我本來也捨不得丟下麻雀,她實在很可愛令人迷戀,可是我又急於想知道『悲魔之刀』的下落,所以星夜趕來天津。」
這不是神話也不是荒誕幻想,人類數千年歷史之中,許多宗教社會(當然是真正虔誠的)已經顯示和出現過祥和寧靜的生活例證。不過倘若天下的男性都不要女性,或者女性不要男性,人類的延續就大受威脅了,有些人會這樣想並且強烈抗議。但問題卻是「人類」一定非得延續不可麼?這個使命何以如此神聖,何以如此不可動搖?
四是阻止他不可和陶正直見面。他不但真沒露面,而後來聽了解釋理由,竟然還表示感謝。
此人越來越像惡魔化身,因為他不但能笑著殺人,不但腹笥淵博,而且劍法之精妙惡毒也幾乎當世無匹。
沈神通除了緊張之外還有點後悔,因為李紅兒躲在房間依照他口授的秘訣猛煉內功,他緊張的是估計李紅兒已到了緊要關頭,如果她能夠衝破能夠克服每一步的險難,她的「銷魂手」便真真正正成為神手幫三寶之一。
金算盤神氣瀟灑的面孔微微現出迷亂痛苦,但剎時已自恢復平時冰冷神色:「你盡快自殺,省得多受折磨。」
「小金只不過昏過去而已,你居然瞧不出?莫非你竟然是冒牌貨?」
沈神通面色一沉,也是微微透出怒色:「你親口說『破壞容易建設難』?又親口說『不應該辣手摧花』?以後你不至於反口否認講過這兩句話吧?」
金算盤態度微現煩躁:「你是誰都不要緊,但我猜你絕不是特地為了說這句話而想盡法子見我。」
沈神通微微而笑,走過去從櫥內拿出那根短棍。他好像在自己家裏,好像所有名貴東西(還有許多精絕貴重不及細表)本來就是他的一樣。不過他沒有除掉棍套,僅僅一手拿著輕輕打在另一手的掌心。
劉雙痕沒有法子掩飾得住驚訝:「你知道我沒有別人可找了?你知道淨意法師可以幫助我?他究竟是甚麼人?」
這一點彭璧理會得,可是那曹家父女和老蒼頭李幹現在已送到城外匿居,若是遵命前去守護,沈神通豈不是只剩下孤身一人?
「當然會啦!但我怎會袖手不理呢?」
陳大叔低聲道:「我得先去辦點事,」
這個有奇異魅力的小侍婢就是李紅兒。她現下就在隔壁院子,她身為婢子居然躲在房裏,而主人沈神通卻在庭院中負手閒步。
被他伸過手探懷摸袋的多半是年紀輕看起來很靈活的人,男女都有,可是從來沒有一個人有絲毫警覺神色,可見得他們根本完全感覺不到有過這末回事,自然也不知道有些本來在口袋甚至兜肚裏的東西,竟然曾經離開過一段時間而又被放回原處。
「我知道你劉家春風樓的『大自然劍法』高妙精深無比,也知道你既是劉家代表,一定造詣不凡。可是我還是認為划不來,因為黑夜神社至少有三個可能贏得你,但即使你高過他們,殺死他們,但也不過有如宰了幾隻惡狗而已。萬一被他們咬一口,實在很不值得。」
和尚既然是真正出家人,一旦進入空境,任何雜思妄念都污染他不得。沈神通多智深沉,內心情緒向來不露諸形色。但劉雙痕居然也能夠很安詳。以他的年紀閱歷,能有這種胸襟修養實是難得之至。
林長壽卻驚訝道:「你兒子m.hetubook.com•com不該取名辛苦的辛字,這個字很不好。」
金算盤用男人都能會心的語氣回答:「我沒練過你那種功夫,所以只好讓她老是在腦袋裏。除了你那種功夫,你可還有更好法子?」
「由於佛已經超越你我所知的時間和空間層次,所以佛有沒有命運我不得而知。這是因為一旦超越了時空,我們人類根本不能思考不能想像。在我們人類中,沒有任何詞語不是時空內的產物。你能不能找到任何一個名詞,是沒有時空性質的呢?」
「他叫劉雙痕,我是崔憐花,這個是我妹子崔憐月。你是誰?」
短棒居然順順利利戳中陶正直小腹,不過想不到的是陶正直的劍也有如毒蛇在同一時間一樣刺中他左掌,因此淨意和尚當然撒不出毒砂了。
她有武功意思是說她本身已經非常不好應付,而「美麗」又具有驅使男人(當然指武功高強之輩)為她賣命之魔力。這樣子的敵人誰敢招惹呢?
「好吧,算你說得有理,但值得更可慶幸的是她不是她,不然的話,你可能會鬧出笑話鬧出事情。你也可能永遠不回去揚州。」
「你究竟要說明甚麼?」
「法師,你扯得太遠了,我們只談談人的命運好麼?」
市場裏充滿肉類菜類氣味的狹窄街道來往的人已經很少,店舖和攤子大多數顯然準備休息。陳大叔忽然覺得很寂寞孤獨,覺得好像在深山野嶺中,沒有人會幫助他,更無人來解他孤寂。
「答案分為兩部份。第一,世尊自己說過絕不騙人、絕不講假話。他連富貴榮華醇酒美人甚至嬌妻愛子都捨棄,難道他看重教祖地位?他當然不會看重,所以不必講假話騙人入教。」
沈神通不論在任何地方任何時間,總會帶給人許多驚訝意外,好像他身上有個專門收藏秘密的庫房。
黑衣大漢走近一伸手就抓住劍把,現在只有他能用這把劍攻刺對方了。陶正直只捏住劍尖,就算指力強絕,最多也不過能做到雙方僵持地步。古語說:「太阿倒持,授人以柄」就是這意思。「太阿」是古代名劍,鋒利無匹,你若是將劍柄交到對方手上,當然你就只好被威脅被挾持了。
「講出來你們就不會覺得驚奇了。」沈神通很欣賞這個青年,因為他感覺得出他恢宏大度的天性。這是成大功立大業不可或缺的優點。
「有用之至,而且我已經試驗過已經證實過,所以我需要你們的手。」
金算盤眼前兩張嬌艷青春面龐,宛如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一樣,都是那麼宜嗔宜喜,光彩照人,而且又都散發出純真可愛味道。金算盤極欣賞極喜歡純真可愛這一點,但其實很多年輕男女都很純真可愛,只不過這兩個少女特別美麗,故此格外令人覺得可愛,令人著迷。金算盤甚至覺得他這一座佈置得十分高貴豪華的客廳,竟然不配招待這對雙生美女。
高處不勝寒!
你可能又猜錯了,因為金算盤並不是因她出現而迷惑而愣住,卻是因為劉雙痕——連金算盤他也肯定承認——所露出驚詫訝疑的神色。劉雙痕顯然看見印象極深刻卻又不應該會出現的事物,故此有那麼一陣子迷惘震驚。
快嘴小金臉色如土:「老爺,就算呂夫人生氣,她也不能不講理……」
黑衣大漢突然感到手中一輕,銳利目光剛剛看見只剩下一個劍柄還握在手中之時,胸口要害已經一陣疼痛,全身氣力突然消失。
至於恐怖的來源就更簡單了,常識告訴李威胸口的劍刃絕不是像樹木一樣「長」出來,而是這把劍從後背刺入,穿透了身軀才由前胸突出。
沈神通雖是感到已落下風,卻也不敢稍作遲疑:「我肯。但那女子是誰?刀法大家又是誰?我和他非決戰一場不可麼?」
可是林長壽沒有走出這間後殿,反而忽然停步,那是因為門口出現了兩個人攔阻了他的去路之故。
「你一身武功不論劍是刀或者暗器,都走陰柔詐變路子。那悲魔之刀聲名響亮,還未亮出來人家都會知道。所以別人得到此刀有用處,獨獨你得去了反而對自己不利。你肯做不利於己的事麼?」
這些物事如何處置呢?那也是要在房間內才看得見一部分。在桌子旁邊地面有個籮筐,墊著軟布,偶然會有一件東西飛落籮筐裏。由於有軟布為墊,所以就算珍貴玉器也不會破碎。
連淨意和尚劉雙痕兩人都大為驚愕,但林長壽那麼烈性子的人,竟然沒有為這句侮辱性的話激怒,只瞪大雙眼瞪住沈神通。
沈神通道:「我知道,因為我親眼看見了那兩個可憐的女人。」
沈神通笑容很溫柔文雅:「你們兩位一樣漂亮的姑娘是不是怕我猜不出是花月樓高手呢?」
為了故鄉和拳經,連司徒拙也真心願意為奴為僕……
金算盤果然正如外面傳說長得很帥,眼睛靈活精明。何同的確從沈神通處學會了不少特殊知識,因為他一看金算盤走入涼亭時的動作節奏步伐,加上腕骨手指眼神等細微地方的觀察,便已大致上知道這個傳奇人物武功心智成就境界。
金算盤聳聳雙肩:「你有可能不是呂驚鴻麼?」
「你知不知道手中拿著的是甚麼東西?」
其實苦笑也有好處,因為至少思想感情都鬆弛一下,暫時跑出牛角尖。「我想不通的是你明明跟呂驚鴻有很深的淵源,你們甚至可能是同門,但何以忽又牽扯上林家三口呢?」
林長壽雖是痛得頭昏眼花,但同時也憤怒得全身冒汗,大喝掙扎而起想要拚命。誰知喝聲低沉微弱,全身也沒有氣力,連坐起也有所未能,更休提出手拚命了。
又例如龜毛兔角,龜當然沒有毛,兔也沒有角,表面上既然不存在的東西當然不含時空性質了。殊不知一方面既屬虛假的名詞,本身已無意義可言,另一方面既然含有「沒有」性質,則已包含著時間和空間了。
金算盤神色冰冷:「你武功過得去而已。你真是大名鼎鼎的沈神通?」
陶正直向沈神通拱拱手:「小可告退了,我希望永遠不再見到你。」這個人一定在「逃走」方面曾經痛下功夫,所以不知如何已經失去了蹤影。
崔憐月接著笑盈盈說:「聽說你雖然有吝嗇小氣名聲,其實卻很會花錢,也很會玩女人是不是?」
「每個人作風不同。」沈神通笑得很溫柔:「你們並沒有錯,試想那兩個女人過的日子?她們怎可能不感到渡日如年感到痛苦無比?但你們想採取的卻不是最好方法。」
連沈神通那麼老練沉著的人也不禁吃了一驚,因為對方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無疑也必有對付他的方法。他表面上用公門捕快常用熟練高妙手法擊倒小周等二人,其實小周已被他一腳踢碎膝蓋,另一個也最少昏迷一兩天才會回醒,這等隱藏不露效果當然不是一般公門高手辦得到的。
希望我沒有看走眼,沈神通在心中對自己說。如此博大謙虛胸襟,加上家世武功和堅強自信,卻居然還有如此俊美容顏,老天爺是怎麼攪的?我平生見過不知多少俊俏風流人物,卻毫無疑問數他第一。
「表面上看來好像沒有幫助,但理論是實行之母,我們必須先從理論上找尋推究,才知道我們要克服的是甚麼障礙。」
「我的心很亂,」劉雙痕低聲說。在廳子裏說話不得不防備隔牆有耳:「我根本猜想不出動機何在?目的何在?」
「我並不是橫蠻不講理的人。」沈神通終於先開口:「我們既然都是老江湖,所以都不說廢話,也所以你等我開出條件才肯開口。很好,請幫主小心聽著。」
「我已經看見。」
可是沈神通現下的環境情勢許可之極,甚至他認為值得把玩收藏的話,這座六扇屏風就必定是他囊中之物。因為陳大叔萬萬不會忘記右邊指掌完全麻木這回事,假如能夠使這隻妙絕人寰的指掌恢復如常的話,你想他豈有不肯用屏風交換之理?
李威大概已發現程傑正在忍痛不便說話,所以出聲回答:「那人是沈神通,不但我們惹不起他,別人也不行。」
照說如此重大隱情,怎可告訴剛剛認識的人?但沈神通卻很有信心,因為他已經知道淨意和尚是真正悟道的佛門弟子。如果這種人都不能相信,那就不必相信任何人了。
「我也不知道,因為我們直到現在連人家是誰都不曉得,我憑甚麼可以思考可以判斷呢?」他聲音流露出明顯已經吃癟的意味。
那侍女雖然距他五尺之遠,但沈神通伸直右手已達三尺,所以她只須伸手就可以拿到。同時由於沈神通已伸直手臂,所以也不怕他會有任何不軌陰謀。因為人的四肢任何一肢若是伸得很直,就不能發力也不能迅速變化姿勢傷害稍遠的人。
金算盤不禁露出大驚之色:「難道你看得見?」
「這話說得也是。唉,那悲魔之刀真真是一件寶物,而呼延逐客也當真是一代刀法大家,雖然他最後仍是敗亡於『刀王』蒲公望的橫行刀之下,但我仍然認為他的成就很傑出很了不起。」
林長壽雖是性子兇猛暴烈,但道理仍然是明白的,所以退回牆邊不再哼聲。
晨間的陽光,尤其是在秋天,除了明亮晴朗之外,還予人以溫暖舒適之感。但馬玉儀現正在何處?她可能享受到秋日溫暖的太陽?小兒子沈辛呢?他還活著麼?我還有沒有機會吻他玫瑰色的面頰?咬他肥胖的腿?
陶正直的話很奇怪,使程傑李威二人都暫時忍住不動手。他說:「這和尚還有個大秘密,你們想不想知道?他的秘密就是他很虛弱,如果他三棒打不倒你們,他就只好跪下認輸任憑宰割了。」
使人稍感可惜的是沈神通沒有看見他,因為剃頭匠和衣服都是沈神通替他辦妥的,卻想不到那污垢瘦弱的和尚忽然變得甚是清秀好看,也一點都不土氣了。
「啊,沈神通。」三個人一齊輕叫,看來已不必詢問就知道他們都聽過這名字了。
「傻丫頭,我絕不會離家出走。」
「小幻天家派任何功夫都以激起對方七情六慾為主,但大自然劍法卻是取法自然運行之理,其間不能摻雜任何感情,此所以你們天生就是不能相容的死對頭。」
陶正直忽然慢慢轉頭望去。殿門外天井裏有個黑衣大漢,用腳撥動程傑李威兩具屍首,像驗屍官一樣前後上下都瞧過,然後入殿內,眼光先掠過淨意和尚和林長壽身上傷勢,也辨認一下這兩個半昏迷狀態的人的面孔,最後才注視陶正直。
淨意和尚連受兩傷流血不少,虛弱得連坐也坐不住向後便倒。偏偏背後就是供桌,把他身軀擋住,使他連躺下也有所未能。
呂驚鴻卻冷冷道:「別笑,他不是開玩笑,他這話大有學問。」
沈神通登時心中一亮:「原來是她?男人是誰?」
侍女第一次開口,聲音很嬌軟很悅耳道:「我很高興認識你,我叫呂驚鴻。」
金算盤第一次緊緊皺起眉頭,聲音流露明顯敵意:「岩島健是誰?」
「你就是金算盤金大爺?」眼看對方點頭之後,左手在背後摸出一把刀:「小周靴筒也沒有刀子了,我不喜歡有人帶著刀子在我背後。」
劉雙痕崔家雙姝都為之一愣,既然這兩句話都屬於「理直氣壯」之類,劉雙痕怎會否認?他為何要否認?
「所以你本來以為餓死自己也不壞,是嗎?」
「那麼我是甚麼?」
這筆賬只怕誰也算不清楚,因為心胸最偏狹最會呷醋妒嫉的呂驚鴻,居然會不追究金算盤對雙生美女的溫柔慷慨態度,而金算盤亦不把呂驚鴻和劉雙痕默默凝視甚至還很接近地低聲悄語等等放在心上。
卻原來那劍柄也不過是形狀不同的劍鞘而已,所以陶正直等於在他胸前拔劍而隨手刺中了他而已,一切動作簡單又自然,簡直平淡輕鬆得不必再談及。
「你是不是想告訴我,大野豐前最希望我死掉,這樣我就不能為半藏煉藥?」
小金眼睛已經睜開,也聽見主人和呂夫人對答,心知這等情況之下決計清醒不得,所以趕快又閉上眼睛。他聽見主人金算盤聲音充滿驚訝:「驚鴻,你怎麼啦?」
現在呂驚鴻已經回來,已經和我重聚,但終究跟從前不一樣了。當年情懷失落已久,如今為何忽又微微挑起?是不是這對雙生美女的緣故呢?
沈神通凝視著石徑,因為石徑上出現了一個挺拔瀟灑的男人,後面還有一頂軟轎。那個男人的氣概丰度一望而知必是金算盤,但軟轎內是甚麼人?是由於不良於行抑是不肯露面才使用軟轎?
程傑冷笑兩聲:「喂,和尚,你覺不覺得這樣做法多餘了一點?你死了之後我們還是不會放過他的,你何必替他上藥治傷?」
「如果沒有人為陰謀,餓死病死沒有分別,但現在我卻不能坐著束手待斃。何況我若是被害死,至少有三個人也活不成。」
輪到崔憐花說了:「那三個婢子一路上免不了被惡人侵犯,這也只好自怨命苦,但我卻希望後來得到你庇護。」
那是因為陳大叔和藹親熱的笑容忽然凍結,變成奇怪表情。但陳大叔馬上恢復如常,道:「沒事,沒事……」
林長壽愕然問道:「為甚麼我要記住?」
「沒有。」沈神通攤攤雙手:「如果我年輕十歲,我可能捨不得忘掉她呢。你可會見怪我這樣說?」
除了林長壽不時握拳咆哮神態悍猛之外,其餘三人都不作聲,看來也都很平靜安詳。
「當然,我非常同意,所以我只借用幾天就還給你。我說過我不是蠻不講理的人。」
「請你先看看,那和尚和他的徒弟也被這把劍刺傷,大概快要死了。」
淨意和尚輕輕嘆口氣。陶正直立刻又說:「你難道不知道如果你不殺死他們,他們會殺死你?何況還有你那個徒弟,更何況你徒弟還有家人?」
金算盤更尷尬了,卻也只能作狀微笑。
不過,金算盤仍然含著苦笑:「你知不知道快嘴小金的下場?」
林長壽勃然大怒。他原來就很容易發怒,所以這次發作得更快。他發怒時從不多言,只用拳頭發洩,故此程傑李威兩人被他一拳迫得同時退了五步之多。程傑那副齜牙裂嘴樣子顯然吃了虧,至少招架的左臂一定十分疼痛。
因為他聽另一個也是親信家人金旺說過,那呂夫人不但有沉魚落雁之貌,不但肌膚身裁都是第一流的,而且她居然不|穿衣服,那件紗霧似的外衣根本等於沒有。金旺提起她之時,神情痴痴迷迷,任何男人一望而知他的感受多麼強烈多麼深刻。
「這不是相剋問題,而是依靠你們修為造詣才分得出強弱勝敗。如果她造詣比你高明比你深厚,她可能輕易剋制你,使你變成她裙下不二之臣。你比其他任何門派之人更無法逃脫更無法突破這種命運。反過來也一樣,如果她功力火候比不上你,你隨手一劍就可以殺死她。」
雖然那當世五大高手之中包括孟知秋在內,但就算他們全部被害,沈神通也不會存有為師報仇那種狹窄又不合法的觀念。沈神通會盡力將陶正直繩之以法,如果有證據的話。但如果採取報復私仇方式,他知道連孟知秋也一定不會贊成的。
當然他也很想探詢後來嚴北蒲公望等五大高手命運究竟如何?這是嚴溫向他透露的。當時嚴溫也說很想知道那當世五大高手逃得過逃不過陶正直的毒手?
沈神通道:「不是武功問題,而是腦袋問題。如果他是我的僕從,我老早傳他一種腦袋裏面煉的功夫。」
如果有一個美人使你十分動心,使你悠然神往,那麼兩個美女的魅力會不會增加一倍?
司徒拙搔搔頭,聲音中充滿困惑:「沈大人,你究竟要甚麼?」
「你不必提醒我。」跟這種厲害高明人物打交道辦交涉,往往直接坦白得使人愉快,自然危險性也增加很多。何同有過無數次經驗,所以領略得出「愉快」之感。
假如此劍從別人身上透出,那倒沒有關係,程傑不是沒有殺過人那種好人,絕不會見到殺人場面驚駭昏倒。可是從李威身上「長」出劍刃意義就不大相同了。李威毫無疑問必是瞬間就完全死亡,故此面部還殘留著僵硬笑容。
李紅兒好像沐浴在明媚和暖春光裏,不但覺得兩隻手可以灑出春光,連心靈和身體也秘密迅速生長。
呂驚鴻向來只穿一件透明輕紗衣裳,連內衣褲都沒有,但現在居然外面多罩了一件絲袍。雖然豐|滿誘人胴體若隱若現,但至少已失去那種赤身裸體的感覺。
崔家雙姝果然由於好奇心,迅快走入房間觀察李紅兒情形,所以外面只賸下沈神通和劉雙痕。
「我不必太謙虛,所以我不否認,當你設法使黑衣人分散那股可怕的專心一志,你兩次成功地使他露出表情,於是你有機會也馬上出手。我卻替你設想,如果黑衣人心神毫不分散,那你怎麼辦呢?」
沈神通立刻道:「後天太久啦,萬一岩島健這兩天吹風受涼得了病痛,或者不小心摔跤摔破頭,對我來說問題就大啦!」
另一方面,劉雙痕年少俊美身世顯赫,崔家雙生美女在相貌家世也可以匹配。他們同行數千里之遙,照理說就算沒有深厚愛情也有深厚感情,因此任何一方都會發生嫉妒情緒,但他們好像沒有,看來好像連友情都沒有,所以彼此全無一絲一毫妒嫉或不舒服的樣子。異性相吸本是大自然定律,但他們何以能突破呢?
這些疑問將來也許會找出答案,只是目前卻找不出,而且亦沒有人想追究想探索。
「我既然看得出你起不了殺機,自然也就看得出你動了殺機。我瞧得出你身體虛弱,同樣也瞧得出你右手木棒力道極為有限,因為你只能把全力運聚左手發射暗器,所以我早一步發劍解除威脅。這是我平生原則,我就算能接住你七粒毒砂,我若有其他方法可想,我決不肯冒險接下毒砂的。」
恭維的話向來不會招來白眼,故此金算盤神色好了一點不足為奇,只不過他仍然堅持道:「不行,我打算將那女人賞給我手下。」
沈神通答道:「我幾時可以會晤岩島健?」
三是他們躲在破廟屋頂向下窺看一切情形。沈神通伸手向他討取「春風丹」,劉雙痕既不多問也無吝嗇,一給就是兩顆。
「法師,每一個人的命運是不是已經注定的?『一飲一啄,莫非前定』,古人這句話是對還是不對?」
「我沒有關係,但你提起李沉香薛群玉名字卻犯了呂夫人大忌,呂夫人一定不肯饒恕你,你我一場主僕,我教你一個法子。」
「我想變回年輕人,並不是不滿現實也不是追悔過去,而是不喜歡有太多人生經驗。我不喜歡猜測得出別人心裏的念頭。」中年人講得很認真:「像你那麼年輕的人,就算非常非常聰明,但有些事情還得想一想才明白。可是當你累積了很多經驗之後,你根本不必想就知道許多事。」
沈神通冷笑一聲,一腳把他踢翻,走到另外已躺下那個人身邊,拾起一塊銀子,那就是他剛才的暗器了,吹掉銀錠上的灰塵才收回囊中。
沈神通聲音也壓低,但心臟卻砰砰大跳:「真的沒有?」
三對漂亮充滿青春活力的手仍然平擺桌上,那是彭璧點了他們穴道抓他們進來後的命令。彭璧的手雖然粗大,但點穴抓人卻很有一套,有時連沈神通都不能不誇讚的。
但原來沈神通還有下文:「所以和尚你只好跟我到野趣園,向金算盤化幾件乾淨衣服,順便養傷。那兒有吃有住,一定不會餓死。」
陶正直如夢初醒,恍然瞪著他:「你是沈神通?對,是沈神通。唉,我一直太低估你了。」
金算盤簡簡短短應一聲:「好!」
沈神通道:「我不能放,因為有時候有些情況很難掌握。我意思是說你老兄沒有辦法控制,雖然這兒是你勢力範圍。」
「啊,不,不,你當然比我那些僕從好得多了。如果我能留下你,我寧願你成為我的丈夫,但當然這是不可能的事。」
林長壽忽然發出咆哮聲。他本來已經要死不活,但現在聽聲音卻好像已經可以動手打鬥,所以陶正直十分驚異地向他望去。
「呂驚鴻。」沈神通直呼她姓名,表示雙方並非陌生人:「既然你已經想好已經有所決定,那就開始吧。」
「你要我爭取時間以及使形勢弄得混亂?唉,你的智慧使我佩服得五體投地。我自從見過她之後,就一直尋思籌算,好不容易想出一點眉目,但你卻一眼就瞧出關鍵所在。」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劉雙痕說:「但看來你沒有發高燒也沒有神智不清,所以我猜你絕不是胡言亂語。」
轎內先傳出一陣笑聲:「因為我不想他們像快嘴小金一樣。」
世上許多珍貴動物絕了種,當你聽見這個消息,你會不會像喪失了好朋友、親人甚至兒女那麼悲痛呢?既然有些動物可以滅種,人類又為何必須例外?
菊花是這個季節特色,所以處處都看得見,不但品種繁多,顏色妍態各各不同,而且種種盆栽的高低遠近疏密位置也是大有講究。崔家雙姝和劉雙痕信步遊賞,都不覺嘖嘖稱奇,塵襟俗慮好像一時都消散了。
何同嘆口氣:「你可以相信我,因為那個美女就是沈神通的愛妾。」
「沈神通,你真的能看透我的化粧?真的看得見我本來面目?」
金算盤苦笑一下,大聲的道:「甚麼話?我幾時憐香惜玉了?」
「我是沈神通。你離開杭州之後我才到任,所以我們未見過面。但我希望你聽過我這個人。」
「陶正直,你刀法雖然練得不錯,但你終究是以劍法為主,如果我沒有看錯。我很想知道你為何對悲魔之刀的興趣這麼大?」
瑣屑俗事總算弄妥。淨意法師捧著熱騰騰香茗,舒一口氣,那表情好像已經完成一件非常偉大的任務一樣。
然而問題是何以呂驚鴻會使他這樣子?呂驚鴻縱然很美艷迷人,但難道劉雙痕竟是不折不扣的土包子,竟然未見過世面?居然一看見美女就大大失態?當然不可能這樣,所以金算盤愣一下,細細尋思其故。
從笑聲中竟能聽出對方尋思事情,又能知道作了決定,這當然是很奇怪很特殊本領了,但沈神通其實還不止如此。他甚至知道呂驚鴻修煉過一種心靈功夫,已有相當成就,不過其中又好像有點問題,這意思是說她很可能出了紕漏。
氣氛忽然緩和輕鬆了很多,世間上人與人之間每一秒鐘不知發生多少一言不合變成冤家仇人之事。但如果言語中稍為帶點幽默感,便往往可以減少誤會減少衝突。
老黃的缺牙仍然在沈神通眼前幌動。他本來禁不住泛起討厭感覺(雖然老黃是好人),但老黃說:「你絕對不是壞蛋,所以我幫你打聽一下,你等一等。」當下觀感馬上改變。沈神通同時也得到一點安慰,總算還有人瞧得出我不是壞蛋,這實在是不容易的事。
櫻唇似是含著微微憐憫,但美眸中卻閃動熾烈可怕光芒。為甚麼許多男人都受不了女色|誘惑呢?她可能這樣想,也可能感到強烈滿足和蔑視。
沈神通右手捏住那件物事,左手向那個比較高大的身材健美的侍女招幾下,道:「你過來,快點。」他顯然要將右手掌心捏藏著的物事給她看或是交給她。
左邊那個裂嘴而笑之時露出不齊整黃色牙齒。他斜睨林長壽(其實大可正面而視,但這類人卻喜歡斜著眼睛瞧人):「我是程傑,他是李威,你最好牢牢記住。」
「坦白說我幾乎被迷住。」劉雙痕居然好像跟男朋友談論女人一樣滿不在乎:「其實呂驚鴻年紀比你們大,也不及你們漂亮,可是她長得像極了一個人。」
街上燈光以及人聲好像漸漸減少,那個缺一隻門牙的小飯館伙計再送來半斤玫瑰露時,忠厚的面上露出善意笑容:「大爺,你已經喝了三斤,別人只怕已經醉死啦。」
雖然眼光緩慢地逐寸移上去,但仍然不太久就到了大腿盡頭處。
中年人微微而笑,說:「我記得這句話剛才你也對那黑衣人說過,難道你竟沒有別的形容詞表達這意思麼?」
「你見過呂驚鴻?」
「如果我是自自然然餓死的,那三個人活不成也就不要緊了。因為這三個人當中一個是黑夜神社首領,這種人活得太久對世間沒有好處。第二個人就是呂驚鴻,她活著也是對人對己都沒有好處。第三個……」他想了一下:「也是一樣。」
世上往往有很多奇怪巧合事情發生,縱是最平凡的人也會碰到,只不過有時你知道而有時不知道而已!
金算盤笑聲中有點邪和有點怪:「天下間只有你能鑑別,至少能知道我是不是二十年前的我。」
青烟中透出一個女子和*圖*書嬌脆口音:「金老爺,看來你很憐香惜玉啊!」
林長壽蹬蹬蹬一直退到淨意法師前面,還轉過面孔望住淨意,面色變得慘白:「師父,我好像已經受傷?」
「難道你要我做你的僕從?」
沈神通目光被那對特別美麗的手黏住。雖然他一會兒就收回目光,但他敢打賭任何男人看見這對美手,必定心神迷醉,而且遐思浪翻濤湧。
劉雙痕十分慎重尋思。唉,形勢實在凶險得遠遠超出意料之外。本來以為「黑夜神社」是敵人,但誰知呂驚鴻才是真正最可怕的敵人。我的功力造詣能不能勝過她?用甚麼法子可以測度得出呢?
淨意和尚的表情等於用言語證明一樣明白。我只想不通的是陶正直究竟想怎樣?陶正直外表聲音笑容都使人覺得坦白純真,使人覺得是個好人,但何以又好像生怕程李二人殺不死我,所以特地指出我心理和生理的弱點?
「如果你願意說,我就聽。」
這也是籮筐內東西很少的原因。現在籮筐內只有一個繡工極精美的香囊,還發出清淡幽遠香氣。桌面上有把一尺長的短刀、一錠銀子還有些碎銀銅錢,旁邊有一個火漆封口的公文袋以及一張已拆開的海捕文書。這些物件如果同屬一人所有,不問可知身份必是公門捕快。
人類智慧還不能計算也不能洞曉每一個因果的關係,所以對未來之事既無法避免亦無法前知。於是看起來「命運」好像早已注定,好像無法更改。但從另一角度看,因果既然都是我們自己做的,豈不是等如命運也是自己注定的?
「我姓陶名正直。」他鞠躬得更深,表示更大的謙卑順從意思:「如果你想殺我,務請你把原因告訴我。」
華服男子道:「他靴筒還有一把刀,我不明白他為何不敢用。我姓金,天津衛姓金的人不算多。」
金算盤面色還算好,因為他不知何故感到沈神通絕不是輕薄好色之徒。何況呂驚鴻落在別人手中還是第一次,這種經驗很新鮮很新奇,而且也許有點報復或挫折呂驚鴻氣焰的深意吧?
沈神通微笑瞧她:「我一定管,但事情總有輕重緩急。我能夠安慰你們的理由,也正如劉雙痕一樣。她們反正受苦受難了一段時間,目前就算多熬一陣也沒有關係。我當然以大局為重,你們說是不是?」
陶正直笑容一點也沒有變,但手中劍光一閃,已刺中林長壽右眉。林長壽痛得大叫時,陶正直已經一腳把他踢出六七尺之遠。
崔憐月道:「我們能幫助她?她有甚麼危險?」
沈神通苦笑一聲,道:「這兒只是狡兔三個窟穴之一,從前我們要抓的巨奸大惡都喜歡來這一套。」但今天何同卻自己用上了,並且也能夠瞞過沈神通一時。
沈神通用公門人物蠻橫自大態度大步入廳,忽然發現兩個壯漢突然躍出,一個手提一對短戟,份量看來甚為沉重,另一個左手短刀右手黑色長鞭。黑皮鞭發出撕裂空氣「啪」地大響,另外那對短戟亦舞得風響。他們不是表演,而是當真惡狠狠向沈神通攻去。
淨意和尚不覺愣住。程傑的確沒有講錯,我既然真正皈依,真正奉行大乘菩薩道,莫說揮刀殺人,就連殺心也是不該生起的。又既然業力如此深重以至今日非把他們殺死不可,這也不過是在無盡相繼生死流轉過程中了卻一重因果而已。世人莫不惜生怕死,主要原因是他們認為只有此生才是真實的,一旦死了就有如永遠絕滅,所以總是想抓住表面真實而其實是虛幻的一生。
但願她還沒有瘋狂,沈神通暗暗苦笑一下。怪不得金算盤會做出一些奇怪不合理之事,如果是因她所致,也就不令人奇怪疑惑了。
淨意和尚已經提供很多有關資料,其中有些秘密除了他已無別人知道。這個骯髒和尚還有這間破廟,絕少人會加以一顧,但沈神通號稱不落無寶之地的鳳凰,他果然落在有寶之地。
小金當然想像不出呂夫人做出甚麼事使主人如此驚訝,鼻中卻忽然嗅到一陣甜膩蕩情思的香氣。香氣來源似乎距他鼻尖不遠,這一點使他忽然血脈賁張心跳加速。
「八年前我十四歲時候,曾經被送到濟南府修習內外功。」
快嘴小金全身索索發抖,口袋裏的金子銀子互相碰擊,發出悅耳而又奇異的聲響。
「那麼你肯不肯為那個杭州女子,跟一位刀法大家拚鬥?」
寥寥數言,卻已經勾劃出一幅少年戀情畫圖。世上許多男孩子都可能有過這種經驗,在擁擠街頭,在高峨樓上,在鄰家窗口,或者在熱鬧舞會中,匆匆一瞥短短一面便已心越神往,留下低徊惘悵憶念。當然若是鄰家女孩子,你可能時時看見時時想念,但到了後來那種恍惚飄渺的情思還是一樣的。
沈神通看過的手比普通人多千百倍,因為他廿餘年來不知用手銬銬過多少對手,而且還有無數的手捺指印簽押。最重要的是他修習觀察秘術時,形形色|色的手都記在心中。但眼前這對長在一個娟秀少女身上的手,卻是最美麗的。無論是手掌手指的膚色形狀以及指甲,都比最精美白玉雕成的還要好看得多。
「別岔開話題,你肯不肯聽我話就此回家?」
「因為我本是這種靠猜測本領混一口飯吃的人。我是沈神通,你們也許曾經聽過這個很俗的名字。」
呂驚鴻可能會微笑,不過面上的化粧卻遮掩住她的一切表情:「叫我名字就好。如果你要我不跟你搗亂,但我們卻好像很陌生的人一樣,我覺得沒有理由幫你。」
金算盤禁不住驚訝的注視對方,然後一連說兩句「原來如此」。
「我認識做廚子的老張。我問他你家郝老爺在此地有沒有相熟朋友?老張先說沒有,但想一下又說,前幾天到市場買菜,無意中看見郝老爺從一家絲繡作坊出來。那一家乃是師姑繡作,老師姑送他出門,看來好像以前相識的樣子。」
在巨大深邃府第某一間屋子內,到處浮動飄散著防止蟲蛀的藥香和書卷香味。沈神通那時還只是廿餘歲的年輕人,獨自坐在窗前,埋首於無數塵封檔案中。唉,歲月如流,怎的青春忽然就已逝去無蹤?
「呂姑娘請恕沈某失禮之罪。」話雖如此,仍然沒有放開她的手。
用言語拖下去不是辦法,因為李紅兒不知道要多久才走得完險阻路程。假如把內情完全講出來,萬一……
「我也可以保證。」金算盤說。
「為甚麼你不發怒?以你的脾氣應該一拳就打過來。」
沈神通答得很快:「因為我也是為了一個男人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來到此地。那個女人是我的妻子,孩子是我的兒子,他們都落在那個男人手中。」
「小幻天家派內功秘要分為男女兩途,總名都稱為『動心忍性』。但女徒眾修習的路數方法以及成就其後都與男徒眾不同,所以女徒眾修習的內功以及外功又別稱為『搖魂奪魄』。她們個個都能保持青春艷麗,甚至還多添了極之強烈魅力,足以挑動男人情慾,使男人為之狂亂。但另一方面,當她本身功力達到某一點,自身也有很大危險,她會倒行逆施做出種種可怕事情,以致招來殺身之禍。」
陶正直不由得皺起眉頭表示心中甚是困惑。沈神通他到底知道多少?難道他真的有如江湖上傳說那麼厲害?他提起麻雀名字之時,何故也流露出一種奇怪感情?正如割愛手顧慈悲、擂地有聲袁越以及萬里雲雁吳瀟瀟他們一樣?看來有關麻雀之事最好少提為妙,所以我只好找別的話題吸引他的注意力了。唉,小麻雀,我真想不到你後台這麼硬勢力這麼大!如果我早知道的話,我絕不自告奮勇替嚴溫揹這個黑鍋。
沈神通的話題忽然拉回和尚身上:「此地不是修行的地方,你何以一住兩年多還不捨得走?」
那侍女平板而稍嫌醜陋面孔毫無表情,腳下遲疑一下,才向沈神通走去。但她卻不敢走得太近,距對方五尺就停住腳步。
「你收了兩男一女共是三個門人。請問你是怕絕技失傳?或者是在天津衛成立新的神手幫?」
「但可惜第三件寶物已失蹤百年之久,目前在你手中的拳經只不過是殘缺不全的抄本,殘缺部份就是幾種特殊內功修煉秘訣,銷魂手的特殊內功也包括在其中。」
沈神通接著說的話又使劉雙痕惕然震驚。沈神通說:「小幻天秘傳神功到某一可怕階段之後,性格會發生變化,出現類似瘋狂情況。我看呂驚鴻已經達到這種階段,所以她不但武功很厲害,而且性格一定更為可怕。」
劉雙痕也學他阻止和尚開口,笑道:「你也不要謝我。因為我想知道寒家的大自然劍法怎樣修習才贏得你小幻天詭秘武功?換言之,我怎樣才可以突飛猛進?怎樣才可以迅即突破我現在的造詣境界?」
「第二部份,佛教不怕你疑,只怕你不疑。我的信仰是經過無數小劫大劫才建立的。不但是我,無數佛教信徒也有這種經歷。」
「我會叫你逃走,當然你逃不了多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但逃走並不是投降認輸,而是攻擊的開始。你只不過使她認為你逃走而已。」
「既然這話是金兄說的,我沈某相信你。」他語氣仍然冷靜得好像談論別人事情一樣:「不過在轉入真正問題之前,沈某卻有個小小請求。」
崔憐花崔憐月這時顯示出孿生姊妹心靈相通特點,居然一齊問:「那一件事?」
神探孟知秋最膾炙天下人口的絕技就是這種不可思議的觀察力,尤其在武功方面。沈神通使出這種嫡傳本領,果然使陶正直為之目瞪口呆。
「哼,他們欺負人所以該死?」
他已由頭到腳用熱水洗得非常乾淨,鄰村剃頭匠替他刮光了頭和鬍鬚,身上換上月白色比丘便服更顯得乾淨清爽。
他們免不了說得幾句仰慕的客氣話,之後沈神通便直接觸及其正面問題:「金兄,你派人找我來有何見教?老實說我身有要事,不能浪費時間。」
和尚大概已經找出方法,所以眼光更見湛明,微微而笑。
窗門微響一聲,這是有東西在桌上的暗號。陳大叔回手去摸,一面向兩個婦人笑著打招呼。
「你不妨問問呂驚鴻。」沈神通眼光很坦然地回到她身上,居然還在她等如赤|裸的美麗嬌軀上下巡弋:「這種永遠忘記某一經歷的功夫本來沒有甚麼用處,不過若是修習過『動心忍性』之術,不必到最高的第四層,其實在第一層時就必須著手。如果未煉成『過目能忘』這一關,根本就沒有希望上達第四層最高境界。」
金算盤嘆口氣,頹然坐下:「世上很少人見到我之時能夠不畏懼或者不尊敬,可是我在你面前卻變成傻瓜一樣。我究竟該怎樣說呢?唉,你有時的確使我想起那淘氣愛捉弄人的素情,因為你已使我陷入麻煩危險情勢境地。你要我做的事情,每一件都足以使我傾家蕩產,使我死於非命。」
但我為何還要替她煉藥?我難道還拋撇不掉這個女人?我真的本著菩薩慈悲心腸救她的性命?淨意和尚苦笑時想一下,面色才又漸漸恢復寧靜。
這時金算盤變得一點都不瀟灑。因為他嘴巴張大得有如金魚,眼睛突出程度也和金魚一樣。
「他一定肯。他只不過被手下遮瞞,所以不知道有人想餓死淨意和尚。看來連呂驚鴻也不知道。」
那四名漢子主要的娛樂是迫使那兩人全速爬行搶肉。他們有時會被強壯龐大狼狗撞得四腳朝天,這時才可以看得出他們身上只有一截厚布包裹著。由於突出搖幌的乳|房、下身和大腿都沒有遮蔽,所以一望而知兩個都是女人,可惜頭髮面孔以及全身都污垢不堪,根本瞧不出她們本來相貌。至於年齡大小、面貌美醜更是瞧不出來。
呂驚鴻退入轎內,發出號令,那兩個轎伕和餘下一個侍女馬上退出這明亮寬敞的軒堂。他們步聲遠去,顯然奉命不得在近處逗留。
這個人不簡單,一定是很可怕的敵手。他大概是「黑夜神社」的人吧?他雙腳一動一靜都顯出下盤極穩,雙眼目光凝聚凌厲,長刀窄而長。如果拔刀對準敵人,必是一招就可分出生死的刀法。
「算了。」金算盤揮一下手:「如果你不是這樣說,我反而可能會怪你呢!但告訴我老實話,你真修煉過這種功夫?」
但歷史已告訴我們,生命只是虛幻現象,古往今來誰也抓不住的。另一方面生命含攝死亡,死亡也含攝生命,這原是變幻現象的兩面,由於生和死永遠找不到開始也找不到終點,所以好像輪子一樣不停流轉,至於推動的力量就是我們親自做成累積無量的因果,形成無限巨大無限複雜的業力。
「你明知如此,為何還要聽我?」
總之沈神通知道找不出這種名詞或言語。
「這樣也很好。」
連金算盤也不禁大露欽佩之色,連忙道:「不愧是沈神通,不愧是沈神通……」
此是絕對不會被對方反駁的話。所以耳邊那聲音又道:「所以你大概不反對跟我清清靜靜談幾句話。」
陳大叔細長手指一摸,便知東西體積太大,立刻從桌子另一邊拿了兩張包肉用的蓮葉,順便將所有物件都夾帶出來。
「你馬上去看一個人。」沈神通終於對劉雙痕說:「他是一位法師,是真正的出家人,法號淨意。」
劉雙痕恍然而笑:「原來如此,怪不得我覺得你們有些地方像她,原來是由於內功路數相似。不過當然煉到後來正邪背道而行,情形就大大不同了。」
劉雙痕訝道:「你怎知我這樣說過?」
那金算盤身在野趣園中,怎能看得見還未到天津衛的美女洗澡上廁所?可是呂驚鴻古怪的聲音透出強烈無比妒意,任何人都能聽得出她十分認真,決不是說著玩的。
淨意和尚慢慢起身,顯然由於缺乏食物以及打坐太久,所以腿腳很不靈便。
沈神通暫住野趣園等候。房間雖然華麗舒適,也佈置得富麗而不俗,可是沈神通自是沒有心情坐在房間。何況那呂驚鴻豐|滿完美胴體的印象時時會呈現腦海(沈神通猜想那是她已曾施展過「動心忍性」秘術之故,而他卻從未煉過甚麼「過目能忘」的心靈功夫),所以他不敢枯坐房內而出去走動,藉此消滅呂驚鴻的魅力和倩影。同時也免得她忽然走入房間來,那時就真真正正要考驗他的定力了。
關掩著的門忽然無風自開,進來四個人。沈神通看見一雙平生所見過最美麗的手。
沈神通愣一下,的確沒有,別說有形體之物必須佔有空間,即使是抽象概念也必有時間,例如「思想」,如果沒有時間你能夠思想麼?
「但你居然不採取任何行動?」崔憐花聲音表示強烈不滿:「任何人都可以不管,但你是天下公門第一高手,這種犯法殘酷的事怎可不管?」
金算盤嘆口氣,道:「這些人忠心耿耿侍候我好多年,但現在卻只賸下兩個。小金嘴巴雖然快了些兒,可是在別的地方還是很有用處的……」
不但滾茶有香氣,其他食物也有。僧人緩緩睜眼,聲音虛弱地唸聲「阿彌陀佛」,伸出瘦人的手拿起饅頭,就著醃菜吃了幾口,又喝點熱茶和吃點涼麵。
「你一定聽過他姓名。」何同說:「不過他的姓名不容易令人覺得愉快。他就是浙省總捕頭沈神通,是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最得意弟子,他甚至可能青出於藍,可能比孟知秋還要厲害可怕。」他看見金算盤露出預期中鄭重神色,天下誰能聽見「沈神通」之名而不皺眉而不感到嚴重壓力的呢?
「聽過,聽過。」司徒拙欣然而笑,但他的徒弟們顯然不明白老師父何以聽到這個響亮名字時反而大表歡欣,故此個個露出詫色。「你的名字可以震破天下黑道人物的耳朵,我今天裁在你手底不足為辱,不足為辱了,哈,哈。」
只見林長壽壯健身軀已經站起挺直,憤怒的眼光當然是射向陶正直,看樣子現在三兩個大漢也恐怕不是他的敵手了。
陶正直聲音好像在呻|吟:「你為何這麼恨我?」
沈神通正為要帶劉雙痕去見淨意和尚,便一道走出野趣園。但遠遠看見陶正直入廟,又看見黑衣大漢蹤影,所以也跟去了。
一是花月樓崔家雙生姊妹美麗可愛得叫人挪不開眼睛,但劉雙痕與她們同行數千里,竟好像不受任何影響。縱然其中另有內情,但在男人立場看這件事,卻仍是不能不佩服劉雙痕的。
沈神通按捺住心中焦慮仇恨,晃晃悠悠慢慢走回曹家。曹家現在應該只有張牙郎林二虎兩人,因為曹氏父女等已悄悄送去別處隱藏。但是沈神通瞧一眼牆邊有兩塊瓦片靠牆豎起,便知道另有兩人進入曹家尚未出來。
「未必很好。」金算盤笑得很冷漠:「好從何來?」
「呂驚鴻不是東西,大哥哥你要小心一點。她的武功尤其內功路子既淫邪又惡毒,我一眼就看出是小幻天家數。」
不過任何人要娶崔憐花也好,要娶崔憐月也好,必須很有勇氣很有信心,否則你怎知崔憐花會不會忽然躺在崔憐月丈夫懷中?她們的外貌、動作、聲音等等已鐵定無人能分辨得出。就算她們身上有其他表記,例如乳|房上有一顆痣之類,但你如何能夠知道另一個是不是也有同樣一顆痣?
程傑雖然自知是百分之百壞人,但這時決不可以承認。但他搖頭動作還未做出來,背心要害便感到一陣尖銳劇痛,他甚至能感到劍尖刺過肌肉骨骼內臟等而由胸口透出。
流韻軒正面是清澈池塘,不遠處傳來流水淙淙的逸韻。另三面卻植滿了翠竹,微風過處琤琮有聲,散出悅耳寧謐天籟。
崔憐花一開口就顯示她不通世務,不懂虛偽禮節,不曉得講話必須轉彎抹角作出處處尊重對方之狀。
沈神通眼中閃過湛明智慧光芒,他顯然已想通了一些事,但他卻反而泛起苦笑。為何我替別人想辦法總是想得通,總是好像不費吹灰之力,但我自己的事卻蹉跎拖延,卻時時有一籌莫展之苦?在命運之前,我真的如此不濟如此不堪一擊?
「我的內功差一點就煉不成,因為我看見她。」
彭璧果然用詫愕眼光望住那對手,假如有人趁這機會出手,很可能把全身東西偷光了他還不曉得。
金算盤笑得很悠閒:「我敢保證你絕對沒有浪費任何時間。」
沈神通又聳聳肩,目前他沒有時間研究這些問題,除非可以撒手不管馬玉儀和小沈辛的下落和安危。
崔憐花輕嘆一聲:「你算不算是天下最淵博的人?」
她能講得出「杭州女子」,當然已知道馬玉儀的下落。
金算盤道:「最快也得等到後天,今明兩天他都很忙。」
「老兄你用不著威脅我。」陶正直笑容也變得冷冷的:「你們知不知道這和尚是毒藥暗器高手?他暗器上的毒一定厲害無比,至少可以見血封喉。他可能手上剛好沒有解藥,所以不敢使用,因為他不想殺人。」
「所以我寧願要你的手,還有你三個徒弟。他們雖然只有十六、七歲,但卻已經是高手了。所以他們除非被環境突變影響才不能將東西放回人家口袋,才須要送給你,讓你親自出手。」
轎簾一掀,香風飄揚中呂驚鴻已走出來。她的面貌已經恢復春|水芙蓉那麼美麗,艷光四射使軒堂頓時更為明亮。
「沒有錯,屋子裏只剩下賣唱女子和四個下人,他們還在等主人回來才敢開飯,所以一個個餓得發慌怨聲不絕。」
「你是春風樓劉家高手,我瞧你的大自然劍法至少已練到第四層。近百年來你們劉家恐怕只有一位劉凡人前輩達到第五層,得以突破劍道形遁和能㘩的限制,所以他名字雖叫做凡人,卻被尊為劍聖。」
「但你可能當真餓死,這是事實,不是虛無飄渺的假設。」
「是的,這道理我明白。」何同已覺得對方氣焰把他壓下去,所以講話微感困難:「但我認為這個女人只有你有資格佔有,別人恐怕配不上她。」
其實呢,假如天下男人都磡得破「女色」這一關,當然多姿多采的世界馬上黯然無光黯然失色。巧取豪奪、壓迫、戰爭等都變成歷史名詞。反過來說如果天下女人都放棄外表被動,其實卻是主動獵取男人的方式,如果她們不要男人,這個世界也必定立刻和平寧靜。
「我的經驗告訴我,你現在才確實把我當作敵手,所以才問我的姓名。」
如果這種道理在別人口中說出,沈神通就算不給他一巴掌,也至少罵他幾句。可是這和尚早就聲明過「角度」不同,因此你以為給他食物使他不必餓死是好心好事,但他卻不一定這樣想。
淨意和尚微微瞑目,聲音平和穩定而又清晰。當他開壇講經說法之時,大概就是這種親切而又莊嚴的樣子吧?
程傑李威一聽他們互不相識,當然想先知道來人身份,所以也不作聲,只擺出一副流里流氣兇惡形狀。
根據他說出來的推理過程,好像簡單容易得有如喝一杯水,不過別人當然深知絕對不是這麼回事。
穩操勝算誰不想呢?但卻又談何容易?劉雙痕輕輕嘆口氣,春風樓目前已沒有比我更出色的人。我劉家以及花月樓崔家這一回簡直已是孤注一擲,如果我和憐花憐月鎩羽敗亡,春風花月樓等如在武林除名了。唉,我就算爭取到一點時間,又有甚麼用處?穩操勝算真是談何容易?
現在連淨意和尚也不禁流出同情神色,當然也無限欽佩。一個人遭受這麼多磨折打擊,到現在還未找回妻兒,但卻仍然那麼堅定那麼冷靜……
金算盤最驚訝的不是這門功夫,而是沈神通怎能有如知道一切詳情經過而說出破解之法?這種敵人多可怕!這個人要不要繼續跟他作對?抑是立刻變為朋友?
「祝你成功。」沈神通終於說:「若果失敗,你此生不是陶正直的奴隸就是呂驚鴻的了。這種後果當然非常之糟糕。」
「錯不了。那個外鄉人中午已經扮成一個中年鏢師出去,我知道他一定不會回來。現在屋子裏只有四個下人,都是本地人,還有一個女的,卻是一個賣唱女子。我從前見過她,所以這回她雖然坐著大轎滿頭珠翠,還是瞞不過我眼睛。你不會找那賣唱女子吧?」
司徒拙緩緩垂頭,已經乾枯了不知多少年的眼中忽然湧出盈眶熱淚。那山川明媚風光綺麗的江南故鄉可是依舊無恙?誰能知道了解一個被放逐而流浪遠方者的悲寂情懷?尤其是在垂暮之年?
「所以我先得請問過這位絕代佳人,如果她同意,我才敢放手。」
直到何同離開野趣園之時,仍然看不見青色迷霧中女人面孔,但卻忽然記起那笑聲,原來是在杭州一間瘋人院聽過,有幾個年輕瘋狂女子的笑聲,正是這種味道……
「其實我會上你這兒來。」沈神通向淨意和尚說:「是因為我暗訪林家,聽見長壽的哥哥嫂嫂禁止他來看你。話中提起你會武功,又與金家有關係,叫長壽不必替你擔心。後來我與金算盤牽扯上,便趕快來看你,想不到買給你好好的幾件衣服,你連一天也穿不了,已經弄得又是破洞又是血漬。」
金算盤大喝道:「鄧威,還站著像個死人一樣?快快把命令傳出去,而且你帶十個人在暗中保護照顧,不許有任何意外發生。」
「劉雙痕,聽我的話,你如此年輕又如此漂亮,你不必陷入武林仇殺漩渦中,你快點回家把一切都忘記。」她的聲音表情都極之誠摯。
不過如果另一個美女長得和你喜歡的這一個美女完全一樣,面貌、身裁以至風情都一模一樣的話,算不算是一加一呢?
他掏出一塊銀子塞在瓦片後面。這世界有銀子的確能做很多事,當然你還得懂得如何花才收到效果。有時往往花了錢卻得到相反效果,相信很多人有過這種窩囊經驗。
「你報上名來。」黑衣大漢沒有絲毫被軟化跡象。
沈神通笑容很深沉莫測:「你一定試過被不少女孩子單思苦戀吧?」
「雖然只是幾朵菊花,但可能費去一年時光才培植出來,不過現在已經一團糟已經毫無價值了,這種轉變僅只是舉手之間。」
何同覺察出已經扳回劣勢,立刻又道:「我為了見你,已經花了十幾天時間。我看情勢已經相當危急,那個人可能已追蹤到天津衛了,所以,我希望馬上見到岩島健先生。」
「女人的單思好辦,但男人的卻大大不同,尤其是武功高強而又奸狡惡毒之輩。陶正直就是這種人了。」
劉雙痕微現尷尬,道和*圖*書:「是的,但我已盡力避免。」
「林長壽。」淨意和尚聲音中居然含有感情:「我猜想你的父母根本不知道你跑到我這兒來?」
「呂驚鴻和濟南府那少女雖然很相像,但我卻知道不是同一個人。別問我為甚麼知道,因為我也不知道何以會知道。」
金算盤年輕的臉上只掛著得意笑容,而那兩個壯漢攻勢更為兇悍猛惡,一下子就將沈神通迫到大廳角落。
等到他吃完一個饅頭,吃完一大碗麵,喝茶之後打出飽嗝,沈神通才道:「在下沈神通,還未請教法師道號?」
「呼延逐客只有一個兒子,叫做呼延良,在天津衛有幾家店舖,也算得是富裕之家。但昨天橫禍從天而降,呼延良一家七口都被殺死,毫無疑問是悲魔之刀帶來的災禍。但現在悲魔之刀究竟落在何人手中?」
找到何同自是最要緊之事,但目前何同一定還未高飛遠颺。他既然找到岩島健出手,當然認為岩島健有資格殺死我,所以他必須親自等候結果,甚至親手埋葬我才安心。如果何同一直連影子痕跡都沒有,當然誰都無計可施。但現在,哼,哼,何同,我希望你仍然不太低估我也不太高估我。低估我的話,你自是瀟灑離開,不必等看我的結局。高估我的話你拚命逃得遠遠,像孫子一樣躲起來,那也是大傷特傷腦筋的。
快嘴小金一怔:「就是這個法子?」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金算盤?我以為必定是個大腹便便腦滿腸肥商賈模樣的人,誰知你很英俊很有男人味道。」
幸而現在她們用紅黃兩種顏色絲巾繫縛粉頸上,所以金算盤「暫時」還認得紅絲巾的是憐花,黃絲巾的是憐月。暫時的意思是說等到她們拿下絲巾,那時連目光銳利武功高強的金算盤也自認根本無法認出。
假如野趣園主人金算盤在最邊緣偏僻處豢養幾十頭惡犬,根本不算奇怪的事。所以崔憐花話題並沒有提及犬舍:「大哥哥,你好像從來沒有用那種奇怪神情看一個女人。你可是被呂驚鴻迷住了?」
「我們知道。」
「如果我不是林長壽,那我就不知道了。」
市場裏還存留著熱鬧熙攘氣氛,只不過沒有剛才那麼擠擁喧嘈就是。
「我找岩島健先生沒有惡意,只不過恰巧我有朋友認識他,而又很湊巧我有一個死對頭必須對付,所以我找到一把天下無雙的寶刀,我決定用這把刀換那死對頭的性命。」
「對,很對!可是身為比丘,絕對不可故意傷毀自己身體。你看,人往往活在矛盾和夾縫中。」
沈神通似懂非懂,只覺得無法反駁而已,倒不是完全明白完全接受。
「我沒有興趣。」金算盤的率直使何同吃一驚:「不過我也得承認,你那個女人真正是江南佳麗,的確不容易碰到。」
陶正直一腳就將兩具屍體踢出殿外天井,提著還滴血的劍,微笑走向淨意和尚。看來他等著接受淨意和尚的道謝,但淨意和尚決不能讚揚他殺人,所以只好含含糊糊說:「謝謝你解圍救命。」
何同放低聲音:「要見到你真不容易。」
金算盤真正姓名是金雲橋,十幾年來也只有呂夫人敢叫他名字。他點點頭:「他已經在流韻軒。我遠遠看了他,覺得這傢伙有點深不可測。他表面上裝出公門恃勢欺人慣了的樣子,但其實他很有自信,他知道自己在甚麼地方,知道自己正在幹甚麼事情。」
「你只怕絕技失傳的話,不問可知一定是天津衛的扒手兒本領大差,你實在看不過眼,所以收徒傳藝?」
「所以我想把小金送給沈神通,你會不會反對呢?」
沈神通一面躲閃一面怒喝道:「住手,你們想幹甚麼?金算盤,叫他們住手。」
但此時反而對沈神通有利,因為對方已不能任意放手掄舞兵刃,亦不能同時攻擊沉神通,因為兩邊牆壁很阻手礙腳,所以每次只有一個人的兵器可以攻到。沈神通雙手都有尖刀,抵擋一個人的攻勢不算很困難。
劉雙痕重重吸一口氣,才道:「那麼我真的非常感謝你。」
「你能夠找得到這幾對美妙的手,我的確很佩服,怪不得連彭璧也吃癟了,但這件事你們最好別說出來,因為他現在身份已等如是浙省副總捕頭,如果外面有人知道這件事,他大概會覺得很沒有面子。」
但請別忘記他另有一種身份——是真真正正的出家人。
劉雙痕馬上動身,他決定碰碰看。沈神通說得不錯,就算沒有收穫,至少也沒有損失。
劉雙痕崔家雙姝忽然出現使沈神通心中增加緊張壓力。這三個年輕男女雖然正派斯文漂亮,有氣派也有風度,顯然不是僕婢之流,不是黑夜神社的人,可是他們很可能非常好奇而又固執,非見一見李紅兒不可。李紅兒見見他們絕不會少一塊肉,但正當吃緊關頭,情形就變成非常不妙了。沈神通惟有希望惟有祈禱多點運氣,例如這一男二女居然不好奇不固執。
這個捕快一直行過,除了兩張蓮葉飄落地上陳大叔彎腰撿起來時他腳步曾經停滯一下以免踏壞蓮葉之外,一切都十分正常,所以這個捕快不久也走遠了。
司徒拙身子微顫聲音激動:「我一定會大笑狂笑,但不是現在。」其實人人都看得出他的心和靈魂一時都飛回風光明媚江南故鄉了。
他是這市場內一家肉店老板,幾乎到市場來的人都認得他,喊他一聲「陳大叔」。因為他不但十分和氣,而且總是站在肉店門口,手托一根尺許長旱烟管,笑嘻嘻跟擠來擠去的人打招呼。
「我不相信,所以我還是偷偷跑來了。不過我還是要趕快回去,免得爸媽他們發現。」
「你若是繼續住在這間破廟,遲早活活餓死。」
沈神通道:「其實只要你收回修理迫害他們的命令,他們就比任何人都安全了。」
「會津簡一現在已等於首領,只要你永遠醫不好半藏,他的地位屹然不變。但如果半藏死了,簡一就不能用半藏之名發號施令,那時一定要另選首領。就算簡一還能當上首領,可是第二號人物已變成是豐前。」
呂驚鴻無限溫柔笑一下:「難道我竟比得上崔氏雙姝?」
沈神通道:「我不是看見,而是知道。」他指指腦袋:「用這個東西知道。如果偵查一件案子樣樣都要看見,請問我們能破甚麼罪案呢?」
茅屋裏面便是鐵籠,鐵籠四周挨貼牆壁,所以甚是寬闊巨大,可是高度卻只有四尺不到,如果有人類關在籠裏,那麼除非是侏儒,否則絕對無法站起身。
「據我看天下一切宗教聖者,一切倫理道德的賢哲,他們首先必須能夠控制情慾。每一種情慾都是一個難關,也可以稱為魔劫。你若要破關祛魔,只有一個方法,就是面對魔劫,決不能躲避也不能找另一條路企圖繞過去。」
「不是她,絕對不是這個呂驚鴻,但她們樣貌相肖極了。那時候她比我大,大概有二十歲吧?她住在一座小樓上,樓前有一個湖,不論是白天或有月亮的晚上,湖上景色都清幽無比,使人好像是跌入夢中一樣,所以我常常在堤岸的楊柳樹下抱膝痴坐,而那個少女,卻在樓上倚著欄杆。」
「如果我要求你們不要見我那名侍婢,又不說明原因理由,你們肯是不肯?」
他回頭正要對付還在哎喲叫痛的流氓(那一腳踢得大概不輕),卻又看見門外右邊射過來的燈光把庭院都照亮了。右邊是走廊,廊上是廳堂,誰在廳裏點上燈燭?有何用處?來者究竟是誰?
「既然你不要女人,而我又已見到了你,豈不是很好?」
如今沈神通當然知道那司徒拙以為是何同的人,其實卻是陶正直。至於何同是否住在一起?抑或又已經躲到別處尚未可知。
「我現在餓死了麼?」
崔憐月說:「對了,你是男人中的男人,你有沒有保護她們?」
那是當他摸索桌面發現空無一物,心中突然浮起不妙感覺時,手腕好像被蚊子叮一口,登時五指和手掌完全麻木,不過仍然可以縮回去,只要不拿東西,外人仍然看不出。
「你簡直比她們更美,可是我卻覺得你和憐花憐月有某些地方很像。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甚麼原因?」
「我對沈神通知之甚深。」何同又說:「所以一定要找到岩島健先生,而且他還必須有一把蓋世無雙的寶刀才行。」
「如果你不煉藥給他的話,他會不會死?」
「如假包換,但只保證我自己而不是你。你是『如真包換』的金算盤,換句話說你才是冒牌貨。」他丟掉雙刀又冷笑道:「我向來不是靠武功出名,只靠腦袋比旁人靈活一點,眼光比旁人尖銳一點。你如果真是金算盤,一定不會從武功上推測我試驗我。不過你卻一定是金算盤親信的人,所以如果你有話就快說,沒話就請。」
沈神通這個人既可以稱之為「勞碌命」,也可以視為不落無寶之地的鳳凰。他絕對不會隨便浪費時間浪費精力,故此他外表優優悠悠穿過一些房屋更兼無數花圃,直到離開了野趣國範圍,就顯出他此行根本是有目的的跡象了。
「他是真正的出家人,老實說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幫你,也不知道用甚麼方式試探。但至少你去見他並沒有損失。」
剛才所見的景象,使他們年輕人的心極不舒服,甚至有想嘔吐的感覺。
雙生美女姓崔,一個叫崔憐花,一個叫崔憐月。她們由揚州來到天津,路上總有一個蒙著面紗,所以連很注意她們行蹤的金算盤都不知道竟是一對雙生美女。
「廢話,當然沒有。」
「聽說你已經娶了麻雀,但何以新婚期間就遠離嬌妻?難道你不喜歡麻雀?」
金算盤仰天大笑兩聲,才道:「真是有趣極了,腦袋裏面能煉甚麼功夫?」
「你們已經活不了,已經沒有機會上衙門告狀,如果不記住我們姓名,你們到了閻王爺那兒告誰好呢?」
呂驚鴻一步步向他走近,乳波臀浪震抖得使人口乾心跳。金算盤眼中露出火焰,一把抱住她,雙手以及嘴唇滑過印過她全身任何一處。
沈神通微笑點頭:「很合情理,但如果那刀先落在我手中,你將來一定比現在更沒有名氣,因為我將把此刀託付給一個人,此人必可能成為天下一流高手,他也必定會答應我盡力誅殺你為世除害。」
「尤其是你。」話鋒已直接指向劉雙痕身上:「如果我們是普通朋友,我會勸你提高警惕多加小心。」
這個幫忙的人身材健壯高大,面貌卻顯出很稚嫩,大概最多十七八歲。他寬厚的肩膊胸膛,粗壯的雙手,以及矯健沉雄的動作,再加上豹頭環眼外型,使人一望而知這少年必是力大無窮而又性如烈火那類人。
金算盤忖想一陣才開口:「是的,對付沈神通的話,必須有一把寶刀。」但他忽然現出猶豫之色:「我不知道可以相信你到甚麼程度?而且你已擾亂了我的計劃。」
另外兩個少年的手也都纖長乾淨美觀,第四個人雙手卻粗大堅實。沈神通連一眼都不看他,因為他就是彭璧,也就是在肉店門口走過的便衣捕快。
他不時從背後窗戶內拿出旱烟袋和打火的刀石,點燃烟袋吸幾口之後,順手又把刀石烟袋放回窗內桌子上。這種動作不但他十分習慣,連天天到市場的人都看熟了。
劉雙痕先開口:「請告訴我,呂驚鴻既然是小幻天家派中人,我該怎樣對付她?」
這樣將來呼延子弟奪回寶刀的話,便有刀訣修煉。那刀訣雖是鐫在刀上,但中土識得「巴利文」的人少得有如鳳毛麟角,得刀之人縱然明知刀訣在刀身上,卻也只好望刀興嘆。所以此刀居然會碰上雷傲侯,實在可說是異數了。
不過現在暫時不管這一點:「金兄,就算轎子裏是個女人,但她是誰呢?當世恐怕只有兩三個人有本事偵測得出,而我卻是其中一個。所以我說剛才金兄的話武斷了一點。」
淨意和尚忽然發覺程傑李威又已迫前數步,都舉著刀帶著獰笑,當下已知道弱點被他們抓住了,現在無論如何殺機都已激發不起。但不要緊,我還可以抵抗,只要打倒他們,並不一定非得殺死他們不可。不過我得找件兵器,最好是木棍之類。
原來那圓形茅屋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開有一扇門戶,只不知一間屋子何以要開不同方向的四道門戶?
這時只能夠看見幾隻手指和雙掌的一部份,但已足以使人目眩神搖。如果你曾看過某種景物美得使你感動使你心房收縮的經驗,這對手就是這樣了。
陳大叔面色劇烈變來變去。我的底細行蹤怎會洩露?這個人究竟是誰?他有甚麼打算有甚麼陰謀?
金算盤道:「嘴快也有好處,例如我想使消息傳出江湖,他一個人比一百人還管用,所以龍門派道士、關外大牧場以及春風花月樓的人到處被人盯注著,像看『電影明星』一樣。如果你是他們相信也覺得很不舒服。」
「你很冷靜大膽,也很能熬忍痛苦。你可能只是想在我身上表演一下的意思,但我卻不敢大意。因為銷魂手也是神手幫三寶之一,雖然已經很久未在江湖出現過,但銷魂手的厲害我卻知道得很清楚。」
「沈大人。」她雙膝跪倒:「只要您肯幫忙,我願意做奴婢牛馬。」
他們的談話也很曲折饒有離奇趣味。
伙計仍然露出缺牙:「你老當然沒有,但酒喝多了一定誤事。」
兩個少年和那少女雖然都把雙手攤開放在桌上,但神情鎮定冷靜,這是做扒兒手最基本也是最重要的功夫,任何場面中首先自己心神不亂,才可以出手行事或逃避禍難。
「唉,天下有很多事情不是動手拿人就可以解決的。」
「那個男人是黑夜神社的首領瀨川半藏。」淨意和尚忽然恢復平靜,人世上一切感情衝擊亦同樣變幻而又不永恆:「半藏中了毒針,是我出手救了一命。這已是兩年前的事,但半藏每個月還要服藥才能夠行動如常,只是一身武功已施展不出了。我只奇怪他何以一直不能痊癒,使我不得不每個月費好幾天功夫替他煉藥?」
沈神通伸手入囊,拿出一件小東西捏在掌中,人人都能從剎那間看見是一件閃耀金光以及彩色寶光的小物事,但是甚麼東西卻無法判別,無法知道。
現在他才放開雙手(其實連指頭也沒有碰過對方一下,只不過用天龍抓奇功制住她而已)接過茶盃。李紅兒才能夠悄悄退開一邊,暗暗鬆口氣,因為她最美麗的手終於完好無恙。
淨意和尚沒有講出理由,只說明事實,沈神通居然也不追問了。因為他現在已知道何同跟呂驚鴻甚至金算盤原本沒有關係,何同一定是由於伊賀川而曉得「黑夜神社」這個組織的,所以他會找上金算盤而聯絡上黑夜神社。
沈神通道:「出家人行腳四方雲遊天下,不免會有凍餒之時。可是你明明可以在附近托缽求施,但你不肯這樣做,你已經犯了戒律。」
「你這話很風趣。」她一面笑一面說:「我知道你真怕岩島健這兩日會有三長兩短,因為你已猜到他是黑夜神社的人。」
淨意和尚一手接住,訝道:「你是誰?」
沈神通把她拉近一點,聲音很溫和禮貌道:「你沒有掙扎,可見得你很聰明,比任何女人都聰明,由此也可知你比任何女人都美麗。」
「是的,老黃你說得不錯,我可能已經誤事,如果是的話,我就更需要酒了。」
供僧已經成為我國風俗習慣,但如果那些鄉人本身也不夠吃,不來也不希奇。
「例如轎中人是誰?你意思是不是這樣?」
金算盤瞪他一眼,很多年以來已沒有人敢連姓帶名叫他,所以不覺有點慍怒。但馬上記起這個人是沈神通,沈神通當然有資格這樣叫他。
快嘴小金膝頭顫抖得好秋風中的黃葉:「老爺,有些男人若不提到黃金和女人,他會一點興趣都沒有。沈神通用銀錠打暈王四,急急忙忙拾回銀子還吹掉灰塵,所以小人知道他一定是財迷,一定對黃金更感興趣。黃金再加上女人,他非跟著來一趟不可。」
這種體貼世故而又善意的語氣笑容,沈神通心中一動。唉,人家老黃是小飯館跑堂伙計,但每天見盡形形色|色的人,而心地好的人又往往能夠觀察得深刻些,因為他是用心靈探索而不是用俗眼觀看。
如果彭璧覺得丟臉,後果人人皆知不必細表。司徒拙道:「我們都是動手不動口的小人,既然這位彭副老總都聽你的話,你可不可以告訴我們你是誰?」
世上很多事情看來一團糟,混亂得無法理出頭緒,也無法解釋,但落在某種人手中,卻又非常輕鬆容易地使複雜變為簡單,使深奧變為顯淺。沈神通無疑正是具有這種特別本事的人,所以他不但一下子抓出了「正主」,同時也判定轎子是空的。
「我不知道。」劉雙痕嘆口氣道:「反正就是她使我定不下心神打擾調息,所以後來我會奉命搬到京師,不過卻也因為心心念惦想著她,所以其他雜念都沒有了,於是我內功突然猛晉。時光荏苒,歲月如流,後來她的影子也淡了,我的內功也就突破有相當層次。」
「我知道我們重逢相聚兩年以來,你深心中疑惑卻又不敢多想,更不敢調查。」
沈神通目光注視一座櫥內一件東西,那是一支尺半長短棍,可是有個絲囊套住,絲囊上五彩光暈流轉,任何人也能夠一望而知單是這個棍套就名貴無比。
陳大叔每次拿烟袋火石時,其實已將桌上奇怪物事順便拿出去,藉點烟姿勢看看那些物事,有時會皺眉頭,有時會嘻嘻一笑。
彭璧跟隨沈神通已久,故此熟諳他的暗號而將方沖陳小祥兩個少年帶出屋外。
「悲魔之刀」幾個字果然很成功地轉移了沈神通的注意力。
「這一點我知道,問題是寒家劍法能不能剋制她呢?」
不久,生氣漸漸回到他身上,直到這時,他才望了沈神通一眼。
「幫主一定是忘記這電棒乃是神手幫數百年來祖傳秘藏的三件寶物之一,怎可隨隨便便就送人?」
何同聲音中大有黯然神傷意味:「那女人不但很美麗,而且又知書識禮,又風情又溫柔。如果她是我的女人,殺了我也不把她讓給別人。但命運很奇怪很冷酷,所以她比飄零落花的還要可憐……」
淨意和尚的反應正如天下所有武林人一樣,所以愣住以及瞪大眼睛。
其中一個婦人忽然停步,聲音有點驚訝:「陳大叔,你不舒服?」
那僧人居然還坐得畢直,雙目瞑合。
「你的確不知道你自己是誰?」
「陶正直,」中年人提高聲音,威嚴地道:「難道直到現在你還猜不出我是誰嗎?」
他們會心相視,又微微點頭,有些話不必講出來,例如呂驚鴻既然是小幻天家派出身,先天上就極端排斥花月樓崔家。另一方面春風樓劉家的大自然劍法(包括獨門內功)也是小幻天家派的死對頭。因此黑夜神社搶劫襲擊春風花月樓事件,呂驚鴻一定有相當程度介入。至於金算盤是否知情有否支持?目前卻不得而知。
沈神通不再瞧看金算盤,只望住那侍女,然後道:「我的眼睛曾經特別修練過,所以你面上的化妝並不能掩遮你的天香國色。」
「你修理小周他們的手法雖然夠快夠辣,但畢竟只算得是公門高手而已,而你居然不知道我們在這邊埋伏,居然不知道我們是誰,故此我實在很懷疑你是不是沈神通?」
呂夫人沒有現出身形,聲音透過屏風:「但你在外面仍然提到那兩個賤女人名字,你很忠心麼?啊,可能你一時忘記老爺的告誡而已。」
沈神通居然點頭,還大言不慚道:「如果小金是我的僕從,他就不會有今日這等下場了。」
自然她身上薄而透明的薄鞘外衣,由於完全不能對那豐|滿雪白胴體發生遮掩作用,反而更增加好幾分誘惑,所以軒堂內好像也忽然燠熱起來。
秋風挾著寒意從四方八面吹掠入屋,所以茅屋裏絲毫不比外面暖和。
劉雙痕只看見李紅兒一眼,卻因為李紅兒的奇異力量吸引到了他全副心神,所以他居然沒有瞧見沈神通。
金算盤苦笑,聲音也很不自然:「對不起,我沒有。」
沈神通拍拍額頭,向金算盤道:「啊,老天爺,這樣的美人你怎麼受得了?」
「你的眼福實在使人艷羨。」沈神通衷心喟嘆一聲。
金算盤忽然愣住,不過你一定猜不中他何以發愣。卻原來是從不出現露面於外人之前的呂驚鴻柳腰款擺走出來。
「你性情雖是猛烈,但並不魯莽,也有腦筋。剛才如果你一拳打過來,我就暫時不向你說甚麼話了。」
一個年輕轎伕朗應一聲,拔腳飛奔出軒,霎時走得無影無蹤。
淨意趕快收懾心神:「唉,我居然流露出擔心麼?其實我不知道他們會有甚麼危險,不過由於林貫中練過武功,他家裏有點錢財。他妻子林李氏雖然已是三十左右,但看來年輕而又漂亮。他兒子林長壽自從被血蠍螯過,雖然得我解毒復原,但一年來卻變得性情躁急之極,不要說對別人,就算對自己也隨時會弄傷,甚至一頭撞死亦不希奇。」世上最容易發生事情的因素像「武功」、「錢財」、「美色」、「奇特性格」等都具備了,所以淨意和尚擔心實是很有道理。
「我忽然想起,我回揚州之後,此生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你呢?」
黃金盒子被她黃褐粗糙的掌背遮住,下面則是沈神通的手,所以黃金盒子夾在兩掌之間,亦不會掉落地上。
「我第二個問題是,如果陶正直實在太可惡,我能不能殺死他?」
這就是為何司徒拙把守在肉店門口的原因,要是這個市場天天發生扒竊案件,司徒拙遲早不能立足,這道理正如兔兒不吃窩邊草相同。何況司徒拙怎會看得上到市場買菜的人的荷包?你可曾聽說過千萬富翁會帶著很多錢親自去市場買菜?顯而易見司徒拙只不過是訓練徒弟而已,尤其是把東西扒到手之後又要送回人家口袋,那才是這一行裏面最高手法。
疼痛還是其次,但如果指掌骨頭盡碎,這一雙人間最美麗的手還能存在麼?
可惜她永遠都拿不到那個鑲嵌寶石的黃金盒子,因沈神通五指一合,已把她的手掌抓住而動彈不得。
沈神通動手起火,一會工夫就燒了一缽開水,放下茶葉,然後將滾茶拿到僧人面前,把涼麵饅頭醃菜等也陳列茶缽邊,自己坐在一旁,微笑望住僧人。
「李紅兒在煉功。這門銷魂手的功夫很像小幻天的『搖魂奪魄』,同時也很像你們花月樓崔家多倩簫至陰至柔的路子,所以當她可能發生危險時,你們一定多多少少可以幫忙。」
沈神通想起有關劉雙痕四件小事。
那大團青烟高達兩丈,約有三四丈方圓範圍。由於烟氣濃厚,故此裏面不論有甚麼東西也無法瞧見。
春天是萬物生長季節,人生的春天就是青春期這段年華。李紅兒其實已經快要步入青春年華,現在僅僅是這門內功使她生長得快些,使她立刻從孩子變成青春期的少女而已。
「這樣最好。」沈神通表面安靜如常,其實心靈震動得有如海嘯有如大地震。古人說見微知著,孔子說聞絃歌而知雅意,許多事情落在有智慧的人身上,只要少許徵兆,一點點跡象,就可以了解很多,利害得失及如何應變也都馬上有了答案。
司徒拙現出十分困惑的神色。這麼貴重的武林至寶給他也不要,那麼他要甚麼?難道他特地來毀滅我的「神手」?
沈神通忽然笑一聲:「很多古老傳可不一定可靠,但我希望關於這支電棒的古老傳說沒有虛假。」
黑衣大漢直到這時總算有點表情,卻也只是略皺眉頭:「外面兩人是我手下,不是你殺死他們?」
「讓我把話題拉回最起初的地方。我的侍婢叫李紅兒,她暫時不能親自露面。我絕不是不相信春風花月樓的人,你們本身有很高尚的品格,家世有很好的聲譽。李紅兒不過暫時不能出現而已。」
「在下劉雙痕,這名字很怪,請不要見笑。」他不但儒雅俊朗,聲音也很好聽。
這是因為陶正直提起家人,而程李二人也並不隱瞞會向他家人報復之意。
「我希望你們不會被關在狗籠。」劉雙痕神色聲音都很沉重,顯然不是開玩笑:「還有一個女孩子,你們也瞧見的,她雖然很年輕又只是個侍婢,但她具有特別的風韻魅力,所以她也可能和你們姊妹一樣危險。」
呂驚鴻笑得嬌軀搖動,因此那對高聳而又等於沒有遮蔽的乳|房跳盪顫動不已。
他臨走時還殷殷叮囑淨意和尚起火燒熱水,越多越好,因為和尚實在和_圖_書太髒了。
「我建議你不妨為別的原因再大笑兩聲,例如你可以公然返回杏花春雨鶯飛草長的江南故鄉,你可以恢復幫主身份。因為我將撤銷丁世英的禁令。」
「好吧,我相信你必有極堅強理由。不過我不明白何以你不許我露面?老實說我劉雙痕還不至於怕他。」
總之她們舉止儀態雖是高華雅緻,但講話卻十分直率坦白。
金算盤同情地輕嘆一聲,涼亭左側忽然「蓬」一聲冒起大團濃密青烟。何同雖然駭一跳,但眼角瞥見主人金算盤神色如常,便也立刻使自己冷靜如常。
窗戶內的房間,大部份地方堆放肉店各種東西雜務。可是肉店這間貯物室平時卻不許伙計進來,除非市場已停止一切活動,或者老闆陳大叔不在的時候。
淨意法師記起沈神通分析過的話。他看法不錯,如果餓死了會煉藥的和尚,誰也不必負責,所以林家村受到警告受到威脅是十分合理之事。
他遞一封柬帖給呼延長壽又道:「這就是海龍王雷傲侯親自翻譯親自寫下的『魔刀訣』,一共有五頁。我不論能不能親手把悲魔之刀交給你們,但刀訣卻應該先付與你。」
「我也不喜歡。」金算盤哈哈一笑,一面入廳一面道:「進來,咱們談談。」
何同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其他女人」指的是跟他上床的姬妾而言。但這個以廣蓄姬妾肯花大錢在女人身上著名的豪富,何故不要女人?難道這是真的?
劉雙痕瞧出淨意的猶豫,便代他問道:「假如金算盤不肯供養呢?」
快嘴小金感激涕零,道:「老爺,謝謝你指點迷津。」
此外使她很驚奇的是:原來做侍婢並不簡單,竟然有很多特殊動作和禮節。沈神通教導她一切侍婢細微動作以及談吐,看來他似乎已經決定收容她這個侍婢了。
他轉頭向金算盤道歉一聲,表示只是說實話而不是輕薄佔便宜。然後又盯住侍女道:「你雙手都套著火蝠翼膜精製手套,可見得你不但擅長毒藥暗器,還能空手入白刃,可惜我的金剛針可以輕易刺穿你的火蝠手套。你一來不捨得這付手套,二來如果我金鋼針上也有毒又如何呢?故此你作了最明智決定立刻不掙扎。」
除了對金算盤之外,外表上沈神通沒有對其他的人多加注意,甚至那頂軟轎亦不過淡淡掃瞥一眼而已,但這位有特殊本領的公門超級高手,不但已經記得每個人的面孔手腳衣著身量步態等等,連一些較為突出一點的氣味都嗅到。
四道門戶其實也就是鐵籠的四個入口,四個漢子都各各蹲在入口處,用木杓抄出一些紅燒肉塊,居然香氣撲鼻,使得籠內二十餘隻巨狼犬叫吠奔竄。任何一邊的木杓一伸入籠內,犬群已經衝到,一下子就把地上所有肉塊咬走拖走。
詳情不必浪費筆墨,總之何同的印象是:金算盤無疑是個危險可怕人物。不但武功精深,而且智計過人。但最可怕的是他內心情感理智好像有點不平衡,所以眼中有時閃過尖銳駭人的光芒。
「那杭州女子姓馬,我保證她一定是你想找的人。」
淨意和尚只好苦笑,這種時候這種心情,沈神通居然還能夠講笑話,唉,真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
金算盤上上下下打量他一會,才道:「你大概做了一件很大的錯事,因為我可能不認識這個人,我也可能殺死你,免得囉嗦麻煩。」
「暫時只對你自己有好處,可惜你對自己生死榮辱都已不放在心上。」
他深深嘆口氣。何同果然是個人才,可惜卻是伊賀川派來臥底暗殺他的,不然的話這個人一定可以對社會作出相當貢獻。
「你究竟是誰?」
程傑和李威全都駭然變色,手中短刀兩三次幾乎被擊落,但他們忽然齊齊叱喝一聲,刀光連閃幾下。
「但你可曾試過被男人單思苦戀滋味?」
呂驚鴻顯得大為驚愕。金算盤道:「這種心靈術就算煉得成功,有何用處?」
淨意和尚恍然點頭,又道:「如果他們封鎖不許鄉民來此,簡直易如反掌。唉,我這些話對你有沒有用處呢?」
幸而沈神通本身亦不比金算盤絲毫遜色。所以他不但不嫉妒,還知道要保持身裁是何等的不容易。
淨意和尚這時才抬頭瞧看他們。他面孔清秀斯文如故,可是程傑李威卻都忽然感到一陣心悸,因為這和尚的眼光太可怕了。
「我比你稍佔優勢的是:我是局外人是旁觀者。以你的智慧胸襟氣度,就算大自然劍法不能達到第五層,也一定可以達到接近突破的邊緣,到了這種境界已經能夠對付呂驚鴻了。我希望有人能夠幫助你,我希望你能夠穩操勝算。」
「絕不虛假,我試過敲擊磚頭,一樣可以使三塊疊著的磚頭變成粉碎。如果你喜歡便請收下這件禮物。」
陶正直的笑容經常使人失去警惕。任何人都很難對一張年輕英俊充滿善良坦白笑容的面孔懷疑警惕,就算有懷疑,大多數也是向好的方面。例如你暗想:這些惡事不會是他做的吧?不過當你這樣想的時候,他的劍可能趁機已刺入你的心臟。
崔憐花的聲音透露心中若有所思:「那個男人很自信很冷靜,眼睛含蘊無比深邃智慧,樣貌風度極之瀟灑。他是誰呢?」她沒有違背天然定律,所以她只看見也只注意沈神通。
「你大概沒有做錯,至少如果你還要金算盤幫你聯絡黑夜神社之人,又如果你仍然要住在野趣園。你既不能翻臉,又不能把那兩個女人收容在房間裏。她們要吃東西要洗澡要衣服,最要緊是還要有人保護。你們做得到那一樣?」
淨意微微一笑:「你本來不必困擾的,因為你若不送來食物,明天我可能已經死了。我是甚麼人對你又有何相干?」
他話匣子打開了,滔滔不絕把呼延逐客前後兩場拚鬥經過情形詳細說出。他雖然天性狡詐,平日難得講句真話,但敘述呼延逐客兩場戰役卻報導得很公正也很生動傳神,使人彷彿看見那些當代頂尖高手們的駿發英姿和激烈壯懷,還有那凌絕天下超邁古今的風度氣概。其中當然還夾雜著嬌美動人的水柔波和南飛燕的媚麗風姿,使得那引起金戈鐵馬硬繃繃場面中,又有柔情頑艷之回味。
連呂驚鴻也禁不住驚訝大聲問道:「吓?你自己以為真是天下無敵?你以為我們連你的僕從也殺不死?」
陶正直邊說邊把長劍裝好收回鞘內,動作既慢條斯理,口氣神色也十分高傲狂妄。「要弄清楚這些問題,」陶正直好像在教訓小學生:「第一步當然要了解我跟這許多人的複雜關係,第二步便要知道我甚麼時候會殺人,甚麼時候絕不殺人。」
「你親爸爸就是當代著名刀法大家呼延逐客。」
「黑夜神社的人發甚麼神經?為何遠遠跑到揚州劫走我家三個侍婢?他們是不是瘋子?不然何以又去侵犯劉家,何以還留下記號和地點?」
七粒一組的毒砂悄悄由袖管跌落掌心。唉,可惜我多年來已疏於練習,更可惜的是現在全身外勁內力都很有限,所以威力一定比不上從前一半!
他瞧也不瞧李威程傑他們一眼,運指如風在已經坐下的少年背上點戳閉穴阻止流血,同時又極快取出一些藥粉灑在傷口上。
沈神通有一種抓住一條毒蛇之感,不放手不行,但放手又怕她的毒牙。
他們動作很快而又很整齊從靴筒拔出尺許短刀,鋒刃光芒閃閃使人心寒膽怯。林長壽不覺連退好多步,所以程傑李威已迫入殿中。
「別開玩笑,有那種事我幾個巴掌刮過去,包他頭腦清醒。」
「當然不好,簡直是大大的不好。比方說,你的態度你的沒有真正內容言語,我連想也不必想就知道你想拖延時間,當然我又連想也不必想就知道拖延時間一定對你有利益有好處,絕對不是為我或為別人著想。這一來就發生一件可悲的事,或者叫做結論吧,那就是我不可以相信你任何一句話。人與人之間完全沒有互信,你敢說不是很可悲麼?」
李威道:「你為何不早點餓死?省得我們多費手腳,但結果你還是免不了一死。」
「我不知道,可能分辨得出吧?但你有可能是素情?我不相信。」
這規矩很奇怪,照理說應該正在做買賣時才常須使用貯物室,應該老闆在場的時候才不怕丟東西等。不過幾年下來那些伙計已經習慣了,何況另外還有房間可用,故此他們根本就懶得使用這一間。
劉雙痕俊美面龐浮出自信笑容:「這一點絕不會錯。她們受苦受難已經不是一天,所以再熬一點時間也不要緊。我的意思是說我們必須先想一想,先暗中查一查。原因很簡單,金算盤老早就是當代高手,我們不一定惹得起他,何況呂驚鴻亦是厲害腳色。」
小金微微睜開眼睛,只見一雙白玉般赤足正在眼前。指甲塗著蔻丹,紅得使人心跳。
程傑仍然裂開嘴巴,做出使人討厭和害怕的笑臉:「因為你不聽我們警告,竟然膽敢跑到這兒,所以連你父母也一定要記住我們姓名才行。」
「先講你自己,」崔憐月說:「你有沒有被呂驚鴻迷住?」
「我不是神仙,只不過我從前在京師,由於家師孟知秋的身份,所以能夠翻閱任何最機要檔案。我曾經翻出百年前關於杭州神手幫檔案,裏面還夾著那部拳經真本。我從頭到尾細細閱讀過,得知不少秘傳厲害指法,同時也看過銷魂手的秘密內功心要。」
金算盤嘆口氣道:「沈神通,你別忘記這兒是我的地盤。」
人人都靜默專注地聆聽,雖然個個都是男人,卻也都能了解女人有勇氣修習這種危險功夫的心情。青春誰不想挽留長駐?魅力更是夢寐以求之物。有此兩者,就算更艱難更危險,天下女人也不會退縮。
淨意見他思索得苦,訝道:「你向來對別人的事都這麼關心?」
「你的大名還未請教。」
劉雙痕笑容既豪氣而又俊逸:「好,多謝你的勸告,更多謝你的關心。」
殿後角門走進一個中年人,相貌清秀,態度斯文:「但坦白說我的腦子也不是靈光,我也不懂和尚和那孩子為何傷於你老兄劍下?如果我弄不清楚,將來必定日日夜夜尋思這件事,所以我就大膽跑出來請教你了。」
他走入曹宅,一直來到囚禁張林二人房間。房內燈光明亮,所以除了看見張林二人昏迷躺在床上之外,還有兩個漢子,一身打扮甚至坐在椅子的姿勢都露出一副流里流氣樣子。
沈神通在庭院中走來走去並不是賞玩菊花,更不是太無聊。其實他心裏有點緊張,不過以他的年歲和經驗,就算加一百倍緊張也不會露諸形色。
沈神通命他解開少年們的穴道,那雙最美麗的手很快就捧著熱茶奉客。
淨意和尚大驚變色,喃喃道:「陶正直,陶正直!我好像沒有聽過這名字?」
唉,這人簡直是魔鬼,不然他怎能一句話就知道那麼多的事情?司徒拙嘆口氣,假如他對於許多寶物都無動於衷的話,我實在猜不出他的來意、他的圖謀了。
淨意和尚不覺露出佩服之色:「你看得出我跟呂驚鴻是同門?唉,我剛才說的女人就是她了。」
「不必了。如果你只不過要叫回三個徒弟叫他們不可繼續動手,免得你不在所以不能把失物還給失主的話,這件事我已替你做了。」
劉雙痕仍然望住她目不轉睛:「啊,沒有,我從沒有見過你,會不會是你太美麗了,所以我會驚奇訝異?」
「我沒有瞧過她,也不是為她嘆氣。這個女人既然是沈神通的,情況便立刻變得十分複雜,變得加倍危險。所以我用心考慮這些問題。」
提到「幫主」兩字,陳大叔不禁身子一震,眼中掩飾不住無限驚訝而面色也變成蒼白。沈神通果然一開口就言之有物,使對方受到近乎致命的打擊。
「是的,我會非常小心應付。我現在只有兩個問題,其一是陶正直的下落你知道麼?」
沈神通轉動著手中酒杯,強烈又帶著玫瑰芳香的酒香撲入鼻中,若是酒量不佳的人,聞久了恐怕也會醉倒。
淨意和尚搖搖頭:「不對。空不是沒有,只不過沒有法子形容每種事物每種現象含有的變幻和不永恆或者虛假的性質,所以勉強用一個『空』字。這個『空』字又常常可以用作沒有用作虛無的意思。」
金算盤略感尷尬連連搖頭。只聽沈神通道:「我會傳授他一種『過目即忘』的功夫,不論他看見過甚麼東西甚麼景象,都能夠永遠忘記,連夢中也不會出現。」
沈神通又有第六感靈感,隱隱覺得其中有點問題,似乎自己不能置身事外,所以他不敢粗心大意而凝神冥思。
「人的命運在有限時空內顯然看來早已預定,原來卻是你在無限時空自己做下的業力所致。業力問題且不說它,我只指出一點,在無限時空(還不是超越時空)角度來看,你可以擺脫,可以改變命運。角度這兩個字十分重要,因為你未必相信人有過去世有未來世,正如當你小時候,如果吃不到一粒糖果,你會大哭會覺是天塌下來般的災禍不幸。到你變成青年,你會為一個少女而覺得根本活不下去。這時你對糖果那屑一顧呢?到了老年,年輕時的戀情你可以不忘記,但值得去死麼?這就是『角度』問題了。而這些只不過是經驗內(亦即此一時空內)的角度而已,尚且變化如此鉅大,你怎知超越經驗的角度又如何?」
兩個人都不說話,但他們卻沒有一個是啞巴。
「但據小金說,沈神通武功並不怎樣。可惜小金已活不成,要不我倒是還有些話想問問他。」
淨意和尚忽然也恢復生氣,聲音朗朗:「長壽,不准動,如果要殺人,沈老爺比你更會殺人。」
「唉,那是少女時代的情懷,我的兒子已經十五歲了。」
何同一聽這種話題,立刻把嘴巴閉得像石頭人一樣的緊。
崔憐花又用同情聲調:「又聽說其實你已經很窮了,因為你花錢比賺錢快一百倍。但如果你沒有錢,將來怎樣去玩女人呢?」
金算盤用力搖搖頭,因為他覺得眼前景象好像是超乎理智的夢境。唉,簡直混帳,一塌糊塗的混帳。我怎可當著劉雙痕和呂驚鴻表露出願意容忍崔家雙生美女任何問話的意思?劉雙痕和呂驚鴻又怎可在我面前流露心中之傾慕神往?
淨意法師嘆口氣道:「別傷害那孩子,我聽你們的,你們想把我怎樣都行。」
「但春風花月樓三個人當中,卻有兩個是很漂亮的女孩子。我不喜歡你看見人家洗澡上廁所。」
「不可能的事往往變成真正事實,但當然我並非要做你丈夫的意思。恕我請問一聲,你會不會有時覺得寂寞無聊覺得人生乏味?」
金算盤頷首道:「對,小孩來幹甚麼?」
但別人看得出或看不出只是小意思,問題是他的手到底怎樣了?是不是永遠麻木呢?
凡是有家歸不得的流浪者,才知道故鄉竟是多麼可愛,才領略得出那嚙咬心靈之深沉悲哀。
中年人露出很感興趣樣子:「我應該聽過你的名字嗎?過份高傲和過份謙卑據說都是面具,你想掩飾甚麼?」雖然是問話,但中年人好像並不期望得到任何答案,因為他又說道:「如果時光能夠倒流,如果我能夠像你那麼年輕就好了。」
沈神通看法卻不是這樣,道:「你認為誰不來使你最感奇怪呢?」
沈神通向她攤開右掌,顯示出掌心的物事。那是個小盒子,用黃金打造,四周雕著細緻花紋和龍鳳等,還鑲嵌了幾顆寶石,反射出耀眼寶光。盒面是一片細磨透明水晶,所以眼光可以透過水晶而看見盒內有一棵珠子,很有規律地繞盒而滾動轉圈。
她只能看見盒內珠子滴溜溜滾動,但那珠子是不是沿著軌道滾動?盒內還有甚麼秘密?想知道這些最好方法自然是把盒子拿過來。
「名聞天下的沈神通理當如是。」
沈神通聳聳肩,這道理果然顛撲不破,無論如何做個富貴帝王總比做個清苦教祖好,如果不是已經覺悟已經獲得真理的話。
「這把劍很古怪,你親自瞧瞧就知道了。」陶正直把長劍掉轉,兩指捏住劍尖遞出去,一面還不忘記連連謙卑鞠躬。
好吧,既然你用另一種角度,既然你用佛教徒的身份,我非質問你不可。當下沉神通冷笑一聲:「如果你餓死了,你豈不是違犯佛祖命你托缽化緣教規?你憑甚麼活活餓死自己?」
「讓我們回到題內話。」淨意和尚緩緩說道:「我不是說過宇宙內一切都是相對的,都是二元的麼?情慾和理智正是一個好例子。當你身心都被情慾之火燃燒之時,你決找不到一絲一毫理智影子,反過來說,當你極為理智之時,情慾也決不會抬頭。小幻天家派正是專走情及慾的路子,而揚州春風樓劉家卻是理智路子。情慾理智雖然是互不相容的,但亦互不相剋。這兩種東西雖然可以同時存在你一身之內,但此長則彼消,卻也是我們經驗中顯而易見的事實。劉家武功心法講究的是無善無惡,無愛無憎,無喜無懼等等原則,完全要合乎自然運行之理。這意思就是說必須盡力排除盡力摒棄一切情感和慾念,所以稱為大自然劍法。」
別人由於各種角度及障礙,所以連盒子外型也看不清楚,只有那侍女看得真切。但她顯然也不知道也不明白,所以眼中出現迷惘之色。
而現在他不但很安詳,甚至那微微笑容也都顯示謙虛的信心。他不但對他自己有信心,而且有慧眼,因為他顯然正在等候當世智者的忠告。
金算盤忽然站起身,腰支筆直,氣概迫人,聲音也充滿信心勇氣:「這是秘密,我最後一個秘密,一定要等到我快咽氣時才可以告訴你。」
快嘴小金大驚道:「呂夫人,小的甘願做牛做馬忠心耿耿侍候您一輩子……」
沈神通眼睛一瞪:「我醉了沒有?」
「我意思是說劉雙痕不但要面對情慾劫難,還要進一步主動去找尋情慾險關。這是唯一可以幫助你突破的法門,你所懼怕的敵手既然是呂驚鴻,當然不可以找她。以我看來,陶正直是很理想人選。」
林長壽聳一下寬厚有力肩膊:「我當然不講。他們不准我來,他們說很想來探望你,可是如果這樣做了,林家村就會發生很大災禍。他們不肯告訴我是甚麼災禍,就算告訴我我也不相信。師父你會替人帶來災禍麼?」
「你親生母親當你三歲時去世,你親爸爸一來不會撫養小孩,二來要完成平生壯志,便把三歲的幼子交給比你大二十歲的大兒子。這時你大哥已娶了親,所以只須改個姓搬到別處,對外就可以說你是他的兒子。另外你親爸爸深謀遠慮,生怕從前或將來的仇家查出你們下落,所以用一名廝僕頂替你大哥姓名繼續住在城內。」
「正是。」
陶正直連忙又鞠躬:「是,是,但我不是想殺死他們的。」
大家都有些明白林長壽可能是誰,但還是要等沈神通親口說出才可以算數。
「我已經住了兩年多,我希望不要餓死。」淨意和尚微微笑:「我並不怕死,但這樣子的解根本不是我追求的。不過奇怪的是從前三兩天必定有些鄉人拿些疏菜糧食來,但這兩個月來竟無人來過。」
沈神通凝望劉雙痕俊美臉蛋好一會,才道:「你回去就找金算盤呂驚鴻,你最少也要爭取七天時間。由於你們這一來不會跟別路人馬聯手,他們必定樂得答應。」
沈神通道:「我正在讚美她,你沒有聽見,你不同意麼?」
陳大叔的手很白淨細緻,手指細長,他大概認為這對手不怎麼適宜拿刀剁肉,所以就算幾個伙計忙死了他也不幫忙。
老尼姑身上所有物件包括柬帖立刻又回到她口袋及袍袖內。司徒拙還跟蹤來取柬帖之人回到住處,料是何同無疑。
她們實在很匹配那英挺俊美的劉雙痕,然而他們之間竟沒有絲毫這一類淑女窈窕君子好逑的痕跡,難道她們竟看不見劉雙痕真是美男子?又難道劉雙痕竟不為崔家雙姝之美艷而稍稍動心?
三個人互視一眼(其實只等如兩個人,因為雙生女只能當作一個人),莫逆於心地笑一笑,離開廳子走出院落。
沈神通手中尖刀飛起兩尺,在空中翻個觔斗又落回手中:「小周沒有刀子當然不敢輕舉妄動。你貴姓?」
他可能當真不知最精微奧妙的功用,可是還有一點他卻是知而不言——煉過這種心靈方面的神功秘術之人,可以使身邊周圍的人順從聽話,此是平時的絕妙功用。目前顯然金算盤很聽呂驚鴻的話,所以這一點還是不要指出不要戳穿為妙。
沈神通一進門就揚手發出暗器,銀光閃處擊中一個人腦袋,那人登時躺下。另一個掣出一把兩尺長尖刀,但沈神通已衝上去一把抓住他手腕奪過尖刀,於是明晃晃刀尖就反過來對準那人喉嚨,那人駭得雙腿發軟跪倒連聲求饒。
第二點跡象就是他變魔術一樣從身上左掏右摸,居然弄出一包醃菜三個饅頭,還有一大碗涼麵,這些食物不問可知決非他準備自己享用。既然不是自己吃,當然是送來給別人吃。
那年輕的三張好看面孔完全佈滿了驚訝讚佩。這個人使人大有智慧如海之感,他好像學富五車的老夫子談論最顯淺的典故一樣,但他又卻是活生生有血有肉存在於眼前的人,並非大智大慧的神仙。既然是一個常人,他怎知道「大自然劍法」的無上秘密?他怎能判別斷定劉雙痕已煉到第四層?
金算盤搔搔頭皮,疑惑地搖搖頭:「驚鴻,下人都走精光啦,為甚麼呢?」
他果然看見胸口「長」出劍尖,下一剎那他已帶著驚恐進入杳冥死亡國度了。
這個和尚年紀最多四十歲吧?但又瘦弱又土氣又骯髒,在北方已經寒冷天氣中,他那件夾袍簡直像絲綢一樣薄得使人打寒顫。
他並非孤單一人就能夠做完這些事。例如當他剃頭和刮鬚之時,熱水必須有人照顧柴火,因為煮水瓦砵太小,必須連續煮很多次才夠他洗頭洗面洗澡,而柴火也必須有人不斷供應不斷挖掉灰燼。
「不但如此,其實我能不能活過這兩天也大成疑問。但我個人生死還不要緊,我只想救出我的妻兒。」
在命運前面誰還稱為「強人」呢?沈神通感慨得嘆口氣。
淨意和尚道:「有對姓林的夫妻。他們雖然住在幾十里外,但家裏有點錢,自從我醫好他兒子林長壽之後,十天八天總會來看我一趟。」
陶正直搖頭很不滿地咕噥:「想不到小幻天家派出身的人竟有如此膿包的。」其實他不怕人膿包,更不至於不殺太膿包不殺無力反抗的人,而是有時會覺得少了許多刺|激樂趣。
華服男子皺起眉頭:「奇怪,小周應該有機會偷襲你,至少你出房之時有一次機會。但小周既然不敢出手,可見得沈神通名不虛傳。」
淨意和尚聽得一時愣住,瞠目望著劉雙痕。
這雙赤足簡直完美得全無瑕疵,不但足踝、小腿、膝蓋都一樣美的,而且也使人心跳血湧。那層如紗如霧的外衣果然完全沒有遮蓋作用,反而增添無限魅力誘惑。圓潤得毫無皺紋的膝蓋上面,除了雪白光采之外,細膩渾圓的線條呈現妖異冶麗熱力。小金的眼光如痴如狂,沿著那對玉腿逐寸向上移動。
「誰的命運?是佛的?神仙的?抑或是人的?」
沈神通微微而笑,他又有所發現了,因為這句話金算盤根本不必答腔的,所以他為甚麼要答嘴?當然是一定有某種理由使他下意識地插上一句。
但金算盤和崔家雙生美女談得怎麼樣呢?崔憐花崔憐月千里迢迢到來此地,可肯就此罷手悄然回家?
殿後角門又進來一個人,是個年輕男子,玉面朱唇眼如朗星,比之陶正直還俊美得多。他滿面疑惑望住沈神通,問道:「你的確名不虛傳,無怪天下黑道高手聞名喪膽。但你為何縱他逃走?即使陶正直武功很高明又很惡毒可怕,但有我埋伏一旁,幫不了大忙也一定可以幫個小忙。你為何不動手?」
淨意法師大聲道:「他不是第一個來瞧我的人,昨天還有一個,你們為何不去找他?」
「你沒有興趣?但你又肯見我?」
真真可笑之至,居然敢跑到我陶正直面前裝模作樣?你想裝蒜我偏偏叫你開朵花看看:「你的腦子果然不行之至。」
陶正直訝道:「這樣有甚麼不好呢?」
沈神通和劉雙痕都聳起耳朵聆聽,他們當然也了解淨意和尚並非早就胸有成竹,只不過利用交談方式一步步找尋而已。
「可是我雖然不要女人,但我這兒還有不少男人,男人很少不喜歡漂亮女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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