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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人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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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此事古難全

第十五章 此事古難全

金算盤又道:「徐兄,那五人原都是第一陣對付你們的,所以如果他們不肯認輸還要掙扎,你這一場還未算贏。」
那陶正直得意笑容洩露了答案。他是機關埋伏之學天下無雙的「巧手天機」朱若愚嫡傳弟子,所以茅屋以及戰場內任何古怪他必能一眼瞧穿,同時亦可以肯定他必能輕輕易易就予以相當程度的破壞。故此情況就變得奇怪不合理,而且使得金算盤等人十分驚訝疑惑了。
「那麼我不勸你了,因為你的事最遲後天就可以了結,當然花月樓兩位美麗小姑娘的事也是一齊了結。」
呂驚鴻發出銀鈴似的笑聲和話聲:「真有意思。沈先生,天下只怕只有你想得出這種主意了。」
五加皮雖然是美酒,但的確絕無可能產生這麼大的作用。
大牧場執法鐵騎果然名不虛傳,果然非同小可,為首的徐奔突然一招「捕風捉影」就殺死一個黑衣人。其餘五鐵騎加上李政,都也是三招不到就將剩下的兩三個黑衣人通通殺死了。由於人人奮勇爭先,個個急於求功,所以黑夜神社方面的人沒有一個不是血肉模糊的。而大牧場這邊也有兩人負傷,鮮紅的血染得衣裳和馬匹都紅了一大片。
沈神通聲音有點沙啞:「我在天津衛南面佈置了一個地方,不算遠,只有一百二十餘里,大概不至於累壞你。」
大野豐前不得不揮劍封架。他自認的確還沒有碰見過劍法以及身法都如此神速的敵人,他這時身子順勢飄向左側八尺之遠,但他已感到雖然使出最厲害的「魅隱」身法,卻有八成還是未曾逃脫敵劍威力範圍。
「幸而我還:別的人幫忙。」沈神通同時發出冷笑聲,「嘿,嘿,這個人大概可以纏得住方滔和田邊太郎,至少我希望如此。現在看來我的希望好像沒有落空,否則他們已經應該現身了。這是因為你們如果一共四個人都能出手的話,你們已可以擺明陣勢與我決戰了。」
李嫂忽然說:「老爺,我不知道你到底想知些甚麼,但我卻知道我們提起過來富玉成之後,他們忽然變成短命鬼。」
徐奔微笑又道:「這兩個穩當的人不但騎術武功在江湖經驗都夠,而且他們是夫妻。你意下如何?」
此一轉變是打從何同將她交給金算盤時開始的。呂夫人命來富、玉成兩名家人看管她。來富和玉成都年輕力壯,而且有一種賊忒忒色迷迷的可怕神情。這兩人看來好像以來富聰明多主意些,所以總是由他發話。
「但是,沈神通為何還把你付託給我了?」
她聽到沈神通用低微如蚊叫但卻十分清晰聲音說話,她當真有點奇怪為何人類竟能用這麼低細聲音說話。幸而她雖是一面奇怪,一面卻仔細聆聽一字不漏。
徐奔當然不知道石田等人發生甚麼事,但如果馬上回答不知道,好像也不大妥當,所以他先游目掃瞥拒馬圈內血腥沖天的戰場。
李嫂望住黃金,眼中神采奕奕:「我記得夫人又說道:你瞧,大牧場五大高手之一的徐奔不是趕來了麼?不過你最好別把女道士已經死了的消息告訴他,要不然徐奔一聽必定加倍拚命。」
事實上沈神通扔出的金鍊雖然剛勁如短棍迅疾如閃電,可是方位似乎略略偏低和偏斜,所以如果這是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打法,那就是差以毫釐謬以千里了。
馬玉儀自是樂得他們拚命去賭,這樣她偶然換換姿勢或者起身方便等等都比較好些。不過她聽來聽去總是不明白他們賭注是甚麼?何以時時臉紅脖子粗的爭執吵嘴?
躲在一扇屏風後面的李紅兒應聲而出。她居然托著一個銀盤,盤中有一個銀壺,兩隻銀盃。
「是的。」劉雙痕直到這時才歉然望他一眼:「我並非故意看她,也沒有很多時間,但當時我卻已經想到這個使我迷惑的問題。因為你是沈神通,所以我只好向你請教。」
馬玉儀的頭臉埋在他胸中,所以聲音有點模糊。不過在靜寂曙色中,人人仍然聽得一清二楚:「我醒著,但我為何忽然覺得很冷?」
「她很漂亮很動人。」劉雙痕看沈神通一眼,目光又回到馬玉儀面上。
徐奔的劍只刺入兩寸就忽然停止,因為已經足夠了。以他們這等高手來說,僅僅殺死或殺傷對手還不算,必須恰到好處才算高妙境界。
「四具石棺材?在她住的地方後面?那多可怕!」沈神通現在才露出欣然的笑容,顯而易見,他口中雖然說可怕,其實根本不認為可怕。
「我不猜,請你說下去。」
她美麗明艷的臉龐和眼光,有如能夠解凍的春風,忽然使周圍氣溫昇高,使人感到安詳和溫暖。
「我答應過你等我在路上慢慢去考慮。」
崔家雙姝好想閉上眼睛不看。她們當然不是害怕看見殺人場面的嬌弱女子,事實上她們也敢親手殺人,只不過既然沈神通已等如同一陣線的朋友,而且他既有風度又瀟灑,再加上智慧風趣,實在是令女孩子暗暗傾心的人物。如果這樣一個男人的腦袋滾到你腳尖前,你會有甚麼感想呢?
由於他知道有一個地洞,他可以很容易就躲入那還算寬敞的地洞內,因而犬群既對他不能構成威脅,而且若是另有別的災害,他也只不過是隔岸觀火而已。
呂驚鴻搖動一下身子,使得她身上有些很突出的部份搖顫得使人懷疑是火山爆發。她說:「小師兄,你半夜三更跑來,難道只不過想告訴我金哥哥這幾句話?」
因此他成為弱點極是合情合理,而陶正直一出手就攻擊他也顯示陶正直早已預料有這種情況發生。由此可知,陶正直都算得很準確很有效。
「時間」永遠是一秒秒的走,既不會加快腳步,但你也休想它走得慢些。
這種形象只是剛剛發生,在不久以前,他仍然滿身戾氣橫眉豎目。但當他一眼看見「同心樓」,便突然連連嘆氣,殺機戾氣一時都消失不見了。
「你的話很對,但也不對。原因是帶頭的那兩位老兄,左邊大概就是『天涯海角』徐奔。他近身肉搏時『奔雲十二劍』固然厲害不過,但如果你想飄然遠颺的話,他的『穿楊十二箭』大概會使你覺得很痛苦,而且會忽然醒悟忽然後悔實在不應該遁逃的。」
金算盤從矮屏風後走出,他面貌身材都沒有變化,然而他硬是看來沒有從前那麼有風度。從前的瀟灑味道不知為何突然消失了?
「沈樣,你說過我必定會戰敗身亡,我直到現在還想不出理由。莫非你見過我的斬風刀流心法?你認為還不夠辣不夠快嗎?」
本來黃色的火蝠翼膜手套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變成紫黑色。沈神通剛才卻只不過掀開一具石棺蓋之後,指尖碰觸過一具女屍面孔,原因是從她面孔撕下一層人皮面具而已。
岩島健可能答得出也可能答不出。他當下只以雙手按膝,深深躬身:「沈樣,希望事實能答覆你,但卻恐怕那時你知不知道都沒有分別了!」
沈神通大概也感染到炕上赤|裸女體的溫柔,所以他還未出手,神色安詳聲音也很平和:「方滔和田邊太郎就算未死,只怕也無法抽身來幫助你們了。我知道這是你們最最遺憾的事,但很抱歉,我對此完全無能為力。」
他算得很準,果然頃刻間就傳來兩個人的腳步聲,一直走入院子。
沈神通頷首嘆口氣:「我很明白,而我也認為你們不可以原諒。」他的話使得氣氛一時非常緊張沉重。
劉雙痕聲音有點擔心,說:「如果明兒早晨忽然要動手,而你卻奔波折騰了整整一夜。況且城門閉得嚴嚴的,你把她安頓在那兒才好呢?我看你這一去若是成功,乾脆別回來。」
「大家且慢開口!」沈神通不但說話,而且走前幾步,使自己變成最突出的主角:「你們打賭也好,亮兵刃決戰也好,我一點興趣都沒有。我只想徐奔你在永遠不能開口之前,告訴我為何你那一劍竟不當場殺死呂夫人?為何只刺斷她真氣脈絡,使她永遠不能施展上乘武功就算數?莫非你認為她還有一線可能是凌波仙子?」
他們看來並沒有攔阻妨礙劉雙痕的意思,但劉雙痕一看為首兩邊的兩個騎士,就勒住坐騎,微微皺起眉頭。
話聲未歇,只見孫忍大槍挑處,四根木樁隨槍飛上半空。
「對,可惜我們沒有機會試試。」
陶正直果然沒猜錯,只要木樁繫上頭髮般鋼絲,就可以收到這些駭人效果了。
李紅兒的手事實上也完全沒有「毒」,所以雖然連岩島健自己也不明白何以明明伸手去取盃的手,卻沒有拿到酒杯而碰到她的手?就算碰到了,岩島健亦全不在意,只不過感到心神動盪了一下而已。但岩島健棋差一著(甚至其他的人如金算盤陶正直都可以算上)就在這一點。
但劉雙痕跟著一出來,連陶正直也為之動容而跨前一步。這一步其實離中心位置尚遠,這只不過是每個人的一種下意識反應,你若是想維護想幫助一個人,自然是離他越近越好。
徐奔一時觀察不出李政娘子傷勢如何,但無論如何他胸中仇恨憤怒又加強了許多。他自己知道,「凌波仙子」之死(沈神通查出而由劉雙痕剛剛通知他的),已經足以使他怒恨得可以殺死黑夜神社和金算盤等一切人,而現在加上了孫忍等人之死和李政娘子之傷,更是使他有如火上添油。
黑夜神社之人據說行動詭奇神秘,總是黑夜活動的多。而鼎鼎大名的金算盤究竟是不是僅止於「傳話」?如果不止於「傳話」,金算盤目的存心何在?黑夜神社中他是甚麼身份?
馬玉儀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叫喊?逃走?跟他們拚命?但好像全都沒有用處。
陶正直忽然大聲道:「等一等,大家不要衝動,我跟這些事情扯不上關係,等我走開你們再談下去。」
天,這個人的名字何其熟悉何其深刻?馬玉儀眼中一陣迷濛,珠淚已奪眶而出。啊,沈哥,只要對你有利,我就算死一百次也沒關係。
這個人一說話就使得全場矚目,沒有人敢漏掉任何一句話,或者形容為沒有人「肯」漏掉似乎更恰當。
「我不必猜。」沈神通答:「假如轎裏的人不是我的女人,我知道該找誰的麻煩。如果有興趣,不妨猜一下我會找誰的麻煩?」
「你不是她,所以我連想也不必想這個問題。如果你是她,我這一劍根本傷不了她。」
那方滔一雙板斧兇猛決盪翻飛,帶出銳烈風聲,不久已經攻拆了十五招之多。看來方滔居然是攻的多,似乎反而搶佔了主動優勢。
故此沈神通仰天長笑一聲,接著又朗聲說道:「徐奔兄,祝你一路順風,同時希望你們在路上會碰到龍門派的道爺仙,那樣你們就可以把呂夫人付託那些道仙帶回此地。」
如果徐奔受到刺|激便亂了方寸亂了步驟,他一定老早就被詭譎江湖和殘酷現實所淘汰。退一萬步說,就算他僥倖活下來,卻也可以肯定絕對不會是關外大牧場五大高手之一。高手其實就是強人的意思,能夠稱為強人的人,當然就不是普普通通的人了。
可是岩島健出刀之快,竟然使人連閉上眼睛的時間都沒有。他身軀僅僅飛越過沈神通少許,第十二刀已經反手砍到沈神通後頸偏左之處。
不過劉雙痕並不領情,搖搖頭道:「你不可以。」
陶正直的苦笑大概也是真的:「她就算生氣,也不該叫你對付我呀!難道連你也認為我應該失態?連你也允許我希望我對呂夫人做出不禮貌的事?」這世上男人對女人做出很不禮貌的事,自然不外有關「性」這一種了。
他的話其實已暗示那五名黑衣大漢都只是副選之才,所以才有「認輸」「掙扎」等字眼。而岩島健遲疑一下才肯回到台上的小動作,亦顯示他心中認為這些黑衣大漢不會是大牧場鐵騎的敵手。
「岩島健,其實這根連寶刀也斬不斷的棒子,才是我要告訴你的第三種情況,可惜你自作聰明,根本不讓我講完。」
「你們既然不想做糊塗鬼,我不妨告訴你們。」沈神通聲調更悠然更溫和了:「你們兩個若想一舉殺死我,你們只有一個機會,那就是當然搶救女人之時才有空隙可乘。我必須承認你們思慮週詳嚴密之至。你們故意要脫掉女人衣服,目的就是使我一瞧之下情緒就衝動起來。」
劉雙痕深信這種佈置是必要的,這樣可使金算盤呂驚鴻以為這些人是自相殘殺同歸於盡。至於武功強弱方面,也就是說來富玉成怎能拚掉方滔田邊太郎的大大疑問,看來只好由得別人去傷腦筋了。
馬玉儀雖然不甚明白,卻也不發怒:「今年已經賸下沒有多少時間。他若是只能活過今年,好像太短命了一些。難道你想不到這一點麼?」
任何人若是在生日宴會中切過蛋糕,就很容易明白劉雙痕的意思了。
如果從未有過丈夫孩子,她的愛情和關懷還未付出仍然藏在自己心中,自然就沒有憂慮沒有打擊了。
來富玉成一齊暴退,不知從牆邊那裏各各抄出兵器,都是形式長短相同的長刀。
金算盤大聲說:「崔家兩位美麗小姐,你們說句公道話,我有沒有偏袒任何一方呢?」
在東瀛本土無數真正武士都有會津這種想法。忍者雖是使人驚懼,卻總不能使人尊敬。
「我忽然想到,大概有些比較奇怪的話你會有興趣,當然是老爺或夫人說的。」
崔憐花的眼光本來已經十分動人,但現在卻更進一步比春|水更迷離更溫柔,後果當然更加動人了。
崔家美女笑得很溫柔可愛:「你何必這樣謙虛呢?其實我們這兒,女人也不見得有地位,說不定比貴國還糟糕些。你當然也知道,中國男人愛娶幾個女人都成。而且女人還有很多很多拘束,許多事情不能做,許多地方不准去……」
目前的形勢已很顯明,大牧場方面處於劣勢,如果金算盤不肯放過他們,則有沒有人能逃得活命甚成疑問。不過話說回來,就算金算盤肯放過他們,但大牧場的人肯不肯就此罷休呢?
「你知不知道他們到底會落腳在那裏?」
但其實他們最不妥最麻煩的原因是:他們一身武功根本就遠非沈神通敵手,所以現在根本變成大人跟小孩子打架一樣了。
長刀利劍的閃閃寒光,其實就是無限尊嚴和無限敬意。這些縱橫江湖馳騁天下的驍勇之士,一生之中(包括從前和以後)恐怕也很少機會用這種方式向一個人表示如此真摯尊敬。
她又說:「我本來勸你快點回揚州。但你大概捨不得貴重值錢的三件珍寶,所以仍然留下,仍然要對付黑夜神社的人?」
既然是一對夫妻,當然很穩妥,天下沒有那個做老婆的會讓自己漢子強|暴侵犯別的女人。
全身赤|裸地跑出去,縱然不是漂亮女人而是醜陋老婆子,也一定是轟動遠近的新聞,這樣也就很容易追查以及抓回來了。
正因此故,李嫂才會暗自頓足嘆氣。要是小瑞老練一些,保證最少有五六塊金子入手了。她直到現在才發現沈神通有一條約定非常可怕,那就是當他們交談時,李嫂絕不許插一句嘴,否則追回全部金子。
李紅兒口中的「他」就是陶正直。既然陶正直忍不住露出奇怪笑容,當然必有問題發生,這個問題也自是與他講過的話有關。
徐奔目光除掃過金算盤之外,又看見他右邊捧著刀匣的岩島健以及陶正直,另外左邊稍遠一點則是沈神通劉雙痕等五人。
沈神通不但要注意觀察台上的人,還不能不知道戰場內外的情形。
這兩個男人絕對不折不扣是真正男人,並不是天閹或太監,也決不是對女人全然沒有興趣沒有慾念那種男人。
但那皮膚黝黑、面孔扁平寬闊的婢女小瑞何以如痴如醉地望住沈神通?眼光居然並不移到誘人的黃金上?
會津簡一也不覺透出少許笑容:「我們雖然不是準備談男女地位問題,但我以一個局外人身份的看法,我不妨順便告訴你。你們貴國女人其實很有地位,生了兒子固然地位很穩固,就算沒有兒子,有些女人還是極有權力,所以十分可怕。我有一次幾乎殺死一個女人,只因她極之會呷醋,把丈夫整得死去活來。」
漫漫長夜即將消逝,晨曦即將降臨大地。只不過距他們的目的地還有一半路程。右邊平野稍遠處有燈光點點,顯然是一個鄉村或小鎮。
「我正在想桌子上那副牌九,這副賭具可能就是第三點理由。」沈神通拿起一隻牌,看了看丟回桌上:「我看見他們賭得十分認真,但桌上並無金銀等賭資,這個世界除了財之外,還有甚麼是男人最重視最垂涎的呢?」
他所想出的對策老實說除了他陶正直之外別人萬萬想不出,就算想得出相信也一定不能付諸行動。
馬玉儀坐起身,臉上泛現迷惑神色:「你替我穿的?為甚麼?為甚麼特別告訴我?」
連沈神通也不覺為了小瑞的奇異神情而微皺眉頭。任何人都很容易明白了解沈神通的心情,如果你被一個青春煥發傾國傾城的美女看中,你就算確知自己絕對不能接受她的感情,至少心裏並無窩囊之感,也不會起雞皮。
他的確很想很想,但何以又不付諸行動?何以不佔有不享受?
「關外一定不是荒涼貧窮使人難以生存的地方,否則怎能留得住你這種風趣機智之士?」劉雙痕聲音顯出很真心。
這裏面當然尚有曲折尚有文章。例如人家有廿二人之多,大牧場卻只有七個,看來就算不答應只怕也有所不能。
「如果你一切不順利,又如果我還能見到她,我應該告訴她一些甚麼?」如果一切順利自是不必多說。
沈神通又說:「徐奔兄,我的建議是你拿了銀票,還帶一個人質,馬上率隊離開。當然你還得先向金雲橋保證雙方過節從此一筆勾消才算公平。」
她在前面慢慢走,背後腰間有一支鋒芒閃閃的劍尖抵住。如果她想反抗或逃走,任何人都敢保證她一定快不過那把劍。因為那把劍不但抵住她後腰要害,而且又是握在以快劍著名的徐奔手中。
道理當然是對的,但徐奔並不是來研究道理,所以對與不對跟他完全不相干。
老實說,馬玉儀聽到這裏還絲毫不明白何以自己會好過些而他們反而很慘。
徐奔很有禮貌地詢問對手們姓名。由於美貌動人的崔憐花扶著傷者一步步走開,她們走得不快,儘有時間說話,所以雙方也就互通了姓名。
李政娘子外表上看來像是男人,唯一不同只是身材矮細些,但男人中也有很多是矮細個子的,所以這一點並不成為她喬裝男人的障礙。
但深想一層就不同了,這意思應該是因為清水次郎是最強者,所以雙方一旦接戰之時,清水次郎自然會找上也是最強的徐奔,因此如果他技藝比不上徐奔的話,無疑就是首先敗亡的人。所以徐奔向他搦戰並不曾引起任何人驚訝奇怪。
這種法律在受害人及親友看來,當然是不合情理之至。那有殺傷人家強|奸人家甚至殺死人家的犯罪者可以不受懲罰的?
徐奔左手扔掉劍鞘,順勢平伸捏住劍訣,右手也向右方平直伸出,劍尖卻垂向地面,左腳提起,使出極平凡的「鶴立雞群」招式。
「沈神通,」「天涯海角」徐奔首先開口,當然聲音不會溫柔動聽:「咱們的帳已經擱了許久還沒有算清。」
陶正直退後幾步,甚至連他這種人也忍不住嘆道:「好漢子,真是一條好漢子。」
幾乎可以用手掬起的溫柔,美麗得深入心坎的面龐,足以令世界焚燒的豐|滿肉體。這一切現在都在劉雙良懷抱之中,他可以獲得可以盡情享受——如果他想要的話。
呂驚鴻不再瞧他,帶他走到一間石屋門口,停步道:「你已看見這座樓房,你想起誰?」
她嘆口氣悄悄起身去方便。走出來時,只見四隻含有酒意含有欲|火的眼睛盯住她。
劉雙痕仍然保持面上動人的笑容:「總之岩島先生已回到台上,你就不應該出聲了。假如你是為了大牧場方面有人受傷,所以要先替他上藥包紮,甚至送他離開,這件事情亦不能算是很好的藉口。」
他這時徐徐伸手將馬玉儀抱下來,又從容不迫地把她放在炕上。
「我也是害怕這一招。」現在沈神通動手處理玉成。田邊太郎之長劍鋒快銳利,毫不困難就插入玉成心窩。
而第三點才是最重要的,那就是陶正直突然掣劍出鞘,連人帶劍化為一道眩人眼目精芒如閃電飛出。他攻擊對象不蒲生太郎而是次郎。蒲生次郎正是弱點,因為他當然會比會津簡一更關心蒲生太郎的情形,所以那時心神最分散的便是他了。
陶正直的笑容居然很有效力,這是誰也想不到的事。沈神通用手勢攔阻會津簡一出手,道:「會津先生,你們準備用來對付龍門派三位玄門劍客的高手,我猜想一定也在那十五個殺手之內,可惜他們全都在地底中了陶正直埋伏暗算而喪命。我有沒有猜錯?」
這幾天,馬玉儀忽然間變得極之漂亮迷人。原因是她已經恢復原先體重,而且又梳洗得乾淨精緻。
沈神通覺得奇怪地觀察劉雙痕。這個丰神如玉深藏不露的美男子何以凝望著馬玉儀而皺起了眉頭呢?但他不提這一點,卻又道:「其實風險打擊還不一定能擊潰她,我只擔心的是若你不提到我,她在絕望之下,等你離開了,可能到處亂闖亂跑。但你若是提起我,情況就十二分麻煩了。希望你知道你了解我在說甚麼。」
我知道當你回醒之後,你會為了沒有和我見面說話而十分痛苦,沈神通嘆氣忖想:可是如果我現在弄醒你,我就一定不能獨自回到野趣園了,所以我們還是暫不見面暫時分開的好。等到掃平妖氛祛除苦難之後,我們才歡聚不遲。如果我永遠回不來,那是命運如斯,那樣的話,我們這一面見不見還有甚麼關係呢?
這個理論可以擴大範圍,引伸到精神錯亂者方面。換言之,精神錯亂者一面狂笑,但腦子也仍然能工作,只不過差別在於他的腦子仍然依循錯亂路線工作而已。
對方終於開口了,是「玉石俱焚神槍手」孫忍,聲音宛如悶雷隱隱震耳:「這人是誰?」
看來顯然連十分貪婪愛財的李嫂,卻也被小瑞赤子心聲感動了。正因為她被感動,所以趕緊找別的話題,以便沖淡這種會使人掉眼淚的氣氛。
「你看著我想起了誰?」他問,神色很真誠而又溫柔:「不必想到我這句問話又會使我損失一塊金子。我希望你能回答我。」
她那具曲線誇張起伏、肌膚白皙滑嫩無比的胴體忽然隱沒於黑絲絨披風之內,於是男人們就不必再極力注意不讓口涎流出來了。
他猛然震驚得幾乎變成痴呆的原因便是他兩柄利斧忽然向左右兩邊盪開,因而完全袒露前胸要害,也因而他沒有法子再瞧看田邊太郎的情形了。
沈神通從旁提醒劉雙痕:「你本來想說的話好像不是關於呂夫人的玉體。」
陶正直終於道:「金老闆,我已經小心想過,也有了答案,但我認為不講出來比較好些,我相信你也會同意的。」
他柔和寧靜的劍式跟他的態度表情非常配合。只不過身在局中的方滔和田邊太郎,以身經百戰千錘百煉的經驗卻感覺得出,在風和日麗晴空萬里的表面之下,已蘊聚蓄滿了海嘯地震以及橫掃千萬里颱風的可怕威力。
世上有些事情是只要用心就可以想得通的,這句話其實也指另一個可能性,那就是有些事情就算想破腦袋不明白就是不明白。
他的反應並不是躲避,而是向陶正直笑一下,眼光中,甚至也認同讚賞陶正直年輕英俊之意。
那些短木樁不但矮短,相隔又甚希疏,對於馬匹及騎士全然不構成威脅,然則對方多費這些工夫難道因為太空閒不成?
但後面這一點許多人都弄錯了,崔憐花根本就是去進行一件大大偏袒「大牧場」的任務。故此徐奔等人忽然個個向台上的沈神通劉雙痕等人投以感激一瞥,接著集中注意力在那五名黑衣人的身上。
沈神通站在炕前,右手不知如何忽然多出一條金光燦然的鎖鏈,簡直象變戲法一樣。
連劉雙痕也忍不住大大嘆口氣,不過他耳邊馬上聽到陶正直的聲音,是用內力聚成一束送入耳中,故此十分清晰。
「我是岩島健。」聲音鏗鏘有力,一口北方話居然字正腔圓:「本來我也不過是旁觀者,我真正的對手是沈神通。但我卻很想知道石田泓一發生甚麼事?還有七個埋伏在地底的人何以不現身也沒有聲音?他們發生甚麼事?」
陶正直突出屏風上的面龐,露出專心尋思的表情,人人都覺得他的答覆一定值得聽聽,所以軒堂內又出現長達幾分鐘之久的沉寂。
渾身上下只有一件薄薄短袖上衣的馬玉儀仍然躺在炕上。雖然她不言不動,但那起伏豐|滿的曲線和雪白映眼的肌膚,卻仍然使得房間氣氛旖旎溫柔。
但這還不是問題,真正問題出在這些人似瘋狂而又非瘋狂,除了某些情況之下,他們比任何人都清醒更為理智。所以對付這種人怎能大公無私地依法辦理呢?
就這樣馬玉儀變得又肥又白,整天餵那兩個男人吃冰淇淋。幸而他們很有信用,雖然時時有很多醜態發生,卻當真沒有用一隻手指碰過她。
「不,恰恰相反,以你的眼神以你的氣勢,還有手腕那一圈突起的肌肉看來,你的確已達到刀一出鞘,就可以劈葉為八片的地步。」
誰知劉雙痕撩上來的劍勢不但距離尺寸剛好縮短了那麼一點點,所以他不曾被他左斧壓住,同時也剛好來得及挑開他右手利斧,迫使方滔不得不改為「金風掃地」之式猛砍腳脛。
所以大野豐前回手一劍硬斫,而他的人卻忽然躺在草地。
但由於呂驚鴻等人害死了「她」,所以徐奔不但出手報復,而且無法掩飾他深心中的沉哀悲痛,他自己也因而不怎麼想活下去。在這種心情之下,當然一些江湖武林的規矩,他根本不必遵守了。
一隻手指表示要扣回黃金一兩,這也是約定條件之一。李嫂雖然未曾昏倒,卻已發出極重喘氣聲。
「既然你同意,就這樣決定。」
除此之外,襟上有很多口袋鼓突起來,但由於看不見,所以誰也猜不出岩島健還有些甚麼希奇古怪物事。
若以合理情形推測,那石田泓一應該緊跟著狼犬群出現,再加上十個八個殺手配合行動,則孫忍等人墜馬之時,必定沒有一個人能夠不身首異處。
李嫂仔細回想一下,又道:「老爺說:難道大牧場的地底秘密建築總圖還比不上一個女道士重要?夫人說:對徐奔來說,當然是凌波仙子那個女道士重要得多。老爺說:如果徐奔還有孫忍他們贏了,我們卻交不出凌波仙子怎麼辦?夫人笑笑說:那時你我都只好出手了。」
徐奔的神色仍然冷如冰雪。呂夫人笑一聲:「如果你們能殺死那剩下的四個人,我答應你立刻還給你一個凌波仙子。」
沈神通豎起第三隻手指,李嫂不是喘氣而是呻|吟了。小瑞訝道:「李嫂,你真的沒有事?」
沈神通果然不是做偷香竊玉之事,他正在蒐集情報。這種手法本不希奇,只不過能夠找得到適當有用對象,就不是那麼簡單了。
他們忽然又看見那條金鎖鏈,本來軟軟垂下,但沈神通好像是來自印度弄蛇者或魔術師,鎖鏈垂近地面那一頭忽然翹起來,像長蛇昂首一直昇高,閃耀出燦然金光。
李嫂恨不得給她兩個大耳光,最好把她打得嘴巴淌血,但已因又急又氣而渾身無力,甚至連話聲也很低微:「我很好,你真是讓人疼愛的小妞兒……」
只不知捲裹著馬玉儀那股風暴能不能立刻消失?或者打點折扣說,希望就算不能平息不能消失,只要能夠稍為靜止一會,喘口氣也是好的……
「大自然劍法」至精至妙奧旨就是任運自然,不假造作。如果有了人為「抑制」成份,顯然就決不是「自然」了。但假如抑制竟是含攝於自然之中,竟然是天地間極諧和的秩序,又怎能堅持認為自然之中絕不能存有抑制呢?
「因為沈神通親耳聽你講過。」馬玉儀在別人面前便不用「沈哥」的稱呼:「他一定明白一定了解你的意思,所以他一定認為沒有妨礙,才會讓你送我。」
由於呂驚鴻現在身上只有一件簡直透明的薄衣,而薄衣裏面卻又甚麼衣服都沒有,故此她忽然變成熾熱的火(至少在男人心目中),也因此軒內立時溫暖如春。
看了這些小針,誰都猜想得出那是陶正直的傑作。蒲生太郎自是踏中小針而至於步代錯亂,也因此使他弟弟身亡而成為敗局。很可能這些小針都淬有劇毒吧?所以蒲生太郎才會變成這副模樣?
陶正直的確問得有理。會津簡一不覺又怔一下,搔搔頭皮才道:「當然殺不死你。」
「都不是,而且恰恰都相反。」
在看台上幾個人之中,最忙就是沈神通。忙碌並不要緊,至多勞累一點而已,但是沈神通的「忙」卻與旁人大大不同。那是因為他的忙碌關係到不少人的生死,所謂「不少人」當然包括了他自己在內。所以他的忙碌還不許出錯,老實說這種條件真是使人高血壓胃潰瘍的條件。
人人都看見岩島健當沈神通話聲停頓時,不知不覺伸手去摸皮背心上的小口袋。
但老實說一個既無才又無貌而又是婢女身份的女孩子,她即使愛得你要死,你卻很可能痛苦與她的愛成正比例增加。
沈神通笑一笑。他不但不生氣,反而覺得這婦人刁滑得非常有趣可愛。當然事實上卻是由於她知道那兩個家人下落之故。
「大小姐,你放心。」李紅兒還作了吐一下舌頭的表情:「我一定連爬帶滾逃得遠遠的。」
「不必嘆氣,」陶正直說:「因為孫忍已經相信我的話了。」
「徐奔你到底走不走?」她又說:「其實你可以再留一陣,等看完沈神通岩島健這一場精采決戰再走也不遲。你想不想留下?」
「老爺,你還要不要問?」
徐奔道:「你是誰?」
沈神通後面跟著淨意和尚,還有李紅兒。
換言之,如果大牧場的十二鐵騎走入這個拒馬圈內,又如果不撤開缺口通路的話,人還可以出得圈外,但馬匹卻是一定被困無疑。
方滔明明認得劉雙痕之劍招是使出「飛龍引鳳」,於是他左斧搶先劈落壓制劉雙痕由下撩上的劍勢,右手利斧同時斜砍脖子。
「換言之,她們對你完全沒有男女關係的意義存在,是麼?」
大野豐前形狀既狼狽又滑稽,可是全場那麼多人(包括雙方突然全部停手罷戰的部屬在內),竟然沒有任何人發出嗤笑聲。
來富呻|吟聲大有苦惱之意:「唉,我確實猜不出來,這種沒頭沒尾的事我根本無從猜起。」
「我明白。」劉雙痕仍然皺著眉頭:「她決不涼解你為何不跟她見面不跟她說幾句話。她可能會為此變成瘋狂。」
金算盤朗聲大笑,伸手指住戰場中心黑衣低笠的石田泓一:「好,你們先殺了他再說。」
他同時記起沈神通月上柳梢用黃金買到秘密的有趣經過。他只要把沈神通換成自己,保險徐奔他們千拜託萬拜託請他代為買些秘密。
人世間的恩和怨,朋友和仇敵,愛和恨等等。確實會隨著時間空間之轉換而發生變化。只看大牧場和沈神通,本來是仇敵對頭,但現在卻又成為同一陣線的盟友了。
「可惜我騎術比不上諸位。」劉雙痕又說:「而且這匹不問自取的坐騎好像腳程也不怎麼好,所以天都亮了,我還是跑不了多遠。」
貪婪渴望的神情已完全祛除恐懼,李嫂立刻說:「你要的人已經來了,她叫小瑞,人家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你可千萬別駭著她才好。」
徐奔嘆口氣,但左手卻快如閃電橫伸抓住呂驚鴻右臂。他五指佈滿內力,重如山岳,堅如鋼鐵,呂驚鴻就算全身武功猶在,也一定掙脫不了,現在就更不必說了,所以她只好放軟身子,並且完全死掉溜入石屋內的心。
「我想我爹爹,他樣子雖然不像你,但我卻覺得好像跟他在一起講話一樣。」
老實說,劉雙痕的苦笑竟然如此漂亮迷人,也實在足以令人心軟的:「因為我知道他們是關外大牧場的執法鐵騎。我更知道當中這條通道很不好走,除非我們想去找閻王爺報到。」
劉雙痕點頭道:「是的。」
沈神通心中秘密地湧起溫馨旖旎之感,可惜馬玉儀的花容玉貌使他馬上回到殘酷可怕的現實。馬玉儀現下還在禍難之中,雖然身體上的拘束和痛苦已解開,但精神上的痛苦卻依然巨大如故。
唉,那美麗幽寂的故鄉,那芬芳甜蜜的國土。我竟然不能死在你懷抱裏……唉,還有許多熟悉可愛的臉龐,無數歡笑夢想和壯志,一切都有如灰燼有如塵土了……但我為了這一切,卻只能向前仆倒而決不能後退……
「我們好像連一半路也未走到。」馬玉儀話聲在靜夜之中更為悅耳迷人:「而且你好像有點不安,為甚麼呢?」
戰場內武功較弱的李政夫婦在極險中各自得到勁箭之助,不但反危為安,還連殺了四頭惡犬。可是武功最高的孫忍反而糟糕之至。
「我有幾個理由。第一點,你一定希望能夠再見到沈神通。」
沈神通拍拍雙手,好像這樣就可以拍掉手上的血污。
沈神通的金鍊實在出現得極之及時。在場所有高手都看得出,假如沈神通慢了一線亮出獨門兵刃,那岩島健手中的悲魔之刀一定已經向他脖子砍出,就算這一刀仍未砍下沈神通聰明的腦袋,但最低限度也能使沈神通十分狼狽而處於劣勢。
只見孫忍率隊繞著數十根木樁馳轉數圈,六騎忽然散開,分從四方八面向中心處的黑衣人急驟衝殺。他們各從單位之間(每兩樁繫有彩索者)缺口攻入,六匹鐵騎宛如奔雷掣電,大槍長矛一齊集中指向正中心的石田泓一。駿馬鐵蹄敲出扣人心弦震耳急響,還有槍矛鋒刃閃映出的寒光,沒有人能夠不屏氣凝神等候一剎那之後的結果。
只見鐵矛一伸一挑,一隻斟滿美酒的銀杯已經穩穩隨著矛尖縮回去,落在會津簡一寬厚手掌中。
「對,所以我敢推斷他們的賭注正是馬玉儀。綜合上述兩點理由,加上他們尚未賭出馬玉儀誰屬的結局,所以馬玉儀就暫時沒有被他們污辱了。」
馬玉儀跳落地,美麗面龐流露出堅決意思。沈哥,沈哥。她心裏輕輕地叫喚。只要我能夠不再變成你的負累,只要我對你能有少許幫助,就算刀山油鍋我都敢走一趟。
不過世事實在難料得很,因為震驚的人居然不是陶正直而是崔家姊妹。她們必定已看出這對兄弟的武功路數以及所用兵刃,正是恰好能夠剋制崔家花月樓陰柔的「多情簫」。所以如果明天之戰她們的對手就是這對兄弟,情況定然極之嚴重糟糕。
當然他的表情沒有逃過沈神通眼睛。沈神通又道:「陶正直,我並沒有很多仇人,甚至連金雲橋雖然交不出我的女人,但我另有辦法解決,所以他也算不上是仇人。」
停在軒堂東邊角落那頂轎子之內,究竟是甚麼人?何以沈神通連一眼都不瞧?難道他已知道是甚麼人?但轎子裏到底是不是沈神通的愛妾馬玉儀呢?
蒲生次郎的盾牌絲毫無損,但敵人劍尖卻透出一股內家真力,那強大推湧的勁道好像要把他推出軒外。
棺內那張面孔雖然沒有絲毫生氣,但沈神通仍然吃了一驚,因為假如他不是已知道淨意和尚正在跟呂驚鴻講話的話,他一定以為這具女屍就是呂驚鴻。
金算盤連連點頭,道:「劉兄的話很有道理,很有道理。」
小瑞終於停嘴,可憐李嫂已經滿面流汗雙腿發抖。小瑞看見了訝道:「李嫂,你不舒服?」
拒馬圈側有一條短短的通道直達圓形茅屋,既然屋內有犬群,不問便可知這條通道是留給犬群用的。假如犬群都受過訓練,那就非常容易命令犬群由閘口衝入拒馬圈內,並且向馬匹兇猛地攻擊。
「岩島健明天就到,你最好小心準備一下。我只知他的斬風刀流可以在一瞬間將一片樹葉斬成八片。」
「你沒有得罪我,其實你幫了我不少忙。例如你在狗舍做下手腳,使石田泓一像標槍一樣插入他自己佈置好的安全地方,卻不料竟然插入黃泉,連掙扎機會都沒有。」
「夫人說:喜歡就是喜歡,我們沒有甚麼理由,我們覺得比起折磨人有意思得多。」
陶正直向沈神通微笑,好像討好他,也像是求他不要發怒。
氣氛登時完全鬆弛。徐奔望住沈神通又道:「沈神通,你我雖然不是朋友,但你卻是值得尊敬的人。」
「如果你也想不出辦法,我也不必白費精神氣力了。」沈神通好像對他很倚重信任,又道:「我們剛才把話題扯遠了。現在我回答你的疑問。我立即就要回野趣園。」
馬玉儀身子放得更柔軟,使人抱住的感覺更為舒服(正確說法應是更為誘惑)。但劉雙痕竟然好像不曾發覺,也竟然能夠進入極安詳極和諧之冥思中。
事實上他一時真想不出怎樣做方是萬全之策,可是他馬上就在心中大笑數聲。哈,哈,我既然不是沈神通,所以根本不必傷這個腦筋。而且由於我是陶正直,所以我有我的方法我的手段,這些方法手段換了沈神通就不容易施展了……
劉雙痕卻笑得一點不苦,輕輕道:「這事似乎不難解決,但你卻是關心者亂,所以你根本已不能施展你震驚天下的智慧了。」
他們只不過一招就已分出勝敗生死,當下金算盤岩島健都不禁變了顏色。這是因為他們都深知大野豐前武功造詣非同小可,如果徐奔百招之內能夠取勝已經是極之可怕的事,何況徐奔僅僅只拚了一招?
www.hetubook.com•com多人常常被習慣支配,因而有很多顧忌,他們更常常被這些顧忌弄得束手縛腳,弄得連性命都丟掉。大牧場的人就是太過習慣保護坐騎,所以木樁細鋼絲和狼犬群都構成莫大危險威脅。這種習慣不是不好,在關外遼闊無垠的地方,加上他們的職業,坐騎的確萬分重要,可是換了地方這種習慣就顯然變成累贅了。
田邊太郎劍架正眼,但並不出攻反而退卻。他下盤極是紮實,所以退後時發出「突突」的步聲,一轉眼間他退到牆角,已經無路可退了。
她話聲停歇一下,所以沈神通可以插嘴評論:「有道理。如果我是金算盤,我也不會反對的。」
蒲生次郎這瞬間一心數用。第一點是斷臂形成的劇痛,使他知道右手已經完蛋。第二點是沉重馬牙刺落在磚地上清脆卻又可怕的聲音。第三點是感到敵人要一劍把他推出軒外。
徐奔眼中射出駭人的光芒,那是既熾熱而又冷酷的殺機,使他那張還算清秀的臉龐忽然變成森冷嚴肅。
李紅兒再斟滿兩個酒杯。現在才是真正戲肉上演,岩島健若是喝下這一杯酒,會不會有事?沈神通難道真會在酒裏下毒?
會津簡一又從屏風後大步走出,手綽鐵矛,氣勢驍悍之極。他大笑道:「好,沈神通,我們先決一勝負。」
金算盤卻抗議道:「人質?甚麼人質?」
「啊呀,我真是又土又蠢。對了,剛才呂夫人說到三刀就可以把一片樹葉斬成八片,我算來算去似乎不可能。」
唉!早就聽說「大自然劍法」乃是中原數千年秘傳絕學,也聽說向這門絕學爭鋒鬥銳的人,等如向自然的颱風雷電地震等的威力挑戰一樣不智。
「我知道。」她說:「哎呀,我忽然記起一開口金子就通通要吐還給老爺,所以我又駭得忘記他們在那兒了。」
劉雙痕向他笑笑,卻搖搖頭:「不太好。」
他所關心的「別人」其實只有兩個,那就是金算盤和呂驚鴻。他絕對不肯放過這個觀察機會,所以他的頭和身子馬上超過九十度直角,他的眼光當然也立即掠掃過這些人的面孔。
自古以來有數不清的人下跪哀求饒命,可是情況絕對不同。你若是要任何人跪下求饒,起碼具有必能殺他的權力或能力,其次他至少有萬一希望才肯下跪。如果保證他不論怎樣都非死不可,恐怕誰也不願自動下跪的。
徐奔等人更確定那名叫大野豐前的瘦長個子必是沈神通要他們注意的人了。因為他報出姓名之時,曾經有過那麼一下子遲疑。
「我們小幻天家派目前只有你識得煉藥。這是你使我一直不敢太放肆的本錢。你何以忽然肯教我呢?你不怕我變成荼毒天下無人可制的妖狐?你曾經這樣說過是不是?」
人人都覺得極有道理,雖然沈神通根本沒有說出任何具體方法。
但是石田泓一好一陣還不曾出現,反而有三個黑衣人從地底鑽出來。他們顯然有某種方法可以使狼犬不攻擊他們,所以在他們牽制之下,狼犬群攻擊力量馬上增加許多倍。
此人終究不愧是一代奸人,輕輕淡淡接上一句,就使得雙方都對他發生莫大好感。在大牧場這邊的想法十分明顯,只要能找到真正仇人拚命,別的還有甚麼可計較的?在金算盤這一邊,則只不過說出一個地點,不論真也好假也好,總之目前不必決裂不必以生死相拚。
她說:「我有時也想到這一點,但如果會煉藥的人通通死了,誰得到好處呢?」
「是這樣麼?那女道士一定是龍門派的,為何金老爺呂夫人都躲起來?為何都不能露面?這個主意顯然是呂夫人出的,她為何要這樣做?」
沈神通向來擅長測度敵人武功,也向來未曾錯失過一次。所以玉成不禁變色:「你怎知道?」
他停歇一下,再開口時聲音仍然很平和冷靜,好像只不過跟很熟的朋友談天而已:「只不過問題是你以極快極巧手法要摸出火霧丸之時,突然發覺連一粒都沒有,你大驚之下跟著轉手摸出鳥羽毒針。這是你苦練得萬分純熟的手法,所以一定依照次序去摸。可惜這次雖然摸出鳥羽毒針,卻反而有三種情況發生而使你立刻落敗身亡。」
這種既兇厲又邪異的武功,中土也不是沒有,只不過比較少見而已。事實上修習這種武功路數之人,死亡機會也比別人多得太多,所以大家很少見到也就不足為奇。
崔家雙姝還有劉雙痕等由於震驚之故,眼睛都睜得不能再大。沈神通的推論果然絕不是誇大,而是很切實的話,尤其是關於他們戰敗後的推論,簡直無可置疑。
沈神通身為一省總捕頭,又是孟知秋門下,曾經得罪或修理過這些黑道高手不足為奇。
一輪明月已經高掛在樹枝梢頭,小院子裏清光遍地,桂花香味也瀰漫寒冷空氣中。
岩島健粗大大手指還差數寸才碰到酒杯之時,忽然一愣,因為他看見捧著銀盤的一雙手(本來被衣袖遮住的)。那對手並沒有露出很多,只不過幾隻手指和一部份手掌而已。
他的劍勢平舖灑出,幻化作一片眩目光影,連徐奔自己也彷彿看見這片劍光竟是一大片粼粼微綠的湖水。他並非對湖水特別有情,只不過由於湖邊有一座小樓,而樓上還有一個明艷絕世的美女……
金算盤道:「因為呂夫人說過,凡是她施展小幻天派秘傳神功時,若有男人能夠無動於衷,這個男人不是大忠大烈就是大奸大惡之士。陶正直,你總不至於自認是大忠大烈之士吧?」
事實上他和沈神通關係根本還未達到知己朋友地步。何況這世上最美好的、能震撼心靈、能燃燒情慾的珍貴事物,任何人都有權爭取。
這話不能說沒有理由,既然魅力誘惑是她那兒來的,則她有辦法減少或消滅亦未可知。
笑聲往往可以洩露內心情緒,例如開懷大笑和尷尬乾笑顯然區別甚明。還有一點就是笑聲只代表情感以及流露情緒真偽和變化,並不代表智力和推理能力,所以任何人不論是很開心大笑或者淒然苦笑,他的腦子仍然可以繼續工作。
「完全同意。」沈神通說:「不過我仍然希望你還有別的話告訴我們。」
事實上徐奔一點也沒有裝假,他的確不怎麼想活了。活在世上若是日子總是一片空白,若是未來已無憧憬已無希望,活著跟死亡有何分別?
不過他現在態度變得很心平氣和,口吻也很輕鬆。他說:「我馬上就要出手了,只不過到現在為止,我只看見悲魔之刀,卻沒有看見我的女人。金雲橋,你是不是把她藏在那頂轎子裏面?」
沈神通忽然記起「何同」,那是因為陶正直居然叫他「沈哥」。陶正直一定是聽何同講了很多很多關於他的事,才會記得這個稱呼。
「為甚麼不能?如果你隨侍過『巧手天機』朱若愚,大概在別人挖的地洞裏裝點能殺人取命的埋伏便不怎麼困難了。陶正直跟過朱若愚學藝,現在你知道了之後應該怎樣猜測?」
徐奔冷冷道:「你是誰?」
「你口袋裏的八塊黃金如果能使你不再驚駭,我猜想再給十兩一定可以幫忙你的舌頭把話吐出來。」
淨意和尚不慌不忙唸出秘訣。在他來說,世上最秘密最珍貴的事物,其實只是鏡裏的花水中之月,根本是空幻而不是實有地。所以他並沒有覺得絲毫惋惜。何況這兩人全神貫注地聆聽和記住秘訣時,卻也正是沈神通大肆活動的時刻!
沈神通的神色毫無變化,使他大大增加了壓迫感。雖然他早已知道此刀只對大奸大惡之人發生奇異作用,而沈神通絕對不是奸惡之人,所以他不受影響不算奇怪,只是若是此刀落在沈神通手中,問題就萬分嚴重了。沈神通會怎樣運用「悲魔之刀」?講出來很簡單,事實上他也已經透露過,他將會把悲魔之刀送給一個人,而這個人卻一定會天涯海角的找尋陶正直,直到誅了他為止。
這種解釋現在連陶正直也覺得糊里糊塗了。由於他向來極少極少會被人弄得糊里糊塗,所以他聲音中透露出敬畏之意:「劉雙痕,你說得明白一點行不行?」
「她醒來時,固然發覺已脫離惡人羅網,但既見不到丈夫也不見兒子,我不知道你到時怎樣離開她。」
她也喜歡玩火,玩那種可以焚身之後還要涉及旁人的火。徐奔豐富的江湖經驗使他了解和暗自警惕,但她究竟是誰?而且最奇怪的是這座「同心樓」,為何與昔年湖邊那座高樓一模一樣?難道「她」就是凌波仙子?
劉雙痕欣然笑道:「我也跟陶兄一樣,金老板,你須得負起多些責任。」
她身子繼續微顫,而思潮亦一直推捲沒有中斷。唉,她嘆息一聲,姊姊對我一向實在很好,但為何我還要搶她的男人?還要害死她?啊呀!莫非我投入小幻天家派得傳心法之後,卻反而變成瘋狂了?
這個道理非常正確,任何活人決不至於跟死人爭風呷醋,尤其是對方之死是你親手做成的,你還有甚麼可以抱怨呢?
她自然不會無緣無故變成木頭般沒有知覺的塑像。如果有機會有時間給她想,她一定想得出是有人點了她穴道之故。(她本來全然不懂武功,但後來總算因沈神通之故而學會了一點,另外也具有相當廣博知識。)
軒堂內地方極之寬敞,即使有數十人躥躍廝殺也不會阻手阻腳。故此沈神通和岩島健兩人往當中一站,人人皆知決戰必將展開,但誰也不擔心地方不夠施展的問題。
劉雙痕發覺陶正直凝望著自己,這個男人居然不瞧崔家雙姝而直著眼睛看另一個男人,就算是低能兒童也知道不大對路。何況劉雙痕早已得過沈神通警告?
其後入軒的人一共有八個,那是主人金算盤,主角岩島健和沈神通,其後就是沈神通的侍婢李紅兒、春風花月樓的劉雙痕和崔氏姊妹。還有陶正直當然不會缺席,因為他不但是何同代表,深心中同時也熱切希望岩島健能夠一刀殺死沈神通。在陶正直想來,只要沈神通戰死,天下立刻太平無事。
然而剛才大牧場徐奔等人肅凜致敬的場面,別人都為之讚歎感動,只有他真真正正大驚失色,也感到奇寒徹骨。
事實上岩島健寶刀已經出鞘,還學中土武林一樣將刀鞘扔到一邊。
方滔只感到胸口一疼,然後就看見雪亮劍刃從胸口拔出,也看見鮮血噴冒。
其他三具石棺都是空的。這兒一共四具石棺無疑必有特殊意義,只不知道另外三具石棺打算給甚麼人使用?
他們慢慢走近那間圓形茅屋,遠遠已聽見狼犬群獰惡懾人的叫吠及咆哮聲。
「為甚麼不?」
金算盤道:「正因為你跟她見過兩次面之多,但話說得那麼少,而且居然沒有在她面前失態,所以她要殺你。」
原來現在卻是岩島健問題嚴重之至,因為他第十二刀不但不能斬殺敵人,竟然還由於四肢麻掉一下而震歪了身形,這麼一來剛好讓要害碰上沈神通扔出的金鍊。那條金鍊上佈滿內家真力,簡直就像被真的金屬短棍撞戳於大穴上。
要解答這些疑問,自然最好出其不意來到野趣園附近,也在黑夜行動。如果碰上黑夜神社之人自是上上大吉,就算只抓到金算盤有關的人查問一番也是好的。
因為直到此時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徐奔能早一步知道凌波仙子遇害,而其後在惡劣情勢下還能取得銀子(十萬兩可不是小數目),掌握人質,帶著手下們安然離去,這一切功勞都歸於沈神通,因此徐奔才會向他致最真誠最崇高的敬禮。
「是的。」會津簡一說:「但他們決不會忽然出現。因為我已接到確實情報,得知那三個道士昨夜本來落腳在范家莊,大概準備一清早就趕來野趣園,可是不知甚麼原因,他們忽然半夜就離開。我又剛剛接到有關他們行蹤的報告,說是他們好像有病,所以只走了幾十里路,到了侯橋鎮就歇下,還抓藥煎藥忙個不了。」
那座高台顯然是作為觀戰之用,在台上不但可以一目了然,還不必提防健馬惡犬萬一會衝到你身上。
他拍拍馬玉儀的後背,說道:「娘子,你敢是睡著了?」
不過換了另一角度看,便也有另一種答案,這答案就是沈神通因為有「聰明」腦袋,所以能夠反過來殺死岩島健了。
從以上這些對話聽起來,沈神通顯然正在做偷香竊玉的風流勾當。不過任何事情發生在沈神通身上,往往會有意外變化。
提矛黑衣人一口北方話甚是純正,聲音威嚴有力。他說:「我不是傢伙,我是會津簡一。是黑夜神社的二當家。」
金算盤大步行出,朗聲道:「誰出來陪我喝一杯?」
岩島健心中霎時掠過正正反反的猜測達數十次之多,可是結果連稍為肯定一點的答案都沒有。換言之,沈神通這一盃酒會不會有古怪?若果有古怪,是甚麼古怪?岩島健簡直摸不出半點頭緒,所以他額上忽然出現好幾點汗珠便不足為奇了。
金算盤冷冷道:「這正是最重要的一句話。她預測你會弄出很多詭謀古怪,包括姓馬的女人在內,看來已證明她看法不錯。黑夜神社不少高手已經不知不覺中遭了你的毒手,所以他們今日一敗塗地。」
她面前桌子上已堆積了二十八塊黃金,不過在沈神通面前還有著一大堆,看來最少也有六七十塊。
馬玉儀其實絕大多數時間蜷縮在暖暖的炕上,很少起身走動,可是由於炕上並沒有被子,所以她不論用甚麼姿勢躺臥或者坐著,兩個男人的眼睛仍然有火焰噴射。
故此他唯一反應就是運集全身一切所能動用的力量,抗拒敵人內力。
「很好,這田邊太郎才是偷襲夾擊我的主力。所以我就算搶救女人得手,就算能躲過你們合力猛烈攻擊,但一出此房反而糟糕。請問你我手中抱住一個女人怎能逃過田邊太郎的突襲呢?」
「我走啦,一切仰付你了。」
金算盤笑笑:「你很風趣,這真是使我想不到的。所以我雖然從熱呼呼被窩裏爬起來,好像也還值得。」
「不過就算你們真想試試沈老大的神通,只怕也來得太遲了。因為沈老大這一兩天很可能會死在一個神秘東洋高手的刀下。我呢,也許亦是一樣的結局。」
「只見過一面,」沈神通說:「這位仁兄很有點本領,最可怕的是他可以無緣無故樹敵殺人,就算你們大牧場赫赫威名也不能使他變成講理的人。」
「紅兒,你可以敬酒了。」崔家美女說:「如果有人襲擊你,我一定可以替你封擋三招。但如果三招之後你仍然不趕快逃開,仍然站在這兒,那我就沒有辦法了。」
金算盤話聲立即昇起接上:「沈神通,你已經耽擱了不少時間。此地除了會津先生以及蒲生兄弟,還有你我二人也加上之外,還會有誰向陶正直出手?難道春風花月樓的人有可能出手麼?」
天下兵器不管是東洋也好中土也好,種類形狀雖然極是繁多,但道理卻總是一樣的。以「劍」為例,那也一定跳不出「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的定律。由此可知,這個瘦長黑衣人比起夥伴們,無疑是殺手中的殺手了。
可是由陶正直到會津簡一之間的地面,完全沒有異狀,棗紅色地磚平滑齊整,磚塊之間連一道小隙縫都沒有。
金塊堆放在桌上,比起收藏在肚兜或口袋裏,自是誘惑力強大無數倍。可能因這種原因,所以沈神通這次不許她收藏起來。
他當真沒有虛構或誇大,事實上中國婦女的地位自古都有相當保障,如果你不相信,不妨找本《醒世姻緣》看看就知道了。當然那時所謂「地位」確實比不上現代婦解運動火辣辣的宗旨,不過比起外國,不論東洋或西方,都顯得文明很多倍,這卻是真的。
「那有甚麼慘呢?」
「是的,我說過這話,而且我更覺得當年我們小幻天家派耆舊猶存,人才濟濟,煉藥秘訣有幾個人諳通。」他嘆口氣又道:「我想不通的是何以十年八年下來,卻只剩下我一個人還懂得這門秘訣?」
不過呂驚鴻居然還沒有死。她身體搖晃了兩下,終於靠在石屋敞開的門框而穩定。
鐵背鵰方滔在遼東橫行多年,手中一對四尺長的板斧極是沉猛兇悍,果然不是徒負虛名之輩。
「你知道不知道那女人藏在甚麼地方?」
但可惜人間煩惱仍然悄悄侵入。沈神通劉雙痕聽到步履聲之後不再交談。不久,他們就看見想不到會見到的人。
金算盤道:「一場一場來不是很有意思麼?你急甚麼呢?」
如果只是這樣,則她只不過稱得上「漂亮」而已。
幸而徐奔一眼就瞧出他的顧慮,立刻又道:「我可以派兩個穩當可靠的人,一個抱持她,一個準備開路或應敵,這樣就萬無一失了。」
「我可以告訴你們,但好處在那兒我看不見,至少我耽擱這一陣已損失了很多里路。我騎術雖然不濟,雖然也沒有好馬,但我還是可以趕個五七里路。你們聽過龜兔賽跑的故事沒有?」
人人都露出驚訝神色,而且眼光也都離開了金算盤和徐奔而轉投向沈神通,因為這話是他忽然插嘴說的。
「他們在流韻軒殺死那個女道士,他們就是穿黑衣服又用黑布蒙臉的人,聽說是甚麼神社殺手。」
陶正直只要不表現出貪婪怕死阿諛奉承樣子,他實在稱得上美男子的。現在他當然有一種軒昂意態,所以崔家姊妹李紅兒等三個少女都瞧著他而感到眼前一亮。
「當然啦!李沉香薛群玉她們自己可能不知道。但她們本是以艷色歌舞著名,如果沒有了美貌身裁,也沒有了聲音以至於不能唱歌,她們活下去比死了更慘百倍。而在現在李沉香薛群玉正是如此了。」
沈神通皺眉說:「我節外生枝?你知道我想說甚麼?你知道我想做甚麼?」
徐奔仰天長嘆一口氣,那李政等七人看來只怕要受我連累而不能生還關外了。我對他們實在很慚愧,但卻決不是對金算盤。因為如果我不下毒手,我們這些人其實也一定不能活著回到大牧場的。
但沈神通已經有很多資料可供推測了。何況李紅兒居然又能夠再度盯住陶正直,悄聲向他報告說:「他瞧著金老闆,他笑得好像很得意。」她這個報告使一切混亂情勢馬上澄清。
要知道這種話別人講出來不算希奇,但以陶正直喜歡隔岸觀火的性格,以及他目前代表何同的身份,實在不必要搶先表明立場態度。如果沈神通不是已經觀察到他和劉雙痕目光相觸剎那間的表情,一定會懷疑自己對陶正直為人所下的判斷了。
岩島健大聲道:「你肯。因為我們兩個將是堂堂正正拚鬥,不靠人多也不靠暗算詭計。」
對於深心摯愛荏弱無力的女人,沈神通向來硬不下心腸,何況闊別這許久,由天南到地北,其間不知經歷嚐嚥了多苦難侮辱。但他為何竟不趕快解開馬玉儀穴道,把她摟抱在懷中細加愛慰互訴離衷呢?
「我猜想你已經很清楚地看過她的身體?」
劉雙痕大聲道:「金老板,如果明天之戰是會津先生和我決鬥,其實提早到現在也沒有甚麼不可以。」
「我好像從未見過這麼美麗的女人。」他又說:「以前我比現在還年輕得多的時候,我在一個湖邊小樓上看見過一個美女,她樣子跟呂驚鴻簡直一模一樣,可是我現在還記得她沒有那種放肆放蕩冶艷的逼人熱力。她的神情很寂寞,好像十分自憐而又卻已經覺悟,她的眼光澄澈而又深邃。」
「我用這方法表明我不會侵犯你,等會我帶你去親眼看看那幾人的屍體,你一定更相信我。」
徐奔心中再三計算過這筆賬。他本不肯接受,因為他的確不怎樣在乎自己的生死,可是為了六名手下著想,無論如何也只好含恨忍辱離開。
徐奔厲聲道:「本人是遼東大牧場徐奔,你請報上名來。」
沈神通道:「很好,那我就仍然找岩島先生決戰。你意下如何?」
田邊太郎在中原武林自是不見經傳的人,但他長劍射出的殺氣,以及凌厲眼神和凶毒招式,實是足以躋身高手之林而有餘。
會津簡一用力點頭:「對,我想請沈樣等我們對付完陶正直,然後才輪到他們。」
「我的問題你只須回答是或不是。第一個,你認為馬玉儀幾乎是世上最美麗的女人,你現在還這樣想麼?」
來富第二道命令就是要她梳洗乾淨。第三道命令就是要她吃很多東西。他保證說如果她乖乖聽話,他們兩個都會變成決不動手的君子,只不過眼睛吃了冰淇淋而已。反面的意思誰都懂得,所以不必多費唇舌。
總之徐奔方面的人也全部立刻明白對方意思,所以五匹鐵騎驟然退後兩丈,只賸下徐奔單騎匹馬凝立原處。
「你想趕快逃回揚州?」孫忍問。
首先是陶正直,他雙眼和嘴角都流露詭譎以及開心意味的笑容——可見得他根本是故意隱藏了一半危機。
這種方式大有古代驍將挑戰之風,從前打仗往往雙方大軍對壘結陣之後,雙方各派驍勇大將出陣交鋒,在彼此數以萬計或更多眼睛注視之下,先來一場決鬥。這一場決鬥的勝負當然對軍心鬥志大有影響,不過現在不必分析討論以免離題太遠。
不過大野豐前這一次卻泛起一種奇異陌生的感覺。只因他身經百戰,斬下敵人首級無數,但在以往的經驗中,從無一人好像徐奔一樣使他強烈鮮明地感到恐懼。恐懼的由來並不是徐奔武功比他高強得太多,而是徐奔極其堅決的態度。
方滔深深嘆口氣,聽見雙斧墜地時發出「叭噠」「叭噠」兩下聲響,可是一切了解或覺悟都已太遲了,既往的固然不諫,而來者亦不可追。
這已經是習慣,但凡她一動總會招來可怕視線。不過這次她卻不能順利縮回炕上,因為來富指著旁邊椅子,道:「過來,坐在這兒看我們賭。」
「其實你的馬匹還過得去,只不過騎術卻不敢恭維了。」仍然是徐奔說話:「我們當然知道龜兔賽跑的故事。如果你忽然變成那隻善跑的兔,你認為是不是有好處呢?」
馬玉儀說道:「你難道不可以猜一猜麼?」
那是在中心二十丈方圓之內,草地上豎著三十多根短木樁。每根木樁只突出地面兩尺不到,看來既不是梅花樁等陣法,亦不是打算絆礙馬腳,後者是因為木樁太矮之故。
馬玉儀聽見沈神通三個字,立時熱血奔騰,連耳朵也豎起來。老天爺可以作證,她當然想見到沈哥,如果不是抱有這個希望,她老早就變成死屍了!
會津簡一忍不住厲聲道:「你究竟想告訴我們甚麼?」
她一直走到兩個男人之間,神色很冷靜,斟酒時那隻手雖然藏在袖內,但顯然十二分穩定。這意思是說她毫不情虛心怯。
金算盤跟所有的人都認識,所以不斷點頭招手的打招呼。他身後有個由頭到腳都裹在黑絲絨裏的女人,面部也用黑紗遮起。這個女人自然就是呂驚鴻,但她身邊一頂軟轎,轎簾低垂,裏面卻不知有甚麼人?另外還有九個全身黑色勁裝,斗笠直壓到眉毛使人看不見面目的大漢。
每個人一生中碰到的災難,也像風暴一樣遲早會平息消失。
現在沈神通這一手至少已證明他的腦袋果然很聰明,岩島健最後縱然能夠把它砍下來,但大概也不能不付出相當代價。
沈神通道:「但不管我贊成與否,我仍然是很欣賞你的風度。」
六匹馬撥轉頭再度猛攻,聲勢之威猛迅急宛如狂風暴雨。
巨大的軒堂內忽然十分靜寂,那鮮紅的顏色和撲鼻血腥味雖然慘厲可怕,卻還遠遠比不上蒲生次郎寧死不退之悲烈氣氛。人人都為之心房收縮,也暗暗替蒲生次郎用力,也在心裏大叫蒲生次郎加油。
慘厲之感籠罩在每個人心中。人的生命和鮮血有時竟然變得如此輕賤?這真是使人不太願意接受承認的觀念。殘忍無情而又真真實實的人生悲劇,使得北方寒意襲人的秋天更為淒厲肅殺。
然後,岩島健穩而慢地抽開刀匣木蓋,雙手捧出一把連鞘長刀。這把刀看來很古樸,卻又因為刀鞘上鑲嵌的金剛鑽和各種寶石而華麗貴重。
但台下還有五名黑衣大漢,卻沒有跟他回到台上。
岩島健雙手捧刀踏前一步,他的移動吸引了所有的人的注意。
思想的速度當然比動作快得多,以世上所知最快的光速比較,我們至少一下子可以想到太陽系外的半人馬座。但光速雖然快達每秒約十八萬六千三百哩,要到達半人馬座也要八年半之久。如果用現代的太空船走完這一段路,那就慘了,保證任何人都不肯做這艘太空船的乘客,原因是此船要花一百萬年的時間才能抵達半人馬座。
岩島健默默蹲低一點取刀在手,然後站直。如果他把寶刀放在地上是一個陷阱,顯然這個陷阱已經失效。
「沈哥」的稱謂就是要沈神通記起何同。如果陶正直被當場殺死,何同的下落自然難找之至,沈神通對何同的胃口當然大過陶正直百倍。所以陶正直好像很篤定,沈神通絕對跳不出手心,除非他已不想抓到何同。
會津簡一搖頭道:「不知道也不認識他。我更不知道他會來觀戰。」
崔憐花崔憐月由於心意相通,故此她們可以說是一齊傾心迷醉。那是因為沈神通的奇異本事——他居然能在箭在弦上局勢中,單憑言語就使敵人鋒利矛頭轉了方向!
只見金鎖鏈閃電吞吐掃抹,「鏘鏘」兩聲地上多出兩把精光閃亮的短刀。
他聲音非常暴厲刺耳,但沈神通聲音卻反而更平和清晰:「我只不過回到早先談過的問題上。陶正直既然如此沉潛多智也如此手段高明,那麼他做出這些事的動機何在?他既不會幫助我這邊,亦與金老闆方面沒有過節,他為何這樣做?我現在告訴你們,他不喜歡戰局一面倒,他喜歡看見慘烈搏殺場面,正如金算盤一樣!」
金算盤首先道:「岩島先生,這盃酒你喝是不喝?如果你決定喝,我就不必出來不必阻延時間了。」
此人應變時真是極盡「快穩辣」之能事,現在劉雙痕除了還堵住他去路之外,劍式威力就只能捲罩住方滔。不但如此,他甚至有時還不得不讓後背暴露於田邊太郎劍刃之前。
高樓上不但笙歌早歇,連廳房內或長廊上銀燈也全都黯然無光。這是不足為異的現象,因為現在已經是黑夜深沉的四更時分了。
小瑞立刻點頭:「有,我第一次看見老爺板起面孔跟呂夫人講話。他說那個女人不是普通女人,你或者任何人都不許動她。呂夫人忽然掉下眼淚,但老爺仍然很嚴厲地說,我寧可對一百個人失信,決不可欺騙沈神通……」
我聽過瘋子的笑聲,陶正直一面流冷汗一面忖想:所以我敢用人頭打賭金算盤一定是瘋子,而我雖然是「野獸」,雖然很殘忍冷酷,但我至少還未瘋狂!但現在他要我講出實話,我當然不可以當眾宣佈他是瘋子而我才是野獸!
只見沈神通上半身已經向後仰彎,這種姿勢一望而知乃是被又快又利的寶刀迫成的。因此所有的人忽然一齊泛起相同想法:「啊呀,沈神通輸了!」
劉雙痕得到一個結論,那就是關於陶正直這個人,絕對不可存有絲毫鬆懈輕視之心。然後他眼光又落在馬玉儀面上,她長長睫毛闔上,呈現出安詳神態。老天爺,但願她回醒之後仍然能保存安詳冷靜,但看來恐怕決不能夠。任何女人都會可能遭遇喪夫失子之痛,但如果是丈夫兒子只是失蹤,如果有一點線索的話,你豈能希望她端坐屋子裏?豈能希望她不要奔走找尋?
馬玉儀輕輕啊一聲:「你別瞎疑心好不好?人家沒有一個提刀按劍。我意思說根本沒有人有出手樣子。」
會津簡一聽了這話,翻翻滾滾湧出殺氣,遠遠就使陶正直感覺到。這時他真的相當驚懼了,假如金算盤沈神通加上會津簡一這三路人馬聯手的話,只怕今日難逃一死,而且死無葬身之地,因為這三大高手以及其他一些手下一齊出手,他陶正直大概免不了會被剁成幾十塊。如果他已經死了,就算屍身剁成一百塊也沒有一點關係。但問題是他還未死,所以就有很大關係了。
任何推測任何理由以及任何答案都比不上一件事實——呂驚鴻不會死,她只不過受傷而已。
他又舉手掀掉斗笠,露出濃濃眉毛和國字型臉孔,額上和眼邊一些皺紋則顯示出堅忍性格和風霜痕跡。
關於這個疑問,陶正直暫時只能悶在心中。而他現在最關心最希望的是:金算盤還沒有說出他就是何同代表之事。這樣沈神通便大概不會太注意他,更不會分心分力準備對付他。看來跟沈神通為敵,恐怕比惹上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還可怕,也許這就是長江後浪推前浪的真正意義了。
雖然大牧場方面處於劣勢,可是任何人想活不一定辦得到,但不想活卻幾乎一定可以辦到。如果大牧場的人都不想活,誰也無法制止這場兇殺慘劇發生。
「答案已經知道,當然不必說了。」沈神通苦笑一下,又道:「請你坦白回答我另一個問題好麼?」
如果他知道凌波仙子才是真正的呂驚鴻的話,我自然馬上會死無葬身之地。她目光射向金算盤,她心中所想的「他」也就是金算盤。
鐵背鵰方滔和田邊太郎果然無暇分身。任何人若是本身也在生死關頭掙扎之際,別人的事就只好暫時拋開一邊了。
「你們沒有飯吃?沒有酒喝?啊!你們兩個不准談天?」
那張俊美面孔和愉快笑容並沒有答案,也沒有暗示。但沈神通卻忽然比劉雙痕愉快一百倍還不止,因為馬玉儀絕對不能再遭遇也不能再忍受任何挫折磨難了。所以除了劉雙痕之外,還有誰的能力可堪信任付託呢?
據說智力越高的人,往往比別人多了很多痛苦。現在看看岩島健的例子似乎有點道理,因為換了一個傻愣勇猛之人,他最了不起的辦法大概就是跟對方換一杯酒喝,而最乾脆辦法就是根本不喝。他若是不喝,那怕你的酒有千般妙用也就等如沒有了。
陶正直這回的驚訝大概是出自真心了。他用力搖頭:「不知道,為甚麼?她為何勸你?她覺得我這個人很不順眼?我一共跟她才不過講了十幾句話,她有甚麼理由想殺死我?」
「當然很好。」
「是的,是的,」金算盤連連點頭:「可是如果這是陶兄施展的手段,顯然他偏幫著黑夜神社這一邊?然則他又為何暗算黑夜神社那些人?」
劉雙痕馬上接口問他:「然則這些短木樁到底怎麼回事?陶正直你知不知道呢?」
「你有沒有看看自己身上那兒不同了?」
「表面上他相當公平。正如圓形狗舍中那兩個裸女,她們應該早就被呂夫人殺死,因為她們就是金雲橋天下頗為聞名那座黃金台上的艷姬。但她們居然能夠不死,這就是金雲橋極力維護的功勞了。」
他那張俊逸秀麗的面龐映入馬玉儀眼簾時,馬玉儀幾乎不敢相信他是個男人。
沈神通道:「不過雖然一招不能擊敗你殺死你,但許多招之後就不一定了。尤其是當你施展忍者暗器門的『連珠六絕刃』之時(是連番接續的六種暗器之意),當你使到第三種『火霧丸』。這種火器固然可以取人性命,但最大的功用還是障蔽迷惑對方目視和聽覺,於是第四種『鳥羽毒針』一出手幾乎就一定可以殺死敵人了。」
「我和他之間,」她說的「他」,當然就是沈神通:「存在著自然而然的愛戀。但為了平衡感情,我們也有自然的自我抑制。你知不知道,抑制其實也是自然的一部份?」
假如沈神通這一手是幻術或者是障眼法,來富玉成他們就不會驚懼得全身冒出冷汗了。顯然金鎖鏈上佈滿了精純強勁無匹的內家真力,一個有血有肉的人,竟能夠將內力修練到這種地步,凡是他的敵人真是想不恐懼也是萬萬不行了。
在我們現實經驗中每每不乏這種例子。我們有時候裝出非常了解極之明白地連連點頭,我們自知表演得全無瑕疵,但事實呢?我們根本不知對方講甚麼話!幸而這不算是罪惡,只不過是要面子的一點小小偽裝,所以誰也不會認真計較。
陶正直道:「承讓,承讓。」他望向劉雙痕:「喂,劉雙痕,你人手比我多,所以那兩個女人現在已是你們的了。我等著瞧沈神通岩島健這一場好戲,請原諒我不能分身,所以我便把她們交給你們。」
不過六匹坐騎碎步小跑之時,帶頭的徐奔居然心神並不十分集中。那是因為劉雙痕已將凌波仙子死訊用暗號通知他。
沈神通輕得別人聽不見地嘆口氣,因為他知道自己現在已不能不開口,而開口的話,卻是使陶正直得到令名美譽。但無論如何徐奔的性命自然更重要些,所以他為了不能不這樣做而輕輕嘆氣。
大牧場十二鐵騎忽然分為兩隊,每隊六個人。一隊是由「玉石俱焚神槍手」孫忍率領,倏然從缺口馳入戰圈內,而護送馬玉儀的李政夫婦也在這一隊之內。
陶正直呻|吟似的聲音責備沈神通:「就算我做了這些事,但對你沈哥說來,總不是壞事吧?至少你已減少很多強敵,難道你希望他們都很健康?希望他們健康得可以握刀割斷你的喉嚨?」
但仍然有一個人的眼光沒有被陶正直吸引住,這個人就是沈神通,他極隱秘小心地運足眼神查看地面。
陶正直挺身而出大聲道:「我去好不好?」
沈神通聲音又昇起傳入大家耳中:「金算盤倒是大有明人不做暗事的風度。他居然讓大牧場人馬先來以觀察戰場地勢。」
「你們這兒明天開始就要打打殺殺,我趕快走一定沒有錯。」淨意仍然低著眉毛垂著目光:「我特地來告辭,並且把解藥的方子和煉製秘訣告訴你。」
崔憐花忍不住問道:「你究竟要說甚麼?狗舍那兩個女人就是妙擅歌舞的李沉香和薛群玉?她們能夠苟活偷生難道還不好?」
呂驚鴻走近淨意,而由於淨意是坐著的,所以呂驚鴻高聳酥胸簡直快要碰上他鼻子。也由於這種形勢,所以淨意和尚垂下的目光,已經不能避開她誘人的肉體了。不過她似乎沒有蓄意引誘淨意和尚,看來只不過由於她一向動作大膽一向全無忌憚而已。
這個人絕對不能不小心監視,因為他有能力無中生有弄出很大麻煩,更可能的是今日的兇殺場面他已經暗中參與了。
自古以來都說:千穿萬穿,馬屁不|穿。可是這話對金算盤好像不怎麼管用。金算盤聲音仍然維持著那極其兇戾狠厲味道:「陶正直,呂夫人老早勸我殺你,你知不知道為甚麼?」
跌倒的兩匹馬前腿都已斷掉,牠們前腿之斷正是躓蹶原因。但跟著馬首跟身軀分開,便卻是東洋長劍所做成的了。事實上不但駿馬身首異處,連兩個騎士們都一樣,只見兩顆腦袋帶著血箭滾開老遠。
沈神通道:「請你說出你們方面五位好手那個最先敗亡?我來猜測大牧場方面是那一位。當然我不是大牧場的人,跟他們也不熟,這一點是必須事先聲明的。」
所有的人都躲在矮矮屏風後,每人有一扇,所以毫不擠迫。他們站著時頭面可以超過屏風,但如果有暗器或兵刃襲到,每個人只要縮矮一點就絕對安全了。雖然暗器或兵刃速度必定很快,可是如果連縮一下頭的本事都沒有,那就根本不會有資格進入「流韻軒」之內。
不過兵不厭詐。這句話也沒有錯,沈神通似乎也並不是特意表演風度。只聽他大聲道:「紅兒,拿酒來。」
崔憐花又向他微笑,嬌艷絕世的笑靨使沈神通感到壓力強大之極。她又問:「李沉香薛群玉現在怎樣了?」
徐奔打個寒噤,只有他自己知道多麼渴望多麼想念再聽到這種笑聲。但這個女人是誰?她當然不可能是凌波仙子,所以她一定是妖精。她喜歡鮮血、殘殺以及人世一切慘劇……
沈神通微笑盯牢她眼睛:「不必怕,這地方很好,雖然離你們金老爺呂夫人太近了些,但他們反而不會發現。」
「暫時還沒有。」沈神通說:「因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事情超出你能力範圍之外。」
「呂夫人,」沈神通說:「陶正直我見過,這個小伙子好像很喜歡殺人,因為他殺人不需要任何理由,淨意和尚就是被他刺傷。如果我不是剛好走過,淨意老早死掉了!」
這條約定很可能鬧出人命,如果李嫂真看不開的話。因為小瑞又繼續道:「呂夫人沒有說話,只靜靜地淌淚,那樣子真是可憐極了,連我也覺得很不忍心。老爺後來嘆口氣說,老實說就算我肯失信於沈神通,但眼前仍要忍耐,絕對不能動那女人。呂夫人這時才開口說,那麼你是答應不論沈神通過得過不得關,那女人仍然要給我了?老爺說……」
劉雙痕一挺胸走出屏風,陶正直也跟著走出,搶先道:「我來,你犯不著去冒險。」
當他繼續向清水次郎迫去之時,除了叨念自己不是沈神通敵手之外,居然還想到那真正大敵大野豐前將會採取的戰術。
本來人人注視沈神通,因為這個人一向有鬼神莫測的本事,往往很平凡的一件事,到了他手中就變成詭奇多變,使人目不暇給。
不過徐奔這方面其實也沒有佔到便宜。大牧場十二鐵騎如今只剩下七個,雖然得回十萬兩銀的賠償,但凌波仙子卻也變成行方不明的人了。
「是的,這點我知道,而且老早就知道。」淨意搖搖頭,盡量不去看眼前那具令人爆炸的肉體:「可惜我不是金算盤,只是一個窮和尚。窮還不打緊,但又是和尚那可就麻煩了。」
「我不知道。」
也許城裏最繁華的酒家或者妓院樓閣,現在仍然亮如白晝,仍然笙歌沸耳。但這座樓閣卻是「同心樓」。樓上儘管華麗之極,但除了金算盤和呂驚鴻之外,就只有https://www.hetubook.com.com一些婢女,所以當然不可與酒家妓館的熱鬧相比。
這時大概沈神通的金鍊露出了空隙,故此岩島健大喝一聲。不過他的刀光比聲音還快,換言之人人先看見刀光閃至後才聽見喝聲。
他們當然不是站著等候惡犬攻擊,而是迅快躥躍追殺。這種戰術一方面為了心愛坐騎之死而洩憤,同時又準備石田泓一出現而能夠主動圍攻追擊。他們無一不是經驗豐富的武林人物,一看茅屋的火起得古怪,就知道石田泓一必定會再度現身襲擊。
金算盤笑道:「不,應該講出來,因為我還有不同意的權利。如果你不說,你永遠在心中認定我是某種人,我豈不是永遠沒有申雪冤枉的機會?」
陶正直瞥視一眼便又迅速道:「如果我帶著長兵器,我一定先不攻人而對付木樁,照我看法,這些木樁並不十分堅牢。」
只有由頭到腳都裹在黑布及黑絲絨披風內的呂驚鴻陪著他,所以他這種巨大變化也只有呂驚鴻看見。
對,除非她有本事馬上死掉,而事實上她死了,那兩個男人還是可以剝掉她所有衣服的,只不過那時候她不知道罷了。
沒有人接口。過了一會,沈神通又說:「我就算騎一頭笨驢,也不怕木樁會絆著驢腳,何況是大牧場的追風快馬?」
岩島健有點尷尬。他既不可當眾自誇必能以快刀殺死會津簡一,但亦不願當眾承認辦不到!總之他現在覺得沈神通既可恨又可怕,因為不論任何時候,沈神通都能夠弄個小小陷阱使你掉進去,使你哭笑不得。
那劃一齊整的步聲,其實就等如兩軍交鋒能夠摧裂肝膽的戰鼓聲。如果你居然有本事將敵方大軍中無數鼓手突然一齊殺死,敵軍定然立刻陣腳大亂不戰自敗,只不過自古以來,所以戰史中好像沒有這種例子。
沈神通拈出第八塊黃金,小瑞微笑著瞧他,大概覺得這個人很有趣而且也很大方,說不定他真肯付黃金給主人,替她贖回自由吧?
他對自己搖搖頭表示不滿,然後才開口說話:「劉雙痕,啊,甚至會津先生,你們知不知道金雲橋陶正直都阻止戰局次序掉亂變化是何緣故?」
老實說陶正直這個人根本不知「憐憫」「惻隱」為何物,他之所以提到狗舍兩個女人,只不過知道劉雙痕很關心很在乎她們而已。
岩島健洪聲道:「我喝。沈樣這杯酒若是不用下毒手段,卻仍然能擊敗我,那就等如我用兵刃以外的忍術一樣。我就算失敗死亡,但我仍然佩服他尊敬他。」
如果你是大牧場十二鐵騎之一,你趁黑夜悄悄摸到野趣園附近(以大牧場騎隊速度來說,此處距野趣園不算遠),你為了甚麼?當然決不是失眠散步,更決不是操練馬匹。所以如果劉雙痕沒有很好而又令人能夠相信的理由,你豈肯輕易放過這個行動可疑之人?你豈肯不把他抓起來審問一番?
雖然石田泓一身子歪了少許,以致稍稍失去重心,但孫忍已沒有機會趁隙再攻他一刀了。那是由於他坐騎速度太快,故此一掠而過,又由於孫忍必須急急綽槍對付細如頭髮的鋼線,他也實在騰不出手騰不出時間殺敵。
「總而言之,你對我並無用處,只是相反現在有不少人把你當為仇人,他們覺得上上之策莫如先殺死你,這樣既可以報仇洩恨,又可以除去未來禍患。為了別人著想……」他聲音雖歇,卻舉起一隻手,表示他只不過休息一下,但還有話要說:「我其實也不是完全不幫你,我意思只是說除了現在要對付你的三位之外……啊,當然還有金雲橋亦要除外。他是主人,我應該尊重他。但以我猜想,金雲橋大概沒有出手的機會了。」
前文提過由於崔家花月樓的內力至陰至柔,所以可以幫助李紅兒闖過煉功過程的險關,而現在崔憐花大小姐也正以本身深厚功力,幫助李紅兒發揮「銷魂手」魔力,此所以崔大小姐沒有退回屏風後面,而且還用一隻手搭在李紅兒肩頭之故。
「很好,再講下去。」
但現在那陣步聲卻忽然紊亂,於是立刻出現奇怪情形。
沈神通卻反而舒眉微笑:「如果你相信人性中應該存有美色|欲念,也應該不易忘記情慾衝擊後的影響。這就是大自然之奧理,而抑制或者節制也含攝其中,這樣大自然才是圓滿無缺。你看,山有高的矮的,水有深的淺的。人類能思想能抑制,豬狗根本不會想也不會害羞。這種種不同都包含於大自然之中。大自然並不是一個或者若干樣板,而是無窮盡的個體無窮盡的不同。」
陶正直攤開雙手,一副無可奈何樣子,答道:「當然會啦,但她怎可以叫你報復?」
所謂陶正直的「表情」就是當沈神通宣佈不幫他之時,他好像毫不意外。但後來沈神通表示有限度幫忙,他反而現出古怪的驚疑神色。
高手決鬥一旦分出勝敗,絕大多數便是分出生死之時,所以必定會有極慘烈氣氛。另一方面觀戰的如果也是高手,那就更能夠感覺體會得出這種慘烈味道了。
幸而這時大野豐前等四人忽然快步衝上來,所以清水次郎聽到腳步聲之後,暫時還可以按兵不動。
人人都為之愣住,包括會津簡一亦不例外。故此會津那股暴烈強大的殺氣一時消失了一大半還不止。
一陣寒冷夜風撲面驚醒了他,眼前多出一個人,但沈神通並沒有驚訝,因為那人是丰神俊逸的劉雙痕。
「我只要見凌波仙子。」說完這句話徐奔就緊緊閉嘴,顯然就算一句話也不打算多講。
李嫂立刻說出一個地址,那是在野趣園和城市中間的一個小村落。那村落莫說正當必經之路上,其實只要是在野趣園周圍數十里範圍之內,沈神通也一定知道,因為他老早就弄得很清楚,有很多地方甚至親自踏勘過。
大家都很同意他的話,所以全無非議反對聲音。
徐奔胸中熱血被一絲希望燃燒得沸騰起來,當即長嘯一聲下令全力攻擊。不但他自己以及五名鐵騎一齊展開凌厲迅快攻擊,連那李政也拔刀徒步疾奔投入戰場。
這對兄弟必定極兇悍極難應付,每個人心中都這樣想。這是因為「武功」跟「文章」一樣,到達某一水準境界,外表總有徵象。文的方面必定有清秀斯文的書卷氣,武的方面則是不怒自威或者悍猛懾人的氣勢。
陷落迷失於感情漩渦中的人,莫說是普通人,就算是一世之雄天縱聖明之士,下判斷時也往往有錯誤會有偏差。故此徐奔為了一絲「希望」而熱血沸騰,而期待奇蹟出現,實在只令人同情而不忍心責怪他。
劉雙痕和崔家姊妹根本就在一起,所以崔家姊妹聽得見,他也聽見了。而他在百忙中他還忘不了自言自語讚歎一聲:「唉,沈神通,真不愧是沈神通。」當然他不會耽誤沈神通的交代。故此,他也長笑一聲走出去了。
至於「迷人」之故,卻是她身上只有一件又短又薄的半袖內衣,此外就甚麼都沒有了。所以不但胸前雙峰跳盪隱約可見,下面兩條雪白大腿更是完全暴露出來。
徐奔身子傾前望住沈神通,道:「我知道你絕不是怕事絕不是怕人尋仇的人,既然你這麼說,我們的事等以後再說。」他停歇一下,又說:「有個叫做陶正直的年輕人,我不喜歡他,大概你也不喜歡,所以他一聽說你在此地,他就暫時不來。你大概認識這個人吧?」
許多目光回到他身上,驚訝中帶著諒解。既然傷者是女性,當然由崔家姑娘動手最妥,而且以她的身份似乎決不會偏袒任何一邊。
所有大野豐前的經驗中,向來必是由他首先出手的。但這回卻恰恰相反,竟是徐奔揮劍先攻,而且氣勢更為慘烈驚人。
不過話說回來,若從另一個角度觀點來看,「懲罰」「制裁」對於心神錯亂者其實已失去意義,法律本來就不是為「報復」而設,所以受害者以及親友也只好自認倒霉了,誰叫你不是心神錯亂呢?不過如果有權選擇的話,相信你也決不肯自願變成一個心神錯亂者,雖然你明知可以獲得法律上若干特權。
小瑞也應一聲,嗓子很粗糙。
沈神通可能看見,但亦可能沒有看見,不過李紅兒卻瞧得清楚。她為人似乎有點死心眼,由於早先沈神通交待過她密切注意陶正直,所以直到現在她只要有空就一定「注意」他。
「她的確不能再承受風險打擊,所以你此去侯橋鎮,半路有個地方叫范家莊,你必須小心避開,因為陶正直既然落腳在那裏,何同很可能也在。陶正直未見過她認不得她,但何同卻認得出。」
所以陶正直面色忽然變得像泥土那樣了無生氣,又像白紙那麼蒼白,原因就很明顯也很合乎情理了。
所以他的劍毫不遲疑亦毫無憐憫,尖銳冰冷的劍鋒刺穿黑色絲絨披風,也刺穿呂驚鴻非常嫩滑雪白的肌膚。
陶正直做了一件使自己後來也覺得奇怪納悶之事,因為以他無賴自私又唯恐被人佔便宜的性情,他應該立刻躲到一旁看熱鬧。但他現在卻忽然又道:「我真正的意思只是希望大家保持冷靜。假如金老板理虧的話,連我也一定站在大牧場那邊。」
會津簡一立刻面色緩和了很多,點頭道:「大部份都是,因為我們那兒階級區分得很嚴格。武士是相當高的階級,而女人的地位卻很低賤,所以我們在女人面前,更要注意保持尊嚴。」
步聲紊亂的原因是最左邊的蒲生太郎忽然加快多走了小半步,本來這也不算甚麼。但正當他們三人所有心靈肉體力量全投入雄渾節奏中,而節奏卻忽然擾亂,就變成極之糟糕麻煩的大事了。
「在中土的武林同道,」沈神通說:「一定不會先把自己的暗器亮出來,因為我們認為暗器就是暗器,雖然事先亮一下相,但仍然是暗器而不會變成明器。」
「夫人怎麼回答呢?」
這個人就是呂驚鴻。
李嫂卻老實不客氣趕緊撥一塊黃金到她那一堆。沈神通愛問甚麼她都不在乎,老實說今夜沈神通問的好像都是廢話,但廢話也好,有用的話也好,總之問一句就是一兩黃金,也總之越問得多就越好。
徐奔雖然已掌握住人質,但仍然長長嘆口氣,話聲也黯然無力:「凌波仙子果然死了。」
金算盤沉吟好一會,才道:「我沒有意見,如果呂夫人肯做人質,那就趕快走。」
他有兩個收穫之多。第一個是他已能夠確定岩島鍵此人是真正或假的爽直。第二個收穫是他可以趁此機會告訴徐奔,指出黑夜神社費了那麼多功夫,那麼多的人力,真正目標竟不是大牧場,而是徐奔本人。也因此大牧場其他的人是死是活根本不重要,只要徐奔死了,一切都很快結束。而為了擺平大牧場方面的樑子,金算盤甚至會肯付出十萬兩紋銀而不至於趕盡殺絕。
稍前一點還有三個人,那就是劉雙痕和崔家孿生雙姝。
非常使人意外的是陶正直忽然插嘴,而且他居然幫著徐奔。他大聲說:「金老板,我跟你賭。」
這個猜想大膽得連徐奔也極之震驚。幸而徐奔不但頭腦清醒冷靜,同時又是人生經驗十分豐富的人,所以他儘管因大膽幻想而震驚,卻不曾迷亂,看來一定還受得起更大打擊。
崔憐月也反問他:「大哥哥,難道你不想管?」
「若是如此,便可證實崔家姊妹跟你有著某種特殊關係,所以不論她們長得多漂亮,根本與你無干。」
中年人道:「其實這個地方並不算得如何隱秘,就算不是沈神通亦找得到。聽你們口氣好像認為我不是沈神通?」
崔家姊妹好像已經沒有話說。她們激於義憤,所以想不顧一切先搶救茅屋狗籠中兩個女人。但論到私情,當然花月樓三個女孩子性命更為重要。
其中一個黑衣大漢忽然躍下看台,颼一聲竄入拒馬圈內,迅即奔入木樁中心。
他想一下,大概沒有答案,又說:「命運究竟佈了怎樣一個圈套?命運何以差使陶正直經手辦這件事?憑陶正直一個人力量,真能夠毀滅這五位天下知名的強人高手?」
金算盤道:「她可以叫我求我,但我也可以不答應,對不對?請問我殺了你沒有呢?」
一共是十二騎,沈神通暗暗舒口大氣。他實在為馬玉儀安全擔心得要死,只不過表面上不露出來而已。
「但明天就不一樣了。」崔家姊妹其中之一說。由於她們今天沒有用絲巾標示,所以根本誰也不知道那個是「花」那個是「月」。
「我們馬上就走,到一個安全地方。但半路上經過一處,何同那狗賊可能會在那兒,所以你心中一定要有準備。如果有人攔阻,你切勿露出破綻。」
上述種種觀察以及結論也是說時唯唯,其實卻有如電光一閃就掠過沈神通心頭了。
所有的男人都非常乾脆,立即退回自己的屏風後面。這兒特別用「男人」這個名詞,意思就是說「女人」並不乾脆。這個女人就是崔憐花,她仍然用右手搭住李紅兒肩頭,仍不走開。
徐奔左手高舉,身後五騎倏然又退了兩丈,動作齊整劃一,十分漂亮。至於徐奔本人卻忽然棄鞍落地,徒步向清水次郎迫去。
沈神通終究不愧是沈神通,他絕對不會粗心大意傷害別人,尤其是少女的心靈。
「所以我剛才問你到時怎樣能離開她?你好像並沒有給我答案。」
「金老板,你的道理很對。」
可惜突然有一件不在計劃之內的情形發生,使他一切高興或放心都化為烏有。那就是當他提氣輕身想打個觔斗,以便雙腳落地之時,頂門忽然一陣疼痛。那是被針刺的疼痛而已,可是頂門卻不是別的地方,頂門就是天靈蓋,亦即是嬰兒出生時頭頂軟凹微微跳動那一塊。人類全身許多地方若是被針刺入,那怕二三寸深也最多不過是疼痛而已。可是天靈蓋位置若被針刺一下,簡直就如心臟被刺中一樣。故此石田泓一「咕咚」一聲像死豬一樣掉在地上,便不足為怪了。
劉雙痕的俊美笑容不但女孩子意亂情迷,當真連男人也為之眼睛發直。他說:「陶正直你怎麼這麼笨呢?你身份不明,和金老闆好像是同一陣線的,如果我是沈神通,又如果我會下毒,我當然會下手毒死你們再說,雖然仍舊有損盛名,也還值得。陶正直,你若不是與金老闆同一陣線,那麼你告訴我吧,你是因何緣故來到野趣園?你何以能成為金老闆的貴客?」
但是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銀盤裏這兩杯美酒——如果沈神通真有古怪要使手腳下毒的話,一定是在這兩杯酒裏。
沈神通悄然而又迅快將人皮面具恢復原狀,吹熄了火摺,他的人也同時溶入黑暗中。
徐奔並非驚懼或屈服,不過他淒然的笑容卻很易令人生出誤會。「死已並不怎麼可怕。」徐奔說:「何況你今天殺得死殺不死我還是未知之數。」
他也學沈神通一樣舉手表示話未說完,所以沒有人插口或行動。
岩島健面上沒有絲毫表情。他屈曲雙膝跪坐地上,將刀匣放在面前,然後除掉身上的黑色長袍。他所有的動作都很有板眼節奏,既不太快亦不太慢,任何人不但由此都感覺得出他極之自尊自信,同時也隱隱感到他這些動作絕對不會沒有意義。
沈神通道:「如果我是金雲橋,我一定不捨得與你片刻分離。金雲橋何以捨得呢?」
會津又搔搔頭皮,然後老實回答:「我不知道。」
她們真想挽住沈神通臂膀,最好是偎依在他懷中,然後問他馬玉儀是怎樣一個美人?她那一點使得他付出深情摯愛?她們能不能也跟著她侍候他?
此時清水次郎連退三步,徐奔也跟著迫前三步,但他目光四閃觀察,發現果然最靠近他們的一個黑衣人正是大野豐前。
他下降速度極快,霎時已穿過茅頂,也穿過鐵籠上的圓洞。當他抵達地面時,一隻手也已經扳開一支鋼閂(沒有武功的人自然是做不到這一點),於是他的人順順利利從輕巧翻板一個洞口掉了下去。他還聽到翻板打個轉之後「卡達」鎖起的聲響,這是使跟蹤而來的狼犬群不至於也掉在地洞裏的精巧設計。上面雖然下不來,但他知道可以隨時出去,故此十分放心。
跟時間牽纏在一起的無數事情,也必須隨同時間腳步而進行實現,然後,一切又變成過去……
最應該驚恐畏懼的人,自是非陶正直莫屬,因為一個會津看來已不好應付,何況忽又增加了兩名高手?尤其是這兩人兵器都一式一樣,左手一面狹長盾牌,右手一支馬牙刺。那馬牙刺兩邊都是倒勾鋒刃,形狀可怖。任何人若是被這對兄弟堵住,外加會津簡一鐵矛一衝,大概已不必希望還能夠活下去。
來富玉成都只有瞪大眼睛份兒。因為照沈神通這樣一分析,一切情況都簡單明瞭之至。
末後那一句分明是開玩笑的話,但在這種緊急險惡情勢之下,沈神通還怎能說笑呢?他的神經難道是鐵鑄的?
沈神通慎重地道:「那麼,我們小心點,最好一共救回五條人命。假如不能夠,至少也以三條人命為優先。」
劉雙痕道:「當然可以,我有對你不坦白過?我記得好像沒有。」
誰也沒有跟誰打招呼。雖然金算盤方面根本沒有人在場,但這些老江湖就是喜歡將事情弄得無懈可擊,所以沒有一個人洩露見過劉雙痕的表情。
甚至以李嫂這般平凡鄉下婦女,也有她自己的秘密願望和未來憧憬。也許她想要一座房屋,也許是幾頃良田,也許是車水馬龍生意滔滔的店舖。無論她想得到的是甚麼都不要緊,總之有黃金就可以達成願望,就可以使夢幻變為真實,這才是最重要的事。
「我姓劉名雙痕。我現在心裏很緊張,你看得出看不出來?」
沈神通的回答又大出人意料之外。他說:「不,當然不是,因為只要你不貪功躁進,天下有誰能夠一招擊敗你殺死你?」
沈神通道:「我能夠回答你,但不是現在。如果我過得岩島先生這一關,而那悲魔之刀也插在我腰帶上,我才回答你。」
不過劉雙痕顧慮的還不止如此。他很擔心大牧場十二鐵騎其中沒有人跟春風花月樓有過仇隙嫌怨?雖然他早已探悉領隊入關的特級高手是徐奔孫忍,也知道跟這兩人沒有仇怨,但大牧場最喜歡收納有問題的人,只要真有本領就可以了。所以在十二鐵騎中,會不會另有特級高手?此人從前會不會跟江北春風花月樓有過節?這一點不可不防。因此劉雙痕也必須盡力爭取一些時間觀察對方隊伍所有的人,也必須用言語探測一些反應才敢判斷才敢決定。
沈神通發出驚訝聲音:「這些木樁是幹甚麼用的?那一位能解我心中疑惑?」
劉雙痕連聲調中也有歉疚之意,這是很容易理解的。你若是看了朋友妻子的裸|露身體,卻還跟他討論向他詢問這具女體的魅力等問題,你會不會覺得自己太過份了一點呢?
只聽徐奔聲音送入耳中:「李政是敝大牧場執法主力,平生一絲不苟,誰的賬都不賣,外號叫做『四方木頭』。但他還不算甚麼,最要緊的是李嫂子,她外號是『貞烈夫人』。當然有些故事,不過現在似乎不是講故事的時候,你說是不是呢?」
自然他不是當真躺在地上,而是躺在地平線之下。原來大野豐前在眾目睽睽之下,居然不惜使出像穿山甲一樣的遁法,不知如何一下子就弄了一個坑洞,那坑洞不算大也不甚深,只能容他曲膝橫臥。
其實他內心並不是很怕麻煩也不是很怕沈神通。陶正直這個人連「血劍」「刀王」等一流的高手都敢碰(雖然使的是暗算手段,但膽色仍是非同小可),當然決非膽小懦弱之輩。只不過他向來裝慣孫子,做慣了卑恭懦情動作,所以習慣成自然,馬上就表現出恐懼害怕。
「如果沈老大在此,如果他認為可以穿行過去,我敢用性命保證他的猜測絕不會錯。」
徐奔雖然沒有在這個女人身上看到任何一種反應,但是他並不覺得奇怪,亦沒有意思再加追究。反正他知道這個女人和凌波仙子被擄劫甚至可能被殺之事必定有關連,所以這個女人必定是禍胎。他豐富的江湖經驗告訴他,上上之策就是馬上殺死她,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但她是否值得已是題外話,劉雙痕卻的確已使大牧場這支力量強大隊伍相信他真有摸黑連夜趕路的理由才最要緊。
「小瑞,你和李嫂本來都是金老爺的下人,所以你們都不滿意呂夫人?」
沈神通告訴她:「你幫我盯住陶正直。這傢伙長相還算英俊,你是女孩子,所以你時時看他不會引人注意疑心。陶正直說不定會向你笑笑,但你可別著迷才好!」
沈神通流覽四下一眼,不覺微微澀笑。你這個女人真會糟蹋地方。他想:如此清幽雅緻軒堂,你卻要將它變成肉搏濺血之地?唉,這可怕的女人……
會津簡一持矛低吼,蒲生兄弟馬上跨步入軒。他們兄弟彼此相距五尺左右,「哧哧」腳步聲沉重緩慢,卻十分整齊劃一。
「夫人說了不少『我們』,但顯然不包括金老爺在內,那麼會是誰呢?」
「是。」
當然任何人都知道那些東西絕對不是裝飾,至少其中有三種每個人都看得很清楚:一種是又短又薄的小刀,由頭到尾只不過三寸長;有一種極像是輪船上的舵盤,但本應是圓鈍舵柄現在卻變成尖刀,當然體積也比舵盤小了不知多少倍,這種暗器在東瀛稱之為飛鏢,卻和中土的完全不同;第三種則是兩枚銀光燦爛的流星鎚,每一枚只有寸半直徑,鏈子極幼細,分掛兩襟下端。
這一來徐奔一切劍式攻勢完全落空。假如他早知道會碰著這末一個敵手,他大概就會苦練一招可以攻擊地面以下的敵人的劍法了。
實在情形如何誰也不清楚,但至少從岩島健劇變的面色看來,卻可以猜到極可能少了那麼兩樣。
「你用了很多個『一定』,可是沈神通可能會出錯,當然我希望他沒有出錯。」
大牧場十二鐵騎都為之面色大變。這本是絆馬索變化出來的埋伏,但由於很少發生在固定場所內鐵騎和徒步者決戰的情形,故此誰也沒有見過這種埋伏方式,也因此誰也想不到竟是如此簡單有效的埋伏。世上任何追風快馬,縱是日行千里,但若是腿腳碰上細鋼絲,便不斷了腿也一定躓蹶跌倒。
圓形茅屋的茅頂和板壁忽然有三十幾個大火頭冒起,因此一轉眼間就變成火海一般。
「很對不起,這種話題本不該使你不斷提起的。」
李嫂急也沒有用,沈神通溫和注意的表情大大鼓勵了小瑞。
沈神通想一下,撥了十塊黃金過去。
「說出來似乎很傷感情。」沈神通笑一笑說:「只要殺死你們,一切都變成過眼雲烟。你們曾經看過她的身體又有甚麼關係呢?」
沈神通知道徐奔特意用這個方式向他道謝和告別。事實上這一別之後,由於世事波譎雲詭變幻無窮,所以彼此將會發生甚麼事?將會有何種結局?沒有人能預先知道!正因如此,徐奔才特地繞經同心樓,特地向沈神通告別。
但問題卻出在何以那些木樁如此不堅牢?何以大槍一挑就飛起四根之多?
呂驚鴻道:「當然是三刀。」她笑一笑,又說:「你一直不開口,我還以為你不喜歡跟我講話。」
由於他講得好像事情非常簡單顯淺,所以事實上雖然岩島健以至會津簡一金算盤等人都迷迷糊糊並不明白,卻沒有一個人肯承認不明白不了解。
他袒護黑夜神社之心,比寫自白書悔過書還明顯得多。
沈神通這次撥了二十塊黃金過去,使李嫂面前的金塊堆起老高。
青紗帳就是北方種植的高粱,不但又高又密,而且往往面積遼闊一望無際,故此盜匪出沒其間根本就像魚兒在大海裏,也因此如果一男一女在青紗帳裏成其好事,外面路人根本無法發覺。說得嚴重些,甚至女人不肯而拚命叫喊,多半也是沒有用處的。
大野豐前當然也不是一直躲在地洞中就可以了事的。故此他一躍而起,也顧不得滿頭滿身的泥土便舉劍作勢指住敵人。
「是的。」她說:「我家老爺又說:現在你派人帶走她,但一定要記住兩件事。第一絕不許動她,第二件是一定要及時帶她回來,以免到時非交人不可卻交不出人,這樣我們才有轉圜餘地。呂夫人都答應了,以後就沒聽見他們提過這個女人了。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呢?」
這陣步聲加上他們兄弟驃猛神態,形成極強大堅凝節奏。當然另一方向會津簡一殺氣重重湧出,也是助長蒲生兄弟氣勢原因之一。
金算盤冷冷聲音傳過來:「徐奔,你居然殺害一個不能反抗的女人,我替你感到慚愧。」
徐奔口氣表情都很森冷:「你居然那麼相信他崇拜他?我能不能見到他?」
呂驚鴻水汪汪眼睛連眨幾下,才道:「原來如此,我會特別注意這個人。」
斬出第十一刀之時,岩島健那雄健身軀已經向前上方躍起,因為沈神通雙腳雖然沒有稍動,但身子向後仰彎姿勢自然使雙方距離拉長。因此岩島健重心必須向前移動,也因此岩島健騰身撲躍閃電般越過沈神通頭頂。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步聲直到他背後才停止。
他想得不錯,果然是兩全其美之計。只不過馬玉儀若是讓別人護送,那時她才真正變成肥美可口的兔子了。
徐奔惘然尋思和嘆氣,其實在目前情況下,他不該分心亂想更不該嘆氣的。
「我知道為甚麼,可是我不想告訴你。」
金雲橋朗笑一聲,道:「陶正直兄,沈神通把我們都當作沒有人性的野獸,你有沒有話可以反駁他呢?」
陶正直插嘴道:「對,對極了。劉雙痕你實在不必急的。如果你怕明天不夠熱鬧,怕辛辛苦苦贏了不夠威風,我可以去請二十個武林高手來觀戰。」總之陶正直的態度表情言語通通表示出不希望劉雙痕現在多事出手。
這種歪理簡直是胡說八道,不過玉成這時卻插口說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話。他說:「其實我們硬是動手脫掉你的衣服也是一樣的。」
莫看只是短短幾句話,但這話既是從沈神通口中說出,便大大不同凡響。試想如果你不知道「悲魔之刀」的妙用好處,如果你不知道應該由何種人使用才發揮得出威力,則這把刀跟最普通平凡的刀有何分別?
李嫂已快要昏倒,但覺平生所識所見的人,以小瑞最愚蠢了。這些話每一句絕對都值一兩黃金,但她卻好像對黃金有仇似的,竟然往外推出去。莫非她忘記二一添作五,有一半黃金是她的嗎?
這句話好像定心丸,李嫂魂魄登時都回來了。
「小瑞,你小心想一想,最近金老爺和呂夫人在一起之時,有沒有說過些特別的話?」
「謝啦!兵貴神速,我馬上就走,最遲凌晨可以趕回。」
他這話即使不是下令,至少也是攻擊的強烈暗示。
雖然無論你暗中用了多少氣力,無論你心中怎樣大叫鼓勵,對於蒲生次郎當然全無實質幫助,但人們往往就是這樣子情不自禁耗費許多氣力。
小瑞忽然接口道:「會不會是那個病得要死的男孩子呢?」
其實任何理由都比不上她的聲音那麼有份量,徐奔實在無法不相信她的聲音就是凌波仙子的聲音,還是一樣的腔調,一樣的語氣。老天,她會不會真的是凌波仙子?
「請原諒我多嘴好麼?」她又說:「我認為如果你肯告訴我的話,說不定我也有點辦法。」
會津簡一的步聲也融匯於蒲生兄弟步聲中,一時節奏更見鮮明,氣勢更見強大。
顯然沈神通已替陶正直做到了他所要求的事了,但劉雙痕等人卻感到非常困惑,沒有人想得通沈神通為何這樣做?他何必幫忙陶正直?他們之間有甚麼牽連有甚麼關係?
「如果你金老板不保證的話,我怎知瀨川半藏到時會不會賴賬?」
這答案甚至連金算盤也想聽聽,所以應該沒有人出聲作梗才對,但偏偏有人插口:「廢話,都是廢話。」聲音居然很悅耳好聽,原來是呂驚鴻說的。
「既然大牧場已贏了這一仗,」沈神通很快說出他的分析和建議:「金雲橋,你自應該送上保證兌現的銀票,金額是十萬兩紋銀。關於凌波仙子這一節,徐奔兄你可不能不接受現實,這個現實就是以金雲橋目前的實力,大可以翻臉不認賬,等到殺個日月無光、天昏地暗之後,那時只怕徐奔兄你再也不會爭執這些問題了。」
第三個是金算盤,他不但沒有刺|激滿足表情,甚至還稍稍露出不甚耐煩之意。金算盤既不滿意,亦無憐憫,他只有不耐煩,然則他等候的是甚麼?究竟甚麼場面才可以使他覺得刺|激和滿足。
但這兩列銀衣鐵騎卻湧出來森嚴凌厲氣勢,若是普通人貿貿然通過當中的通道,一定會忽然感到莫名其妙的驚懊和寒冷,以至於跌墜馬下。所以劉雙痕勒馬不行大有道理。
他棄馬之舉很多人都很不以為然。因為現在徐奔身上只有一把長劍,他最可怕的箭術卻因為大弓長箭都留在馬鞍而等如沒有了。這一點可從金算盤岩島健面上細微表情變化看得出徐奔此舉大概真的很不明智。
現在幾乎所有的人都注視著陶正直,也很顯然由於陶正直還跪地未起,所以人人都禁不住露出對他鄙視輕蔑的神情。
劉雙痕深深嘆口氣說:「我希望世上還有一個像你這樣有深度而又美麗的女人,更希望我能遇到。」
六匹鐵騎加上李政夫婦就是八個人,如今加上一個呂素情(她與徐奔合乘一騎)一共九個人。他們在颯颯秋風微暖秋陽之下,鐵騎發出響亮齊整聲音,徐徐經過同心樓。
沈神通笑容一直保持瀟灑斯文。他說:「岩島先生,請先拿起寶刀。」
沈神通將與擁有「悲魔之刀」的岩島健這場決鬥,當然是極之吸引刺|激的大事。人人覺得陶正直大有沈神通之風,因為他一開口往往就使得形勢大變,有時甚至會天下大亂。總之人人覺得他也具有改變或導演局勢的魔力就對了。
連岩島健自己很自信地點頭道:「沈樣這話甚是!」
「給你一點時間?」岩島健可又糊塗了。此人既是掌握勝算,為何還要討取一點時間?「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岩島健既佩服又惕凜,問道:「這就是你說過我一定會敗亡的秘密?」
陶正直很快就變成木頭人一樣不再開口,這是因為不久就有人躍上看台。
如果有人現在去檢查孫忍屍體,一定可以發現他死不瞑目。因為他敗亡原因不是技不如人,而是一念的「惻隱」。如果他根本不理會是人是狗,總之一刀揮過立即回刀自保,現在肯定還生龍活虎追殺敵人無疑。他身為當世高手,卻死得如此窩囊如此不明不白,教他如何能夠瞑目?
沈神通起身揪住來富玉成兩人胸口衣服,像提起兩個稻草人一樣毫不費力提了出去。劉雙痕跟在後面。不久,他們就來到另一個廝殺過的地方。
馬玉儀慢慢抬起頭,由於他們對答人人聽見,所以全部銀衣騎士的目光都集中在她面上。
岩島健用純正的北方話說:「我們那邊也不是人人都會把暗器亮出來的。」
徐奔以及其餘手下當然不暇評論孫忍死得瞑不瞑目的事。他們六張大弓一齊施展,弦聲連珠暴響中,只見拒馬圈內三名黑衣人還有三隻惡犬一齊濺血跌倒。其中有兩個黑衣人乃是因勁箭牽制失手而被李政夫婦劈死,但那個殺死孫忍的黑衣人卻是被徐奔連珠快箭射穿心臟而死。
沈神通瞧瞧手上所戴著極薄的火蝠翼膜製成的手套(跟呂驚鴻的一樣),由指尖開始已經變成紫黑色,這種可怕的顏色一直蔓延到掌心才消失。
「早上老爺夫人在談天,我聽見老爺笑著說:殺人和流血有甚麼好?為甚麼你們都很喜歡這種方式?」
由於軟轎四面都幾乎密不通風,故此誰也不知道轎裏有沒有人?如果有的話,這人是誰?
會津簡一理都不理他,腳步一停,身形便如淵渟嶽峙,雙手把矛指住沈神通。
高手決鬥的場面就有這點好處,有許多情況不必逐一解釋說明。例如剛才以會津簡一擺出的凌厲態勢,鐵定是一出手就有如犀牛一樣持矛衝刺,這種兇猛衝刺方式當然要步步腳踏實地,所以若是地上忽然出現一個坑洞,或者另有其他古怪,試問會津簡一怎能一鼓作氣殺死陶正直呢?
蒙著面孔的呂夫人嬌媚悅耳的笑聲,使得緊張氣氛立刻鬆弛和緩。
「你已經住在野趣園?你用甚麼方法能查出這位小姑娘的下落?」徐奔又問:「你別誤會,我只不過很佩服,而且我也想暗中查問一些秘密。你若肯賜告,也許對大家都會有很大的好處!」
此舉還有一些好處已經不須說出,例如金算盤發現馬玉儀失蹤,而沈神通卻好像從未離開過野趣園一步,必定會反而疑惑到何同頭上。為了氣憤也為了收拾殘局,金算盤可能會托出全盤內情,同時把悲魔之刀雙手奉上,免去了一場凶危惡戰……
「我從沒有見過男人流淚,更想不到像你這種當世『強人』也有眼淚的。」劉雙痕聲音也充滿驚奇和同情:「唔,說來好笑,我也幾乎陪你流淚了。」
沈神通道:「會津君,你果然是真正武士,怪不得我去拾刀時,你根本沒有絲毫留難我阻止我的意思。既然你和劉雙痕他們之戰定在明天,那麼,我希望你暫時不要介入我的事情裏面。」
「普通人不錯是這樣的,可是強人怎能失敗?怎能陷入命運圈套?我好想知道刀王蒲公望、血劍嚴北、大自在天醫李繼華、風鬟雨鬢南飛燕、還有家師孟知秋。他們都是名震當代天下無雙之士,個個都是不折不扣的強人,但他們現在命運如何?會不會已遭遇了陶正直暗算而死於黑暗深壑?」
流韻軒四下淙淙流水蕭蕭樹濤的天籟,以及楓紅柏綠幽深雅靜的景色,的確能隔絕塵俗。
兩人越行越近,迅即進入可以出手互攻的距離。只見雙方一齊掣出兵刃,那清水次郎雙手將長劍平舉,劍尖指住敵人,劍把則幾乎碰到自己眉心。
蓬勃活潑燦爛跳躍的生命,有時脆弱得使你不敢相信,但卻使你發現一切終必歸於毀滅。接續而來的是重生,然後又是毀滅……
岩島健聲音洪亮得很,應道:「我不大明白沈樣的意思。」
岩島健眼中射出銳厲光芒,冷笑道:「當然要,我已經查過,只失去火霧丸和一半鳥羽毒針,但我還有別的暗器,我相信一定可以斬下你聰明的腦袋。」
李紅兒碰碰崔家姊妹,只呶起嘴唇示意。崔憐花立刻發現並且立刻怒聲叫道:「一定是他搗的鬼。」她遙遙指住陶正直:「要不然他何須那麼害怕?」
他話聲甫歇,右手像變魔術一樣忽然多了一條金光燦爛的粗鍊。人人一看而知這是公門捕快抓人之時專門用來套在犯人頸子上那種鎖鍊,只不過沈神通這一條好像是純金打製的。如果真是純金,那當然比捕快用的鐵鍊名貴百倍還不止了。
「命運就是如此曖昧迷茫,既險惡可怖而又有希望之興奮期待。」沈神通嘆口氣,又說:「天下任何行業的『強人』有時候戰勝命運,但有時候卻是失敗者,甚至就算你戰勝命運,也可能在命運圈套中,它只不過故意做出讓你擊敗的樣子而已。」
「當然不知道,」劉雙痕答:「我覺得這是小小一點優勢,所以我極力想保持而不想失去。」
劉雙痕立刻道:「花月樓還有三個女孩子,她們是我們想援救目標之一。」
沈神通皺起眉毛的時候,劉雙痕不禁為之一陣心跳。
當下有人讚嘆地搖頭擺腦,有人甚至輕輕喝采,因為,如此精譬奧妙的上乘武功神髓居然淡淡數語就分析得明明白白。
不過這個結論雖然明顯,卻有點不合邏輯,因為大牧場只不過派來十二鐵騎而已,就算全數殲滅仍未能動搖大牧場根本。那麼黑夜神社這方面有甚麼得益呢?他們何須做如此費神費力之事?何須結下如此危險強大仇敵?假設殺盡大牧場十二鐵騎,對誰最有好處?
所以劉雙良一劍攻出反而使對方疑惑不定,不約而同迅快閃避而不敢反擊。哈,劉雙痕這小子卻得理不饒人,鋒快長劍驀然由蚯蚓變回飛鳳,霎時劍光如潮湧浪翻,輕輕易易就把方滔田邊太郎一齊捲入劍光網中。
不過她終究是個女人,所以躍出拒馬圈外之後,身子就不知不覺倚靠著李政,好像這樣便能夠減輕她的痛苦。
這樣才是萬有「兩」失。劉雙痕心中咕噥,也不知不覺微微搖頭。
來富顯然更為迷惑,又問道:「既然如此,你又為何告訴我們?為何不立刻出手?」
「你沒有聽錯,我保證你耳朵好得很。」劉雙痕大聲回答:「我從未聽過沈神通煉有下毒本事。但假如他竟有下毒之能,那麼陶兄你和金老闆一齊出去嘗酒就真是愚不可及之事了!」
沈神通道:「我們不妨用人命的多少來評判事情的重要性。如果我們下手救出兩個女人,我們就救了兩條人命。但如果我們忍耐一下,有可能救出多少人命?」
所以沈神通用苦笑表示決不能一走了之。
沈神通微笑道:「僅僅是『速度』未必有用,因為雖然你出刀快過對方,但如果只能迫退他或者傷而不重,這種速度就未必能取勝了。我不妨舉個假設的例子說明,我剛才看見會津先生手綽鐵矛的威勢,我相信誰都瞧得出這位二當家步伐雄健之極,矛勢有霹靂之威。但若論速度,他的矛一定不夠你的刀快,可是如果和-圖-書你們交手拚鬥的話,你能一刀殺死他麼?」
大牧場十二鐵騎來得最早。他們列隊在木搭的看台左側,每一雙眼睛都凝神觀察戰場以及四周情形。
酒香仍然瀰漫軒堂內,加上那燦爛銀盃等精美酒器也使人無法忘記「敬酒」這回事。
沈神通走前幾步,位置換到看台左前方最邊緣處,大概這樣可使十二鐵騎都更容易看見他吧?他接著說:「只不過如果話不是你傳的,而大牧場方面又很相信你之故,我猜大牧場一定不會直接公開前來貴府。他們其實也可以暗中行事,至於誰的手段高強些,那就要等事實證明了。」
遠處已出現一些人正向這邊走來。
劉雙痕居然由於驚訝而恢復常態,不再是目瞪口呆那種失禮樣子:「這一瞬間他要揮斬多少刀?」
李紅兒挨在沈神通背後,驚惶神態使人生憐,也因此看起來她好像是沈神通的女兒而不是婢女。
所以沈神通立刻微笑道:「你以前一定很少碰到這種場面,否則你絕對不會這樣說。我個人的看法是:凡是男人都一定歡迎你參加。」
馬玉儀默默不語,但身體也沒有變得僵硬。任何男人都能體會得出她的沉默最多是不同意,卻決不是拒絕。
「不知道。」
「是。」
陶正直道:「當然沒有,可是你現在提起這些事幹甚麼?」
小瑞應一聲是,李嫂就把金塊趕緊塞入肚兜。
這已經是很耐人尋味很特殊的情況,何況四具石棺都擺在她居住的「同心樓」後面?石棺雖然不是罕見獨特之物,但既然存放在石屋裏,卻又不能構成人人可見的獨特景色了。所以呂驚鴻顯然又不是為了使「景色」增添奇特趣味而弄來石棺的。
老實說連亟想出手一矛刺死李紅兒的會津簡一,也被強烈好奇心壓倒而隱忍不發。
關於這一點,沈神通並不驚慌也不懊惱。雖然這具女體印象老是出現腦海,老是拂之不去,但既然他沒有修習過「動心忍性」功夫,做不到過目即忘地步,便變成很自然現象了。
過了好幾分鐘,金算盤才冷笑道:「會津君,如果沈神通推測正確,恐怕你們第一個目標應該改為陶正直了。」
別人不去說他,沈神通卻及時看見金算盤對於這一切(包括石田泓一倒插入茅屋,以及茅屋起火)完全沒有絲毫驚訝神色,因此不問可知,這一切情況他早已知道。換言之金算盤即使不是這些事件的主角,也必定是支持以及介入得很深。
換了黃花閨女可能不懂他話中之意,但馬玉儀自是很明白,況且這幾天以來他們的種種醜態老早就證明他們一定是男人了。
悲魔之刀一出鞘,軒堂內那麼大的地方登時全部氣溫劇降,刀尖那兩顆淚形金剛鑽閃動著奇異如夢魘似的光芒。
「這件事慢一點再談,」沈神通極力使自己冷靜如常,不過眼眶還是微微紅了,聲音也稍稍變得沙啞。極想依賴父母卻又很諒解父母無能為力,這種赤子心情誰能不悲憫?誰還能譴責呢?
徐奔雖然已經四十多歲,而且遍歷關外風霜,可是他面貌仍然很清秀,一點也不像曾是仗劍橫行殺人無數的黑道高手。
劉雙痕道:「那麼你聽聽右邊這位領隊的外號吧。他姓孫名忍,這個名字很好,也使人覺得他好像是容易寬恕別人的人。但他的外號卻不怎麼好,至少令人害怕。」
陶正直雖然在那破廟初遇沈神通時大大吃癟,但他那種惶恐畏懼態度其實有一半是裝出來的。這個人向來擅長以卑恭屈節姿態鬆懈敵人,然後等機會突然予以致命一擊。他對沈神通亦是用這種手段,所以事實上他對沈神通的戒懼並非十分厲害。
小瑞搖搖頭:「不知道。」
馬玉儀看看自己,一時測不透他意思。「我不知道。」她說:「好像沒有甚麼不同。」
「沈神通這些話根本就不大合理。但沈神通決不是那種思路不清的人,我這句話大概天下沒有人敢駁斥的,因此沈神通必定有某種理由,這一點只看陶正直表情變化就知道了。」
既然陶正直也曾施展手段對付龍門派,使那三名道士倉惶遁走,這一來會津簡一大感混淆疑惑,真不知應不應該把陶正直當作敵人看待?
陶正直欣然露齒而笑,話也答得很快:「沈神通居然也瞧不透麼?這真是使人難以置信的事。」
金算盤微微而笑,好像有點憐憫這個和尚必須抵受誘惑的痛苦:「你雖然是和尚,但你也是男人,所以你應該知道男人若是得到充分發洩之後,就可以輕輕鬆鬆的欣賞任何誘惑而又不必煩惱,也不必流口水了。」
六匹鐵騎居然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細如頭髮的鋼絲」的想法似乎已是洪荒古老時代的神話一樣荒誕不經。
馬玉儀這兩種反應(當然是假定而已)其中距離甚大。前者是得隴望蜀,如果得一失一,她痛苦得甚至想死。但後者卻僅僅希望隨便得回丈夫兒子任何一個,她就謝天謝地心滿意足了。
呂夫人道:「希望你並不是真心想知道我是誰。這樣我要提出的事你才或者有興趣聽聽。」
當劉雙痕抱住她躍上馬背(馬是來富玉成等人的),她雖是偎伏在那漂亮男人懷中,卻一點不怕,也沒有想到男女性別問題。她腦中心中只有一念——盡力幫沈神通贏下去。
來富聽得又驚又入神,不覺應道:「他叫田邊太郎。」
方滔已無暇瞧一眼田邊太郎倒地之後的情形,所以究竟田邊太郎一倒地就僵仆不動呢?抑或是掙扎想挺起身?他一點都不知道。
不過目前似乎沒有一個人勻得出工夫去考究酒的好壞,人人大概都禁不住泛起滿腔的訝疑。他們訝疑的是:沈神通忽然命侍婢捧酒出來,而酒壺酒盃以及香冽美酒都是事先準備好的,那麼這杯酒會不會有古怪?如果有的話,是甚麼古怪?以沈神通的身份名望,當然決不至於弄一盃毒酒暗算對方。但如果不是下毒,那盃酒有何作用?若能令人一盃即醉自然也可以算是用毒了。
沈神通停歇一下,並且微笑一下,又道:「還有在拒馬圈內邊緣藏匿於地底十八個殺手,何以只剩下三個出現?其餘的十五個殺手何以不現身出手?假如這些殺手都按照計劃出現,則大牧場孫忍率領的這隊鐵騎就絕對不會剩下兩人(李政夫婦)沒死,當然,連後來三當家大野豐前也不必出手而敗亡了。」
李嫂道:「我們當然會牢牢記住的。」
答案是對黑夜神社方面有利(當然陶正直也想通這一點才會向沈神通求救)。而黑夜神社有利得勝的結果,自然就等如沈神通以及春風花月樓這一邊敗亡了。
茅屋火勢漸弱,石田泓一還不出現,不問可知他也永遠不會出現了。那兩個像狗一樣飛快爬行的女人則已顫縮於最遠角落。
「沈樣,這就是『悲魔之刀』了!」
陶正直馬上接口說:「對,對,至少也得答應告訴大家,那黑夜神社殺手們的巢穴何在。」
「當然,當然。」沈神通連連點頭:「但你卻又可要想到,假如馬玉儀懷疑丈夫兒子都可能死了,你猜她會向蒼天怎樣祈求?」
崔憐花把頭伸出屏風,盡量伸高,所以人人都看得很清楚。她說:「我們不知道,但沈神通一定知道。」
犬吠之聲從圓形茅屋傳出。靠近茅屋用拒馬圍成的圓形矌場內悄靜無人。
關鍵是不是在此?如果有情的話,肉體上結合自然屬於完美表現。如果沒有「情」,這與豬狗在路上就交配有何分別?
徐奔目光中閃動著熾烈奇異光芒,聲音也很不悅耳:「可是我沒有看見凌波仙子。」
但他仍然悵惘遙想:凌波仙子,你不得不托跡玄門力求解脫,但你的薄命並非到此為止,你最後仍然死在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手中。命運為何對你如此殘酷?
他透一口氣,同時也嘆一聲,道:「唉!我還用不用把第三種情況說出來呢?」
會津簡一粗豪率直地點頭,道:「你沒有猜錯。」
徐奔疑道:「連朋友都不是?但你卻敢用性命證實他的猜測一定不錯?」
他果然沒有後退,連半步也沒有退,奮盡餘力衝退敵人最後一波推湧壓力之後,蒲生次郎身子向前仆跌,便再也不會動彈。
「岩島健先生,我們中土卓然成家的刀法雖然很多,但如果只講究一個快字,恐怕就只有閩南連家秘傳的拔刀訣可以比美了。」
「我寧可相信她在這些日子裏在間關輾轉旅途中,已經被很多人觸摸佔有蹂躪過。」
金算盤皺眉不悅,道:「我替雙方傳話難道做錯了?」
問題就出在這魂飛魄散的剎那了。以神手幫高手的本事,這一瞬間連內褲都可以扒走了。
原來如此,無怪徐奔堅持要用劍抵住呂驚鴻要害。當時金算盤雖然激烈反對,可是呂驚鴻自己願意,她語氣中堅強的自信終於使金算盤讓步。但現在看來她卻是大錯特錯了。
幸而沈神通腦袋真的極之聰明,故此岩島健「悲魔之刀」剛剛閃泛出極強烈又奇異光芒,使得人人皆見那閃耀精芒中出現兩大滴淚珠之時,卻又忽然光消淚散。那是因為沈神通左後頸出現一支短棒,悲魔之刀必須先砍斷這支短棒才能夠砍斷沈神通頸脖。由於悲魔之刀雖然能斬斷五金之精鑄煉的金鍊,卻不能斬斷這根黑黝黝的短棒,反而刀棒相觸時爆射出一片眩目五彩光芒。
「究竟是甚麼外號呢?」
崔憐花立刻反駁:「笑話,假如這是東瀛秘術,沈先生不知道何足為奇?」
徐奔一定很感興趣,所以眼中閃出光芒。「武林世家派出來的高手終究不同凡響,」他先讚捧一句,然後又問:「人家都還不知道?」
於是不久馬玉儀就變成身無寸縷。不過經她苦苦哀求,總算給她一件象徵式的上衣。
陶正直插口解釋,一派輕描淡寫口氣:「人質就是把一個相當重要人物放在徐奔手中,以保證他們撤退時不遭受伏擊。這本來是很平常的事,古代戰國之時,連皇太子也常常變成人質押在別的國家。」
這猜測表面上合情合理,旁人只有劉雙痕知道馬玉儀絕對不可能在轎子裏。所以連崔憐花崔憐月以及會津簡一岩島健等人,也都覺得沈神通這一回實是多此一問,實在是很無聊的廢話。轎子裏是不是馬玉儀還會是誰?
不過我若是將馬玉儀付託給李政夫婦,沈神通會不會同意?他若不同意,必定又擔心又生氣,這樣豈不是反而影響他鬥志?如果我是沈神通,現在應該怎樣決定呢?
不過縱橫遼東的黑道高手鐵背鵰方滔內心絲毫不輕鬆,也沒有絲毫佔得優勢的得意。原因是他雖然悍猛欲劈迫住對方,而事實上也真個是「迫住」而已,並非當真取得主動優勢。相反的他好幾次想退後一些,才重整旗鼓發動更凌厲攻勢。可是劉雙痕採守勢的劍法卻有一股無法抗拒的吸力,使得他根本連一步也退不開。
「老實說,你們多看她幾眼或者不看她根本已不重要。你們已看了許多天,我如何還要為此著急?換言之我何必急急遮掩她的身體?如果換了你們是我,也一定會有更好更妙的方法。」
「第二種是必定很快就死的男人。他既然死了,看過不看過都沒有分別。第三種是我真心愛戀的男人。這一點你們當必同意,所以毋須舉例解釋吧?」
沈神通笑道:「你忽然變得愚蠢起來,其實你應該老早猜得出的。」
小瑞居然高興地笑一笑,道:「老爺,我的話對你沒有用呢?」
徐奔現在自然能夠很快找出最可怕的殺手了,那是在左邊第二個,身軀較為修長,看來近於瘦弱,服飾裝束兵器都和其餘四人一樣。說到兵器,那五個黑衣人全都是左邊腰帶插著一長一短兩口利劍。這個身形瘦長的黑衣人唯一與伙伴不同的便是兩口劍的長度。他的長劍比別人長了三寸,而短劍則短了一寸有多。老實說如此細微的不同,若不是得到提示而細加觀察,一定極難發現的。
劉雙痕抓起一把天九牌,丟回桌上時發出一陣清脆響聲:「來富玉成都是輸家,他們自己一定想不到。」
這來自東瀛的黑夜神社三大高手,看來一身武功造詣實是非同小可。其實當中隨便挑出一個,也一定足以使任何武林名家高手覺得極難應付,陶正直自然亦不例外。所以絕大多數人心中都泛現整個軒堂的地形和建築格式,猜測陶正直應該用甚麼身法甚麼路線逃走?
金算盤聲音仍然保持冷冷味道:「我一定能殺死你,只可惜我們已經不能打賭。」
「江湖上稱為『玉石俱焚神槍手』,這外號其中一部份意思是說,如果他的鐵槍脫手擲出,那時不管你是敵人是自己人大概都要一齊喪命。所以就算我們安然通過這條路,其實最不安全的事還在後面。」
拒馬圈內人和狗的大量死亡,使得鮮血噴灑染污許多地方,也使人感到陣陣驚心動魄的慘厲氣氛。
這是因為大野豐前長劍一舉,渾身上下都散射出一種慘烈的氣勢,使得人人一看而知大野豐前不是砍下敵人首級,就一定是被敵人當場殺死,決計沒有第三條路。
金算盤雙眉緊緊皺起,殺氣從眼中透出,不過他心中的殺機卻不一定是要對付沈神通的。他問:「你的話有意思極了。但莫非你想告訴我,這一切情況都是陶正直擺佈的?他雖然很聰明也很有本事,但他能殺死石田泓一以及藏身地底的另外十五名殺手?」
本來生死存亡在這些不甘寂寞的武林人物來說,只不過是司空慣見家常便飯,本來不至於惹起許多悲愁感慨。可是徐奔等人仍然渾身透射散發出懾人心魄的殺機,所以,現在就不像平時霜風淒緊的秋天了。
他跟我們其實並沒有分別,只不過人類用國界或其他界線做成種種限制障礙。教育有時使人類更愚蠢,因為你若是揮刀砍殺一個異國敵人之時,你不會內疚,反而自以為很對,自以為很英雄。這就是錯誤的教育的後果了。
他們看見一個斯文中年人站在幾步之外,眼睛盯住馬玉儀玲瓏浮凸曲線,甚至還在她身體最隱秘部位多看幾眼。
他們的對手是丰神如玉非常俊美而又年輕的劉雙痕。這個年輕人果然很不簡單,不但橫劍凝立就已經迫使兩個強敵一直不敢輕率魯莽出手,更難得的是他仍然微帶笑容,好像大家只不過是鬧著玩而已,並不是置身於真刀真槍也真個會要了性命的決鬥場面。
這銷魂手不但能令任何男人及女人看了都驚異讚歎得眼睛發直,而且如果被摸上一下,就算大羅天仙也禁不住有那麼一陣子魂飛魄散,全身失去感覺。
這種景象出現於一個歷經風霜飽嘗憂患中年人身上,的確令人愕然不敢置信,但也因此之故而特別使人同情感動。
所以清水次郎顯然很有問題。試想如果你運足功力一劍刺去,但事實上卻根本還未能碰到敵人,請問你那時豈不是既尷尬丟臉而又危險之至?
假如金算盤的瘋狂發作得更厲害些,那麼局勢到底對誰有利呢?
在通常情形之下,這個女人應該心膽俱寒哀求饒命,另一種反應則是豁出性命破口大罵。
軒內本來清涼得近科寒冷,但呂驚鴻美妙旋轉身軀,黑色披風不但順勢掀起,最後還飛落兩丈外。
「是的,是的。我看這兩點已經足夠了。金算盤方面的禁令已有足夠壓力。可是,我看你樣子好像還有別的理由未說出來?難道還有第三點理由?」
不過現在沒有人有閒工夫追究這個問題了。只聽陶正直又說:「我輸了的話這顆夜明珠自然屬於金老闆。若是我贏了,金老板,我可要帶走狗舍那兩個女人。」
崔憐花(或者是崔憐月,誰也弄不清楚誰是花誰是月)高聲問道:「你怎麼知道?」
他的聲音,主要可能是聲音所表達的內容,不知何時已與淙淙流水之天籟合而為一了。
人人都非常注意觀察岩島健身上那些零碎奇怪卻又顯然十分危險的東西,只有陶正直卻一直計算雙方的距離以及重心位置。
小瑞娓娓道來,倒也生動。而沈神通那副全神貫注的樣子,任何人都一望而知這些話對他極有價值。
這時他的身體已經掉轉變成頭下腳上,好像「插水」一樣向茅屋頂插下去。雖然姿勢奇怪似乎是為勢所迫而變成如此,但石田泓一自己卻知道並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但不吃驚憂慮,反而十分高興。因為他疾插下去的位置由頂層直到地面都沒有阻隔。茅屋內本來有個巨大鐵籠,但這個位置卻開了個圓洞。不過如果地面仍然是地面的話,石田泓一就算不至於撞昏,也一定仍然處身狗籠裏而不會覺得愉快。
後來的問話其實也是多餘,不過李嫂卻絕不同意,因為她已經一共揣起七塊黃金。任何問題對她來說決不是多餘的。
夜色已深沉,馬玉儀被他們嘈吵聲音驚醒。明亮燈光下,那兩個赤著上身精壯小伙子正賭得起勁非常,似乎比任何時間都起勁些。
他大聲說話這一點使沈神通萬分激賞,因為此舉顯示劉雙痕果然智慧過人。原來劉雙痕不但發現陶正直對他生出「可怕」之情感,並且還知道陶正直必會回答他的疑問,於是就馬上利用這種奇異的(或者可以稱為嘔心)條件。
陶正直搖頭道:「姑娘你錯了,只要是真的道理,不論是東瀛、西土或者中國,總歸是一樣的。譬如石頭就是石頭,絕對不會由中國帶到西方就會變成黃金。」
也因此他必須以出奇制勝手段,使三路人馬不會聯手對付自己才行。幸好他腦袋之聰明不亞於沈神通(這是保存腦袋最重要最可靠的保證),當下已有了對策。對陶正直來說,這是生死一髮性命交關的大事,所以他的對策馬上就施展而不是收藏在腦子裏。
她說:「唔,這個想法很有意思。我知道我是受害最大的人,所以只需要查出誰在幕後主使要害死你,很多事就可以明白可以了解啦。」
陶正直以可憐兮兮姿態站起來,攤開雙手向沈神通道:「沈哥,我好像已陷入四面楚歌的惡劣形勢中,我希望你還沒有忘記我這個人總還是有一點點用處的。」
清水次郎決計不是謙讓客氣,而是不敢,因為他感到敵人雖是門戶大開,可是全身上下沒有絲毫方寸的鬆懈空隙。尤其是雙方的「距離」使他平生第一次感到頭痛也感到迷惑。
「我真是服了沈神通啦。」劉雙痕在馬玉儀耳邊說:「他毫無疑問是智勇雙全的一代強人,但我只願他能夠活過今年。」
「明天,」她說:「上午第一場是大牧場的人馬上陣,你們都是座上客,場地就在西北角有一座圓形茅屋旁邊。第二場就是沈神通你了。這流韻軒很寬敞,大概已經夠你們盤旋施展了。」
劉雙痕報出姓名時,徐奔和孫忍果然對他露出特別注意特別多觀察一下反應。
「聽說你們在這兒談天,我反正無事就跑來了,希望你們不介意不討厭我參加。」她不但面孔美得很,連聲音也充滿迷人魅力。
這番話可能連沈神通聽了也有點迷糊不懂,所以他問道:「請問愚在何處?」
這一劍絕對是離經叛道的方式。第一點,自古劍訣都強調「劍如飛鳳」,但劉雙痕這一劍不但沒有飛鳳的靈翔,簡直拖泥帶水有如蚯蚓一樣,而且看來很散漫得很。第二點,內家劍法講究「敵不動我不動,敵一動我先動」,然而劉雙痕既然出劍先攻,便與內家劍法要訣大相刺謬了。
沈神通這時才看見最末後的兩個騎士都舉手挑起大拇指,這兩人一望而知必是李政夫婦,也一望而知他們是通知劉雙痕已經將馬玉儀平安送到侯橋鎮。沈神通一直吊在半空的心倏然落實。由現在開始,一切榮辱苦樂都變成次要的事了,最最重要的是能夠活著離開野趣園,去侯橋鎮接回馬玉儀,然後一齊返回江南。
「我老早就想到這一點了,我會小心的。」這是因為沈神通曾經把陶正直落腳地點告訴過他。
沈神通雖然站在台邊一步也沒有稍動過,但他忙碌的是「觀察」,並不是燒開水端茶拿東西等等。由於他必須小心地不著痕跡地觀察金算盤呂驚鴻以及在台上團團圍住那頂轎的八名黑衣低笠大漢,這本來已經足以使眼珠滾動得沒有片刻停止,何況另外還有一個可怕可疑人物——陶正直。
「唉,就算我敢猜,但如果我猜的結果是他們不會加害我們,我敢不敢相信這個猜測?敢不敢當真驅馬穿行過去?」
「我剛才實在傻住了,這世界那有這麼美麗迷人的身體?我好像很土是不是?但如果以你的身體來說,我當真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包子了。」
事實上只要看看他們那四隻突出得幾乎掉下來的眼睛,這些眼睛一直盯住半裸的美女以及充滿火焰,任何人馬上就知道他們是有情慾會衝動的男人。
她湧出晶瑩淚珠,卻不敢坐著不動。當下慢慢起身,又慢慢先提起一隻腳踏上椅子。但不論動作如何的慢,她終於站在椅子上了。
「諸位的義氣我很欽佩,」沈神通說:「不過目前黑夜神社是我們公敵,我不想幫助我們的公敵減輕任何壓力任何威脅。你們呢?」
不過沈神通顯然全無吝嗇黃金意思,所以他問了幾句廢話。例如:你家裏還有甚麼人?你想不想贖身回家?這兩句當然完全是題外話。但又例如:現在野趣園共有多少家人婢僕?其中有多少是呂夫人帶來的?
沈神通一點也不驚訝,輕輕點頭淡淡而笑。他雖然不能不承認黑夜神社的情報很準確很有效率,但他何嘗不是也已接到情報?如果身為浙省副總捕頭的彭璧連這一點也做不到,沈神通實在不必特地找他從數千里遠的杭州跑到天津衛來了。
「我叫劉雙痕。」他說:「我知道你是陶正直。你能不能猜出那些短木樁的用意呢?」
沈神通說:「我想先向二當家會津簡一先生請教,假如我僥倖贏了一招半式,會津先生須得馬上離開中土。若是我落敗身亡,那時連岩島先生你也不必再探究那秘密了。我想你們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來富的確反應較快頭腦聰明,他昏迷前一瞬間居然還發現一個使他迷惑的問題——沈神通只用一隻手何以能夠同時抓住兩條粗壯的頸項呢?
劉雙痕接著問她:「救了她們之後把她們安置在那裏?莫非我們甚麼都不管,盡快地遠離天津衛?」
但沈神通果然就是沈神通,你永遠不知道他會有些甚麼主意而使得整個場面所有的人心情發生劇烈變化。
人和馬一齊少了腦袋,鮮血噴濺中隱隱聽到有人發出嘔吐聲音。想嘔吐的人不止一個,在沈神通背後以及崔家兩個極美麗的孿生女都捧著胸口伸長頸子,嘴巴發出嘔吐之聲音。
崔憐花怒聲道:「你有個屁良心?」
他們的動作招式雖然快得難以形容,可是在場差不多都是一流高手,故此仍然看得非常清楚。正因為能看得清楚,於是岩島健第十一刀開山裂石一擊砍斷了沈神通的金鍊,登時使人泛起空氣凝結時間停頓之感。
呂驚鴻身子微微顫抖,她乃是由於恐懼而顫抖,因為她忽然極之清楚的感到自己竟然站在生與死的界線上。她從來沒有這種經驗,但使得別人站在生與死關頭之間,看人家驚悚汗下股搖身顫的事卻常常有之。
「但現在呢?」沈神通反問:「現在你們還能不能威脅她?」
「他絕不想死。」陶正直果然回答:「我猜他大概要利用那些狼犬……」
十二鐵騎忽然像一陣風一樣退開兩丈,動作既整齊劃一而又居然沒有聲響。他們排列成一個半月形,正面向著看台。這種陣勢有何用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一點就是他們絕非鬧著玩絕非虛張聲勢,一定有某種特殊威力可以攻殺台上之人。至於他們將會攻殺的目標,當然不會是沈神通而是金算盤無疑。
徐奔覺得她聲音有點熟悉。但她當然不可能是凌波仙子。不過值得奇怪的是她剛才聲音跟現在顯然大大不同。
金算盤大聲道:「會津先生,你應該是明天才出手的。」
「我爹爹一直想贖我回家,」小瑞說:「但是他沒有錢。但我覺得你好像我爹爹那麼好。我覺得你一定肯贖我回家。唉,我爹爹是我爹爹,你並不是我爹爹,但你卻一樣好心腸……」
崔憐花向沈神通作一個最動人最美麗的笑靨,那是請求他回答之意。她問:「沈神通,你仍然認為狗舍兩個女人能苟延殘喘能活到如今竟然不是好事?這樣竟反而拆穿金老闆其實是本性殘酷的假面目?」
「因為明天大牧場人馬和黑夜神社殺手在這兒拚鬥。」她又說:「狼犬群必定是黑夜神社的可怕武器之一。那兩個女人除非也變成狼狗。否則就一定十分麻煩了。」
陶正直劍上內力源源透出。這股內力雖是受到強大抗拒,但似乎別有妙用,因為蒲生次郎斷了的手臂傷口,鮮血好像箭一樣激射出來,起碼噴出六七尺遠才灑布地上。
孫忍和李政夫婦一躍而起,反而精神抖擻,刀劍掣出。現在他們已不必顧及馬匹,反而揮灑自如。
以沈神通的眼力和無比豐富經驗,再加上有關這方面的專門學識,他實在沒有看不出有否設下陷阱埋伏之理。除非根本沒有,那當然看不出了。
陶正直本是萬萬沒有理由會偏幫沈神通的,所以可能性只有一個,那就是因為劉雙痕使然。他「喜歡」劉雙痕幾乎人人皆可看出,雖然這種喜歡並不正常,但奇怪的是那時候中國人對同性戀並不如何大驚小怪,最正式的史書上都毫不忌諱記載這種事。現代的人如果認為這就算是文明就算是進步的一種表現,那恐怕其實是在開倒車而已。
人人都在等候沈神通開口。只見他伸手遙遙指住徐奔:「你,是你,徐奔兄,是甚麼理由希望你自己知道,而我卻只希望我這次沒有猜準,岩島先生也跟我一樣,這樣我和他就不分勝負了。」
不管理論上怎樣解釋,反正現在的呂素情神智非常清明,情緒極之正常,所以她相信自己以前那段時間一定是瘋了。然而在那些挽回不了的光陰裏,她一手做成的許許多多的錯誤和慘劇,也已像光陰一樣無法挽回!
人人都微露困惑神色,因為這些短木樁必有作用,可是他們的坐騎無一不是千中選一的龍駿,根本不必騎士指示,這些一流好馬就能自動閃過或跨過,所以這些短木樁有甚麼作用呢?
金算盤果然露出大感興趣樣子,想了一下才道:「我,只有我。除了我之外,你還能找誰?」
是的,馬玉儀現在一定憂心如焚地等候丈夫的消息,我身為丈夫,卻竟然對另一個美麗的少女泛起旖旎情思,我是不是太無情太沒有心肝了一點呢?
其次就是「悲魔。刀」,這是師父孟知秋向人許下的諾言,如有可能,當然最好能保存他數十年的聲名信譽。
這些人似乎都已經瘋狂,沈神通惕然尋思,普通人若是變成瘋成已經十分可怕也已經十分不易制服,何況是這些一流高手。
他的聲音清朗強勁,大有震耳錐心之感。金算盤好像忽然被驚醒恢復理智,微微甩一下頭,便也大聲道:「我當然是傳話人身份。」
「我寧作此想的原因,是我一定要原諒她也一定要更愛她。所以我這樣想了之後就問自己,我到底能不能很灑脫地忘記她這一切不幸?命運的播弄能不能使我屈膝投降?如果我對她無力抵抗的污辱耿耿於懷,我豈不是已經被命運擊敗了?」
沈神通打量過她身上丫鬟裝束,才道:「小瑞、李嫂,我們今兒晚上見面的事,大家永遠都不再提起。這是為了你們著想,所以希望你們不要忘記這一點。」
陶正直舉起雙手作出表示投降姿勢:「天地良心,我絕對沒有做這種事。」
「你究竟想說甚麼呢?」
雖然她畢竟安然坐在馬上,但劉雙痕由於廝磨接觸以及時時用力摟抱她的關係,使得他感到極之刺|激和誘惑。又由於他有時按住摟住女人身體上重要甚至最重要部位,任何男人都會之心猿意馬胡思亂想起來。劉雙痕既然也是男人,所以他的反應跟別人也差不多。
人人也都聽見蹄聲又看見灰衣騎士們矯健雄姿。
「我出手的話一定先攻擊你。」他左手指指玉成:「因為你雖拙於言詞卻擅於行動,所以你的刀法一定側重於進攻。」
假如我是沈神通。陶正直腦子飛快轉念尋思,由於勝敗存亡最重要關鍵就是悲魔之刀,所以我一定全力想法子先奪得此刀。但為何岩島健將寶刀放在地上?他一點不擔心沈神通會突然出手奪走?
石田泓一像一縷黑烟貼地飛閃。他顯然也企圖反擊,並且以砍斷馬腳為主。但大牧場六鐵騎來去如風,六支長矛大槍一擊不中,各自交錯馳出木樁範圍。
劉雙痕又為之深深吸一口氣。
卻見人影閃動,原來有兩個人從屏風後走出來。一個是黑衣佩劍中年大漢,粗厚巨大手掌中提著一支有一丈左右長度的鐵矛。
其次是呂驚鴻,由於她面上有黑紗遮掩而看不見表情,不過現在觀察她的人是沈神通,當然大有分別。所以呂驚鴻隱藏於面紗後面盡是刺|激滿足的表情,已經在身體各部份細微動作中告訴沈神通了。
這些話出自沈神通口中,當然非同小可,徐奔孫忍都神色凝重地點點頭,也都向部屬打手勢要他們注意記住。
看來一場無緣無故又沒有結果的風波就此了結。但沈神通不是一般武林高手,他怎會做些無聊無益之事?
「劉郎,他們為何要對付我們呢?」
「我知道『同心樓』在那裏,我只希望其他三具石棺內還沒有屍體。」棺材只有一種用途,就是裝載死人。通常棺材都是用木材製造,故此用石頭或銅鐵五金質料製造棺材就必定是有特殊意義。
「他大概不會出錯。」
崔家雙妹之一婷婷起身。她的動作已極明顯表示要去替人上藥包紮,另一方面她那嫻雅美麗純潔笑容竟使得所有的人都看呆了,也竟然無人開聲反對。
問題卻出在他的眼睛,因為他眼睛忽然看見刀下那頭惡犬根本不是狗而是人,不但是人而且是個乳|房相當巨大搖搖晃晃的女人。至於這個女人長得漂亮不漂亮?是年輕的或者年紀已老?孫忍就沒有法子分辨了,因為她四肢著地匍匐爬行如狗,一時可看不見面目。
那黑衣人微微舉手,身後一排五名手下便立刻退到台下。
陶正直道:「這些木樁看來沒有太大用處,不過如果有些很長很細如頭髮的鋼絲繫縛在木樁間,而對方卻又站立在最中心位置,我看就算大牧場的追風快馬,只怕也很難發揮攻擊力量,相反的對方卻可以不斷地向馬匹和騎士進攻。」
沈神通在院子裏賞了一會月亮,踱回小廳,點燃燈火。
陶正直的可怕的確不容易說明,總之他是那種隨時隨地可以給你背上插上一刀子,而又不需要任何理由那種冷血殘酷人物。
換言之,如果有人能證明金算盤呂驚鴻陶正直乃至黑夜神社殺手們都是心神錯亂者,則不論多少人被他們殘殺虐待而死,也都不能像對待正常人一樣審判和制裁他們。
不過陶正直總算是過來人,所以他還能夠勉強忍熬,也還能夠迅即轉眼觀察所有人的神情。
這雖是一種極之蝕骨銷魂的滋味,但普通人反而可能時時經驗得到。然而在岩島健這等窮畢生精力修習忍術的高手而言,卻是從未嘗過也因而心靈更為震撼,也因而神魂為之飛越九霄上。
「天下好像只有一個人有能力猜測,而且我敢用性命支持他的猜測。」
沈神通的心突然跳得很急,神智也有那麼一陣子迷迷糊糊。
他還有話說,所以只停歇一下,又道:「但人人既然是衝著你的面子前來赴約,假如對方失信的話,人家除了找你之外,還能夠找誰理論呢?」
不過他卻知道一點,那就是目前不妨忍耐一下,看看情形再作打算。因為在「恩仇」上立論,陶正直對他們黑夜神社究竟恩多或是仇多?這是極不容易回答的問題。若是在「利害」關係上立論,則陶正直既然能無聲無息殺死不少黑夜神社殺手,又能使龍門派三位劍客狼狽而逃,此人的手段本事自然不差,如此強敵又何必現在招惹?留待以後才對付豈不是更好?
金算盤接口道:「如果你沒有做,為何一聽見人失蹤了就變顏變色?」
李紅兒訝道:「我可沒有害怕呀。」
沈神通使自己暫時不去想何同,聲音也淡淡的:「會津先生,你們知不知道陶正直住在甚麼地方?」
本來在圓形茅屋四周老遠都是曠地,但現在卻有一座簡陋卻堅固的高台,至少有兩丈高。台前則是一片最有有數畝方圓的平地,卻是用加上鐵絲蒺藜的拒馬圍繞住。由於拒馬都是雙重的,所以馬上的騎士本人要躍過這一圈障礙還不算太困難,但任何駿馬都絕對跳躍不過。
「第二點,有機會的話你一定逃走。你逃走成功的話對你很好,對我們卻很不妙了,我和玉成就算不至於碎屍萬段,但最低限度腦袋和身體一定要分家的。不過話說回來,如果你光著屁股也敢到處跑的話,我們腦袋搬家也不算冤枉。」
「不過事到如今,我只好提出一些建議。」沈神通聲音很清朗,所以沒有人會聽不見,也因此有些人本已像點燃藥引的火藥,卻忽然被冰水弄濕而不能爆炸。
雖然戰圈內木樁中心的低笠黑衣人一望而知來自異國,但他仍然是一個生命,並不因國籍而變成非生命的木石。
可是其餘的人為何不現身助戰,石田泓一又因何故至今蹤跡杳然?難道他真個葬身於火海中?
會津簡一頷首道:「公平。你雖然利用別的方法偷去了他的暗器,但事先你已經告訴他。何況忍者所用的忍術和暗器,以我的看法並不光明磊落,總是屬於詭邪門道。」
大牧場鐵騎名不虛傳,果然既勁厲又迅急無匹,一眨眼間已施展出長槍大戟衝鋒陷陣之威勢。那槍戟寒光以及雷動鐵蹄一瀉千里,登時將四名馳援黑衣人沖得四散。
「你居然下毒手,為甚麼?」
正因為金算盤已變成這種可怕的人,故此當他聽見陶正直的唯一好處就是用來害死仇人,他立刻情不自禁想到要收買利用陶正直。
如果岩島健知道那根黑色短棒就是神手幫三寶之一「電棒」,他大概就死得沒有甚麼疑惑不滿了,因為「電棒」就是具有強烈電流那樣的棒子,凡是使用金屬兵刃碰到電棒就會像觸電似的全身麻痺一下。
岩島健道:「不必了!我連續震驚之下,當然門戶鬆散露出空隙,而你也當然不會放過機會。這就是第三種情況。」
我們甚至可以想像得到這個名叫石田泓一的異國人,他也有夢寐難忘的故鄉田園,也有魂縈夢牽的親人和朋友,也有他的願望憧憬……
但劉雙痕仍然一直講下去:「當時我曾經假設我是你,你會怎樣做怎樣決定呢?很奇怪的事發生了,本來我極之猶疑不決,但一旦假設我是你,我就馬上有了確切答案。」
沈神通幾句話達到第一個目的(觀察金算盤反應)之後,立刻又道:「可是如果我請你去害死一個仇人,但你為人善惡不分,親疏也不分,所以你居然先把我害死了,就算後來你仍然害死我的仇人,但那時對我又有甚麼用處呢?」
沈神通道:「他住在范家莊。」
「十萬兩銀子我願意付。」金算盤望住一個人的面孔說:「但凌波仙子的問題就很複雜了。」他所望的人居然不是主角徐奔而是沈神通。
陶正直瞠目結舌,吶吶道:「這些話咱們私底下才談好不好?」
「她會祈求上天垂憐,不論是丈夫或兒子,只要還給她一個就心滿意足了。」
金算盤走前兩步,大聲道:「岩島先生,你是第二陣主角,你不應該介入這一陣的。」
沈神通的態度語調絲毫沒有揶揄譏嘲意味,因為他會替別人設想。假如他本身就是來富或玉成,當然很不幸很遺憾。任何人都有權要求活下去,故此如果他們感到活不下去的痛苦,無疑會遺憾會怨責會痛恨命運不公平。至於來富和玉成,當他們握著別人生死大權,他們會不會替別人這樣著想?這一點可就不得而知了。
看來沈神通和陶正直都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所以金算盤只好冷笑一聲,道:「好,咱們再看下去,也許讓事實解釋更好。」
不過大路邊兩行駿馬,以及每行六個一共十二個熊腰虎背全身銀灰勁裝的騎士,卻仍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尤其是以劉雙痕的眼力,雙方距離這麼近,就算沒有曙光也可以看得見。
金算盤頭也不回,厲聲道:「陶正直,你是何同代表,是不是不看好岩島健,所以趕快暗中又把姓馬的女人劫去?」
鋒利無匹的劍尖好像刺入豆腐一樣毫無阻滯。直到這時呂驚鴻才輕啊一聲,聲音中盡是驚異疑惑以及疼痛的意思。
本來沈神通面前就算堆上一千塊黃金也不關她的事,可是如果這些金塊都有可能會移到李嫂那邊,當然,這就跟她大大的有關了。
「我和沈神通有一種奇異的超越凡俗的了解。」馬玉儀柔聲說:「如果你現在忍不住侵犯我佔有我,那也沒有甚麼關係,將來沈神通亦不會嫉妒記恨。但我卻極希望你不要這樣做,因為你必須向你自己的良知負責。當然,如果我移情別戀,如果我愛上了你,你的良知就不必負任何責任了。可惜我還沒有移情別戀。」
所以他不驚訝絕非故作鎮定,而他此時沒有立即回答,卻是因為心中又想起何同。老實說陶正直的笑容當然沒有任何可能會使沈神通心軟,完全是因為陶正直非常巧妙地使他想起何同,也等如暗示他,如果要找到何同,你就必須保護我陶正直性命,原因極之簡單——死人絕對不會說話。如果陶正直死了,自然無法供出何同下落,這就是陶正直微笑的真正意思。
他不明白的是劉雙痕何m.hetubook.com.com以有三次機會可以刺傷甚至刺死他,卻又輕易錯過了?莫非他劍法雖然奧妙,但功力經驗都有所不足,所以不能夠及時把握時機?
那兩個男人一直在房間內喝酒吃菜,同時又在賭牌九。喝酒並不希奇,但一連幾天賭下來卻有點古怪地方,那就是他們並沒有銀子或任何賭注,賭帳只記在紙上,卻記得一絲不苟,賭的過程也萬分認真。
金算盤插口道:「你剛才提起龍門派三位道長住在范家莊,現在又特地提到陶兄也住在那兒,是不是暗示其中有些關連?」
現在情勢忽變,那是因為忽然扯上呂夫人而產生不少使大家都感到興趣的疑問。
孫忍跟著猿臂一伸掣出佩刀,劈中像閃電般攻到的東洋長劍。他這一刀勢猛力沉氣度豪雄之極,顯然是正宗少林六合刀法。
沈神通又道:「假如對付大牧場那批人手沒有遇害,我瞧大牧場方面別說孫忍那一隊會覆沒,大概連徐奔這一隊也通通活不了,於是局勢就大不相同。一來呂夫人不必變成人質被徐奔帶走,二來在那地底不明不白喪生的十五名殺手之內,一定還有兩個到三個超級高手,加上大野豐前以及會津簡一,這個陣容對付春風花月樓三個年輕人自是綽有餘裕了。」
但沈神通施展的手法大概陶正直也不容易使得出。
沈神通聽到嘔吐第一個反應就是:李紅兒已經失去監視陶正直能力了。其次是:除了陶正直之外,別人的表情如何?
李紅兒的手沒有毒是對的,然而她的手卻已是天下扒兒手都極尊仰崇敬的神手幫三寶之一——銷魂手。
沈神通既謙虛又瀟灑地微笑擺:「如果我活得過今天,也許我有機會請你喝酒。」
帶頭的當然是徐奔。他左手勾住呂素情,同時又以食中兩指夾住韁帶。當他經過沈神通前面,右手拔出長劍,斜斜直指天空。
因此孫忍等六騎沒有魯莽衝入去攻擊石田泓一,表面上已有足夠理由。何況陶正直已經提示過,很可能另有細如髮絲的鋼線,那才是最可怕才是致命的埋伏。假如兩個單位之間竟有細如頭髮的鋼絲連結著,而你卻貿貿然催馬衝入去,後果如何不問可知,尤其馬翻人仆之時,實在很難躲得過精光雪亮的東洋長劍。
「但是你半夜三更趕路,還抱著一個女人。你從數千里之遙的揚州來到此地,難道一直這種樣子?難道一直弄那麼多累贅在身上?」徐奔一邊說一邊搖頭,顯然認為不能置信。
他當然沒有把握敢說徐奔一定猜得出對方為何渴想殺他之故,卻敢肯定徐奔知道必須先殺死的人是大野豐前。
沈神通笑容有點苦澀。因為雖然會津簡一之約已經是將來之事,但問題是這種江湖仇殺就是具有這種糾纏不休的特性。遙望前途,幾時才可以完全擺脫「仇殺」呢?
「這是人情之常。」劉雙痕說:「你絕不可能期望她不為兒子失蹤而痛苦。」
「我想告訴你,她比當年湖邊小樓上的美女還漂亮還動人,至少也不遜色絲毫。但我卻十分奇怪,何以來富玉成這兩個精壯年輕男人,竟能夠抵抗她的誘惑抵抗她的魅力?並且她還幾乎是赤身裸體?」
劉雙痕微微而笑,那張秀麗俊美面龐散發出連男人也驚讚魅力:「沈神通,請你不要節外生枝好麼?」
「我若是心情波盪,又急於搶救她的話,行動時自然有許多破綻可供你們進攻。其實這女人對你們毫不重要,你們根本不必傷害她,所以如果我不急於救她,她反而安全百倍。你們看我現在不是已經把她弄回來了麼?」
「是不是來富或玉成讓你來的?其實以你的容貌,你何須靠別人介紹?」
如果沒有這幅火蝠翼膜手套隔阻了劇毒,沈神通現在大概一定事是橫著而不是豎著,任何人當然也了解劇毒的作用。如果金算盤暗暗開棺驗看女屍的真面目,那麼他就算看見了也等如沒有看見一樣了。
「天啊!你這種含糊的說話,反而增加了強烈誘惑強烈魅力。」
「悲魔之刀」歸鞘之後,寬敞軒堂內氣溫馬上恢復正常,同時陶正直跟著也正常了。
這處戰場雖然佈置得大有風雲險惡氣氛,不過大牧場派出來的都是硬手,他們自然也有一套應付這等場面。所以崔憐花立刻提起茅屋大鐵籠裏的兩個裸體女人:「我希望現在就救她們脫離苦海,就算因此得罪金算盤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老爺說,我有甚麼不聽你的呢?但我們為何要惹這麼多身敗名裂的禍事?而且我不明白你為何一定要那個女人?呂夫人說:因為你曾讚過她說她漂亮。老爺說:但那時候我根本還沒有見過她,我只不過聽底下人報告而已。」
茅屋做成的火海使狼犬群瘋狂吠叫奔竄,這時鐵籠有一扇門忽然打開,犬群當然沒命狂奔疾衝出去。
但馬玉儀終於嘆口氣,輕輕道:「你是誰?」
會津簡一亦仰頭喝乾那杯酒,又用矛尖將銀杯送回銀盤內。
原因是馬玉儀幾乎無可抗拒之誘惑魅力(這是主觀的強烈的感情作用,換作別人,也許馬玉儀根本跟極普通女人無二無別也未可知),加上睿智深度的言語,竟然變成一把鑰匙——一把突破大自然劍法第四層境界之鑰匙。
「我在想,如果能夠讓她覺得自己正在替丈夫兒子出一分力,她一定會變得很堅強。」沈神通一面說,一面把來富和玉成分別放置在鐵背鵰方滔和田邊太郎的屍體旁邊。
在平時觸一下電,只要不是高壓電,實在沒有甚麼關係。可是當此兔起鶻落生死一髮的凶險決戰之時,觸這一下電就變成大得無可再大的問題了。
來富玉成看見沈神通表演內力時,一身武功已因為驚駭而減退兩成,而現在短刀落地,手中已沒有武器,當然情況又更糟些。
還有第三個問題來自馬玉儀。她整個豐|滿香滑的胴體完全由他抱住,否則她老早摔下馬背了。
陶正直怪叫一聲,道:「沈神通,你為何找上我?我甚麼地方得罪你了?」
金算盤不但毫無表情,而且用那種置身事外的音調說:「我也沒有看見十萬兩白銀。通常來說,瀨川半藏是很有信用的人,所以我敢擔保銀兩部份。但『人』這部份,我卻不敢擔上責任。」
他等一下,直到徐奔回身面對著他,才又說話,不過聲音已不復是冰冷而是極之惡毒憤恨:「我要親手殺死你,但還不夠,你所有的親人朋友我都要一個個親手殺死。」
沈神通徐徐道:「如果我是李紅兒,我至少有十種方法可以認出你們姊妹。可惜我不是她,所以我不能使用女孩子的手段。」
但來富又命令她道:「不行,這樣我們看不見。站在椅子上。」
沈神通自然知道自己正在做甚麼。他找出一些衣服,先替馬玉儀穿好,在她好像熟睡而又極為美麗的臉龐和櫻唇,溫柔吮吻。
在徐奔方面,無論願不願意接受,卻顯而易見此是唯一能夠安然率隊離開的途徑。
拒馬缺口馬上就有僕人迅快搬移堵住。徐奔沒有抗議或阻止,卻縱轡當先帶隊循繞拒馬緩走。這樣一來他便與戰場內的孫忍可以互相遙遙呼應。此是傳統上最正宗的馬戰之術。
陶正直哀鳴似地分辯:「我一聽就感到麻煩必定會落在我頭上。別人我或者還惹得起,但金老板你再加上沈神通,我怎能不驚?」
「你詳細說,」沈神通柔聲說:「越詳細對你越有益。」
點她穴道的人,不用說也可以知道決不是來富和玉成。這個人掀帘進房之時帶來一陣寒冷,當時連馬玉儀都發覺,來富和玉成自然也發覺了。
呂驚鴻笑道:「別對他這麼兇好嗎?他好歹是我的小師兄,如果不是他而換了個別的男人,恐怕早已撲到我身上醜態百出了。」
沈神通無疑是個奇異的有獨特見解的「強人」。劉雙痕心中激起無限尊敬,一個人如果能夠在人性上最偏狹最自私的題目,還能夠從容灑脫冷靜,又能夠不變初衷。這個人自是稱得上是特立獨行之士了。
來富等她不叫了,才冷冷道:「不站也可以,那就盤膝坐在桌子上。」
他的劍一直輕輕抵住全身裹在黑色迷霧中的女人,所以他劍上內力和殺機一傳出,那黑女巫似的女人立刻知道。
溫暖而又明亮的寬敞房間內,兩個赤|裸上身,下身也僅有一條短短內褲的持刀壯漢,像傻瓜一樣望住沈神通。
沈神通一直不停注意金算盤表情(他佔取邊角位置便是為了便於觀察)。直到這時才發現金算盤疑惑而又驚訝,還用手碰碰呂驚鴻,低聲說兩句話。呂驚鴻也有回答,不過由於相距稍遠,所以沈神通聽不見說話內容。
那李政夫婦已經躍出圈外,所以剩餘的七八隻惡犬也因失去攻擊對象而不再咆哮吠叫。另外兩個像狗一樣的女人還蜷縮於遠遠角落。
她瑟縮一下,還是走過去了,因為這樣總比他們抱過去好一些。
馬玉儀現出奕奕神采,眼光之銳利堅定真可以駭退一頭猛虎。
「天涯海角」徐奔據鞍冷冷道:「我們昨天已經講好,除了十萬兩白銀,還要一個人。」
只見他用幾乎超過九十度的點頭向沈神通行禮,而且長達三秒鐘才抬起頭恢復畢直挺立姿勢。
那是因為他第一步就是從矮屏風後走出去。這本是很勇敢的行動,可惜第二步卻變成矮了半截的人,原來陶正直居然當眾向會津簡一跪下。
劉雙痕道:「我當然想,但我騎術有限,你就算給我最好的馬,恐怕也幫不了甚麼忙。」
沈神通摸摸頭顱,苦笑道:「如果這顆腦袋被你斬下,怎麼還能稱為聰明呢?唉,看來我的腦袋實在不算聰明。」
仍然是那個溫暖得可以不|穿任何衣服的房間。燈光也明亮如故。馬玉儀也仍然躺在炕床上。
「我告訴你們一個秘密。」中年人又說:「你們最好小心點聽清楚,我就是如假包換的沈神通,這女人是我的妻子。」
若是由此推論,就算所有可用之人通通一齊上去,只怕也不夠徐奔殺的,而且一定比斬瓜切菜還容易。
田邊太郎動也不動,宛如石像一般,雙眼射出銳厲的光芒,緊緊盯住劉雙痕身形。任何人一望而知田邊太郎除非不出劍,一出劍必定是有十足把握能立刻斬殺劉雙痕。
大牧場十二鐵騎仍然是分作兩行整齊迅快馳到切近。
「我意思是既然我認為你是世上最美麗最可愛的女人,因此我忽然抵抗不住你的魅力也不是奇怪的事。」
其他的騎士包括李政夫婦,都跟著一齊拔出刀劍,也都一式斜指天空。這麼多刀劍出鞘,但聲音卻只有鏘的一響。除了蹄聲和秋風颯然之聲以外,再沒有別的聲音了。
最先進入流韻軒的是那頂軟轎。
總之沈神通考慮到就算能夠把這些人通通抓起來,但如果他們到時一表現出心神錯亂徵象,情況馬上會轉變,轉變成法律完全失去了效用。
陶正直雖然在最後面,但因為沈劉等人都停步在大牧場十二鐵騎旁邊,所以他後來先上,獨自躍上兩丈高的木台。
現在馬玉儀有點知道劉雙痕的用意了,起碼她知道劉雙痕絕對不想動武不想拚命。
本書前文曾提起過,呂素情就是比呂驚鴻小好幾歲的妹妹。至於呂素情為何如此妒恨她姊姊?甚至設法加害了她?其中種種原因詳情此處暫時擱起不表。
沈神通一開口總是能使人泛起強烈好奇心,像崔家雙姝甚至還進一步尋思研究沈神通腦筋是怎樣轉的?他如今究竟想把局勢弄成一個甚麼樣子呢?
「老爺問:那女道士到底長得怎樣?是不是很年輕很漂亮?要不然為甚麼不但替她戴上面具,連我和你也都躲在一邊不能露面?」
她低低啊一聲,道:「沈老爺,幹這種事情還點燈亮火?你敢是怕沒有人曉得?」
陶正直腦子工作效率的確很好,因為他剎時已知道唯一能使局勢恢復正常化的人就是沈神通,故此他求助的眼光向沈神通望去。
名叫小瑞的少女被叫進來。她在燈下一露面,任何風流旖旎氣氛都沒有了。
金算盤冷冷道:「我只管傳話,而且這裏是野趣園,而不是大牧場,也不是浙江杭州。」
「她們已經安然回去。我把風時一直也很小心,絕對沒有人能潛近。」
不過看來岩島健和寶刀之間的距離比沈神通有利,而且他身體重心起碼比沈神通低三寸,所以他變換任何姿勢都一定比沈神通快一倍。如果我是沈神通,我怎麼辦?
一陣冷風使她近乎赤|裸的全身起了雞皮疙瘩。這種情形似乎有人掀開厚厚的棉被進來,所帶入寒冷。
但大部份男人都有一種本領,那就是評鑒女人美醜的眼光。由於馬玉儀本是又年輕又美麗,所以不曾瞞過呂夫人的手下,也因此他們呈上去的報告中指出了這一點。
呂驚鴻很欣悅地嫣然而笑,顯然這些話使她芳心甚是舒服受用。
但來富顯然還不相信。「你不可能是沈神通。」他說:「如果你是沈神通,你應該第一步就是搶救女人。你怎肯讓她仍然留在我們能夠威脅控制位置?」
她並非笑完就算數,而是還有話說。她說:「徐奔,這招好像叫做『似水年華』。在你們男人來說,年華老大光陰消逝並不是最要緊最可怕的事,所以是不是『水』使你想起往事也使你挑起仇恨呢?不然的話,這一招怎能使得這麼精妙絕倫呢?」
軒堂內至少寂靜了幾分鐘。金雲橋陶正直本已從心底不敢忽視沈神通的話,所以這時都在自問是不是這樣。就算他們自問結果確實被沈神通猜到,但他們當然也不會公開承認。
鮮血湧濺間,血腥味更濃了。
「因為我不是一個人前來的。你們算來算去,認定公門中已沒有甚麼人有實力能幫我對付你們。你們沒有算錯,我另一個副手彭璧武功雖是不錯,但碰上了遼東黑道高手鐵背雕方滔就最多只能自保了,他決無餘力可以同時纏住另一個黑夜神社的殺手。那廝叫甚麼名字?」
淨意和尚苦笑著向金算盤說:「她一直這樣子打扮,你居然也受得了?」
「我的看法是,」沈神通只讓他為難一下就接著說:「你用最快的一刀最多只能殺傷會津君,但他還敬的一矛卻一定可以要了你的命,原因是他的矛勢已封閉了本身任何會致命的空隙,但不致命的部位,便無法照顧周全了。」
「第三點,你和我們一齊住在這個房間內,要住多少日子還不知道。你可能覺得不怎樣,但我和玉成就慘了。因為我們奉命絕對不准踏出大門一步……」
呂驚鴻本是極冶艷迷人的絕色美女,所以這個很像她的凌波仙子,當然也很美,可惜香消玉殞紅顏已逝。她在世間上只不過是一場幻夢,她從前的悲歡離合當時雖然也真實存在過,但現在來說,卻不過是虛幻的現象歷程而已。
「好像沒有了。」李嫂倒是很坦白。大概她也明白如果胡言亂說的話,人家一伸手把大堆黃金都撥回去,她的確一點辦法都沒有。
呂驚鴻點點頭,由於這個動作,淨意和尚鼻子便碰觸到她的乳尖。
那沈神通與岩島健的一戰是緊接而來的大事,當然會隨同時間消逝而變為事實。不過在此之前,金算盤卻必須決定一件事,那就是「大牧場」這宗公案如何了結?
六匹精選鐵騎都曾受過嚴格特殊訓練,所以雖然騎乘的人有九個之多,可是每一匹駿馬依然矯健如故,步伐極之整齊,六匹馬成單行縱列式穩穩行過樓前。
不過陶正直只瞧瞧劉雙痕。他發現劉雙痕的表情是既欽慕而又推許,於是又道:「金老板,我的賭注是一顆夜明珠。」
陶正直訝道:「你說甚麼?我有沒有聽錯?」
來富只覺大量極冷之氣冒上心頭然後又遍佈全身,因為他發現面對的敵人簡直不是有血有肉的「人」。
岩島健身上所穿的緊身短衣完全是中土式樣。他徐徐起身(刀仍然在地上),解開腰帶,披敞衣襟,於是人人都看見他衣服裏面有一件皮背心,前面密密麻麻綴著許多小裝飾。
比較一下眼光既不妨礙真正拚鬥,又能增添無限趣味,莫說應該無人反對,其實無人鼓掌贊成已經不大合理了。
不過有時一些事情往往會使你大感意外的,例如同心樓上黑沉沉了好久,如今卻忽然燈火輝煌。溫暖如春的廳子裏明亮如白晝,富麗精美的佈置使灰色的和尚便服顯得很土氣很不調和。
有些人現在忽然明白岩島健為何花了不少時間於脫衣取刀等動作上面?敢情在一板一眼很有節奏動作中,已經隱隱出現海嘯天崩似的強大無形壓力。
「還有沒有奇怪的話?如果還有,不必擔心黃金的事,我可以用黃金壓得你站不起來。」
「這種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請你相信他。」
「你想的太多了。何況不管怎樣,我們還是要盡力戰勝命運,至少也要盡力掙扎。」
孫忍當先綽槍繞著木樁奔馳。由於這時石田泓一已經在不少木樁近頂端處繫上彩色繩索,正確的說法是他在每兩根木樁繫上彩索,所以雖然每兩樁變成一個單位,因而每個單位之間尚有缺口通路,但看起來卻已好像是一個八陣圖了。
「我非常非常有興趣。」沈神通說:「而且我還有一種本領,那就是我絕不會估錯那些話的價值。若是值二十兩,我一定不會只付十九兩。」
她的話馬上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到沈神通岩島健的決戰上面,如果她用心果是如此,則顯然非常成功,因為不但徐奔,連沈神通也立刻露出沉吟忖想的神情。
但凡是觀看注視著徐奔清水次郎戰況之人無不為之愣住,因為徐奔這一劍並不是攻擊清水次郎,而是相距六尺左右的大野豐前。
徐奔當然看得出沈神通很想他們快點離開的心情,所以他立刻答應,取過銀票便押著呂素情迅速離開。他確信這樣做絕對不會做錯,因為這其實是沈神通的意思。
當然劉雙痕一跨步就消卸了這一斧的威脅。上面所述的僅僅是許多招其中的一招,總之方滔外表上不斷猛攻,其實卻自知已陷身於苦海,簡直沒有一點辦法可以退出劉雙痕的劍圈。
他粗大的手指居然偏差少許,所以沒有碰到酒盃,卻反而先碰到美麗的手指和手掌。
「假如我就是凌波仙子,而你間關萬里趕來卻殺了我,你會不會後悔?」
石田泓一一下子就掠到圓形茅屋,並且依照預定路線躍上茅屋頂中心位置。
唉,罷了。沈神通呀沈神通,你真是當代奇才,我們的舊帳不必結算了,因為我的確不是你的敵手。徐奔一面苦笑尋思,一面已收攏目光注視著清水次郎,裝出馬上就要全力出手攻擊的樣子。
極少人知道現在根本正進行一場可怕的無形戰爭,表面上風平浪靜,人人都斯斯文文交談,其實大大不然。
一時氣氛變得輕鬆而親切。
人人都覺得她向沈神通詢問而不問李紅兒的確太對了,因為這正是沈神通拿手本事。如果沈神通猜不出來,他就幾乎等於吃一次敗仗了。
你不能與真正的心上人結合,我也從來沒有真正得到你,因為我不是你的心上人。
呂驚鴻不但準備了「石棺」,而且一共有四具之多。
沈神通又道:「總之她一定已在你們姊妹身上做下手腳,所以很容易就識別出來。現在我只想知道岩島先生喝不喝這杯酒?」
獵獵秋風中肅殺之意彷彿如霜如電,不但剎時傳遍眾人心頭,還使得全場氣氛忽然增添了無限殘酷,無限森冷。
說來說去,根本這些場面完全已置於沈神通無形的控制之下。像沈神通這種敵人,你豈能不為之夜夜夢魘?豈能不為之全身冷汗?
這句話陶正直心中可以承認,但口中卻不便回答,或者沒有旁人在場的話,他有可能承認的。現在自是不便親口承認,所以他避重就輕,問道:「所以她就要你殺我?我是好人也好,壞人也好,好像不礙著她的事?她為甚麼管那麼多閒事?」
另一個人卻是如花似玉的崔家雙姝之一。她和那提矛黑衣人差不多同時走近沈神通和岩島健他們,但她卻忽然加快腳步走到李紅兒旁邊,右手很自然地搭住李紅兒肩膀,清麗明艷的臉龐綻出燦爛奪目笑容,柔軟清脆口音也使人無法遺漏任何一個字:「紅兒,我來幫你,別害怕。」
極之寬敞的軒堂內一時寂靜得連繡花針掉在地上都聽得見。
只聽來富又冷冷道:「如果你不聽話,我們動手就不只這麼簡單了。你莫非想試試看我們是不是男人?」
馬玉儀聽不到劉雙痕的回答。她既不知道劉雙痕現在怎樣想,亦無須去尋找答案。
崔家美女(因為誰也分不出她是憐花或憐月,故此只好含含混混稱之為崔家美女了)又笑一笑:「你好傻,如果人家不肯喝酒,而另外剛剛出來那一個傢伙又忽然拿長矛扎你,你怎麼辦?你能躲得過那傢伙的長矛麼?」
所以岩島健落地時雖然還能夠保持垂直姿勢,雙腳先碰到地面,可是他根本身在空中就已經魂歸天國,所以連維持站立一下的姿勢都辦不到就跌倒了。
「提到命運,人類為何會被它擊敗?其中有一個因素,那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弱點。例如馬玉儀,如果她一醒來發現我已經在她身邊,當然她會狂喜一陣,但不久接著就會想到兒子,此時她的痛苦絕不是剛才那種狂喜所能夠抵消的。」
他實在也不是沒有見過這麼白|嫩優美的手,但這一對卻大大不同。因為他忽然由小腹底部湧起一股熱流,熱流湧上中丹田(雙乳當中)時,整個人都情思飄忽心意迷惘。
劉雙痕搖搖頭。「我還是不多想這些問題的好。」他說:「我馬上要送她走,並且留些氣力找尋妥善脫身之法。」
「那麼你和我若是迅即同歸於盡,誰的益處最大?」
第十二刀將會出現怎樣的景象已經連想都不必想了,唯一不知的只是沈神通那顆聰明腦袋會滾到誰的前面而已。
「以我猜測。」沈神通說:「第一點時間還不久,來富玉成還有自制力量。第二點,馬玉儀絕對不可能有一絲一毫挑逗誘惑意思,此所以她在一般人眼中,自然遠遠比不上練過『搖魂奪魄』的呂驚鴻了。」
這一場我大概不至於出問題了,因為有你沈神通點破點醒。徐奔思想流轉得更快。我只希望沈神通你也過得岩島健那一關……
別人也許心中叫聲「奇怪」,甚至認為呂驚鴻已經瘋狂就算數。但是沈神通卻不如此感覺,他不但想了很多,而且也立即有所行動。
只有沈神通一個人知道(除去金算盤方面的人而言),大野豐前就是黑夜神社第三把交椅人物。此人武功會不會高過岩島健不可得知,但可以相信至少也不會遜色,所以黑夜神社殲滅大牧場鐵騎的決心於此可見。
他的招式看來好像門戶大開,好像歡迎敵人殺入,但事實上當然不是如此。所以兩人對峙了一會,清水次郎雖然劍尖筆直擬指徐奔,卻沒有吐劍攻去。
人在巨大災難之中,希望的胃口往往很小。就像有些人平日萬分挑剔,喝的茶如不是極品茶葉,便連一口也不肯沾唇。可是如果忽然迷失在沙漠中,眼看快要渴死,那時若是看見一個污水窪,保證大喜欲狂,撲過去捧起就喝,那裏還記得極品茶葉?
原來大牧場和陶正直都來了,尤其是陶正直沒有跑掉,沈神通不禁暗喜而點點頭。
沈神通雖是扮演大人角色,卻也絕不大意,仍然施展獨步天下武林的「天龍抓」奇功抓住那兩人,只不過通常都一抓必定在小腹要害抓個大洞,使腸臟鮮血迸流而死,這回他只抓住兩個壯漢的脖子。
現在只要徐奔一說出他何以能肯定凌波仙子已死的緣故,金算盤也必定馬上知道凌波仙子其實就是他最深愛難忘的呂驚鴻,於是連金算盤也會搶著要親手殺死她。如果金算盤竟然不忍親自出手,但至少呂素情已經完全失去「人質」的份量。
蒲生兄弟姿勢兇猛如虎豹,眼睛則銳利如鷹隼。他們的目標無疑是還跪在地上的陶正直,這一點從他們看也不看旁人一眼便可得知。
「別怕,那只是因為有些兇悍得如獅如虎的人剛好在我們馬前。」
「因為沈神通仍然陷在困難中,你相信我之後,你就不會做不利於他的行動。換言之,我們都在暗中幫助沈神。」
後來他們站攏在一塊兒,一齊打量著圓形茅屋旁邊新奇陌生的環境。
他後退兩步,使雙方距離更遠一點。因而現在只有岩島健可用種種暗器遠攻,而沈神通卻無法施以任何突襲。看來這才是表示有實質內容的風度和敬意的方式。如果只是虛情假意做作一番,那算甚麼真正風度?
這是因為這女孩子長得實在太不好看,扁平寬闊黝黑臉龐上,鼻塌唇厚,身材臃腫。如果沈神通會看上她這種人才,還要千方百計花很多黃金約她幽會,說出去一定誰也不敢相信。
「世上一切最珍貴最美麗的人或物,其實只是鏡花水月,其實只是變幻的不永恆的虛影現象。」
沈神通回敬的眼光亦已告訴他說,不但深知金算盤是怎麼回事,同時對陶正直求助的心意明瞭得好像看自己手指手掌一般。
呂驚鴻發出低低笑聲。奇怪,她的笑聲也跟剛才的不一樣,聽起來那麼熟悉,好像能刺入靈魂深處。
這種理論雖然佛家常常提到,但卻不是佛家創造出來,而是宇宙內的的確確已有了這種現象存在,然後由睿智者以及覺悟者指出來罷了。
沈神通把剩下的三十餘塊黃金全都撥到李嫂面前。
所以蒲生次郎雖是盾牌馬牙刺一齊施展封架,但是陶正直卻一劍就斬斷他右臂,登時血光四濺。陶正直第二劍化為「丹鳳點頭」之式,劍尖「叮」一聲刺中盾牌。
徐奔這一招「似水年華」在奔雲十二劍中一向最弱最難發揮,但這一次卻有霄壤雲泥之別。這一招居然使得比任何一招都更精妙更流暢。
哼,這廝一定想利用清水次郎的生命,找出會致我命的一絲空隙。
這對兄弟姓蒲生,本來各自另有名字,不過,既然他們是兄弟,所以同伴們都很簡略稱哥哥為太郎,弟弟稱之為次郎。
權衡局勢,連沈神通也不能不輕輕苦笑一聲,但接著洪聲喝道:「金雲橋,且不管你用心如何,也不管你們是人或是野獸。現在我只問你一句,你的身份是雙方傳話的人?抑是幕後操縱支使黑夜神社的人?」
「呂夫人的家人之中誰不見了?」
「當然不是。」劉雙痕覺得爭殺危機似乎消減了很多:「事實上這個累贅根本就是我的目的之一。換句話說,我跋涉數千里之遙,又準備動刀動槍拚命,原因之一是為了奪回她。」
劉雙痕搖搖頭,態度聲音都很冷靜沉著:「我的意思暫時仍把她們寄放在茅屋內。看來目前這是她們最安全的地方。」
崔家美女露出震驚神色,卻轉眼望住沈神通,問道:「她怎知我是大小姐?」
黃金一塊一塊地放在桌面,每塊都燦爛得悅目極了,至少世上很少人會認為難看。
他們慢慢走回燈火更為明亮的房間。
幸而會津簡一還能作主。他沉聲道:「我代喝一杯。崔姑娘請你也喝一杯。」
李嫂實在不必把小眼睛睜得那麼大的,因為沈神通已經將金塊放在她掌心。
十二鐵騎迅快繞行戰場一匝,又在茅屋外面停歇查聽過犬吠之聲之後,忽然齊齊整整馳到眾人前面停住,十二對嚴厲眼睛全部集中在沈神通面上。
曙光使大地呈現灰白迷濛景象,開始時也使人目光不能及遠,只讓人知道天快亮了,所以空氣特別清新。
「我也不知道。」金算盤說:「銀兩我可以墊付,只要是成色十足的紋銀,張三李四拿出都一樣。但『人』就沒有法子代為墊付了,你說對不對?」
來富道:「應該猜得出。除了沈神通之外,誰能追查到這兒來?」
「完全不是這意思。」他口氣之斯文溫柔使人實在無法對他生氣。
不過她竟然指責徐奔:「你錯了,你難道從來沒有想到我會願意死在你劍下麼?」
緊跟著那銀衣騎士大喝一聲,兩膀使勁往上猛挑,可惜這一次卻有了變化。沒有人看見木樁飛起,相反的卻是那銀衣騎士叭嗒摔跌地面,而跟著就是那匹矯健駿馬前膝處忽然斷掉於是也仆倒了。當這些變故發生時,石田泓一好像鬼魅般飄閃掠過,劃出兩道電閃劍光。
沈神通微微苦笑一下,這也是「命運」吧?我好像注定要替人解答和解決各種各類的疑問困難,而且我偏偏就能夠很容易解答或者解決。但我自己的疑問困難,卻又偏偏至今都束手無策。
「當然可以。」劉雙痕已經對他作過銳利大膽的觀察,尤其是現在的態度反應:「沈老大一定會跟你們碰面,如果你們要到野趣園去的話。不過當你們見到了他,千萬別提到我,因為我跟他全無關係,甚至連朋友都談不上。」
「有,不但有,而且有很大不同。」劉雙痕微微而笑,看來更漂亮迷人了:「那就是剛才你沒穿衣服,還高高站在椅子上,但現在卻穿上衣服了。你居然沒有發覺這一點?」
事實的確如此,假如徐奔等人全部喪生,那時叫誰斤斤計較這些問題?
沈神通答得很乾脆:「玉成一死,你來富必定第一時間逃走,這樣我可以省很多手腳。」
陶正直首先低低呻|吟,他又一次感到心寒膽裂的恐怖,這一點正是他決計要把此刀丟到黃河或渤海中的原因。可惜他來遲一步,所以此刀已經到了岩島健手中。這也是他暗中對何同非常不滿的一件事。
其實沈神通這一問連別人也都覺得多餘。決戰次序本來就是這樣,金算盤怎會認為不好呢?
「我早就明白你的意思。」
「正常」和「錯亂」差別的後果,影響之大自不待言。
陶正直大為訝異:「你信不過我?」
不過大家又發現會津簡一蒲生兄弟的合圍陣勢極之嚴密,看來陶正直除非有地行之術,才可以從地底安然遁逃,否則就算背上忽然長出一對翅膀,恐怕也很難飛掉。因此大家對陶正直情況非常悲觀,除非陶正直能變成一隻穿山甲,才有不必接戰便遁出重圍的希望。
劉雙痕皺起長長眉毛,雖是表示困惑的表情,卻很好看,連馬玉儀也看得呆了。
她的話雖然不甚合乎文法,卻能鮮明表達心裏感情和感想。
沈神通當然也喝乾他那一盃酒。等李紅兒收回兩隻銀杯隨同崔憐花退開之後,才朗聲說道:「岩島先生,既然你認為我是值得尊敬的對手,所以我就不想欺騙你,你有一個必定會戰敗身亡的秘密。如果你相信我的話,那就請你給我一點時間,然後我將秘密告訴你。希望你認為是公平的交易。」
在孫忍這種情況之下也實在也沒有時間可以端詳觀察那個像狗的女人,他只不過猛一叫勁煞住刀勢,敵人白刃已經電抹劃過他胸口。孫忍大吼一聲振腕一刀劈出,可是這一刀卻被敵人揮劍架住,刀勢顯然已沒有力量,故此立刻歪滑一旁,對敵人絲毫不構成威脅。
換了別人也許仍然堅持自己的諾言,但金算盤卻不是這種人,只要呂驚鴻不會死,他就認為絕對沒有拚命更沒有將一切實力立刻暴露的理由了。
沈神通豎起的三個指頭都收起來。
劉雙痕一時已忘記了懷中的佳人,心情也由極端波蕩而回復平靜安詳。唉,沈神通真了不起,你真是當世無雙的智者,亦是當世無雙的「強人」。好多好多從前練劍時的艱難危關,忽然間豁然貫通忽然瓦解冰釋。
劉雙痕忽然感到一陣莫名刺|激,不由得深深吸一口氣寧定心神。
沈神通道:「我們談到這兒為止。小瑞,我會為你想法子贖身,但如果我被殺死那就沒有辦法了。你們知不知道那女道士葬在甚麼地方?」
沈神通豎起兩指,說:「剛才的話很精采,但你還未曾講完。」
岩島健一望而知由台上到台下沒有人不贊成的,他為人亦有爽快和有魄力的一面,當下立即點頭,沉吟一下,說:「我方是清水次郎。」
來富卻問道:「你先攻他有甚麼好處?」
陶正直又看見劉雙痕崔家姊妹等都不過訝地皺一下眉頭而已,但金算盤卻大不相同,他好像蜈蚣碰見了雄雞,那種驚懼畏縮的神情真是難以形容難以描畫。
所有對答的內容都饒有趣味。例如是這個俊美得有如美女的青年何以一眼就可瞧得出對方來歷?他講了半天到底敢不敢從兩列鐵騎間穿行過去?他究竟有沒有奇怪不可測度之目的?
沒有人肯立刻相信他的話,因為那些短木樁有一截深埋土中,而突出地面那一截也都比碗口還粗些,即使用長桿大刀能劈斷一兩根,只怕也得費去不少時間。
沈神通心裏欣然微笑(他面上絕對不會露出任何會洩漏內心感情的表情,如果他不願意的話)。因為岩島健這一開口,沈神通就有了收穫,也等如贏了這一場事前的小小戰役。
「想不到在這兒會見到徐奔兄,看來你的伙伴都很支持你。這一位是不是『玉石俱焚神槍手』孫忍?」
小瑞竟然知道,由於她對沈神通的感情已不是黃金之誘惑所可以比擬,於是她馬上搶著說:「我知道。在呂夫人住的『同心樓』後面有間石屋,裏面有四具石棺材,她就在裏面。」
「你猜錯了,我第一個對象就是陶正直,因為只有他才有如此深沉可怕的心機,才有如此高明手段。」
「我告訴你們,陶正直很聰明,他已經看出金雲橋的用心和步驟,所以他極力幫助他控制局勢。那麼金雲橋是怎樣想呢?事實上並不複雜,他並不在乎誰贏誰輸,他用盡他的方法務求每一仗都勢均力敵,希望都能夠殺得天愁地慘,希望每一場雙方都有精采表現。」
「是沈神通沈老大。」劉雙痕馬上回答,卻感到馬玉儀聽到沈神通名字時,身體震動一下。
他先把短刀插在方滔胸口傷處,再讓來富的手握住刀柄,然後再搬動方滔還未僵硬的手,使他的兵器——一柄利斧——切斷了來富的喉嚨。
唉,天啊!我的災難甚麼時候才過去才完結?我只要能夠躺回那炕上我已經心滿意足了,老天爺請幫幫忙吧……
呂素情現在的確神智清醒,所以會想到自己從前可能是「瘋狂」。很可能這是因為身處生死關頭的強大刺|激使然,我國自古也有迴光返照的說法,據說縱然是神智昏迷了許久的人,但瀕臨死亡的一剎那間,他會忽然恢復清明神智。又據說那是跨越生與死界限時,生命僅餘潛力完全發揮之故。
他掏出一顆鴿卵般大小晶瑩潔白而又十分圓潤的明珠,托在掌心讓人看見:「我敢說此珠價值連城,連海龍王雷傲侯也這麼說。」
在他感覺中不但大野豐前很刁滑惡毒,而那煽風撥火穿針引線的岩島健也正是同一類可惡貨色。
唯一的不同是來富玉成永遠不會再出現,而現在坐在炕邊上的人就是劉雙痕。
若以蒲生兄弟的氣勢看來,任何人都不敢認為他們武功弱於金算盤沈神通,所以陶正直在這三大高手聯手夾攻之下,其實就等如被金算盤沈神通以及會津簡一圍攻一樣。
陶正直的算盤很簡單,如果會津簡一是對付劉雙痕的主力,那麼若是沈神通贏了,劉雙痕明天豈不是沒有對手了?就算退一步說,那沈神通不幸輸敗,但至少也可以窺見會津簡一的殺手鐧,這樣明天應付之時,自然比較容易和比較有把握得多了。
「當然是女色了。」
「因為下毒是另一種絕學,跟武功完全不同。所以今天如果你使用武功以外的手段,自是對你盛名大有影響。」
看台上還有八名黑衣大漢,卻只有五個飛躍落地,排成一列站在捧刀黑衣人後面。這等陣勢就算是普通人也明白乃是六個人對付六個人之意。另有一層深意則是帶頭黑衣人打算獨力對付徐奔,所以命手下準備應付其餘的鐵騎,以免阻手礙腳。
劉雙痕訝道:「若是如此,金老闆好像很公平。難道你要他偏袒對方才滿意?」
沈神通朗笑一聲,徐徐走向岩島健。這時他帶在身邊的侍婢李紅兒可就派上用場了,因為沈神通在發出笑聲前已經吩咐她幾句話。
「那很好。」沈神通銳利目光徐徐巡視所處身的寬敞而又佈置雅緻的軒堂。軒外淙淙流水形成的天籟幽韻,悄然持續地傳入屋宇深入以及人心深處。
崔家雙姝首先驚叫出聲,因為世間有很多事情固然必須有不怕死的勇氣決心才辦得成,但卻又不可不知也有很多事情絕對不是匹夫之勇能夠解決的。那孫忍單騎猛攻之舉,勇則勇矣,無奈太使氣孟浪了,所以如果他忽然人仰馬翻,忽然腦袋和身體分家,實在不算奇怪之事。
金算盤插嘴道:「那麼你快點說出秘訣,我不想驚鴻的命運竟是掌握在你手中。你連人家想餓死你也不能反抗,我看你實在很不中用。」
馬並不是晝伏夜出那一類動物,所以白天時馬的視力良好,但黑漆夜裏牠就看不見甚麼東西。正如人類視力一樣,夜晚應該是睡覺而不是看東西的適合時候。
「這種轉變對你的口袋很有益處,又如果你能夠記得和講得詳詳細細,就可以幫助我決定那些話值多少黃金。」
有兩騎忽然隊伍中出來,看來都是男人。但其中一個拿下皮帽和面具,馬上露出長長頭髮和一張頗為清秀面孔。他果然是個女人。
只見又是四根木樁(每兩樁算一個單位)被大槍挑上半空。陶正直的預測完全正確,人人都已明白石田泓一先以奪目的彩索做絆馬索,然後於真正交鋒時才使用鋼絲做暗的絆馬索。石田泓一果然一舉殺死了兩名敵人。
「當然囉。」呂驚鴻拉一張椅子在他們對面坐下,大家相距最多只有三尺,所以不但她全身曲線肌膚完全暴露於兩個男人眼中,甚至香澤微聞,如蘭如麝,中人欲醉。
此人無疑就是黑夜神社殺手之一,卻不知為何只有一個人出陣。難道他準備一個人m.hetubook.com.com對抗大牧場十二鐵騎?
金算盤聳聳雙肩,說:「如果不是她,你猜會是甚麼人?」
女孩子們的美麗眼睛都盈滿熱淚,但卻使她們看來更為美麗動人……
沈神通搖頭嘆口氣。我何嘗不懂得撒腿一跑的辦法?但這一戰關係重大之至,最重要的是有機會把何同蹤跡查出(司徒拙等人仍然在依照指示進行查訪和監視中)。何同這王八蛋還不要緊,要緊的是要從他身上追查出兒子沈辛下落。種種跡象強烈顯示兒子早就離開了他母親。
岩島健的刀法快得當真可以「斬風」,只在這一瞬間,斬劈了十刀。
問題只出在平息時間的遲早長短而已。如果災難盤桓留連不去,長久得超過生命的極限,那麼平息消失與否就變成不重要以及沒有意義了。
答案很快揭曉,方滔馬上知道錯了。這是因為牆角裏的田邊太郎忽然向劉雙痕後背迅速如電一劍攻出,這一剎那間方滔才明白劉雙痕真正用意——他要田邊太郎攻出這一劍。
「我很感激你,因為你使我恢復信心。」馬玉儀說得十分溫柔:「但難道我長的好看也會令你不安?」
上述種種原因之下,速度有限實在是合理不過的事。其實他們沒有摔跌過一次已經很了不起,換了別的男人,可能老早就躺在青紗帳裏,並且在熊熊欲|火中迷失瘋狂了。
黃澄澄的金塊使李嫂粗陋面龐閃動著狂喜光芒。
總之沈神通不但頸子沒斷腦袋沒掉,反而挺直身子之後,徐徐轉身瞧看岩島健。
「原來如此。」孫忍說:「她的確值得。」徐奔也同意地點頭。
還有最麻煩的問題是朝廷律例明文規定:凡是心神錯亂者,任何行為不負責任。所謂「任何行為」,自是包括了傷人殺人在內。
「他們究竟賭些甚麼呢?」馬玉儀聲音圓潤柔和,非常悅耳動聽。
沈神通的金鍊雖然已毀斷,但他聰明腦袋幸而還在頸子上,並且還得到一把寶刀。這次險惡交易自然算得是有賺而不是賠本。
人人都不眨眼也有好處,因為大家都看見沈神通也是同一時間反手扔出金鍊。他的金鍊原本很長,但現在只賸下兩尺左右,所以如果不脫手扔出,根本沾不到在他腦後空中的敵人,更不要說擊中要害了。
果然那馳驟於木樁範圍內的六匹鐵騎,忽然有兩騎連人帶馬直仆落地。白刃精光連閃,卻是石田泓一鬼魅似地掠過,當他掠過倒地人和馬之時,長劍掃掠如電,所以光芒連閃。
劉雙痕知道那是陶正直落腳的范家莊,但他已經不加注意,因為他知道自己可能已經不必到范家莊去了。
話說時囉嗦,其實這時已經另有一騎宛如颺風掣電般向石田泓一衝殺。只見這一騎也襲用孫忍的方法,長矛先挑向兩個單位之間。長矛矛尖在朝陽下閃閃生光,故此人人看得格外分明,但見矛尖微微一沉,顯然已碰到鋼絲形成的障礙。
「你為何要我相信你?」
「他只要活得過今年,就一定能長命百歲。這是我真正的意思。」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本來是旖旎風流勾當,但主角竟是沈神通的話,便使人心生懷疑,恐怕不是風流事情了。
女人自開天闢地以來就有這種本領和好處。任何場面中只要有女人,就一定可以使氣氛不至於太硬性太陽剛。
不過,馬玉儀已經聽不見,她迷迷糊糊如在雲端,只覺得兩個男人的眼光好像刀劍一樣刺得她遍體鱗傷。
沈神通面上溫和笑容突然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冷肅嚴厲表情。有這種表情的人一定敢殺人而且很想殺人。
他本該最先向金算盤說話,就算不是金算盤,也應該是陶正直才對,但沈神通偏偏不是。他最先講話的對象竟是會津簡一:「會津君,我這一場贏得公平不公平?」
牠們衝出火海,卻還未可以自由逃走,因為它們也被拒馬圈住。而此時,這些狼犬群一見有馬匹,立刻瘋狂般狂衝攻擊,大概它們早已受過攻擊馬匹的訓練,所以一有機會就自然而然會施展悍猛攻擊了。
她竟然不是獨自在室內打扮得如此冶艷放蕩,在那暖熱房間內還有兩個男人。
海龍王雷傲侯是鑑定天下珍寶第一法眼,他的評語那是決不會錯的。問題只在於雷傲侯有沒有下過這個評語?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他望住沈神通的目光暴戾銳利:「沈神通,你的女人我交不出來。我也不知道她到底為何會失蹤的!」
女屍已可肯定不是呂驚鴻,而是龍門派的凌波仙子。這位仙子究竟是誰?為何不但像極了呂驚鴻,而又殮藏於石棺?凌波仙子面具上何以附有劇毒,為甚麼呂驚鴻不許別人看見女屍真面目?如果那種劇毒是她施放的話。
「你要走?」呂驚鴻訝道:「為甚麼?上那兒去?」
呂驚鴻輕輕嘆口氣,顯而易見她這一聲嘆息是為了面孔俊美,但腦袋卻魯鈍而發的。她說:「你只要先把樹葉剖開,變成兩片跟原來面積一樣的樹葉,然後劃個十字,那就等於你把兩張樹葉疊成一片,跟著十字兩刀,那不是就變成八片了?」
他運足眼神查看呂驚鴻一下,便立刻乾脆痛快宣佈:「陶正直兄,你贏了,那兩個女人你隨便處置。」
銀盃並不大,但酒香濃冽撲鼻,酒香中雜有些許藥香,使人一嗅而知那一定是據說能使女人嬌艷男人強壯的著名天津五加皮美酒。
他的笑聲雖然很響亮清朗,但至少有三個人覺得不對而皺起眉頭,這三個人就是沈神通陶正直以及劉雙痕。
金算盤冷冷道:「你有,你還有親友。你投入大牧場十幾年,那幾百人當中一定還有你關心的人。」
表面上看來徐奔找上清水次郎為對手似乎不合理,因為岩島健認為清水次郎是最先敗亡的人,而最先敗亡者當然就是最弱的人。徐奔是人所共知目所共見的領隊,他怎可向最弱之人挑戰?
崔憐花(大小姐就是憐花)拿起另一杯高高舉起,接著翻手傾倒出美酒,那杯美酒化為一道晶光注入她檀口中。
劉雙痕道:「總而言之,我個人卻深信沈神通絕對不會使用下毒手段,所以我用行動證明我的想法。但另外一個更強烈的想法,就是希望快點看見快點知道沈神通究竟敬這一盃酒有何用意。我絕不相信憑這盃酒就能使岩島健回心轉意不再找他麻煩。你們呢?」
例如沈神通若是算錯了一點,血肉橫飛的場面保證馬上出現了,也因而他下一回合對岩島健之時,將會少了一些勝算。這是因為呂驚鴻這個近乎瘋狂的女人若是在場,不知道局勢會發生甚麼變化?
馬玉儀一時為之頭腦昏眩,下意識地用雙手掩住下體,尖聲大叫:「不,不,我不站,我死也不站。」
凌波仙子的音容笑貌浮現於他腦海中,她的確很漂亮秀麗,可是命太苦了。
本來這是最惡毒的秘密武器,在預計中出到這一招,必可一舉殺死所有敵人。
徐奔現下全副心神已集中於那個捧刀黑衣人身上,他已經完全忘記拍檔孫忍發生的任何事情,這是因為他的穿楊神箭曾經被這個黑衣人隨手用刀鞘拍落地上,故此他已估計出這個敵人功力造詣精深之極,一定是平生第一次碰上的可怕強敵。所以他忘掉孫忍而全神貫注那敵人身上,實在是很明智很正確的反應。
「有些話是今天才聽到的。我不知為甚麼耳朵忽然變得很尖,也不知為何不但聽得見他們每一句話,而且還記得清清楚楚。」
「只有三種男人可以看見我的身軀。」呂驚鴻特地向瞪大眼睛的劉雙痕說:「一種是我尊敬崇拜的男人。」
徐奔搖搖頭道:「不,我希望你能及時回到野趣園,以免破壞暗中偵查的機會。你幫忙我們這一件,我們負責送走那小姑娘,送到任何你指定的地方。這才是真正的兔子。」
沈神通只是從旁推測觀察而已,因為目前的主角仍然是會津和陶正直。那會津簡一用不屑一顧的冷笑聲表示心中不滿,接著長嘯一聲,嘯聲未歇,宏敞明亮的軒門已出現兩個全身黑衣勁裝壯漢。他們身材不高,卻極之結實健壯,兩腮下巴雖是剃刮過,仍然一片青黑色。從他們樣貌看來,很可能是兄弟。
劉雙痕驚訝得不覺大聲道:「他想幹嗎?難道他活得不耐煩了?」
來富首先向她說明這個地方很隱密,就算她叫破喉嚨也沒有用處。跟著發出第一個命令就是脫|光衣服。不用說馬玉儀當然不肯,但來富卻很有耐心地分析給她聽。
「我會在路上好好考慮這個問題。我明白你的意思,她實在無法再擔承風險也不能再忍受苦難打擊。」
沈神通屹立如山,眼光銳如鷹隼,但答話聲音卻沒有一絲火氣霸氣:「我知道。我不知道的只是這口悲魔之刀有何好處?要落在甚麼人手中才有好處?」
斷臂固然可悲,兵刃墜地聲亦使人心魂皆顫,但比起被敵人一劍推出軒外之恥辱,前二者好像又不算甚麼事了。作為一個武士,可以受傷可以死亡,卻絕不能忍受恥辱。此一觀念在蒲生次郎來說,那是有如富士山一樣絕不動搖。
「不知道,我們最好別亂猜。」李嫂說:「那個男孩子是呂夫人帶來的。他一直有病好像快要死掉,恐怕不會喜歡殺人和流血吧?」
沈神通忽然覺得劉雙痕深不可測。這是指胸襟才智而言,只不知在武功方面是否也如此?
徐奔只微笑一下,並不改變話題:「你究竟想不想得到那一隻跑得很快的兔子?」
劉雙痕又道:「若是因為你或很多人都不適合做上藥包紮工作,我就現在叫一個人去做,希望沒有人反對。」
他卻忽然移動不了腳步,那是因為他碰到劉雙痕的眼光。劉雙痕那對明亮漂亮眼睛中露出鄙夷之意。
他們都靜默望住劉雙痕,既不作聲,也沒有絲毫攔阻之意。
人死已不能復生,不過未死的人,除了報仇雪恨之外,還有甚麼辦法呢?
這兒忽然提起「思想」與「光線」速度,原因是徐奔一方面想個不停,而另一方面又有動作。
石田泓一身形又飄忽又迅快,一眨眼間已經到達圓形茅屋。屋內數十頭狼犬急噪獰惡的咆哮吠叫聲聽來十分森湧刺耳,但他卻好像聽到仙樂一樣。因為牠們不但可以救他一命,而且還一定可以咬死一些敵人。
孫忍抱拳欠身:「我是!」
沈神通拿出一個漲鼓鼓的布袋,兩指從袋裏拈出一塊四方扁形一兩庄的金塊,燈火照映之下燦爛奪目。
沈神通放開手,讓那兩人摔跌地上,另一隻手中金鎖鏈也忽然消失不見。
他的話果然收到「刺|激」的效果,沈神通立刻收攝心神變得十分冷靜。
這個人從未現過身未露過面,大概早已隱藏在軒內。他無疑是黑夜神社之人,也一定是高手,故此他預早隱藏此地的用心自是不問可知,因此劉雙痕發出不滿哼哈聲。陶正直一看劉雙痕大是憤慨,便立刻也呸一聲表示他他強烈憤懣意思。
岩島健被這些突發|情況弄得七葷八素,思想根本不能集中,所以一時呆住不會回答。
「我希望怎樣是另一回事,但呂夫人覺得沒有面子覺得很恥辱又是另一回事。」金算盤漸漸比較沒有那麼浮躁兇戾了。他又說:「你如果被人侮辱,你心裏怎樣想?你會不會有報復念頭?」
但正因如此,劉雙痕忽然覺得徐奔既可愛又可惡。他為何故意把重要的部份留到最末後才講出來?
雖然如此,劉雙痕仍然移開眼光。對於殺人流血之事,他並不害怕卻深感厭惡,所以他唯有繼續談馬玉儀:「你說的不錯,如果能使她相信正在替你們出力,她當然肯乖乖躲在隱秘地方。但我只怕她會忽然跑到野趣園去,因為我們找不出說服她使她乖乖聽話的理由。」
「你究竟想說甚麼?」
他雖然回答不出,卻敢保證得益之人不是金算盤就是沈神通,因為既然他和陶正直都死了,死人還會有甚麼得益可言?故此得益者當然就是還活在世上的人。
「你講話一向都這麼尖銳率直?」
她的面龐慢慢露出來,明亮的眼光也含著驚訝和溫柔,徐徐掃視十二騎士。
然而陶正直若是沒有古怪,他何以當眾跪下?跪一下還不打緊還可以說得過去,但為何一直跪著不起身?
崔氏姊妹和李紅兒三個女孩子美眸中立刻就湧出淚水,以至視線都模糊不清了。事實上,她們根本並不如何清楚徐奔的事,但她們感覺得到。她們知道那一定是最純真最深摯的感情,她們甚至知道徐奔本來並非一定要佔有,只要他心中的人安然無恙他就滿足了。
「但我記得他出過一次錯,幾乎連性命也錯掉了。」
天啊,呂驚鴻雖然已死,但我現在才知道殺不死她,因為她仍然活在這些男人心中。但如果是我死了,我會不會還活在他們心中?到底還有沒有男人像想念呂驚鴻一樣想念我呂素情呢?
他心中剛泛起疑念,沈神通已經出聲解答:「大牧場七人(連負傷的李政妻子在內)都相信我們可以做公證人,所以暫時不跟黑夜神社忽然出現的廿二人決裂拚鬥,這就是他們沒有跟來的原因。」
劉雙痕的笑容更顯愉快,又說:「你忘記有些事情並不是只有你才辦得通。而且你運氣很好,因為你恰好有朋友願意分勞分憂,所以如果那地方太遠,就讓我獨自去,如果不太遠,你陪我走一趟。下半截就是帶她遠走高飛,這才是最勞累的正本戲,我獨個兒唱。你早早回來休息養精蓄銳,我卻學那黃鶴一去不復返,因為安頓好尊夫人之後,我直接去找陶正直。」
在看台上至少有三個人暗中搖頭嘆息,他們是金算盤、沈神通和劉雙痕。這是因為他們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凌波仙子已經被殺,也知道呂夫人根本是瞪著眼睛說謊話之故。
總之若是能夠使大牧場之人安然撤退,而又暫時帶走呂驚鴻的話,沈神通就等於拔了先籌,等於贏了第一局了。
他慢慢向原來位置走回去,但忽然停步轉而望住岩島健。「岩島先生,」他大聲說:「既然下一場輪到你我,所以我實在忍不住想比較一下我們的眼光。」
他一面解釋一面望住呂夫人,顯然他已猜到「人質」一定是她。還然他還沒有見過她的真面目,不過他卻敢肯定金算盤對這個條件必定極頭痛甚至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
有幾個人走近看台,最前面的是沈神通和侍婢裝束的李紅兒,稍後一點是劉雙痕和崔家雙姝。最後面還有一個人,長得挺漂亮俊拔的,這人就是陶正直。
「不知道。」
她還未曾轉動眼珠瞧看,忽然腰間一麻,也忽然耳目失靈而且全身僵木。所以她仍然保持站在椅子上的直立姿勢。
他又默然向沈神通彎腰鞠了一躬,誰也不知道岩島健的鞠躬是甚麼意思,但反正東瀛武士甚至普通人都極之多禮,鞠躬根本就是家常便飯,故此誰也不加以深究。
清水次郎曾刻苦修習多年上乘武功,他無論如何也不應該在「距離」上發生問題,這是因為凡練武的人一開始就十分注意「距離」問題。比起常人,練武者的距離感要敏銳許多倍,更何況是武林高手?
不過如果沈神通不是「人」的話,他又怎會遭遇慘澹凶險的失敗?他的妻子又怎會被迫在別的男人眼前赤|裸身體任由侮辱?
沈神通過去拾起寶刀以及刀鞘,左手電棒在岩島健身上碰觸一下,就像你要引起一個人注意以便向他說話的動作一樣。
有父母以及能夠常常聚首的人,也許心裏從沒有想起父母的音容笑貌,甚至有些人還會覺得父母很惹厭。但失去父母或者難以相聚的人,卻一定不這樣想。
「啊,我一直以為你是冷如冰利如刀的可怕人物,我現在才知道錯了。」
這一點使得他們不禁心懷鬼胎,誰都想由別人先點燃觸發戰火,先抵擋那頭一陣好像莫之能禦的威力。總之,只要有你先試探先嘗過無法測度的第一招,事情就好辦了,而我肯定一定不會吃虧的。這是他們的共同想法。
陶正直面色變得最厲害,因為如果沈神通相信金算盤,那麼他要找麻煩的人第一個自然就是代表「何同」的人了。
所以劉雙痕必須全力以赴,一方面他必須利用他苦修多年的夜眼幫忙坐騎看路,另一方面必須仗恃精妙武功提防躓跌的可能。他的騎術只不過過得去而已,故此特別費神費力。
沈神通等人也都上了看台,金算盤才向大牧場眾人說道:「在場中的人就是黑夜神社高手石田泓一。你們若是贏得了他,黑夜神社的首領瀨川半藏對我說過,你們大牧場可以獲得十萬兩白銀賠償金。」
總之「思想」速度自然快過光線,因為思想本身其實並無速度。如果思想有速度,則天文學家不必爭論宇宙是有限或無限(如果思想有速度則宇宙當然是有限,因為我們的思想一下子就可以到達宇宙邊緣了)。同時由於速度突破了「光障」(即光線速度是極限有速度),連相對論也就不能不修改了。
她身上罩著一件黑色絲絨披風,由粉頸直到足踝都包掩得嚴嚴密密。不過,她只要沒有連面孔也遮起來,就足以使男人心蕩神搖了。
會津簡一的眼光跳到蒲生太郎那邊,只見他已經蹲坐在地上,面色又青又紫。在他身軀稍後處的地面上,有塊一尺見方的紅磚的四邊縫隙中,每邊都突出小針。
但更進一步推究,人人也不難猜得出由於何同的下落必是極之隱秘難覓,所以陶正直才敢用來威脅沈神通。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萬一沈神通已經偵查出來,陶正直豈不是反而死得快些?
不過情況發展卻又大出方滔田邊太郎所料。那是因為對峙局勢維持了好一會兒之後,劉雙痕忽然首先發難攻出一劍。
那清麗得沁人心脾有如百合花的面龐和婀娜身影飄落台下之後,劉雙痕這才解釋說:「她去比較適合,因為傷者是個女人。」
淨意垂下目光,說:「當然不是,不過我實在也很想見見金施主。我記得好像從未正面見過他,也沒有正式談過話,所以既然我決定要走,見見他同時談幾句話也是好的。」
沈神通向李嫂豎起一隻手指,一面微笑應道:「有用,有用極了。」
目前自然無人反對,因為他究竟派誰去做還沒有人知道。
他看見提到金老爺呂夫人之時這個叫做李嫂的中年僕婦眼中閃過驚懼,所以他覺得滿意。因為如果李嫂出賣他的話,她本人何須驚恐畏懼?
「我並沒有怪你的意思。」沈神通說得很誠懇,態度也很灑脫:「老實說,她被何同擄劫後直至今日,若是有人光是瞧瞧她的裸體,恐怕已經是最微末最不足道的事了。」
「唉,你還不明白?我們本來天天有女人看,當然是不|穿衣服的。但這兒如果沒有豈不是悶死我們?」
「我也聽過拔刀訣的威名,我一直希望有機會找到連家高手比比誰的刀快。」
李紅兒才三兩天時光卻已好像長大了許多,已經變成明眸皓齒的少女。
金算盤固然愣住,連陶正直也駭得傻了,這是因為他跟隨朱若愚學藝得傳心法之事世上無人得知,但沈神通怎會知道?
兩行銀衣騎士分列大路兩邊,當中賸出一條四五尺左右的通道。
但當前最重要之事卻是如何使受傷無力拚搏的李政娘子先離開此地?所以他沒有立刻爆發仇恨憤怒,回過頭還向岩島健微微一哂:「我不知道為甚麼。但我就算知道,難道你認為我肯告訴你?」
他的劍終於發出,是「奔雲十二劍」攻勢最迅猛的「無回勢」。
五名黑衣人當中一個體格魁梧的大漢按劍大步行出,厲聲道:「我是清水次郎,你,八格野鹿,出來。」
她既然已經來了,就算介意或討厭也沒有用。何況她面孔聲音確實使男人們願意多看多聽,尤其是沈神通腦海中不禁浮現那具在輕紗霧縠裏的女體。
沈神通又道:「你將會發生的三種情況。第一就是你雖然摸毒針,可是數量不對,應該一共有八去而現在只有四支,這樣施展之時當然不能得心應手。第二種情況是你忽然記得這種鳥羽毒針其實不是真正暗器,雖然毒性劇烈可怕,但只能夠在火霧丸做成的迷朦混亂場面下才有用,否則人家容容易易就可以擋住。」
會津簡一極之爽快,大聲道:「可以,但如果過了明天而我還活著話,我仍然要找你替岩島健報仇。」
還問為甚麼?當然是因為你竟然如此美麗,魅力又如此強烈。如果我早知道,我決不答應沈神通替他跑這一趟。
他不叫徐奔快點滾蛋已經算是很客氣了。事實上他已是被迫訂城下之盟,如果他不是以「傳話人」身份出現,他一定不肯接受這種屈辱條件。
但那些短木樁在第一回合中,已顯出奇異用途。原來石田泓一像四腳蛇一樣貼地竄繞於木樁根部之時,悍猛強勁的長矛大槍攻勢大受阻礙,就像要鞭打困於鐵屋內的狗,雖然那隻狗已被困住,但鞭子卻也同時失去鞭打的效用一樣。除非把牠趕出來,或者進入屋內,否則最多「困」住牠而已!
不過離經叛道是一回事,這一劍的效果又是另一回事。因為所謂「經」與「道」,本意就是正確途徑,你若是循正確途徑,自然做任何事都省力和容易成功。可是如果正確途徑卻因其他原因而變成不正確,例如人家知道你一定會從這條路走過來,於是預先埋伏堵截,這時候正確途徑便變成不正確了。
現在當然不能夠,起碼他們必須過得沈神通這一關。
徐奔不禁肅然動容,點點頭說:「你說得有理,可惜我不知道,所以無法奉告。」
孫忍並非武功方面不如敵人而糟糕,而是他那把特別厚特別重的利刀劈出之際,本來有足夠的時間可以砍死一頭惡犬然後才招架黑衣人的東洋式長劍。
「不是好與不好的問題,而是金雲橋真正心意並非要保存她們的生命。金雲橋不喜歡事情太快結束,他喜歡看到悲慘掙扎景象,越慘越好。而陶正直也是這類人,故此他也主張兇殘搏鬥場面一幕一幕地展開。」
他們大約都有四十來歲,左邊的人長得比較清秀,背揹長劍,鞍邊掛著大弓和長箭。右邊的人虯髯繞頰,氣度豪雄,腰間佩刀,右肩扛著一把六尺鐵槍。
「我本來有一個人可以稱為親人,也可以稱為朋友,但這個唯一的人已經死了,而且是死在你們手中。」徐奔一點也不掩飾他內心的悲傷,甚至眼角已出現淚痕。
劉雙痕的疑問就是以馬玉儀之美麗迷人,為何以來富玉成兩個精壯小伙子忍得住不狂暴她不侵襲她?
誰知大牧場的鐵騎不但個個武功高妙,大是超出了事前估計,而且那些極堅牢的木樁卻也忽然十分作怪,竟會被孫忍大槍挑折了八根之多。所以大牧場雖然只分出一半人馬,而這半人馬也已死了一半,但石田泓一的確已支持不住,不得不發動最後的秘密武器。雖然這一來秘密已洩露,還有六個大牧場的人已不能再用這個方法對付,但石田泓一已經顧慮不得這麼多了,究竟性命是自己的,如果失了這條唯一的性命,就算大牧場人馬全部死光,這種戰果實在也跟他毫不相干毫無關係了。
這一塊可供健馬馳騁(拒馬圍起來的範圍內)的戰場,昨天已看過,但今天卻又有些許不同之處。
中年人以激賞口吻道:「猜得好,又快又準。無怪呂夫人派你們負責這個任務了。」他態度從容,極有氣派,神色也很溫和一直帶著微笑。來富玉成實在很難把他當作敵人,尤其不能將他猜想為沈神通。
「何況我要付給你不少黃金,雖然每一塊只是一兩,但很多塊加起來就是很多兩了。你難道不想在燈火下瞧看清楚每塊黃金的成色?」
淨意和尚道:「我前幾天也差點死了,我想如果你改變一個想法,那就是如果會煉藥的人通通死了,誰受害最大呢?」
崔家美女馬上笑著道歉一聲,接著又道:「我想請問一聲,貴國的武士是不是都像你們這麼神氣這麼威嚴的?」
金算盤一聽面色立刻變回原狀,也就是不再打算收買利用陶正直。因為金算盤雖然近於瘋狂,卻不是已經瘋狂,所以利害得失他仍然計算得極之清楚。
「一共兩個,一個叫來富,一個叫玉成。」
李紅兒現在才真的很驚訝,道:「那傢伙會用長矛扎我?為甚麼?」
毫無疑問田邊太郎確是上當中計了。只見田邊太郎劍勢忽然歪斜向空無人影之處刺扎,顯然他也陷入「吸力」陷阱中,所以劍勢方向和部位都已不由自主。跟著又看見田邊太郎胸口衣服割裂一道長長裂痕,鮮血像噴泉般迸濺。
徐奔好像一點不把勝負生死放在心上,他顯出甘心情願赴死的意思。當然他絕不會像傻瓜一樣慷慨得無緣無故把性命送給大野豐前。他付出性命之時,一定有某種企圖可以實現。但無論如何,徐奔賤視自己性命的態度,已經對大野豐前形成奇異陌生的巨大壓力。
「好,我們走。」
馬玉儀芳心泛起劉雙痕俊美面容,不禁暗自歡喜了一陣。如果不是劉雙痕而是別的男人,例如來富玉成這類人說這些話,她不但不會歡喜,反而會噁心。正如一個很平凡的人讚美愛因斯坦是天才,愛因斯坦當然不為所動。但曹操推許劉備是當世堪相頡頏的英雄之時,劉備可就禁不住會大吃一驚,連筷子也掉落地上了。
李紅兒裝出主人走開,所以驚惶地走到崔氏姊妹身邊。她聲音低微節節清晰:「請劉先生想法子通知徐奔,真正殺手在那五個人當中。」
沈神通可能知道也可能不知道馬玉儀所產生的奇妙奧秘作用。對劉雙痕來說,一個馬玉儀真是比天下經書典籍所說的道理還有效得多。
相當寒冷天氣中,徐奔一點不假額上冒出了熱汗。
不過現在卻不是研究和平共存理論的適當時機。因為如果石田泓一不死,徐奔他們不但拿不到十萬兩銀的賠償金,同時也不能救回凌波仙子。雖然事實上他們贏了也已救不回凌波仙子,可是在表面上大牧場之人確實有理由火辣辣拚這一仗。
來富玉成居然很沉得住氣,等了一下,來富才站起身,聲音冷冷:「你是誰?」
這類問題竟向身為丈夫的沈神通詢問並索取回答,劉雙痕難道不覺得難為情?難道不知道沈神通會很尷尬?
大牧場另一個領隊高手「天涯海角」徐奔已經施展出他看家本領,人人才聽見弓弦勁響,拒馬圈內已有一名黑衣人和一頭狼犬齊齊翻倒。此外,還有一個從看台躍下的捧刀黑衣人被阻,暫時停止向戰場躍入的企圖。他這一手神箭絕藝實是非同小可,人人僅聽得弓弦響了一聲而已,但事實上卻是不同方向的三處地方都同時遭受威力絕強的攻擊。
來富道:「你不像,如果你是沈神通,你絕不會點住這女人穴道,還讓她高站椅上讓我們仍然看得見她。況且這女人既然是你的,你又何必急急欣賞好幾眼呢?」
照道理說,陶正直得不到沈神通幫助,應當驚懼,而獲得沈神通幫助,雖然是有限度的,但也應欣然才對。何以陶正直的反應竟然是掉轉相反的呢?整件事令人最感疑惑最感興趣正是這一點。
岩島健駭然色變。唉,沈神通到底是人還是妖怪?如果他是人,他怎知我斬風刀流無上秘奧?怎知我已達到此一境界?
大牧場第二回合攻勢眨眼間無功而退,第三次攻勢立刻又出現。沈神通望住戰場,此中卻聽到李紅兒悄聲說:「他忽然露出很奇怪的笑容。」
「那倒不是。」
「是。」劉雙痕雖然有點尷尬表情,口氣卻堅決清楚,毫不拖泥帶水。他尷尬原因自是來自沈神通。你怎可以在她丈夫面前提到他妻子美麗魅力的話題?何況剛才敘述經過情形時,老早已講過馬玉儀使他觸發強烈慾念之事?這種話豈可再三提及?
「她們既不能說話,身材也變得一塌糊塗,而且臉上都是犬牙留下的疤痕。你想想看,她們像狗一樣活下去幹嗎?她們目前雖然獲救算是回復自由,但我卻不敢太樂觀,因為如果我們通通敗於黑夜神社高手手底,她們仍然會變成母狗的。」
那大野豐前像負隅猛獸似的吼聲,以及極之兇厲身劍合一的招式,卻都溶化於烟波迷茫的粼粼春|水中,然後又像是隨波逐流的枯枝,了無生氣躺著而不再動彈。
徐奔劍已回鞘,目光穿過屋門落在那四具石棺。他回答時聲音很平靜:「因為我猜想你一定也替自己準備了一具石棺,當然其中有一具已裝載了凌波仙子的屍體無疑。雖然這只是我的猜想,但我深信一定不會錯。」
「我告訴過沈神通。」劉雙痕微微苦笑,倘如沈神通知道我居然有受不了誘惑的難為處境,他會怎樣想呢?呂驚鴻會不會比馬玉儀更厲害呢?「我告訴他,你是我平生所見過最美麗的女人。」
中年人微笑地收回欣賞女體眼光,轉投向來富:「我是誰?你們難道猜不出?」
孫忍雖然能夠一槍挑飛兩隻狼犬,但馬腿仍然被另外兩隻狼犬咬中,頓時跌下馬來。其餘還有李政夫婦兩人亦是如此,僅只是一照面間就被犬群弄得摔在地上。
「你知道不知道有一個叫做何同的人呢?」
馬玉儀道:「我還是不很明白。」
蒲生次郎忽然感到眼前景物模糊,而心裏富士山那白皚皚峰頂亦好像比任何時候離得更為遙遠,此生恐怕已永遠沒有機會再看見它了。
李嫂精神更是爽利,說:「後來又聽到他們提到一個女道士。」
但只有一個人登階入廳,是個中年僕婦,面貌粗陋,不過那對小眼睛卻閃動著狡黠光芒。
這種悲涼孺慕之情,只怕並不僅僅是「樹欲靜而風不息,子欲養而親不在」這等情懷所能夠包含的。
呂驚鴻一點不認為他輕浮,反而覺得很高興說:「因為有兩撥客人來到。一撥是關外大牧場的人,另一撥卻只是一個代表,這個人名叫陶正直,代表某一個人參觀明天的比武。」
即使是最強烈最兇猛的風暴,終必會過去會平息。
沈神通道:「若是如此,則龍門派劍客們現在忽然出現的話,你們恐怕很難分出人手應付了?」
金算盤連連頷首:「啊,是的,是的,我已把話傳過去。首領瀨川半藏雖然病得很重,但他仍然很爽快,他答應把那凌波仙子女道士交給你們。」
六騎已剩下四騎,領隊的孫忍怒叱如雷,嘩啦啦蹄聲響處,竟然獨自向石田泓一衝殺而去。
兩個男人坐著仰望著她,發出種種可怕笑聲和說話聲。
他轉身半側著身子坐在炕邊,眼光落在那豐|滿雪白誘人的女體上巡梭一下,他竟然沒有趕快替她解開穴道。
首先至少另外兩人必須查看蒲生太郎發生甚麼事。其次心神亦因節奏之亂而亂,那本來強大得可以壓死敵人的氣勢霎時冰消瓦解。
那會津簡一全無惶悚之意,可見得他也不是奸惡之輩。
現在一切已無疑惑了。因為根本上這許許多多的仇殺風波,表面上是金算盤被呂夫人(呂素情)以艷色魅力迫使不得不如此做,但其實連呂素情也不過是傀儡,她被金算盤玩弄於股掌上卻絲毫不曾覺察。根本就是金算盤的變態心理已趨於瘋狂,根本就是他需要奇異的刺|激。
殺人固然很不容易(你不信就不妨親手殺一隻狗試試看,如果你不是行家,保證你殺了半天,弄出一身臭汗,也還未曾殺死那隻狗)。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即使「看見」殺人而要保持鎮靜亦極其不易,通常的反應是十分噁心而引起嘔吐,也有些人根本就大叫一聲便昏倒了。
假如他不是心底尚餘一些仇恨憤怒,他大概連大野豐前也懶得殺死。但既然凌波仙子已罹不測之禍,兇手又可能是大野豐前這些人,那又實在無妨盡力殺死他們,好歹替凌波仙子出一口氣。
現在孫忍以及李政夫婦被迫棄騎步戰之後,情形反而立刻改善。只見他們刀劍齊施,有時加上拳打腳踢,那群狼犬迅即有一半以上被殺死或無法行動。
事實上這麼多的黃金,加上前一晚賺的,她已經感到十分滿足了,因為她究竟不是胃口很大的人。
徐奔並不注意那兩個女人,只順便小心觀察一下李政夫婦。因為李政的妻子「貞烈夫人」已經受傷,他想知道的是她傷的嚴重不嚴重,是不是需要馬上敷藥以及馬上先送走她?
一絲希望總比完全沒有好得多了。歸根結底有關凌波仙子的噩耗死訊,只不過是劉雙痕打探得到的消息而已。這消息若未證實,如何敢斷定一定正確?
沈神通一回頭已看見戰場中形勢的變化,那是石田泓一忽然以鬼魅般飄忽迅快動作離開了大木樁範圍。任何人憑常識也知道石田泓一若是沒有木樁以及細鋼絲的幫助,一定擋不住大牧場猛急如風火的衝殺攻勢。
那大野豐前等四人腳步一動,大牧場五匹鐵騎也自驀地蹄聲如雷。只見這五騎好像有無形糖膠黏住似的,速度一樣,姿式也一樣,宛如狂風掃落葉一般,以稍稍有點弧形路線,繞過了徐奔身形而衝向敵人援兵。
徐奔仰天大笑,接著大喝道:「清水次郎,你敢不敢出來和我決一死戰?」
顯然現在的局面很使金算盤吃驚,因為那石田泓一應該早就及時再出面領導攻擊行動。而埋伏在地底的人也不應該只有三個,因為大牧場一共有十二鐵騎之多,假如全部投入戰場,以這麼少人手和犬群絕對沒有必勝之理。由此可知埋伏地底的人手就算沒有十個也至少有八個。
逃走乃是不敵時唯一最上算方法,當然還可以不顧生死使出同歸於盡的搏命打法,能拚掉一個敵人就算一個。可是陶正直這個人無論從正面看從側面看,都沒有一點點像是膽敢拚命的人。所以他除了逃走還有甚麼法子可想?
「賭你。」劉雙痕忽然笑了笑。怪不得沈神通特別要提起這件事,原來他早已猜到馬玉儀可能會問及此事:「他們都輸了,連性命也輸掉。目前沈神通是贏家,你和我一樣,都要盡力使沈神通贏下去。」
她的明艷美麗笑臉使男人真不好意思跟她斤斤計較,所以不但會津簡一、金算盤、陶正直等都不哼聲,連岩島健也不以為意,大步上前伸手取酒。
岩島健遲疑一下,才轉身向台上深深鞠躬行禮,道:「是。」大步行開,一躍上台。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殺氣森湧騰厲,所以我不敢往前走。」
沈神通當然對李嫂的心理反應過程瞭如指掌。他其實也不過故意是順便作弄她一下而已,並非真的小氣不捨得花錢。所以他道:「小瑞,我還有話問你。」
馬玉儀本來很憔悴,不但瘦了很多,而且不梳頭不洗臉,似乎怪難看的。
當然,沈神通絕對不是害怕,只不過看穿看透江湖中的人生,所以湧起了厭倦乏味的苦澀。可惜他還不能放下擔子,也不能夠擺脫責任。假如可以的話,大概要他爬著離開野趣園他也肯幹的。
戰場上傳來孫忍六騎馳驟蹄聲。徐奔不但馬上警覺,而且深深吸一口氣鎮靜心神,立即全副心神投入戰場裏。
劉雙痕嘆口氣搖搖頭:「如果她是我唯一目的,我可能有趕緊逃回家的想法。但答案既然不是,我只好想法子找個安全地方把她藏起來。不過安全地方很不好找,因為黑夜神社和金老板一共有四個人死在我手裏。」
這意思就是說,由於孫忍沒有斬斷那「女人」頸子,所以也不能及時封架敵劍,因此自己胸口便多了一道血痕。他魁偉的身軀只搖晃一下便摔跌地上,他永遠不會爬起身了。
六個人交談數語之後,已肯定了此地種種佈置的用途。
陶正直又說:「如果我有本事在無聲無息中加害了貴社一級殺手多人,我請問你,在我們之間這一段距離,我能不能也設下埋伏?如果有埋伏,你還能夠殺死我?」
「最後一個問題。你決定將馬玉儀付託大牧場李政夫婦。你可有從色|欲誘惑中脫身的如釋重負之感?我不妨講得明白些,你是不是仍然覺得馬玉儀很吸引你很誘惑你?」
李嫂雖然又塞一塊黃金入肚兜,卻不禁微現失望之色。因她跟沈神通約定好每問一句話就是一兩黃金,如果小瑞知道得越多,當然賺得黃金就越多。相反的如果小瑞知道得少,自然賺得就少了。
劉雙痕望望馬玉儀,又瞧瞧沈神通,尋思一下才開口:「也許你這樣決定比較好些。」
「請告訴她,我曾經每日每時每刻都想念著她。」
沈神通向來清癯嚴肅面龐上,居然浮現出笑容,聲音也很溫和:「你外號叫做『人面獸心』。你只有一種好處,那就是害人。如果我有仇人,我一定請你去害他。」他的聲音稍稍停歇,目光卻出人意外飛快掃瞥金算盤一眼,剛好看見他出現驚訝尋思的神情。
「他們是誰呢?他們並沒有阻住我們去路,劉郎你為何停馬不走?」
還有那輕紗霧罩下粉光緻緻的女體,那玉面朱唇之嬌靨,更使淨意和尚顯得土頭土腦。
「甚麼方法?」來富簡直變得不會思想。在這個人面前,他覺得自己好像是傻瓜。
前面說過她本來瘦了,那是因為她茶飯不思,每天只吃很少東西之故。可是這幾天卻吃得很多,而且都是營養最豐富的食物或補品,所以很快就豐腴恢復了體重,也所以悴色盡褪,變成明艷照人。
「既然你已知道,我們這一場決鬥還需不需要舉行呢?」
沈神通道:「龍門派的道長們修習的乃是玄門正宗內家劍法,就算吃錯東西,又受風寒感襲,但他們大概還不至於生病,更不至於連夜倉惶遁走。」
「會津君,我知道你非常生氣非常憤怒。」陶正直大聲說,聲音既清晰而又冷靜。這種聲調極不配合他跪下的動作,所以令人覺得詭奇可疑。
李嫂已經心雄膽壯得很,腰肢挺得筆直,還居然敢違約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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