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強人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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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但願人長久

第十六章 但願人長久

沖虛子又道:「咱們這番前來野趣園,一路上受到各地武林的注意,不論是想攀交也好,有其他打算也好,總之咱們行蹤一直被人監視,而且一直被人傳揚宣佈,所以咱們也一直不得安寧。」
何同用力扯住自己頭髮,咬牙道:「是的,我那時是惡魔,我那時簡直禽獸不如。」
金算盤稍稍忍住笑聲說道:「沈神通,你害怕我的笑聲,你想撥開我的笑聲?哈……哈……可惜你一定辦不到,你一定失敗……」
陶正直一看見悲魔之刀就從心裏發出寒顫。他雖然已知道此是這把寶刀的神秘力量,卻沒有法子抗禦消解。所以如果出手拚搏,後果將會如何好像已不必猜疑測度了。
假如出手之人已是「大師」「宗師」身份,他自然可以使這一銜接痕跡少到近乎沒有的地步,而做到這一地步自然要靠「內功」造詣。所以既使是純走剛猛路數的外家高手,其實也不是不修習內功的,否則絕對不能達到高手境界。
他走出屏風,掣劍在手,腳步並不快。不過就算每一步只有一寸,時間久了終究可以走近金算盤背後無疑。
「那麼到底是甚麼呢?你快點講出來,我就可以快點回答,豈不甚妙?」
馬玉儀很輕地嘆一聲,道:「你的確是艷絕人寰的一代尤物,當真是我見猶憐。我現在只希望沒有別的男人進來,以免情況變得混亂起來。」
他衝動得好像已有足夠力量可以毀滅整個宇宙,故此不論司馬無影的武當心傳「一字慧劍」是何等精妙靈動,也不管朱慎的「悲魔之刀」何等兇毒快疾,他只抱劍輕輕一躍,就突破了漫天匝地的刀光劍影而落在兩丈外。
這三個粗布灰袍的中年道人並非聚攏一起,而是一前兩後,擺成一個三角形。持劍那個方面大耳三綹黑鬚的道人便是這個三角形的尖端。
馬玉儀立即用自己身體擋住兩個男人射向呂夫人裸體的目光,一面動手幫她穿上衣服。但當她這樣做時,她已知道情勢很快就會發生變化。她覺得自己好像站在火山口,正在等待火山爆發那可怕的一剎那。
「小兒子,不必再問。」金算盤直到現在才忽然想起石屋裏的四具石棺,也想起放在其中一具石棺裏那個一直蒙著面孔的女道士凌波仙子:「小兒子,她已經伸展雙臂等你抱你……」
曹操一代雄才當然深諳此理,所以他只要選對一條道路就必可安然脫險。而事後還可以拿這件事大大羞辱諸葛亮。
其實問不問沈神通是次要的事,何況將來有很多時間可以談論探討。現在擺在眼前最急切的問題卻是怎樣趕緊拿下陶正直?沈神通懇託他們合力負責這個任務。他們都答應了,也都覺得很有把握。可是如今卻好像情勢走了樣子,這個任務似乎忽然變得很棘手很困難。
但現在卻好像壓抑不住要爆發了,可是忙碌的腦子又告訴他,任何人身上七處大穴被劍炁制住之後,最好還是乖一點,否則不但一點用處都沒有,還反而徒然自取其辱而已。
尹不老當時右手拔出掛在左邊的銀鞘窄劍,左手也已同時取下右邊腰間的硃紅葫蘆托在掌中,加上攻出的三劍,這一切動作總共花費不了眨眼工夫。以飆風閃電來形容他的快速實在一點都不過火。
沈神通離開屏風掩蔽,走近金算盤。其他的人如劉雙痕崔家雙姝以及李紅兒都跟在他身後。
「你真的不知道?你難道腦筋已經變成石頭,連推測猜想一下也不會?我很想斫開你的腦袋瞧瞧是不是已變成石頭。不過我相信你一定不贊成我這樣做的,對不對?」
那張美麗面龐還帶給他以青春的香味,不過沈神通仍然愉快不起來——當然也絕對不討厭。
沖虛子和徐奔都忽然透一口大氣,也忽然記得嘴巴不該張得那麼大,所以都合攏起來而變回正常樣子。
「我三年前離開今劍山莊,這一點相信司馬無影大俠已經查得清清楚楚?」
沖虛子搖搖頭表示不滿意:「你應該好像捏希軟泥巴一樣,讓那些錫從指縫中冒出才對。」
誰都想多知道一些有關「妖人」的事情。因為很顯然的,如果你想對付這種神秘敵人,自是獲得越多資料就越有得手機會。
通常我們都謙稱自己意見為「愚見」,所以陶正直使用「高見」的字眼,更增加他那種驕傲狂妄的氣焰。不過他亦並非完全靠「傲」,他的話的確言之有物,故此金算盤縱然內心深處暴怒欲狂,卻又不能不保持冷靜外表等他說下去。
尹不老根本無法抽空抽身顧及那個葫蘆,因為雖然華陽子一真子雙劍落空便立即飄然飛開老遠,可是沖虛子古劍映出光華如練迎頭削落,森寒劍氣宛如勁冽天風使人透不過氣來。尹不老心中只好叫一聲「罷了」,再望也不望那葫蘆一眼。
於是他也精心算計了一番。他當然用盡他平生智慧務求贏得這一仗。因為這是真真正正的大賭博——以生命為賭注。任何數目的金錢(縱然是傾家蕩產)也絕對不能相比。
「沈公,你為何答應他的條件?你武功上若是贏不了他,他決不肯談條件。你若是贏得他,又何必跟他談條件?」
「對極了,他甚至跟我一樣,已經猜出內情,所以他剛才提出的條件不苛,只求我不向他報復,也不向人提起他姓名等等就滿足了。」
「那麼你喜歡而想念一個人,能不能也這樣灑脫扔掉?我意思是說能不能扔掉喜歡思念之情?」
由於死亡名單上有他陶正直名字,又由於沈神通的推論向來極難得發生錯誤,所以陶正直那敢怠慢,連忙大聲道:「沈神通,我不知道你最愛的人在甚麼地方,只知道可能是你最恨的人現下在天津衛的監牢裏。」
「那麼我呢?」剛才是馬玉儀問徐奔,現在卻是呂夫人發問。她前途生死禍福目前捏在徐奔手中,所以她向他詢問甚是合理。
金雲橋這時才縮回指向天空的右臂。但他不到還沒有怎樣,這一動右邊的寬大衣袖忽然變成碎片紛紛掉墜,於是人人都看得見他那隻強壯卻十分白皙的右手,由肩頭開始到指尖,都沒有衣服遮蓋。
馬玉儀芳容上露出失措神色。因為她不但不笨,而且很聰明。所以一聽這是「第一個」證據,無疑必有第二個甚至第三個了。
「相見時難別亦難。」
他們竟然好像已經搭檔慣熟,所以根本沒有再講甚麼,就忽然分站陶正直左右兩方方位,寶刀長劍亦都已出鞘,形成最具威力的夾擊之勢。
金算盤瞬間眼睛已眨了三下,語聲中大有疑惑:「陶正直真有這等本事?」
可能是中午吃飯時候,所以沒有孩童玩耍,甚至連一隻狗影也沒有,所以這三位道人不論擺出甚麼陣式,也不論他們使出甚麼姿勢,都不至於有人驚駭怪叫。其實地上那兩具道裝屍體,若是有人看見,一定比看見三名道士古怪情況駭怪十倍都不止。
沖虛子的確沒有時間回想當年之事,這意思也等如說他沒有時間回想十年來作更上一屋樓的種種修煉。
他極之敏銳的感覺果然沒有錯。他看見周泉方興兩人忽然一齊躍起,由於他們本是一左一右,所以現在也是從左右兩邊夾攻,由高處向下發出大概是這一生的最後一劍。
陶正直一面飛快轉動腦筋,一面慢吞吞問道:「看來似乎真的沒有辦法衝出重圍了。不過,假如我有意想不到的方法,居然能衝出重圍,而且我居然也不負傷。沈神通,請告訴我,金老板還能不能發出瘋狂笑聲呢?」
馬玉儀正是指出這一點。她說:「男人對於一個很像他心上人的女人,常可以假裝她就是她,就算不是這樣,也會對她特別好,因為可以從她身上看見心中想念的人。」
自然任何人也都會立刻發現此一結論簡直好像開玩笑,因為如果你永遠被困在軒內,結果就算不餓死也會渴死無疑。
呂夫人訝道:「別的男人?現在誰會進來?你到底說甚麼?」
會津簡一鐵矛快逾閃電刺出,同時大喝一聲,閃亮森寒的矛尖堪堪刺中敵人,喝聲才震動眾人耳鼓,這一矛速度之快可想而知。
徐奔聲音態度越來越安詳——他當然可以如此,反正並不是他被人送給「那些人」——而又瀟灑:「我會告訴你的。因為我希望你先得到一點資料,於是你應付他們之時就比較有利了。」
「我需要嗎?」朱慎裝出困惑表情:「我有說過要跟你過不去嗎?如果我們之間可以和平共處,甚至杯酒言歡,我何必有人手助陣?」
周泉首先掣劍出鞘,聲音沉著而堅決:「謝謝你的成全。方興,準備好沒有?」
沈神通只笑一笑。陶正直遙遙拱手道:「過獎,過獎。小可只不過是個卑微渺小不足道的人,小可平生還是第一次被人這樣讚譽,所以我實在很不習慣。」
「這就是你的回答麼?」那道人徐徐問:「天地晦冥,陰風刺骨……噢,我忘了下面還有幾句是怎麼說的了。老實說包括你『長春門』在內這一類教派,總是喜歡弄些非謠非偈的句子,別人記不得那麼多實在是合情合理並不失禮的事。」
會津簡一的面孔好像已變成岩石,連一絲一毫表情也沒有。反而其他觀戰的人,被這種殘酷的刻板式屠殺場面,硬是被壓迫得不能透氣又想嘔吐。
「那就無怪遊仙梭的見血封喉劇毒沒有封住你喉嚨了。唉,你聲音已很微弱無力,雙腿開始發抖,別的人早已躺下,但你還站得筆挺。為甚麼?你還要知道甚麼?」
「我希望我是。」陶正直那幻影居然會講話會回答,而且聽起來並不像是虛無幻想中的聲音:「可惜我還做不到惡魔地步。當你何同全身脫得精光,壓在赤條條的馬玉儀身上,還扒開她兩條大腿,那時候你才是真正的惡魔。」
只聽朱慎豪邁而又慎重(陶正直真不明白何以朱慎能夠把這兩種矛盾特質弄在一起?而且還能表示出來?)說道:「如果你不反對,司馬兄立刻施展馭劍刺穴的無上劍法制住你穴道。或者你信不過,怕他趁機一劍刺死你,假裝是留不住手,不過你老兄也只好冒一次險,盡力相信司馬無影決不是那種言而無信的人。何況歸根結底你好像沒有第二條路可以選擇了?我有沒有估計錯誤呢?」
因此他也忽然感覺到後背要穴的疼痛蔓延全身。
牢房裏立刻只剩下何同和沈神通,當然何同現在已知道他們絕對不是幻影了。
金算盤撥開軟轎簾子,入眼赫然是一個十歲左右的男孩子,瘦弱的身子被精光閃亮的長劍刺穿架住,所以沒有倒下。他面色蒼白得難以形容,眼睛很大很亮像兩顆寶石。
不過沖虛子松紋古劍的招式雖然平實不露鋒芒,卻又顯而易見好像可以剋制尹不老那種迅急詭毒的劍法。
一真子也微笑說道:「我們若是與宇宙萬物同化,則心中有十年前十年後的區別,乃是順天應人而不是逆天行事。我希望尹不老老兄還聽得進我們這種膚淺平實之論。」
「我知道。」陶正直道:「那女人是馬玉儀,就是沈神通的小老婆。可是老天爺可以作證,我根本未見過她,也不知道她在何處。」他嘆口氣,又道:「我明知不可能,但我還是希望你相信。」
陶正直一看見劍光就攤開雙手,以示絕不抗拒。不過他雙手只做了少許動作,那道劍光已經到了他面前,然後光歛人現。
朱慎笑一笑,道:「好處太多了,至少沈神通會立刻打消了非殺死你不可的決心。」
戰況過種激烈緊湊,簡直毫無一絲空隙。直到周方二人使出第五十劍,也就是「兩儀劍」全套七七四十九劍使完,而從頭再來的瞬間,他們終於不免露出了銜接痕跡。
可憐的是他辦不到。不是沒有銀子,不是沒有快馬,甚至不是被人拉住。事實上他已跨乘於矯健快馬鞍上,並且揮鞭疾馳。
這話連見多識廣的金算盤也為之一驚。當然他知道如果是他發問,陶正直可能不予理睬,所以設法使自己不發出聲音。
陶正直忙道:「我也不知道,真的。我是悄悄離開的,我自從三年前離開今劍山莊,直到師父棄世時才回去,一共只逗留了十幾天。我看看十幾天當中已發生很多事情,所以我就趕快悄悄溜了。」
馬玉儀也沒有分說,暫時讓徐奔誤會她是劉雙痕的女人並沒有傷害。所以她又道:「但我也感覺得出那位仙長也是英雄人物。所以你們都一樣,都不敢揭開那塊又輕又薄的面紗。我好希望能夠認識凌波仙子,因為我想知道她何以能夠使你們這等英雄人物,都如此對她情深義重?」
沖虛子又道:「機關埋伏即使精妙得天下無雙,但如果沒有測料敵人每一個動作的上佳頭腦,又有甚麼用處呢?可是世上億萬之人個個動作習慣都多少有點不同,所以你若是擺下針對某甲的機關,對某乙就可能失去效用了。」
然而現在他在兩大高手刀劍夾擊威脅之下,卻居然還能夠露出猙獰惡毒意味的詭笑。這種極端的顯著變化,莫說是高手之流立刻察覺,大概連普通人也能夠很快知道。
徐奔又道:「你何必這麼害怕?『東海四賢』聽說都是非常懂得憐香惜玉的人。我最耽心的是將來東海四賢在你狐媚魅力下軟化,反轉過來對付我,那我就好像周瑜一樣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馬玉儀暗暗透一口大氣,因為會像火山似地爆發的情勢總算好像受到控制。這一剎那間她更加想起了沈神通。只因由開始到現在的情勢變化,她只能控制前面部份,而其後呂夫人一施展反擊,她就完全束手無策只有聽任發展。
齊整穩健蹄聲順著旅舍院牆繞向東邊,竟然不是衝著他們來的。
金算盤左手又動,會津簡一幾乎是同時之間大喝出聲,鐵矛嗡然一震,又擊落一枚金色算盤子。
假如這兩個當代高手投降於呂夫人美麗魅力下,那當然是極之糟糕極之危險的事。不過如果沈神通在此,他一定能由頭到尾都控制住局勢。這就是她此時何以想起沈神通之故了。
沈神通作一個撥開蒼蠅或者趕走甚麼人的手勢。但他面前既沒有蒼蠅,亦沒有任何一個人移動離開,故此他這個手勢是甚麼意思就頗為耐人尋味了。
「表面上好像是白說,但事實上金雲橋卻不能不搥胸頓足了,因為這裏就有這麼一個人,他不但是一流專家,而且是專家中的專家,所以一流專家要花上三天,他大概只須三盞熱茶時間。假如運氣好一點,他不必在勘查方面浪費時間,恐怕眨三下眼睛就找出來了。」
朱慎道:「我只管告訴你有這麼回事,同時要你寫封信叫嚴家放人。別的我都不管。這封信寫不寫呢?」
尹不老搖頭道:「我一點都不明白。」
看來金算盤現在已經像網中之魚一樣。本來他人手不少,可惜偏偏碰到沈神通,只用幾句話就使那些人全部反轉過來幫助沈神通這一邊。所以金算盤面色蒼白得十分難看就變成很應該很正常了。
不過他的結論卻也很特別——何必去管金算盤的生死呢?自己的生死才最是重要。
陶正直心中嘆口氣。他不得不承認這個朱慎實在是極之可怕使人頭痛的人物。因為對付這個人,他一切謙卑諂媚偽裝詭計完全使不出來。由開始到現在朱慎處處比他更謙卑,一直宣稱比不上他。對這種人你還有甚麼法子可以使他驕狂自大呢?
不過這只是哲學上或玄學上的解釋。如果在事實上這個尹不老,根本已換了一個人,根本已不是十年前那個尹不老,問題可就十分不簡單不平常了。
「是,是,您老人家責罵得很對!」現在朱慎變成「您老人家」了。陶正直又接著說:「本來一點關係都沒有,甚至我敢誇口我可以伺候她妥妥當當服服貼貼,但問題卻出在華夫人身上。華小姐那天一知道我和華夫人也有一手之時,跺腳就走,當時我雖然至少講了一千句話,也跪在地上挽留她,但一點用處都沒有,最後她仍然摑了我兩個大嘴巴子就走了。」
馬玉儀不假思索應道:「有兩條途徑。」她現在覺得自己更像是沈神通化身了:「第一條途徑是你們根本不必多講,對也好錯也好,立刻出手決戰拚命,誰贏了誰就算有理。」
陶正直泛起苦笑,攤開雙手,道:「我這麼厲害卻仍然變成你俎上之肉。不管是駱駝內馬肉豬肉,總之我寧可是刀俎而不是『肉』。請問你的想法呢?」
金算盤總算定下心神了。他當然聽過「巧手天機」朱若愚的大名,所以沈神通說得很對,陶正直是應該很輕易就測度出來的。
在北方主要交通工具就是騾馬,所以馬蹄聲十分平常之至,反而如果聽到汽車的馬達聲才可以算是希奇之事。
尹不老冷嗤一聲,道:「我不能福人?你真是沒有見過世面的土豆。我告訴你,我能使任何人立刻暴富,或是得到權勢,甚至連本來不喜歡你的女人都忽然愛你愛得要死。你呢?你能做到些甚麼?」
「沈大哥,我好像很笨,因為我聽到現在為止,仍然覺得金老闆另外煉成了『真君子』居仁厚的刀法,就算不是如虎添翼,至少也是錦上添花。我怎樣想怎樣看都不認為對他有害處,事實上我的意思仍然認為只有益而無害。因你雖然讓我們增長了不少見聞,但好像也弄了不少疑惑給我們。」
徐奔爽快地道:「好,我說,我先講假話。那就是我告訴你讓我帶你出關,我永遠不讓你走出大牧場一步,你便永遠是我的女人,正確的說法是『禁臠』。任何男人對你有這種想法都很正常。你本人也求之不得,因為只要你能接近我,你遲早有法子反過來控制我,像金算盤一樣對你百依百順。我目前還未瘋狂還有理智,所以這是假話而不是真話。」
朱慎點頭道:「對,這個小王八蛋實在很可怕,最好趁早斫下他壞透了的腦袋瓜子。」
在一片花樹草叢間,一道人影倏忽電旋,來來去去總是在二十丈方圓內打轉。
那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平生最膾炙人口的本事之一,就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任何對手武功的來歷和造詣。沈神通既然是他的入室高弟,這套本事當然不能沒有。此所以沈神通議論天下任何武功之時,的確絕對沒有人敢不「洗耳恭聽」的。
「讓她們開心一下這主意很不錯。」沈神通說:「可是這些邪惡殘酷的事情,卻只怕她們反而噁心反而害怕。金雲橋,閒話休提,你既然已休息夠了,那麼你可以準備接會津君他們這一場。」
除了捏錫壺那人之外,另外還有兩對眼睛瞧著他那隻手的動作。這兩對眼睛的主人一個瘦瘦黑黑,相貌和捏壺之人有點相似。另一個則方面大耳,三綹黑鬚,大有飄蕭仙氣。
難道朱慎連這一點也想不到?陶正直極小心飛快瞥看他一眼,想從他面上看出一些資料一些線索。因為假如朱慎竟是真的不明白這道理,則朱慎的才智就不怎麼樣了,將來有機會對付他之時,使用甚麼手法也就有了根據。
此時一點寒星從陶正直手中飛出,追射金算盤。這點寒星最奇怪之處是速度並不十分迅快,所以也沒有破空聲。
假如每一代每一個君臨天下的人,都能夠像太陽一樣無偏無私,那該多好?
徐奔用欽佩眼光瞧著她,聲音也透出真摯之情:「你真了不起。如果是平凡女孩子,老早至少也問了一百個問題了。」
他自動現身乃是事實,故此理由實在非常之充分。如果他因害怕而溜走,那麼他何必現身?
徐奔一時沉吟不語。關於這個燙手山芋的問題直到現在才有機會考慮,所以他實在沒法子馬上就回答。
陶正直笑一下:「我可以不進來不見你們。我遠走高飛的話,豈不是更為乾淨俐落?」話中反面意思明顯不過,他等於說我既敢進來既敢面對你沈神通,當然很有把握要你沈神通答應我的條件。
「儒家也主張君子愛人以德。德就是福的種子,你可以用一顆桃核種出桃樹,或者不像桃樹的樹,但你決不能用一顆石卵種出任何東西。」他譬喻得非常明白,那尹不老予人之福其實就是石卵而已。
人人都靜默無聲,那是因為金算盤像白蠟似的面色,使人一方面知道陶正直完全講對了,另一方面又知道金算盤必定一直以為這是極秘密巧妙無人能夠看得破的機關,誰知道陶正直好像連想都不用想就指出來了,故此他受到巨大異常的震撼打擊。
尹不老失常的表現是衝口罵了一句三字經。以他陰鷙性格以及自稱「仙人」的身份,就算氣破肚皮也不應該開口出髒話。何況仙人一定不會生氣,更不至於被人激怒。
「我已經考慮過咱們功力減弱的問題。」沖虛子說:「但假如我抵擋得住徐奔,你們聯手的『日月合璧劍』能不能抵擋得住大牧場鐵騎衝殺之威呢?」
這就是武當派內家劍法的主流之一,稱為「兩儀劍」,是一種兩人聯手合擊的精奧劍法。如果單人獨劍就斷斷沒有這麼精采了。
徐奔一舉手,許多人立刻移動,轉眼間大廳內大牧場方面只剩下徐奔一個人。
呂夫人總算穿上衣服,可是由於她沒有用披風裹住,所以她其實還等如全|裸,甚至比全|裸還使男人垂涎入迷更容易燃起欲|火。
尹不老一心難以三用,只來得及應付雙翼齊飛能夠致命的劍招,卻躲不過沖虛子無關痛癢那一腳。
監牢果然是藏蹤匿跡的好地方。如果有辦法有銀子,日子可以過得很舒服。那「笑面虎」何同自是有辦法有銀子的人,所以他在監獄裏一定不會吃苦頭。但陶正直憑甚麼敢讓他躲在監牢裏?他難道不怕何同會悄然遠颺?
這個女人會是誰?她聲音何以這麼陌生淒厲?她何以知道我姓名?她為何於渺茫遙遠處拚命叫喚我?
人與人之間本來不是相見就一定別離,好像並沒有既不相見亦不別離的第三條路。
沈神通道:「你們現在相信了沒有?你們認識不認識司馬無影?」
一真子把錫球丟在桌面,任得它滴溜溜滾動。他聲音態度都很沉著:「老大,你猜是那一路人馬趕來?」
呂夫人輕笑數聲。馬玉儀又道:「你的笑聲更呂凌波了。因為那兩個男人都好像快要溶化在你的笑聲中。但我告訴你,我保證你不是呂凌波。」
沖虛子很爽快,道:「好,先弄明白她是不是呂凌波,再說旁的。」
陶正直的嘴巴開始張大,他好像隱約感到司馬無影的話後面隱藏一些可怕的意思。
由於道家認為人有魂魄,可以轉生投胎,也就是說人死了並非完全變成沒有,並非大結局而是還有無數續集。又由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觀念,故此作惡積孽之人在未來自應遍嚐惡果。
「問得很好。」小屋裏傳出的聲音似乎較為清晰,所以聽起來沒有那麼費力:「我是長春門仙人尹不老。你們呢?」
太陽已經躲起來,天色因此灰灰黯黯,在寒冷的北方這種天色甚是平常,任何人決不會注意。但作為「釘尖」的那個道人忽然抬頭向天空望了兩眼,微笑拂鬚,然後用鸞鳳般清亮聲音道:「十年時光不可以說很短,但也不算太長,所以我希望你還記得我的容貌。雖然衣飾不同,但認得出認不出一個人,有時不能靠衣飾的。你說是也不是?」
他側耳傾聽一切聲響,然後滿意地點點頭,顯然他所率領的鐵騎都達到他的要求。
會津簡一頭也不回,眼神凝聚,銳如刀劍盯住對方,對於一名部屬的死亡既不詢問亦不查看。
天色本來很晴朗,也還有午間的陽光,卻不知何時已經消失,大地變成茫茫陰翳黯淡。這樣自是使人感到更加寒冷和不舒服。
朱慎沉默了片刻,忽然把藏在背後的左手移出來。
馬玉儀默默瞧著徐奔將那個蒙面女人點了睡穴,安置在房間裏,又等到他出來,等他自己開口。
他後面左邊的道人忽然接聲說道:「我卻記得底下好像是『鬼哭千里,魂銷魄失』……」
常識告訴我們,大凡穿著樸素丰神蕭散的道人,多半是正派的,反之大概屬於邪門外道的多。假如邪門外道之士也像正派道人那麼謙沖刻苦,則他們何須為非作歹以謀取名利?假如他們肯粗衣糲食謹守清規,當然怎樣也輪不到是「邪門外道」了。
會津簡一嘿地一喝,鐵矛疾掃,果然「叮」一聲擊落那點金光。在這咫尺間能用矛尖擊落體積細小疾如電閃的算盤子,會津簡一的眼力和矛法實在可以稱得上高手而無愧。
由於曹操雖然兵敗亟亟逃遁,但手下仍有很多悍將。所以埋伏截擊者必須非勇冠一時的猛將不可,否則反而被曹操解決了,出了一口氣,這種伏兵沒有比有更好。
這句答話不但金算盤為之愣住,連其他所有的人也無不驚訝疑惑之極。金算盤終於說:「我的話真的不對?這一件許多人性命交關的事難道不重要?難道可以慢慢拖下去?」
沖虛子根本連屁股也沒有拍就出廳去了,去得如此乾脆俐落,大有一塵不染之概,連徐奔這種老江湖也禁不住「佩服」起來了。
「你沒有聽錯。」
呂夫人用那兩個男人聽了會心跳氣喘的熟悉聲音回答:「你錯了,你才一定不會是凌波仙子,但我卻不一定了。」
陶正直連連用力點頭,由於動作極之明顯,所以他根本不必說話了。
他們忽然發覺方位距離都不對,好像本來兩隻緊緊握住的手,現在當中卻多了一片鐵絲網,雖然還能夠看得見對方,甚至手指也互相碰觸得到,差別就只是已不能緊緊握住。
華陽子立即也退出廳外。馬玉儀一隻手扶住呂夫人,另一隻手捏住面紗下端。但她沒有立刻掀開面紗,微嘆一聲道:「雖然人人叫你呂夫人,但我卻知道你不是呂凌波。」
馬玉儀道:「我明白。不過我只希望你忍耐些,不要輕易就衝動決裂。」
她最有力最有利的原因就是她是個不諳武功的女人,所以由她充任仲裁,雙方都無疑慮。
沈神通沒有看他,也沒有看任何人。因為他的智慧、經驗以及武功造詣已經老早獲得結論。他現在就等候這場人生悲劇落幕。
劉雙痕皺起眉頭,不過好看的人無論甚麼表情都仍然好看。他說:「沈神通,你老早已知道?為何不通知我們小心戒備?世間上既然有邪法妖術,自然也有正法仙術。你早點講我們說不定有辦法可想!」
「咱們都沒有瘋,只不過有些道理你不明白而已。你想想看,你滿身罪惡,正如全身蘊滿熱毒之人,一旦長出惡瘡,所有熱毒就一齊迸發。於是種種奇病惡疾接二連三出現,使你連透一口氣機會都沒有。你若不知悔改而死,等於毒瘡發作,來生來世以至生生世世,都將沉淪痛苦災難中,不知何時才脫離苦海。」
雖然沈神通的推論對於一些人,例如劉雙痕崔家姊妹及陶正直都起不了甚麼大的作用,但對於另一些人卻無異陡然捲起一場風暴。這另一些人就是會津簡一以及封鎖門窗的十六名黑衣殺手。
一真子沉吟道:「先問問凌波意思才動手豈不更好?」
徐奔果然耗費了不少時間,才有法子回答:「不管你本來是甚麼名字,我還是叫你夫人吧。呂夫人,你想聽真話呢?或是假話?」
朱慎仰天長笑一聲,神態忽然由拘謹卑恭而變得十分曠達威猛。笑聲持續了好一陣才停止,但寶刀已經出鞘。
何同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是!」
「我若是能生還關外,這一輩子大概永遠不會踏入關內一步了。」
三、他們其實已等如使自己精魂進入劍中,故此這是自己必死(敵人卻未必)的一擊,也可以說他們是把生命的「能」壓縮於此一剎那間釋放出來。只不過他們能夠減少耗損到何種程度?能夠釋放出多少能量?這一點就極之難說。
但沖虛子內功之深厚果然是「龍門三子」之冠,那華陽子一真子還恢復不到六成,沖虛子卻好像已經完全復原了。
此處有一點不得不趕快解釋的問題是:以金雲橋享有廿年盛名氣經歷,他使得出一兩招能超越形器物質的武功還講得過去。但周泉方興二人年事尚輕,他們又不是武當派登堂入室的高手,他們卻又如何能夠施展這等幾乎不可思議的武功?
只聽陶正直又道:「劉兄弟,你們並不是今晨才到野趣園來,所以金老板一定有機會拿到你們的頭髮、指甲或者貼身衣服等等。這些東西落在有真功夫的妖人手中,就可以施展厭勝之術,他一唸咒你們就變成木頭人或者死人。所以金老板很有把握,也敢講出來。如果我是金老板,不用說我也敢這樣誇口。」
徐奔現在才恍然明白何以馬玉儀聽他敘述時,提到大牧場眾鐵騎一齊向沈神通拔刀致敬時,竟令美眸湧出盈盈淚水。
華陽子藹然微笑道:「老大,咱們雖然身在江湖,但咱們終究是玄門修真之士。我意思是說咱們老早已沒有使氣鬥狠的江湖習氣,咱們難道一定要去硬碰大牧場鐵騎?」
尹不老只是冷笑,如今顯然輪到他認為龍門三子太蠢太膚淺而不值得回答了。
「由於他知道我一定無法從你口中探出任何情報任何供詞,故此你也就變成無足輕重不關緊要的人物了。現在你明白了吧?」
這種美真有征服世界的魔力,在歷史上的例證不勝枚舉。此處姑且以一代尤物埃及艷后克麗亞柏薇拉為證。她單憑絕世美色就使得大將安東尼為之背叛羅馬祖國,甘願為她身敗名裂——以男人的立場來看,這種事情沒啥希奇,大概男人對安東尼總是艷羨的多驚佩的少。
甚至連尹不老也強烈感到自己很偏激,因為他代表的是宇宙間極之可怕的一種形態——毀滅。
「我將把你送給一些人,當然是男人。你對他們非常適合,而照我看法,要你換些男人大概不算是痛苦的事。」
金算盤眼光面色立刻都變得冰冷兇狠,也許是因為沈神通拆穿了他藉機休息的心意,所以不必再故示從容裝出瀟灑樣子。
「好吧,我承認煉過一種毒門秘功。」
陶正直這時才驚訝得睜大雙眼,因為兩扇窗門上所做的手腳巧妙得連他自己也幾乎瞧不出,沈神通是怎樣知道的呢?他看得出來?抑是只憑腦子猜想?
朱慎笑一笑,道:「是你最親密的人,事實上可能並不真的很親密,不過在名份上她卻是的。」
沈神通當然曉得何同的暗示。他現在還不想何同立刻變成死屍,所以只好點頭同意,還安慰他說:「好,我可以不提小沈辛這件事。」
陶正直應聲道:「若是如此,我自己割下首級雙手奉上。」
換言之,假如你的道行已經超越了「空間」(並非如一般想像可以回到古代或忽然去到未來的世界,相反的你能在現在這個世界晨永遠存在才處超越),而同一世界同一畫面裏的人物自然不斷地衰老死亡,顯然你比那些會衰老死亡不能永駐於同一空間的人高級犀利無數倍。
金算盤的聲音略異於平時,似乎相當興奮:「劉雙痕,你有結論也好,沒有結論也好,都已經失去任何意義了。我這些話其實只是解釋我剛才何以不把你們春風花月樓列為可怕敵人的原因。」
陶正直面色居然還能夠變得更蒼白:「我沒有忘記,不過我離開今劍山莊已經有三年之久,我應該回去拜候師父,但我一直都沒有,所以我心裏很不安。」
什麼才是更重要的問題?在眾人說來,當然是他們寶貴的唯一的性命最重要。可是在金算盤的立場來看,只怕卻又未必了。
陶正直表面上雖然誠惶誠恐,連聲應是,其實心中卻盡力大聲咒罵,而且是用最惡毒的字眼。
一想之下果然發現問題。在這天寒地凍的北方,又是午後時分,怎可能有鳥兒歌唱啼喚?此是常識而已,並非高深學問,顯然一定有些古怪。
他的目的地是天津衛,因為他必須盡一切可能搶先找到一個人——何同。
那軟轎雖然四周遮蔽得甚是嚴密,沒有人能找到絲毫縫隙窺看,不過既然沈神通說過轎裏有人,而且還認為那是個男孩子,是金算盤的兒子,人人也就深信不疑,簡直不必再動腦筋想一想究竟是與不是了。
「這種人物大牧場好像沒有。」一真子也連連點頭:「那麼這個人是誰?」
看來他好像還有一戰之力,至少好像還可以作一次最後攻擊。所以金算盤凝集目力注視著他。金算盤耳中已聽見陶正直歪斜踉蹌腳步聲,所以他將注意力完全集中於會津簡一身上。
「連你都不知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馬玉儀道:「我已看見兩個男人的表情。你的聲音一定很像呂凌波。」
陶正直忙道:「你別急,我雖然聽到一點點這類風聲,但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所以根據沈神通的推論,我根本也是待宰羔羊。你不要生氣,讓我想想看有沒有辦法消解這場災劫。」
「她雖然不是凌波仙子。」徐奔說:「但仍然是極重要的人質。起碼在金算盤心目中她很重要。」
大家都不必多說話,因為此地連陶正直在內一共三人,都已推測得出陶正直之所以會有這種驚人奇異變化,力量必是來自「搜魂大法」那種邪法。他們人人所不知道的只是那種邪法何以能使陶正直於剎那間衝開了受制七處大穴?又何以能使陶正直忽然不怕「悲魔之刀」的奇異威力?
陶正直真真正正苦笑一下。因為——你好辦就是我不好辦——這是無可奈何的情勢,也是很顯明已經好像注定的情勢。試想一把「悲魔之刀」在猛將朱慎手中已肯定十分可怕,何況還有一個當世有名專殺敵報仇的劍客司馬無影?這個人無影無聲窺伺在側,膽小一點的人恐怕早已四肢發軟跪下求饒了。
一真子一手按住圓錫球,因為那錫球快要滾出桌面範圍。不過他總算開口了,雖然所講的話使人洩氣。他說:「老大,這枚錫球如果像希泥一樣從我指縫擠出,自然不應變成一枚圓圓的錫球。但現在的事實擺在眼前,咱們看見的是錫球,所以我也不知道應該怎樣講才好。」
故此沖虛子仍然問他:「你現在是誰?啊m•hetubook.com•com,對了,我也可以變一個問法,現在誰是尹不老?」
以前說過沈神通本事極大,任何奇怪情況人物,他只要看一眼,或者嗅一下,或者聽一聽,甚至乎摸一摸,就一定比任何人都能夠知道更多的資料以及秘密。
陶正直微微冷笑,舉目瞧看。大概此時金算盤發出命令,果然門外窗外都出現全身黑衣勁裝兇悍大漢。不過陶正直似乎不感震驚,仍然微微冷笑。
總之由第五十招開始,周泉和方興表面上仍然激烈進攻,一晃眼各各攻了三十餘劍,但他們的疑慮恐懼和著急卻是與時俱增。
自然這是一定不可能之事。以陶正直的武功和心計,假如那時華彩霞真下殺手的話,他還有乖乖的挨打受死麼?那時毫無疑問是華彩霞當場反吃大虧。
他的話背後意思有如白紙黑字那麼明顯。既然那時候麻雀已經懷孕,而陶正直尚未見過她,那麼這個孩子當然不可能是陶正直的,至於孩子是誰的卻沒有任何暗示。
如今他已使出這種本領,立刻點頭又輕又快問道:「金算盤有甚麼古怪?」
他慢慢伸手出去,撥開一真子的手,拿起那枚錫球放近眼前,好像鑑賞希世寶物一樣定睛注視錫球。
「華彩霞任性也好,不任性也好,跟你他媽的陶正直有甚麼關係?」
陶正直亦知道這是「邪法」而絕不會是正派的法術,因為第一點這種聲音使他深深埋隱收藏的暴戾天性完全激發迸射,使他幾乎全身都裂開了。第二,此是殺人惡法,不管親疏遠近,只要在這範圍之內一聽到聲音,就立刻變成沒有生命的屍體。
李政道:「等一等。」接著便招呼門外六騎進去。大門內是個露天大院子,那些馬匹拴在一角之後,所有的人都走入在大廳。
司馬無影頷首之時,朱慎已經敲敲自己腦袋說道:「對,對極了。司馬兄,咱們要不要往城裏走一趟?」
因此那兩個男人為之目瞪口呆就毫不出奇了,反過來說他們並不目瞪口呆才值得奇怪。何況他們竟然還移開眼睛竟然不看那個嬌艷雪白的美麗胴體,可就更值得加倍奇怪了。
呂夫人有點沒趣地放下大腿,不過聲音仍然很柔媚動人:「我現在竟然已不值得你們多看一眼了麼?」
他看見金算盤露出殘忍冷酷笑容,同時也聽到背後有人仆跌的聲響。
「可是你的人質現在在那裏呢?」
諸葛先生還命人在華容大道上生火弄出很多烟,使人遠遠就看得見,也使人以為是大隊兵馬生火做飯。
兩人一齊將寶刀長劍歸鞘,可是陶正直一點也不放心也不舒服,只因司馬無影身上透出的殺氣依然冷森森籠罩著他。
他的眼光忽然轉到馬玉儀面上,表情也忽然變得很親切溫柔:「你不要害怕。我們男人之間本來就很單純很痛快,是恩是仇一言可決。但一旦涉及女人,問題就叢生百出了。」
金算盤定睛瞧他一陣,然後俯進去一點在他面頰上十分溫柔地吻一下,柔聲道:「是的,我是你的爸爸。」他嘴唇離開那稚嫩面龐時,眼眶已湧滿淚水。
金算盤只能含淚微笑——為你悲傷哭泣算得甚麼呢?小兒子,其實最可悲的是我們都在人間白走一趟……
「當然聽,我聽著呢!」
陶正直居然連一絲一毫聲音都不發出,那張俊美面孔已因為太用力忍熬痛苦而略略扭曲而變得醜陋難看,但他仍然緊緊閉嘴不哼一聲。
果然劉雙痕問道:「我首先想到用毒,最後也是用毒。但除了用毒之外難道還有兩種手段方法?」
軒堂內可怕的狂笑聲好一會才停歇。仍然是金算盤先開口:「簡一兄,如果你想用部下的性命找出破解我暗器之法,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但若以男人和女人的立場分野,則男人的移情作用大過多過女人。例如『望裏彩雲疑冉冉,愁邊春|水故粼粼』這兩句詩,第一句就是移情作用。」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時間就是具有這種奇怪特性,有時候一秒鐘會像一天那麼長,但有時候一天又像一秒那麼短暫),天色忽然恢復晴朗,天氣也沒有那麼寒冷。
「時間」亦是一樣,當你能夠逆返過去的世界裏,或者跳入未來,你的道行當然不是凡俗之人所能企及甚至不能了解。
何同頭髮披散蓬亂,坐在床邊,手肘靠在桌上,拿著酒盃。他本來年輕飽滿的臉頰已經凹陷憔悴,眼睛也甚是呆滯無神。
金算盤道:「我希望沈神通能夠回答。他最拿手的本領就是猜測一些奇怪的事。」
人人都不明白沈神通的意思,因為局勢很顯然擺明金算盤已把那「妖人」作為護身符,因此他當然不會讓大家到同心樓去。可是如果不在現場表演,又怎能使金算盤相信呢?
徐奔道:「有便如何?」
與此同時,陶正直右手所握之劍自是不能閒著,因為空中還有敵人快劍橫襲截擊。陶正直的劍一招「鴻飛冥冥」斜豎削出,也自幻出一片精光芒雨,居然也是用武當正宗內家劍法。不論是外表上的「身」「眼」「手」「步」,或是看不見的蘊聚劍上的內家真力,都極盡「精微靈變」「凝重深厚」之能事。以武當心傳劍法對付同一門派劍法,任誰也立即知道攻難守易之理,所以陶正直嗖一聲宛如飛鳥穿過司馬無影的劍網就不必過於驚異了。但陶正直假如沒有別的花樣,只怕還是非常難安然逃出戰圈。
呂夫人道:「我是與不是,你只要手指一動就知道了。」
「是的,你講吧!」
因為司馬無影朱慎都是活人,又都是當代高手,並非像少林寺測驗出山弟子功力的木人。木人不會啣尾追擊於數丈之外,而活人卻可以。
他距離門口很近,而這時黑夜神社的殺手們(還剩下的幾個)已經逃個無影無蹤。所以陶正直一溜烟煙夾尾巴奪門衝出,既無人阻擋也無人來得及追擊。此人在逃走方面果然很下過一些苦功,看來的確比許多人迅快俐落得多,只一閃眼間就不知去向了。
陶正直腦子忙碌得很,心裏也忽然充滿了惡毒暴戾之氣。他知道這股可怕戾氣來自他的天性,只不過平時能夠深深隱藏能夠壓制得看不出來而已。
另外他們也顯示出比鋼鐵還堅硬的意志。他們像兩頭最兇悍也最陰險的豹子,正在找機會攻擊獵物。
不過金雲橋因為是被攻擊的焦點,故此他的動作卻沒有逃過眾人眼睛。只見他右手連同短刀早已筆直指向天空,刀尖並沒有對準任何一把劍,卻好像又已同時對準了兩劍(其實空中就算有三把劍或者十把劍都是一樣)。他的形象令人自然而然好像看見一個遺世獨立的人,問心無愧而戟指向天。
她說話之時,又已經脫掉呂夫人外衣。於是晶瑩玉臂,飽滿挺聳雙乳,以及肥白修長大腿都呈露出來。因此房間內粉香四溢肉光映照,也因此那兩個男人都目瞪口呆地瞧著她。
他繞了一個大圈子才點出題目,那就是金算盤已無法施展「子母追魂珠」絕藝,原因是他這種特製的算盤子只有十顆。
「這話說得也是,幸而我沒有打算跟你爭論這個問題,否則我就輸了頭一陣啦。」
沈神通道:「因為呂夫人不在這兒之故。若是呂夫人帶那孩子來此,自是不足為奇。但呂夫人目下不在,金算盤知道那孩子喜歡看見血淋淋的慘酷場面,便也讓他來了。除了父母愛子之心,換了別種關係絕對沒有這麼體貼的。」
雖然在事實上時間只過了很快的一陣子,但陶正直卻泛起「長久」的感覺。是不是因為天空已經變得很灰黯加上陣陣寒風的關係所影響呢?
還有就是兩名看似畏縮躲藏在軟轎邊的年輕力壯轎伕。他們忽然不再畏縮而是驚怒交集地挺胸走前兩步,因此軒堂內外的人都可以毫不費力發現他們的存在。
「很好。」朱慎一面收起翡翠戒指,一面不由得想起麻雀圓而可愛的面龐。沈神通這樣安排,能不能使尚在青春年華的小麻雀得救?她坎坷崎嶇的人生會不會從此變為平坦?目前也不能夠回答這個問題。所以朱慎又道:「第二個原因,則牽涉到一個男人。」
尹不老全心全意馭劍疾攻,也只不過刺削了七八劍,便自陰風陣陣刺骨,還有啾啾唧唧淒厲可怕鬼哭異聲。刺骨陰風足以使人體力減弱衰竭,鬼哭異聲則能夠擾亂敵方心靈神智。但這兩者卻只不過是輔佐而已,真正威力仍然是精妙劍法以及深厚功力。
沈神通片刻後才把注意力從金算盤那邊收回來。他一定已觀察出某些別人無法測度的秘密,所以他欣然微笑回答簡一的問題:「第三種是極上乘的武功,不論用甚麼兵器,只要能達到相當於『馭劍』境界,就可以當場殺死任何妖人。這是因為當你的武功造詣已達到這種境界之時,你的心靈能力一定比那妖人堅強很多倍,再加上武功的威力,妖人授首伏屍的下場是絕對躲不了逃不掉的。」
馬玉儀道:「當然不是徐爺的部下或者沖虛真人的同門,我只怕金算盤忽然出現,除了他之外,也說不定會有別的人。因為你的護花使者恐怕不可能只有金算盤。如果還有的話,恐怕比金算盤還厲害還難應付。」
「你的武功至少得到五派以上真傳,另外還要加上巫山神女宮的暗器絕藝。這是沈神通告訴我的,如果他沒有看錯——當然也很少看錯——那麼連白痴也知道你是極危險極可怕的人物。」
「我好羨慕沈神通。」他真心地嘆口氣:「我意思是說沈神通居然擁有像你這種驚才絕艷的紅顏知己。如果我是沈神通,我一定帶你隱居於風光明媚山水絕勝的地方,永遠不踏入人間紅塵一步。」
陶正直話講得既迅快流利而又十分清晰,一下子就把沈神通所要知道的情報完全說出,像他口才這麼好反應這麼快的人的確很少見。不過由於地面忽然微微震動,這個感覺從地面傳到雙腳又傳到他心中,卻使他忽然後悔自己反應太快了。
「陶正直,你他媽的不是人,你簡直連禽獸還不如。但你究竟是甚麼呢?」陶正直好像向他裂唇而笑。
你估計得簡直太準了。這一句是陶正直心中的話。他沒有講出口,只苦笑著搖搖頭。在他一生的經歷中,誠然有一段時間日子過得很苦,也常常遭受侮辱,可是那些苦那些侮辱誰都知道熬一熬忍一忍就一定可以過得去,卻從沒有過像現在這種束手縛腳任人宰割的經驗。假如他穴道受制之後,沈神通忽然改變主意想要他的命,他這一輩子就算玩完了。
陶正直忽然精神一振,大聲問道:「沈神通,我們想聽聽你的意見。」
這時陶正直忽然開口,說道:「我雖然沒有進去過同心樓,但是在外面看過幾眼。」
不過金算盤事實上不是怯敵,也不是敗退,只不過在戰略上非得退一下不可而已。故此他乍退便上,算盤和短刀湧起千重金光霞彩。
他沒有法子不轉眼瞧看,因為這張美麗面龐不但跟他接近得不超過一尺,而且面龐主人的身體也碰到他。
「不必如果。」馬玉儀截斷她話聲:「因為只要你不是呂凌波就足夠了,至於你究竟是誰毫不重要。反正他們愛的人只是呂凌波,決不是很像呂凌波的人。」
廳門是用棉帘隔斷寒風,所以相當和暖,但馬玉儀卻有慘不忍睹之感。她沒有忘記那天晚上大牧場十二鐵騎威風凜凜的形象,可是現在只剩下八個人,而其中還有三個人是負傷了的,不問可知他們這一仗必定打得極之慘烈,在江湖上人命畢竟十分脆弱十分微賤。只不知沈神通現在怎樣了?還有那俊美得有如女孩子又溫柔又聰明的劉雙痕呢?
沖虛子卻沒有被他難倒,回答得很快:「你們師徒三人趕來營救呂夫人,當然不是罪惡。但你兩個徒弟入屋時被我一真師弟慧眼看破蹤跡,他們立刻施展綠磷箭這種邪毒法寶想殺死一真師弟。假如一真師弟不是有點小小神通,老早就變成一堆枯骨了。」
男人總是這樣,腦筋時時會忽然又變得不現實,很難像女人一樣堅持下去。此所以自古以來有這麼一個現象,那就是男女之間若是發生問題而決裂分手,男人往往比較容易也比較常見能寬恕對方而覆水重收。但女人方面就很不好講話,如果她不要一個男人,就極少機會可以使她改變主意。
陶正直又一次強烈感到心寒膽顫的滋味。而且顯然這一次所感受的威脅比之刀在岩島健手中嚴重可怕得多了。
他和沈神通一樣,都看見金算盤面色的變化,但還不夠,因為別人可能瞧不出來。所以陶正直又說:「地下秘室入口不但在那石屋內,而且我還敢打賭必定是在第三具石棺下面。大家請注意一點,我並不是說石棺裏面而是下面,你只要找到開關,石棺就毫無聲息地滑開,這時你就可以看見入口的梯級了。」
馬玉儀道:「就算你真是呂凌波,但你的殘酷嗜殺種種行為,已經使你變成另一個人。何況你根本不是呂凌波?」
假如沖虛子之言真實不虛,則「綠磷箭」已經是千真萬確的證據,何須當場親眼看見才算數?
牢房沉默了好一會工夫,應該先開口的沈神通果然說話了:「何同,有一句話我是替馬玉儀問你的,這句話你只須答覆是或否,只不知你認為我有沒有資格代表她?又只不知你願不願回答?換言之你願不願為她做這最後一件事情?」
現在連馬玉儀也有點迷迷糊糊不大明白了,因為假如主使謀殺呂驚鴻的人正是這個呂夫人,則那些人怎樣代徐奔報復呢?假使依約殺死呂夫人,則這件禮物就不成為其禮物,而變成毫無價值的死屍。如果不依約履行,那種人恐怕也決不肯失信違諾吧?這豈不是故意給人家一個難題?徐奔為何不乾脆出手殺死呂夫人?為何要大兜圈子弄這麼一個難題?
木屋的薄門仍然掩著,既無人出來,也沒有聲音。但三名道人卻以鋼釘一樣的長三角陣勢對準木屋,看樣子似乎隨時會「釘」入小屋內。
劉雙痕訝道:「你到底想告訴我甚麼?」
沖虛子道:「別人雖不知道,你我卻是知道的,金算盤的對象其實也是呂凌波,但為何對她竟然能像對待呂凌波一樣?她究竟是誰呢?是不是連樣貌都很像呂凌波?」
陶正直已看見了生路,心中大喜,忙道:「我甚麼時候欺騙了你們?」
沈神通解釋道:「我已將心中的疑慮悲傷等情緒丟棄,正如我扔掉悲魔之刀一樣。」
朱慎退開七步,右手按刀也瞑目不語。
房外夜色墨黑,寒風刺骨,卻居然無人現身侵襲。但這范家莊小小村落之內,顯然大有古怪,仍然逞強留下絕對不是好主意。因此沖虛子只作一次深長調息,就放下華陽子一真子,三個人邁著穩定雄健步伐走出屋子,找到坐騎連夜離開。
沖虛子道:「不是希望,而是必需馬上再回復多一點,因我已聽見馬蹄聲。」
他深深嘆息,眼中也湧出淚水:「唉,我是的,我是懦夫,我怕死……」
沈神通聽到這兒已經欣然微笑。李紅兒又在他耳邊道:「雖然動作並不十分一樣,可是好像也是將全身勁力運集到手上。」
幸而她終於不能不說下去。她說:「如果我的記憶沒有錯誤,好像沖虛子你,還有徐奔你。你們都先後跟我好過,這一點你們有沒有意見?」
反而是司馬無影勸他:「我也跟你心情一樣。」他說,倏然掣劍出鞘,左手食指急彈,劍身登時發出一陣龍吟虎嘯之聲:「可惜我暫時還不能殺死他,甚至連背信毀諾也辦不到,因為我還想知道我那華姪女華彩霞的下落,我希望她還活在人世,還能夠稍微嚐一點人生幸福。這只是我的奢望而已,其實我已知道機會很渺茫,不過朱兄你可不可以讓我盡盡人事?」
陶正直插口的聲音很響亮,把旁邊的劉雙痕嚇一跳,主要原因是他做夢也想不到陶正直忽然加一把嘴插上一腿。
只見一點金光從扁薄算盤射出,目標不是會津簡一,而是稍後一點排成半月形的黑衣大漢其中一個。
馬玉儀道:「我在徐大爺心目中是劉雙痕的女人。但事實上我卻是沈神通的女人。」
沈神通笑道:「可惜不能跟你打賭,但我仍然可以讓你相信他有這種本事。」
何同面色又青又白,眼中盡是很難形容的恐懼,這種面色眼神,已等於招供承認了。
「是的,我知道。正因為我講不出半點任何頭緒線索,所以我情願死掉。」
劉雙痕微微而笑,答話也岔到三千里以外:「朱兄你那麼高大個子,神態又那麼威猛,但何以講話卻那麼斯文溫柔?」
「我知道。」陶正直趕快回答。雖然司馬無影劍已歸鞘,但以他這種高手來說,其實跟橫劍架在陶正直頸上並無分別:「我一定盡我所知講出來,只望你肯相信,因為我其實也沒有很多消息可以奉告。」
但矛尖距離金算盤還有兩尺遠,他卻忽然坐馬煞住衝刺之勢。金算盤當然也不會用自己身體向鋒銳矛尖碰去,所以這兩尺距離就忽地就此凝固,既沒有增加也沒有縮短。
換一個角度看,假如那兩個年輕轎伕跟武當全無關係,又何必理會這種事情?又何必一聽到司馬無影名字就變了面色?
劉雙痕及時接口詢問,好讓沈神通盡快講下去。雖然沈神通這些話句,來得奇怪突兀,雖然很曲折有趣。但劉雙痕卻另有想法,他認為沈神通很可能正在爭取時間。雖然他一時想不出那沈神通就算能爭取得到,就算能拖延多一點時間,但究竟有甚麼用處呢?
「在那隻金鐲上,宋黃氏刻了『贈小辛祝長命富貴,桃花溪宋黃氏』這幾個字。我敢肯定這枚金鐲是跟著小沈辛一齊不見的。小沈辛自己當然不會帶走,但如果不是被別人劫走小沈辛,何以單單帶走那隻金鐲?」
崔家雙姝都不禁笑了,原來心裏的悲傷也可以像扔東西一樣給扔掉的。這倒是第一次聽到的道理,真是又新鮮又有趣。
沈神通面孔變得很嚴肅,連一絲微笑都沒有,眼睛卻透露出無量無數的冷靜和自信。他的表情不但使所有的人為之冷靜而安心,連金算盤的狂態可怕的笑聲也都停止而終於消失。
金算盤緩緩道:「你不但知道得很多,甚至好像比我還知道得多,所以我忽然有一個想法,老兄你會不會正在編一個故事?你是不是想哄這些美麗可愛的姑娘高興高興?」
司馬無影忽然閉上眼睛,變成一株枯樹一樣沒聲沒息了無生氣。
轎子裏傳出一聲驚叫,好像我們有時不小心割破手指不知不覺驚叫一聲。
在二千多年前那一次事件,歷史上大大有名,前因後果不必詳說了,總之那位天下第一軍師諸葛孔明先生七算八算之後,派出猛將關雲長率兵埋伏在華容大道上,等候曹操兵敗逃竄經過此地就將之拿下。
尹不老一時為之怒氣沖天,不過他沒有七竅生烟反而怒極而笑——當然是冷笑陰笑,決不是快樂的笑。
「對極了。我怎樣才找得到何同?」
安慰的是軒內還有幾個人居然沒有死於「搜魂大法」妖術下,而這些人都是沈神通這一邊的。他們是劉雙痕、崔家雙姝、以及李紅兒。
幸而陶正直不知道,他甚至忽然懷疑自己現在已可以逃走的去路上,是不是另有羅網另有埋伏?所以他急忙轉眼側耳查察。假如不是另有陷阱,那司馬無影朱慎二人怎會給他這麼一條暢通無阻的逃路呢?
金算盤第一件當務之急,就是設法壓制對方的氣勢,所以他居然不靜守而先進攻。他一步步行上去,經過周泉方興兩具屍體時,隨便踢出兩腳,兩具屍體一直飛到數丈外碰到樓壁才墜地。
華陽子頷首道:「大哥分析更無可疑了。既然只有如此一丁點時間佈置機關埋伏,此人必是這一門當世第一流人物。就算不是『巧手天機』朱若愚,我瞧也差不多了。」
「我姓朱,你呢?」
劉雙痕接口道:「金老板,我瞧你才是世間最可怕的人,因為以我來說,由家裏發生事故一直到現在,我雖已看見不少血淋淋拚鬥廝殺,也親眼看見許多生龍活虎的人失去了生命,但我仍然迷迷糊糊,仍然好像在一場噩夢中一樣。我不知道我應該怎樣出力奮鬥,我甚至連敵人是誰都不知道。」
「一定有,只是至今無人知道。」沈神通說:「所以我們都稱之為『孤獨門』。其實這名稱並不恰當,只因得到真傳秘藝的弟子雖然每代只有一個,但這一個人不論是男是女,卻總會有很多人圍繞身邊,尤其是異性。」這種話講到此處人人盡皆意會,已經不必詳作解釋了。
一種是男人們的態度會作一百八十度轉變,變成維護及幫助呂夫人。這一來他們很可能簇擁她回去野趣園,並且聽她命令大殺一場。殺的當然是任何呂夫人不喜歡不順眼的人。
人人皆知他口中的「小王八蛋」就是陶正直。又由於大家都看見陶正直發出的暗器擊中金算盤,當時都禁不住驚訝於那暗器手法之奇絕奧妙。所以如果這是神女宮獨步天下的暗器絕技,那就十分合情合理了。
這十對眼睛第一個就是沈神通,然後是陶正直劉雙痕崔家雙姝李紅兒等六人,另外還有會津簡一及兩名縮在轎邊的年輕壯健轎伕。而第十個便是轎內之人(假如有人的話)。不管轎中人是老是幼是男是女,反正他也一定與旁人無別,現在一定凝瞪著金算盤。
「你為何有點害怕?嘿嘿!」司馬無影冷笑兩聲,又道:「這封密函雖然沒有寫著你的名字,可是經過沈神通一分析,你就原形畢露了。」
「我這樣做難道是不想找回小沈辛?」
沖虛子道:「假如徐奔鞍上的女人不是呂凌波,你們記住一定要忍氣吞聲,咱們就算再三行禮賠罪也沒有關係。但如果是她,咱們先兵後禮,我意思是說先把人搶回,才問問凌波的意思。她若是不反對跟徐奔同行,咱們就飄然回山。她以後的事情咱們就不必管了。」
「完全沒有線索是不可能的。問題只是你雖然面對線索,但知不知道那就是線索?而且即使知道了,又能不能從線索中找出辦法?能不能利用這些線索?所以有沒有線索最好等我判斷。」
他眼光轉到兩名轎伕面上,又道:「你們是呂夫人必腹愛將,所以不論你們多麼忠心,金老板仍然不會放過你們。正如他終將收拾呂夫人一樣,只是時間上有遲早之分而已。現在他已把呂夫人送出去作為人質,呂夫人便變成不重要的人了。所以假如各種情況都在他控制之下,你們很可能會忽然變成屍體。」
他望也沒有用處,只怕反而有害——如果那硃紅葫蘆很重要的話。
「你為甚麼不自己出手?容我說句老實話,那就是這世上如果沒有樣沈神通你這個人,大概就會少很多事情。」
這種情形屢見不鮮,金算盤如果不是時時被兩枝長劍當中那支主攻長劍所牽制,應該老早就攻破「兩儀劍陣」擊敗周方二人了。
司馬無影是武當鷹派三大高手之一,雖然名動江湖(鷹派就是「好戰」或「出擊」之意,可想而知在武當派中,這一系人物在江湖中必定比較有名),但司馬無影人如其名,就算在平時也無影無蹤,所以他朋友甚少,尤其是公門中人,更不可能跟他成為朋友。然而沈神通問這一句是甚麼意思,難道他和司馬無影居然是朋友?
戰鼓號角忽起,一支精兵衝出攔住去路。帶頭的正是百萬軍中取上將之頭,有如探囊取物的關雲長。
陶正直笑道:「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人。」
他發出呻|吟似的聲音,道:「朱慎,你太不公平了。我已經充分合作,你們怎可以用這種手段對付我?」
如果陶正直的性命不是關係到何同下落之故,沈神通不但不必想辦法,還大可以笑瞇瞇欣賞雙方絕藝。反正黑夜神社方面的人也個個有罪,既然暫時無法拘捕審判,未能送到法場公開斬首,那麼他們死在這兒其實也差不太多。
會津簡一自是懂得這等攻心戰術,不過目前他除了衝上去之外,似乎沒有別的好法子。
陶正直所想的其實還不止如此,因為假設金算盤還有「伏兵」,並不算得「很」出奇的事,真正出奇的是司馬無影和朱慎那種小心翼翼全神貫注的神情。是甚麼人能使他們這兩個當代高手如此緊張如此惕凜?
上面所敘說所分析的只是各人心理狀態以及局勢各種演變的後果,那些正在行動正在拚命之人事實上並不知道,在「時間」上更扯不上關係——真正意思是說那些分析議論並不佔據時間空間。
沈神通的回答卻令人意外得合不攏嘴巴:「你錯了,金雲橋,因為最重要一點是你根本連自殺也辦不到。為甚麼你連自殺都辦不到?你只要震斷心脈,那時就算神仙也救不活你。而你以為當你一旦氣絕命喪,妖人那邊馬上得知,也馬上施展惡毒邪法,於是此地便立即出現慘不忍睹可怖可怕的景象,很多人會跟你一樣喪失生命。但這只是你的幻想而已。」
金算盤心頭大震,雙耳聳起,注意力由前面的會津簡一上最少轉移了一大半到後面,嚴密防備陶正直的殺手毒著。現在他不得不衷心承認那個「小王八蛋」像一團迷霧,真有神鬼莫測手段。
松紋劍厚而寬的劍身沒有眩目的精芒,這是因為這種形式古樸好像有點笨拙的古劍,通常都是玄門羽士佩用。出家人在各方面都盡力避免炫耀避免招搖,何況這等殺生利器自是越使人不注意就越好。
沈神通擺擺手,道:「別迫我,讓我想一下。」
「我很希望結局真能如你所說。」徐奔道:「我自問真可以將你當作呂驚鴻。你顰蹙時我跟著憂愁,你歡笑時我跟著快樂。」
「對,對,對極了!」何同欣然睜大眼睛:「沈公,這種本事世上只有你一個人……」
朱慎道:「我知道你是揚州春風樓的劉公子,你看看我手中的是甚麼刀?」他手中拿著的是悲魔之刀,沒有人認不出。
黑衣大漢不但看見光芒閃動,還聽見勁厲破空聲以及自己雙眉之間骨頭碎裂聲響。只是他對此已完全無能為力,簡直連哼一聲都沒有就倒下去了。這種死法大概很痛快很難得,因為他根本來不及轉念來不及驚恐,也來不及疼痛就魂歸天國。
「劉兄,你譴責對象弄錯了。」沈神通徐徐道:「你應該責怪陶正直,他如果不是有些消息風聲,我保證他和我一樣決不會想到邪術妖法方面。我只不過向來非常小心謹慎,而且我帶有能幹聰明的小婢。我連一根頭髮都不會被人家撿去,所以厭勝邪術一定弄不到我頭上,但別人我卻不敢擔保了。」
「我可不可以聽完第二個要求才答覆你呢?」
二、那周泉方興二人其實只不過憑藉一種玄門修煉心靈的初步功夫,使自己能夠超越凡俗情慾習氣(驚懼和貪生怕死都包括了)的障礙,使出「迴光返照」這一招。
「毀滅」當然極之可怕,不必細表。如果毀滅也有神祇,那麼這位毀滅之神覺得最頭痛的敵人大概要以「和諧之神」為第一了。而和諧卻往往存在於最平凡事物中,或者最不受注意的角落。即使和諧出現於眼前,你也往往很容易忽略過去。
這個人的出現以及那個繞圈飛奔的人的停步,都突然得會使人駭一跳。換句話說,沒有人會無聲無息憑空出現,除非是鬼魅之類。同時也很少人能夠在跑得那麼快那麼急之時說停就停的。
兩支長劍加上兩個人精魂所做成的光幕,驀地裏消失無蹤,仍然變成兩個手持長劍的青年,劍尖一齊指住金算盤。
金雲橋左手金色算盤由開始直到如今都是以封架為主,從未攻出過一招,但右手黃金短刀卻招招都是削指截腕甚至開膛破胸的兇毒招式,故此周方二人的「兩儀劍」凡是防守時都側重於他右手短刀。不可不知的是他右手短刀使的居然是「小叛刀法」,此是名列天下七大名刀「真君子」居仁厚的四種刀法之一。
沈神通道:「有關係之至。因為我們雖然死了,但金雲橋一定肯聽我的話,趕快去做一件事。」
唉!敢情真有古怪,只看馬玉儀那種微笑樣子就知道了。
「金老板,你自己才大錯特錯,假如幾條人命就可以找到破你暗器手法,那真是值得之至,這代價也便宜之至。」
沖虛子隨著那鳥啼聲如響斯應飛退八尺,松紋古劍當胸豎舉,擺出一個架式。
沖虛子道:「你誤會了,我不是怪他們向一真師弟下毒手,我認為不可原諒的是『綠磷箭』。這種邪惡法寶最少要十二條人命才祭煉成功,咱們都是行家,好像已經不必爭論了。」
金算盤笑道:「但可惜現在他的驚世才智被一個女人弄亂了。」
陶正直連連搖頭,並且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你還想著你的女人?你知不知道如果今天不能脫身活命,你以後就連想一下的機會都沒有了?」
呂夫人柔聲道:「這話要他們說才算數。」
沈神通道:「你以為你很有把握能衝得出去?你最好另行估計。雖然那六扇窗門你在其中兩扇使過手腳,你的手法很隱秘巧妙,可是我猜大概沒有用處。」
交手中的三個人有那麼一剎那間的停頓。武當「兩儀劍」無疑已經被破,可是金算盤在這剎那間反而感到不妥而皺起眉頭,所以他沒有縱聲狂笑。
現在沈神通當然也不會放過他們古怪的運勁發力動作,所以金算盤右腳跟一碰左腳,他已知道金算盤手中的算盤必定已掉換了一個新的,同時也知道他要發出子母追魂珠。
他的反應及想法居然跟二千多年前的曹操一模一樣(只限於這次很相似的情形而言),這的確是能夠使人吃一驚的事。
沈神通提高說話的聲音,所以使得爆炸性局勢暫時穩定如常。他說:「我如今要猜測的是關於那妖人的事情。金雲橋,如果我猜對了,你可不許抵賴故意否認。」
不過在馬玉儀說下去之前,關於那句詩卻必須解釋一下。所謂「望裏彩雲疑冉冉」意思是說,在你眼睛裏看見的那一朵彩雲(美麗女人倩影),使你懷疑就是輕盈飄逸的她。這個她自然是已經離別了而又忘不了的那個女人。事實上這一朵彩雲當然不是真的她,你只不過看見那身影很像,而以為是她而已。這種情形難道「女人」就沒有?不,女人自然也一樣有,只不過經過懷疑再加以證實之後,再往後的發展男人和女人就往往完全不同而已。
「我為何要十分匆忙?就算沈神通來到此地,他似乎沒有理由會對我怎樣,你難道不同意我的看法?」
馬玉儀總算知道所謂那些人就是「東海四賢」,聽那外號似乎並不駭人,所以她很直覺地想到,莫非東海四賢都是沒有性|欲的男人?莫非他們向來對待女人很兇惡很刻薄?故此呂夫人一想到是這些人便駭成這樣子?
金算盤觀察人心世情的本領顯然遠遠比不上沈神通,所以他稍稍沉吟一下,面色就居然轉霽,至少也變好了很多。
「當然可以。」
但這一刀卻不算是佳式妙招,因為如果他左手的黃金算盤要封擋周泉橫削而至的利劍,就不能不凝定身形,然而他身形一定,就不能刺中方興。
金算盤馬上感到強大無倫的無形壓力從四方八面湧到。他知道沈神通說得對,很多人對於被出賣特別憤恨,往往憤恨得連自己性命也可以不要,何況那沈神通還有可能替他們解除生命威脅?故此所有的人都變成倒向沈神通那一邊就絲毫不必奇怪了。只不過以金算盤立場來說,這種情形卻是極之糟糕不過之事。
「這些我都做不到。」
劉雙痕漂亮臉蛋上露出迷惑神色,搖頭道:「我還是不明白,我們為何已無能力自保?為何不能對付你?」
這種感覺自然極之恐怖。試想本來是好好的一個人——秀氣斯文而又瀟灑的人——忽然變成不像人類的東西。你只須深入地認真地想一下,盡力體會一下就必可明白。
沖虛子反而雙眉緊皺,道:「我們可以來到這兒,大牧場的人當然也可以。但問題是他們昂首闊步而來,這就大有古怪了。你們坐一會,我出去瞧瞧。」
老練世故如沈神通這時卻也忍不住為之搖頭嘆氣。何以世上總是有這類漠視別人種種權利,甚至乎連生存權利也不予尊重的惡人出現?
只那麼一霎眼間,周泉方興一齊挺劍進攻。他們以雙翼齊飛陣勢迅快迫上。兩枝長劍不但極之輕靈翔動,而且配合得很精妙。剎那間那攻擊鋒銳由左邊換到右邊,又由右邊換到左邊,一連變化了四次之多,使人極難確定究竟是誰的長劍才是真正攻擊主力。
不過這個大半尺高的酒壺現在已不能稱之為酒壺了。那是由於五隻瘦黑還有半寸指甲的手指一捏之下,整個酒壺馬上變成講不出像甚麼的形狀。
他又好像恐怕將來會認不得人家面貌,所以死命狠狠盯住對方面孔:「你是誰?」
「會津簡一已死,手下殺手也剩下沒有幾個,黑夜神社總算是冰消瓦解了。」
會津簡一一聲斷喝,宛如雷鳴。這股威勢卻又因為八名黑衣大漢躍入軒堂內,一齊拔刀擺出陣式而增加無限殺氣。他們的陣勢成半月形,最當中的是會津簡一,長矛映出耀眼精光寒氣,遙指遠在三丈外的金算盤。
假如會津簡一後來放棄揮矛擊落子母追魂珠,他們是否仍然會死亡?這個疑問他們已永遠得不到解答,而事實上,他們根本也不需要這個答案。
「我說過那是假話。」徐奔強調他的決心:「你要不要聽真話?」
早先他在武當俗家子弟周泉方興身上各人用了三顆,加起來耗用六粒之多,而現在又連續射殺四名黑衣殺手。如果陶正直的話沒有錯,則金算盤已經沒有「子母追魂珠」可用。這就是陶正直講了一大堆話所要揭露的秘密,亦即是說會津簡一決定利用部下性命,以耗盡對方子彈,這樣金算盤的暗器絕技不必破而自破了。
「十年前咱們見面時,」沖虛子微笑說:「那時你我都很湊巧以俗家人面目出現。十年後的今天碰頭,卻都恢復玄門弟子身份。這一點對你很不利,你心裏大概也m.hetubook.com.com明白。」
華陽子連連點頭。沖虛子微微一笑,看來很冷靜,絕對沒有絲毫衝動跡象。
尹不老皺眉道:「你一定不是特意捧我。你究竟想說甚麼?」
「我相信你這句話。」沈神通一點不著急,他的話向來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奇趣,所以連金算盤也聽得津津有味:「不過你們雖然不認識司馬無影,卻不能不尊重他,不能不聽他的話,因為你們是武當弟子。但由於未曾見過這個無影無蹤的人物,所以可以回答不認識他。我希望這一次推測也沒有出錯。」
「是,是的。小沈辛沒有爬出屋外的痕跡,當然也沒有受過傷害的血跡之類。但我發現一件很值得懷疑深思之事,便是他的一隻黃金鐲子不見了。據玉姑說,那是一個美麗女人送的,連你都沒有見過。」
金算盤苦笑道:「沈神通,難道你想不到他會逃走?」
此一地位是不是諸葛亮故意讓他達到,以便劉備在相當劣勢下,仍然可以做到三分天下之局面?抑是當時關公為了私人感情,為了義氣而違令放走了曹操?這個答案就不得而知了。
只見他手中握住一把刀,正是沈神通扔掉的那把「悲魔之刀」。
徐奔換上冷冷神情和聲音:「那麼你又為何不這樣做?難道你們會認不出凌波仙子?」
此一疑問恐怕沈神通也回答不出吧?司馬無影和朱慎都是這樣想。而假如連沈神通都解答不了的話,可就不知道應該問甚麼人才知道了。
呂夫人那隻雪白大腿雖然舉得很高,卻沒有舉得很久,大概是由於這種動作並不怎樣雅觀,而且她真氣已破,要這樣子舉起一隻大腿可能相當吃力。不過當她放下大腿之後,那種站立姿勢好像沒有減少一分一毫誘惑力,相信這一點跟她全身赤|裸很有關係。
沈神通的眼睛沒有放過這些變化,但看來沒有必要提醒金算盤。假如情況沒有特殊變化,看來金算盤最後一定死於陶正直手中。金算盤這個人留在世間本來就是禍害,所以如果陶正直能殺死他,絕對不是壞事。
陶正直現在的確有如肉在俎上,不過如今想起了華彩霞——那個嬌俏任性的少女,雖然似乎已把她毀了,但心中仍然沒有甚麼內疚。反而是那溫婉賢淑而又艷麗如花的華夫人——他的師母——這個女人才令他覺得有點愧咎。
「你說得對。多謝你特別明亮可愛的眼睛。」沈神通聲音非常輕鬆愉快。
此時那沖虛子的確顯示出玄門修養功夫。他不但不生氣不著急,反而微微一笑,雙手齊抓住華陽子一真子胳臂。華陽子一真子不但得到沖虛子內勁托住身形,因而四肢百體都不必用力就穩住不動,而且還得到沖虛子源源送入體內的內家真力幫助,將毒力逼聚在傷口一小塊部位。
要知這一招用了許多抽象字眼形容雙方的形態動作,原因是他們的招式都已經不屬於形器世界,也都不屬於實質上劍來刀去的形式範疇。雖然尚未真正達到形而上的境界,卻已經是邁向此一境界的路程中。
「老金,我不妨指點你。」他甚至在稱呼上也改變,已不尊稱對方為「金老板」了:「聽說你這個人花錢是出了名的,但同時你的吝嗇也一樣有名。以我的高見,你這種矛盾性格就是你失敗主因了。」
沖虛子沉吟一下,才道:「我們仍然是龍門三子。」
那五隻黑瘦手指一捏再捏,錫壺終於變成一枚圓形錫球。這時當然更加不像酒壺了。
當時尹不老只感到左掌掌背微微一震,輕輕柔柔有如被女孩子纖手摸一下而已,但掌心托住的硃紅色葫蘆,卻被一股透過他手掌的內力彈起,呼一聲飛上半天高,並且遙落遠處。
「是的。如果你早早讓他們眼見,他們一定會被視覺蒙蔽迷惑,沒有法子分辨你的真假,這就是由於人類太依賴眼睛之故。但既然他們看不見,少去許多迷惑因素,他們的心靈就發揮神奇作用。他們根本就是『感覺』你不是真的呂凌波。」
問題的解釋是:一、武當派乃是玄門正宗內家,源遠流長,除了武功之外,當然還有許多修仙練氣秘術,這些法門往往使得武當出身的人的武功有神鬼莫測之威。
「那麼你現在是誰?」
但縱然人人都找得到秘室地道入口,似乎也於事無補,這兒的人誰有本事可以殺死那個妖道?如果有人闖入去,那也不過是徒然送死罷了!這就是金算盤心神更安定之故。
一眨眼間,呂夫人不但那對挺立雙峰全無遮掩,下體也是一樣光溜溜全無衣物遮蔽。
「你究竟想把我送給甚麼人?」
呂夫人的身裁並非玉女型,但也絕無絲毫衰老徵象。她屬於成熟豐|滿而又修長得很好看那種少婦型。由於這種體形暗示已經成熟已經可以採擷,故此比玉女型的身材更令男人心跳垂涎,也更易令男人生出非非之想。
「好得很,你們『仍然』是龍門三子。我雖然是尹不老,但卻沒有『仍然』這兩個字。」
「好,現在讓我開始猜猜看。金雲橋,你一定很想先殺死我,你必定願意付出任何代價,因為不論是我或者別人出手殺死了你,你的死亡能夠使那妖人立刻知道。那妖人當然沒有甚麼顧忌,所以他會依照你的合約,即刻施展最惡毒邪法,於是這兒所有的人……」他又舉手一一指點過門口窗口的黑衣殺手:「連你們在內都全部變成死屍。」
會津簡一厲聲道:「可以,金算盤已經給我密令,要我隨時注意他的暗號。他一發出暗號,我就刺殺抬轎的人。」
他嘆口氣回轉身,眼光直接落在沈神通面上:「那個小王八蛋居然學會神女宮暗器絕藝,你千萬別放過他。」
這種對話若是出諸一般人口中,可能變成無意義的恫嚇以及油腔滑調。但朱慎和陶正直是何等人物?論武功俱屬時下高手這還不說,最重要的是他們的才智心計江湖經驗等亦屬高手,所以朱慎的話除了表面上很兇狠之外,其實也已說明要暫時軟禁對方之意。否則陶正直拍拍屁股一去,天涯海角上那兒找他?如果找不到陶正直,再狠十倍的話也沒有半點用處。
另一種情況是這兩個男人很快就會變成仇敵,他們即將出手決戰,最後仍然活著的勝者才可以擁有呂夫人。至於戰敗身亡的一方,那時不管失去甚麼東西也沒有關係了。
屍體已經失去生命,就算多踢幾腳,對屍體也不能增加更大傷害,只不過對於還活著的人,卻會使他們心靈感到「殘酷」的壓力。而且金算盤腳力之雄渾強勁,也使人考慮到絕對不可以被他踢中一腳,這也是無形中增加他自己威勢壓力的佳妙方法。
「第三種呢?」仍是會津簡一詢問,因為他並不擅長使用火器。假如岩島健還未死於沈神通刀下,情形就大不相同了。
「你要把我送給誰?」
呂夫人又道:「那麼誰過來替我脫掉衣服?如果我的標誌特徵仍然藏在衣服底下,你們永遠都不知道我是誰。不論事情是好是壞,但我猜想你們都不想永遠有一團迷霧在心中吧?」
所以沈神通自是對何同只有恨而無愛。但「仇恨」也不至於強烈到使他暫時捨下馬玉儀的地步。他之所以亟亟以第一時間要找到何同,原因是要找出小兒子小沈辛的下落。
「你不但把我困在羅網中,甚至還把我趕到網角了。」
那兩道劍光已經變成巨大光幕罩落,任何人一眼望見時的感覺絕對會認為比震撼大地的閃電還可怕。
金算盤雖然躲過腦後飛來的暗器,但顯然被那一聲驚叫震動心靈,以至於方寸大亂。他足尖一用力點地,疾如飛鳥撲向轎子。
「但他已經逃走,這個小王八蛋花樣百出,即使你沈神通也不可以掉以輕心,這種人一旦逃了,就很難找得到。」
馬玉儀讓兩個男人呆愣了一陣,才用毒箭似的說話驚醒他們。她說:「女人不同於男人之處,就是當她驗明結果之後,她不會留戀不會幻想。她用現實態度處理這種事,她會馬上走開,或者繼續找尋那個真的。因為她認為偽的就是偽的,不能代替真的。」
陶正直集合全身知覺感官的報告,得到的結論是敵方兩大高手攻勢比之上一次猛烈得多,而同時很不幸的是他本身的力量卻似乎反而減弱了。
只有崔憐花嬌軟悅耳的聲音說道:「啊,沈神通,你真了不起,你真是強人。我看世上大概沒有人能夠擊敗你……」
尹不老面色變了一下,馬上就恢復如常:「沖虛子,你的計謀很好,因為你終於使我走出來面面相對。但我雖有所失亦有所得。我所失的就是中了你誘敵之計,但我所得的卻是使我對於敝門心法『玄龜藏形』更有信心。如果此一秘傳大法施展出來,連你們龍門三子合力也唯恐找不到我,請問天下還有甚麼人能找得到我?」
在徐奔來說,他還曾在武功上試探過,所以比沖虛子確定得多。但若是要他絕無疑惑,卻又差了那麼一點點。總之,連徐奔也不敢百分之百保證呂夫人不是呂凌波就對了。
又見沖虛子雙目圓睜還緊咬牙關,覷準那一閃即逝的絲毫空隙忽然反攻一招,但這一招卻相當古怪,竟是捨下長劍不用而用腳,而且竟又不是攻擊對方要害僅只踢他左手。
大牢裏一個隱僻小房間內,光線雖然暗淡,空氣也似乎很混濁,但卻還乾淨,而且有床有蓋。床邊一張長方形木桌上,還有油燈以及一大瓶酒四色小菜。
「我能的。」
軒堂內外一片死寂,連咳嗽聲都沒有,亦沒有任何人移動一下。
「他們究竟是誰?」呂夫人明知「那些人」必定屬於以殺人為職業的秘密團體,但仍然忍不住追問下去。
「你若知悔改,」沖虛子繼續說:「今天你雖然死於我劍下,但惡孽因而消除很多,何況我會為你施法齋醮祭禱。現在你明白了沒有?」
會津簡一的鐵矛矛尖仍然遙遙指住陶正直,但他的眼睛卻望著金算盤。
徐奔道:「我絕不否認我是男人,相信沖虛子也一樣。」他眼光轉向那方面大耳的中年道人:「你不會否認吧?」
呂夫人茫然道:「我傻?你真的這樣想?」
陶正直立刻現出惶恐謙卑乞憐的神情,同時連忙分辯:「金老板,我只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你真正的對象應該是沈神通才對。」
局勢已趨向於「貓捕鼠」遊戲型態。那金算盤顯然已控制了大局,任何人的生死好像都已經在他掌握中。
事實果也勝於雄辯,不論你自以為武功多高,不論你自以為多麼淵博,但像沈神通這一手要是你辦不到,你想不相信不佩服也不行,問題癥結就是你「辦不到」而已。
他順便要言不煩地把雷不群(雷傲侯的獨生子)逃避宋黃氏追殺,以及她如何救了雷不群經過說出來。
通常在空中打觔斗只不過是江湖賣藝者流的花招,用意只是要使觀眾驚詫讚歎。而在真正高手對招時,老實說連半個觔斗也翻不得,大多數情形下恐怕連半個觔斗也未翻完就已經被刀劍刺砍入身體了。
「我為何是燙手山芋?」
「華人望雖然不是跟我同師學藝,但論輩份他仍然是我師兄。」司馬無影表情簡直已是咬牙切齒,他心中究竟有甚麼忿恨?
「原因我可以告訴你。那是由於陶正直正是利用我小兒子威脅我之故。」
「至於第二個證據。」呂夫人聲調極之悠然。現在她當然可以很從容,換了任何人也可以這樣,假如還有有力證據的話。
問題是沈神通為何扔掉此刀?他自己兵器已毀,如今兩手空空,扔刀之舉豈不是跟自己過不去?
陶正直如今自然已知道是怎麼回事,因為這是他常常懷疑常常思忖的問題——世上到底有沒有神秘奇異的邪術妖法?
答案是沒有,一個都沒有,所以這條路也是高山滾鼓——不通不通。
「對,我的確沒有把握,不過我會盡我的力量。」
「或者是或者不是。」沖虛子說:「現在你可以穿上衣服了。」
「第二個證據本來在這個場合不太好意思提出,可是為勢所迫,我也不能不說了。」
「我承認曾經失敗過。」沈神通說,「但這一次卻絕對不會。」
那兩支長劍好像突然被賦予生命,但卻不是剛剛誕生的稚嫩軟弱生命,而是活潑跳躍可以放射燦爛光芒的生命,彷彿催劍之人的精魂已經進入劍中。故此在別人眼中,幾乎可以「讀」出那種雷動電逝的形象以及無堅不摧之威勢。由於劍勢一起一落沒有花費很多時間,所以也幾乎沒有人能夠把眼光從兩道劍光上移開而去注意那兩個人的神情。
陶正直道:「不要將沈神通的問題弄到我身上,總之他的女人以及寶刀都交給金老板你了。如果你交不出那女人,他不找你找誰呢?他總不能找我或者找劉雙痕吧?」
她又說:「我希望我不是呂凌波,因為我有一段時間好像已經瘋狂,我做任何事情在正常人看來卻是倒行逆施。但可惜的是當我忽然清醒,卻發現我仍然姓呂。如果我不是她,那麼我是誰呢?」
「你大手筆花錢,所以算盤和短刀都是黃金鑄造,大概只用很少別的金屬使之堅硬,這一點我相信你不是想偷工減料,只能怪純金質地太柔軟,但最重要的地方你卻忽然發出小氣本性。我是說你的算盤子那麼小一顆,實在用不了多少黃金,你多製造幾顆並不要花你很多錢。可惜你捨不得,因為這幾顆特製算盤子是要射出去的,如果撿不回來怎麼辦?所以你一心痛就只有製造十顆可以射出的算盤子,其餘的只不過擺擺樣子,因為那是一定不會遺失損耗的,數目再多也沒有關係。」
他的確這樣做了,鐵矛矛尖驀地變為三點精光迎刺敵人上中下三路要害。
兩個男人都暗暗嘆口氣並且恢復常態。徐奔道:「我明白了,金算盤就算明知她不是凌波仙子呂驚鴻,但由於她們樣貌聲音無一不像,所以用她代替。可惜金算盤一直不知道龍門派凌波仙子就是呂驚鴻的秘密。」
「假如正如你所料,小沈辛失蹤與我有關,則陶正直豈不是更應該知道我的價值?為何反而不敢要挾勒索你?」
「好極了。如果你不同意,我就大大棘手。好在你十分通情達理,所以我就比較好辦。」
「不妙,一點兒都不妙。我也不怕坦白承認,我不一定鬥得過金算盤,所以我讓別人去調查,讓別人解決這個問題。而最重要的是如果我不把你送給那些人,我拿你怎麼辦?放了不行,不放也不行。總之我的結論是將你當作一件東西——很名貴的東西,然後交換我想達到的目的。」
沖虛子道:「別意氣用事。如果我敢肯定她就是呂凌波,我當然會揭開她的面紗。但你卻不同,你應該知道她是誰。」
沖虛子衷心讚歎道:「大牧場鐵騎果然名不虛傳。好,現在我言歸正傳。我運氣很好,居然毫不費力把『人質』弄到手,同時也湊巧聽見徐奔所說的話,因此來龍去脈我已大致了解。徐奔,不論你心裏對我怎樣想法,但有一點你大概不會否認,那就是我沖虛子以至龍門派的人,都有管一管凌波仙子事情的資格。」
呂夫人道:「這個話題好像沒有再談下去的必要。如果……」
馬玉儀道:「我沒有經驗,所以既不能評論而也想聽聽。」
只是勇冠三軍的猛將這種人才,任何時代都不會太多的。所以諸葛先生必把這員猛將擺在正確位置上才行。
「現在好像不是適合討論這種題目的時候,我只能儘量簡短給你們一點點概念,那就是情感這種東西可不像悲魔之刀,你扔掉那刀,它不會自己飛回來。但情感情緒還會飛回你心中。」
「同意極了。」朱慎微微而笑:「尤其是我更加同意,因為你是個燙手山芋,假如我能夠把你拋回沈神通手上,我的確求之不得。」
這人便是瘦削精悍的當代武當劍客司馬無影。他的劍氣在一觸間也制住陶正直胸腹七處大穴,所以他一落地現身,手中之劍也已經歸鞘看不見了。
她腦海中浮起沈神通跟她講過的道理,所以侃侃而談,流利得令任何人都會驚訝:「如果是動物,對牠們來說,聲音和氣味比眼睛看見的形象重要。但人類卻不是了,人類寧用眼睛也不用耳朵鼻子。所以你一直不讓他們看見,其實很傻。」
「人質」是在沖虛子手中,所以他必須先表示意見。這意思是說他擁有否決權力,所以別人無論有甚麼意思都沒有用處。
呂夫人沉默一會才道:「我不是呂凌波?那麼我是誰?你又是誰?」
沈神通道:「好,現在請你憑你的記憶,在心中觀察測算一下,你講出來好讓金雲橋心服口服。」
金算盤忽然恢復他斯文瀟灑風度,舉起一隻手使所有的人注意他,然後才說:「我雖然可以跟你們所有的人同歸於盡,但我卻不想這樣做,只不知你們同意不同意我的想法?」
目前問題很複雜,他既想陶正直不要死於子母追魂珠之下,又不必同時也救了會津簡一以及黑夜神社那些殺手性命。所以本來可以直截了當喝破的一個詭毒手段,卻增加了種種顧慮而變成曲折難辦。
值得注意的是「相見」之難多是客觀條件限制,例如沒有旅費入境簽證之類。而「別離」之難卻總是主觀心態成份多些。例如你極愛一個人,希望分分秒秒都廝混在一塊兒。但越是如此,別離的困難或者苦難就越大。
追得上追不上陶正直突然又變成次要之事。因為只要早先陶正直所供述的話不假,則沈神通還有機會盡快趕在陶正直之前抵達天津衛,利用秘密訊號及地點這些資料抓到何同就大功告成了。假如陶正直講的全是假話,當然那就沒有辦法了。
「我知道你們腦袋裏的想法。」馬玉儀的微笑除了美麗好看之外,居然有一種母親或大姊的派頭味道:「你們別怪我太直率。因為不論你們是甚麼身份以及有甚麼成就,但你們基本上仍然是男人。」
「你們也不是十年前的龍門三子。我有沒有講錯?」
馬玉儀只用一個懇切請求的笑容,就使徐奔極之情願地將一切詳情說出。
「很不幸你正是這個人面獸心的混蛋。」
金算盤笑得又陰險又邪惡,然後說:「你們春風花月樓已經是網中之魚甕中之鼈。你們已經沒有能力自保,更不要說對付我了。我這樣說你明白了沒有?」
沈神通道:「若是平時我也許可以猜一猜,但現在卻一千個一萬個不行,因為我的心很亂。我只想知道我的女人現下在甚麼地方?她落在何人手上?」
陶正直只遲疑了那麼一下,司馬無影的劍,朱慎的魔刀,忽然已經恢復強大的威脅。
「我越聽越不明白,」崔憐花說:「譬喻拿老虎來說,老虎本來已經很厲害很兇惡,但牠到底只能靠四腳跳躍奔逐。假如給牠多長一對翅膀,難道牠反而會失去威風,反而打不過一隻小綿羊?」
「假如我悔改了,卻仍然腦袋落地一命嗚呼,我何必悔改?我為何不盡力與你一拚?究竟是你瘋了抑是我瘋了?」
道人左手摸鬚,右手卻把松紋古劍抖幾下,好像想把劍上的鮮血盡快抖掉,但也好像提醒對方別忘記他手中這把劍是會殺的人——假如屋內真有人窺望出來的話。
劉雙痕道:「這個『別人』是誰?」
這個傢伙非同小可,連沈神通也不敢不小心應付:「你有甚麼特別的要求?而且居然有兩個之多?」
側門又有人進來,是華陽子扶住呂夫人。呂夫人面孔隱藏於面紗後,所以誰也瞧不出她有何表情?
「釘尖」那道人頷首道:「對,我也記得了。全文是『天地晦冥,陰風刺骨,鬼哭千里,魂銷魄失。三界幽淪,唯我春色。』尹不老,是不是這樣?」
那麼尹不老能使人暴富等等有何不妥?如果這些都不算福,甚麼東西才是「福」?
「由於你是如此可怕危險人物,所以我必須想法子制住你,最佳方法莫如點了你穴道,當然最好還加上掙不斷的手銬之類的東西。」
有如此美麗面龐的女孩子,任何男人碰到她身體一定不會覺得討厭,問題只出在時機不對。照目前形勢環境來看,完全不適合任何旖旎風流情事已是自明的事實,所以沈神通雖沒有討厭感覺,但也不覺得愉快。
陶正直道:「您請。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的態度以江湖術語說就是夠「光棍」。凡事贏得起,也輸得起,輸的時候絕不拖泥帶水的,這就叫做「光棍」。
「我練過甚麼功夫都沒有用了,你為何還囉囉嗦嗦提這些不打緊的事?」
崔憐花做出一個掩自己嘴巴的姿式。當然事實上她沒有真的掩住,否則焉能講話?她說:「唉,我好像太多嘴了,如果我不多嘴問個不停,沈大哥你就不必解釋這麼多話,因而金老闆便很可能仍然不知道自己的錯失。但現在他既然已經知道已經明白,問題好像忽然變得很嚴重。」
「時」與「空」本不可分,上述只不過為了便於解釋而分開。同時上述的假設也已屬於超自然範圍,而世上所謂「法術」,不論正邪,亦都屬於超人力超自然範圍,所以他們對話中所表現的境界就非常重要,也遠遠比快刀利劍更重要了。
「第二種情況是『烈火』,任何人如果能使那妖人忽然陷身於強焰烈火之中,他首先就失去邪惡奇異力量,跟著就變成飛灰了。」
好個陶正直腳尖忽然擦觸著一支光禿禿杏樹的幼細枝梢,卻見他好像會搖身一變,變成西遊記裏的齊天大聖孫悟空,身子一連幾個觔斗打出去,霎時又飛出三丈以外。
「我難道不應該這樣做?你是不是有反對意思?」
這等情勢內裏大有文章。在會津簡一來說,他是因為察覺金算盤左手的算盤子正要發射,所以立刻改攻為守,全神應付暗器。由於金算盤的金刀短得不成比例,所以如果會津簡一能破去他可以遠攻的暗器,那時候他只有挨打挨殺的份兒,至少在他未能破拆鐵矛未能貼身肉搏以前必是如此。
所以他必須作出面面兼顧的決定——既必須毀滅金算盤這個狂人,又必須能暫時控制陶正直,以便一旦找不到何同,仍可以從陶正直身上追查。這種安排當然很複雜很傷腦筋。
「你這話是真是假完全不重要,重要的是聲名與道行的比例。老實說我對你很佩服,也不得不真心承認你道行比我高得多。」
沖虛子道:「貧道雖然不甚知其中詳情,但這位沈夫人的才智聰慧卻足以令人驚服。由此可以想見沈神通的風采。」他話聲停歇一下,深深嘆息一聲,又道:「徐奔兄,此地的事情,包括沈夫人的安全,以及這個妖女的處置方法,都只好偏勞你了。貧道忽然想起一件事,非先走一步不可。」
幻影——沈神通——仍然沒有消失,靜靜站在桌邊,也靜靜注視著他。
沈神通陷入沉思中,過了很久很久,仍然像泥人木偶一樣,以何同往日跟隨沈神通的經驗,已知道他完全投入亂絲似的推理冥想中,所以現在他是最脆弱最沒有防備的時刻,換言之何同深知如果要反擊狙殺沈神通,此是一大上佳機會。但轉回來深思省察一下,又可以看出這可能不是好機會而是「陷阱」,因為以沈神通之能,豈肯在這種情況下予人以可乘之機?
朱慎說道:「你真想聽聽我們的意見?」
霎時間殺氣四下瀰漫,氣溫顯著地下降了不少。這時司馬無影和朱慎都一齊擺出架式,劍尖刀尖都對準陶正直。
我們在世上被人欺騙被人出賣的機會很多,我們通常不至於憤恨得使用最激烈而極端手段報復。不過如果那個欺騙出賣你的人,跟你有不同尋常的關係,或者竟是你極忠心為他賣命之人,那時你的反應就會完全不一樣。
兩個男人雖然暗暗倒吸冷氣,卻不能不用頭顱動作表示「是」的意思。
總之司馬無影和朱慎一眼望見陶正直的奇妙逃竄身法,兩個人都好像突然變成沉重石頭一樣掉在地上,又都極之灰心洩氣地對望一眼。完全完蛋了,「猿公觔斗雲」這等絕世輕功這廝也居然精通,天下還有誰追得上他?
司馬無影道:「我瞧還是陶正直更厲害。你我能抗拒得住不算希奇,但他全身受制武功已失,卻居然還受得住,豈不是比我們厲害得多?」
一真子苦笑道:「我知道。」
金算盤雖然忍不住浮現驚詫之色,卻亦忍不住坦白讚嘆道:「真想不到你們的眼力這麼高明,簡一兄見過我的兵器,所以他瞧得出還不算希奇。但陶正直,你雖然仍然是可惡的小王八蛋,只是論到這份眼力,卻不能不佩服你了。」
沖虛子道:「我們怎樣做才算面對現實?」
沖虛子微微失色,問道:「知道便又如何?」
她們的笑容變成愁容,長眉輕顰小嘴稍噘:「這多可怕!你永遠不會真心真意愛一個人了,因為你一不高興就可以把這份感情扔掉。你有沒有這樣做過?」
朱慎的作風使得陶正直施展不出謙卑阿諛那一套功夫。所以陶正直改變策略,先向四周察看一眼,才道:「你好像沒有助手沒有伏兵?」
尹不老不再反駁等如已證實這件事,當下沖虛子面色一沉,又道:「尹不老,你若是見機知悔,那就速速跪下延頸就戮。」
朱慎道:「我和司馬無影意見相反。他認為你一定逃不過一定敵不住悲魔之刀的神奇威力,這一點我也同意。我所不同意的是此刀在我手中恐怕沒有甚麼威力,這叫做畫虎不成反類犬。你要宰一頭老虎跟宰一隻狗情況當然大大不同,你宰狗一定沒有問題,但對付一頭猛虎有可能反被老虎撲殺。無論如何這悲魔之刀的神秘力量一定可以剋制住你,只不過必須在某些人手中才行。這就是我們的意見。」
「就是這個小王八蛋。我宰了會津簡一之後,第二個就非要宰他不可。」
不過這一回卻不一樣,因為金算盤斜跨一步,雖然放過了方興握劍之手,但方興捏著劍的左手卻好像「限時送達」一樣專程送到刀刃附近,於是金雲橋毫不費力就齊腕斬斷那隻手,登時鮮血噴濺腥氣撲鼻。
看來如今只有沈神通有資格開口,因為他的表情已表示這一切情形都在意料中,所以他一直保持很有風度很瀟灑的微笑。他說:「金雲橋,其實你不必太過懊喪或震驚,難道你沒有聽說過『巧手天機』朱若愚的機關消息之學是古今無雙麼?陶正直既然是他入室弟子,你那種秘室入口在他來說,只不過像小孩子玩具一樣簡單。」
金雲橋冷笑道:「我有把握。我不是剛剛闖江湖的年輕人,甚麼事做得到甚麼事做不到我心中有數。」
本來觀測天下各家派武功任何細微特徵乃是沈神通的專長。不過以天下之大,人物之眾,歷史之久,誰也不能夠當真完全知道。
因此沖虛子連人帶劍忽然幻化為好像大片烟花繽紛的劍網,並且罩住尹不老,而尹不老卻也忽然變成了沒有反應的木人。這些情況至少在華陽子一真子眼中,便覺得是十分順理成章十分自然的事了。
金算盤用奇異的閃亮的眼神凝視沈神通好一會,才道:「沈神通,直到現在我才發現你是最強敵手,還有陶正直則是最混蛋也最可惡可怕的人。」
這兩大高手聯手之勢極是駭人,是以使人感到好像陷身千軍萬馬之中,使人知道就算幸而躲得過四方八面的刀槍劍戟砍殺,也恐怕一定逃不過千萬鐵蹄的踐踏——若是死於鐵蹄之下,自是變成一團肉泥。
陶正直發覺無論如何在言語上一定贏不了。換言之也就是一定找不到「敗中求勝」的機會,所以他馬上放棄——因為說不定在實際行動上還有機可乘。
顯然死者剛才必定沒有做過甚麼惡事。至於從前做過的罪孽,沖虛子既非當場目擊,自是提不出確切證據。
呂夫人又道:「姑娘,你的話實在很有學問,所以我請你揭開我面上的紗幕。」
陶正直忽然聽見很遙遠的地方傳來女人叫喚聲音。她的聲音簡直屬於淒厲恐怖那一類,不過卻極像是叫喊著「陶正直」三個字。
暫時已沒有時間提到「真君子」居仁厚的事情。且說金算盤在漫天匝地劍雨中,突然軒眉一笑,短刀挑處已堪堪刺中方興握劍手腕。
徐奔不覺為之苦笑——想不到出家人也那麼精那麼狡獪?他把呂夫人這個燙手山芋往我手裏一塞,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了。
她忽然牽扯這一堆道理,確實大大出乎人人意料之外。連呂夫人也玉面變色,詑駭道:「你一定不是普通人。你是誰?」
人人都作聲不得,但覺陶正直胸中果然大有邱壑大有學問,決不是那些只有點小聰明的人所可比擬。
其實就算沒有碰見陶正直的可能(何同誰也沒有見過,所以不在考慮之列),他們還是要走的。因為以沈神通的本事,他們縱然不在野趣園等候,他仍然能夠找得到他們,假如他想找的話。
那錫球本來只不過是一個酒壺而已,決不是罕見貴重之物,老實說連多看一眼也是浪費多餘。但沖虛子既然慎重其事托在掌心鑑賞,那華陽子一真子就不敢怠慢,連忙運足眼神同時也動員全部腦細胞查看推測。
對了,華夫人正像很名貴的瓷器。她大概比南飛燕還艷麗可人,但她仍然像極名貴雨過天晴的柴窯名瓷一樣變成碎片。這遺憾卻是永遠不能夠彌補的了。
「我為甚麼不死?我為何還要活著?我是不是懦夫?」
呂夫人也覺得迷惑,所以細長眉毛很好看地皺一下。為甚麼他們都沒有決定?莫非身體上的特徵他們都未看清楚?
金算盤現在雖然笑得極之陰險可惡,但他卻也不能不暗暗佩服甚至於震驚。現他感覺中這個沈神通的確名不虛傳,換了別人只怕死了之後仍然不明不白,不知道自己是怎樣死的,但沈神通只得到一點點資料和暗示,就能夠立即推論出很多真實明確的情況。
只是現在似乎不是回憶或後悔的適當時間,金算盤自然知道這一點,所以他說:「就算你猜對了,但野趣園地方如此廣闊,誰能夠把地面通通翻掘?何況有些事情絕對不能曠日持久,尤其是性命交關的事。你老兄認為對不對呢?」
答案已經得到,尤其是切切實實自己體驗過的答案。剛才那陣陣悽厲刺骨的叫聲,顯然就是邪教一種著名的極惡毒的「搜魂大法」,凡是聽到那聲音,每個人都覺得好像她在叫自己姓名,而這種只要答應一聲,便氣機被吸引而攝去了魂魄。任何人失去魂魄(以佛家說法相當於第八識即阿賴耶識)無疑必死,這已經是常識了。
藥舖字號是「仁昌老店」,由於店面相當寬敞,所以現在沒有一個客人時,看來就感到零落空蕩得有點可憐了。
徐奔最不明白的是何以當他最後提到大牧場人人拔刀向沈神通致敬告別時,馬玉儀眼淚大滴大滴掉下來?
「唉,大劫固然遲早會降臨,但如果我不是迷戀呂素情的美色,我就不會碰上你們了。又如果日後碰到的是別的敵人,我可能比較容易逃過大劫。」
總之,何同現在根本變成木人泥人,不但不會說話動作,簡直連思想也塞住而告停頓。
所以最聰明的方式是,寧可相信沈神通有足夠幫手可以殺死任何人——包括陶正直本人在內。於是陶正直很聰明地說出地點和暗號,然後苦笑等待下文。
華陽子一真子雖然不開口,但眼睛仍然可以表示詢問意思,因為這些已成過去的「情況」,究竟跟現在大牧場之人有何關係?如果全無關係,何以在發現大牧場人馬之後,又炒冷飯呢?(事實這個話題已經研討過許多次)。
徐奔本來就很瀟灑,所以他的微笑看來很有味道:「姑娘,我從來就不是個衝動決裂之人。」
「他是我師兄並不希奇,外人想不到的是我和他交情極深厚。不過我們來往一向都很秘密,因為我仇家太多,所以我不想連累他。」
這三個道人走到江湖上,一定有不少人認識。因為龍門派除了掌門林清元真人的大名之外,江湖上人人都知道的(亦即最有名氣)就是龍門三子——沖虛子華陽子和一真子。前者就是這間旅舍客房內方面大耳三綹長鬚的道爺,把錫壺捏成圓球的是一真子。
金算盤果然露出凝重尋思神色。
誰說世事不是如此?北極可以把人冷個半死,但赤道就熱得要命,有剛硬之物便也有柔軟之物。反正這些相對的矛盾特性總是並存於世上,人人皆知,確實不值得特地提出來談論。
「因為你還未回答我第一個問題。」
沖虛子提出這種問題好像很幼稚荒謬,但尹不老居然肯回答似乎更荒謬難解了。他說:「我猜可能是第一次大劫臨頭,你的意見呢?」
沈神通比任何人回答得快,顯然他早已胸有成竹,所以決不讓金算盤有扭轉局勢的機會。他說:「不要作出討價還價姿態,我希望你知道自己根本沒有資格討價還價,因為我也已經知道你對那妖人有一手惡毒可怕的殺著,那就是你早已在地下秘室四周埋下大量火藥,你只要點燃藥引,那妖人立刻就變成飛灰齏粉了。」
「你究竟是誰?說出來聽聽行不行?」
桌邊明明沒有人,但有幻影出現也不希奇,不過這個幻影最好是馬玉儀——那是他真心愛戀的女人——而最好不是沈神通。
任何人都一定很難忍受這種矛盾的奇異的煎熬,尤其是你並不是不可以大聲叫喊,更尤其是內心隱隱知道只要叫喊就可以立刻解除痛苦。那麼你為何還須咬緊牙關悶聲不出?
他外形雖然高大威猛,話聲卻很柔和斯文:「敢問兄台,你是不是遺失了甚麼東西?」
陶正直好像不必思索,立刻說道:「我還記得同心樓的長度闊度和高度,所以根本不必測算,也可以確定同心樓地下秘室的入口,一定是在樓後那間石屋裏。」
呂夫人的媚笑是那麼美麗那麼蕩人心魄,簡直連馬玉儀也瞧得不能透氣不能眨眼。如果再深入一點透視分析馬玉儀的情緒,一定可以發現連她也有點像男人那樣心蕩神m.hetubook.com.com搖。
劉雙痕真的有點生氣樣子,指住陶正直:「你老實講,你有沒有聽到風聲?」
所以沈神通其實也是根據許多武學原則,加上人類身體語言(即行為語言學)的廣博知識,便往往能一口說出對方的武功來歷和造詣深淺——著名及極高明特別的武功卻反而知道得多,不必臨時推斷。此理甚明,不必多贅。此所以金算盤幾乎還未出手,沈神通那時已說得出「子母追魂珠」名稱。但手法易測,運勁發力秘密竟然是在腳下就很易疏忽過去了。
陶正直道:「世間之上如果用暗算手段對付人,但又不讓對方馬上發現被暗算徵象,數來數去只有三種方法。」
主要原因自是她已經知道徐奔要把她交給甚麼人,同時又知道一旦落在「那些人」手中,日子必定很不好過,故此她才會驚懼得連顛倒眾生的魅力都消失了。
有心人一定可以馬上看出非常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和諧」雖然是秩序、美、和平、恰到好處等等意思,但卻只對一樣東西——毀滅,會有主動的壓迫的甚至攻擊的力量。
「沈神通,請問是那三種情況?」
沈神通躲過瘋狂這一點,大概他不敢予金算盤以太大刺|激。他淡淡回答:「雖然你說的只是假設情況,然而我仍然很抱歉告訴你,你就算安然無恙逃出此軒,就算那時金老板已死去,但你還是逃不了活不了。那是因為他聘請收羅的妖人,會在他死去之時發動一切最可怕最惡毒的邪術。以我的看法,這個地方所有的人,除了我和我的小丫鬟之外,人人都已在妖法邪術禁制之中。」
沈神通不禁想起了恩師——神探「中流砥柱」孟知秋。想當年恩師名滿天下威震寰宇,直到不久以前為止,天下能夠跟他抗衡的人寥寥可數——「血劍」嚴北、「刀王」蒲公望他們就是那些寥寥可數的人。但是這些人居然是在力量加起來變成世間無可匹敵的情形下,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青年一網打盡一齊害死。假如這不是命運假手陶正直做這件事,還有甚麼其他理由可以解釋?
不管「理智」怎樣說,陶正直原始本性中狂熾暴亂的感情仍然擴展到全身每一個細胞,胸中暴戾之氣也像颱風海嘯一般翻天覆地四下亂竄亂撞。
「朱慎兄,你既然現身露面,有甚麼事儘管吩咐,我只希望能使你滿意。」
「在那兩個男人腦子裏,一定還在想著如果你不是呂凌波,那麼你是誰?世上斷無話聲笑聲以至身材肥瘦高矮都那麼相肖的人。我也懂得男人,所以我知道他們的想法。」
由於每種條件的變化而產生不同的效果,這是人人都可以理解的,問題只在於怎樣才能具備那些條件而已。
可是陶正直這幾個觔斗卻大有名堂,竟然是南嶽衡山派百年前一代高手猿長老的獨門輕功心法,所以不但幾個觔斗就飛出三丈以上,而且快得異乎尋常,幾乎比直縱還快些,況且他腳底一擦過細枝就已換了一口真氣。別人如果沒有這種奇特奧妙內功心法,必須腳踏實地才換得過真氣的話,這時要想追上鐵正直的話,更是談也不必談了。
這個結論真是再明白也沒有了。如果陶正直相信沈神通的智慧,相信他的推測的話,那麼他最聰明的決定,就是決不作突圍逃走之想。
果然暗器勁厲破空之聲大作。這種聲音使人極之驚怵震駭,因為剛才大家都聽過這種聲音,結果是一共死了六個人。記憶猶新,所以眾人儘管心頭震驚,但看見那四名持刀的黑衣殺手忽然一齊摔倒,卻反而不感到奇怪。
當然最理想結局是金算盤和會津簡一以及那些殺手都同歸於盡,至於陶正直則最好只傷而不死於是乎皆大歡喜人人滿意——不包括被殺或受傷之人。
原來他們三個人組成一個長鋼釘也似的陣勢,竟是玄門著名無上秘密大法十二壇圖之一。用我們普通人也懂得的話解釋,就等如十二種建築物,由於形式、地點、大小、高矮、間隔以及建築材料等不同變化,因而各有特點,各具不同力量。
但事情還未了結,因為周泉也是那隻捏劍訣的左手不知如何又自動送近了黃金短刀,於是情形亦和方興一樣,整隻左手掌跟手臂脫離關係跌落地面,還帶著一片鮮血。
華陽子立刻道:「如果不是官家精選戰馬,我只能想到關外大牧場。他們有的是練馬高手。聽說他們的精銳鐵騎天下無雙。你們大概不反對我的猜測吧?」
會津簡一朗朗道:「沈先生,我先在口頭上多謝你。如果你不反對,我和我的手下要找出賣我們的人算帳。」
事實上他們三個人都是修仙學道之士,年紀都在四十左右。那時候北方道家以龍門派為主,這一派在道家本身來說也稱為北派,宗旨是清靜專修的丹法,與張紫陽真人的南宗「北派」大有區別。
「對,我並非特意捧你,但目下情勢已經明顯得有如白紙黑字,那就是你一切邪毒法術都不能對我們施展。如果回顧檢討一下,你將會發現完全是由於你現出身形,然後又跟我講了一大堆話之故。當然你如今後悔已遲,所以你雖然心中明白,也已無可奈何。我很想知道你何以忽然變成一隻飛蛾,撲向那焚身有餘的火焰?你何以會自取滅亡?」
馬玉儀道:「因為我看見你如此嬌美柔媚情態,使我竟然也像男人一樣燃起慾念。所以我禁不住感到遺憾,因為我終究不是男人。」
沖虛子道理上(稱為境界上更恰切)雖然已佔上風,但面色反而出現凝重神情。
「你可能有無數壞處,但至少還有坦白這點好處,所以我也不想瞞你。你不利的是既然你是玄門中人,我就有資格有責任管教懲罰你。有些罪惡如是俗家人做出來,我可能網開一面給予自新機會,但玄門弟子就不能輕赦了。這就是何以這兩個敗類死於我劍下的真正原因了。」
沈神通很想告訴她,金算盤腳下的動作必是發射暗器的使勁發力奇異秘訣,可是現在又實在沒有工夫講這些話,只好歉然微笑一下,馬上把眼光投向戰局。
他知道沈神通必定還有驚人的可怕的結論。果然沈神通又道:「既然你已埋下大量火藥,我們就省事得多了。只要在你的倉庫搬些用剩的火藥,我相信數量不會少。利用這些火藥和一枚千里火,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封死秘室出口。而且片刻間,也就引爆你預先埋藏的大量火藥。我看那妖人想不變成飛灰好像已沒有甚麼可能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沈大哥,假如你扔不掉心中的悲傷,因為那悲傷還會回到你心中。那你何必白白把可以防身的至寶『悲魔之刀』扔掉?你找人出氣也不是這樣找法呀?」
「所以你可以把假話變成真話。讓我跟著你,徐奔,我願意做你的姬妾,永遠侍候你身邊。」
沈神通道:「我的推測通常很少錯誤。會津君,你能不能替我證明?」
所以他明知有機會還可以擲出短刀橫截擊落那把長劍,但如此做了便失去第一時間,便來不及躲避腦後的致命暗器了。
他心中不能不承認金算盤「掉包」這一手真是極之陰險可怕的手段。由於誰也以為他的算盤已經沒有子母追魂珠,但偏偏忽然間又有了。而且這種暗器根本上具有連瞪大眼睛嚴密防禦著的人也很難躲避之威力,何況在猝出不意情形下,當然更躲不了。
假如這句話是由沈神通詢問,陶正直便可以要挾換回某些利益。但朱慎並非直接捲入漩渦的人物,對他要挾的力量就減少了一大半了。
事實上李紅兒只不過急於阻止沈神通說話。她急速地低聲說:「陶正直也會使那種暗器。我看見他腳跟碰觸另一隻腳的動作……」
失望的是沈神通不見蹤影。他不見了本來不打緊,因為如果連沈神通也躲不了的危險,別人絕對也躲不了,所以並不是擔心他的安危,而是必須趕緊見到他把資料告訴他。
何同訝異得張大嘴巴,好一會才講得出話:「為甚麼?我也曾盡我的力……」
站在「釘尖」位置,也就是龍門三子之首的沖虛子拂髯微笑。你當然沒有講錯,因為在宇宙之內,萬事萬物永遠變動不居,至少上一剎那和這一剎那的「時間」「空間」都已經有變動了。因此十年前的龍門三子或者是尹不老,在十年之後怎會還是相同的呢?
華陽子聲音顯然響亮和強硬得多:「現在還有甚麼問題?咱們馬上動手。」
陶正直又道:「以我看來,金老板家財萬貫,聲名震動江湖,所以能夠找到擅長妖術之士。這種人當然很詭秘隱密,如果不是金老板聲名顯赫而又能夠一擲千金,那是絕對找不到那種真有妖術的人的。」
崔憐花用變得渾濁和顫抖的聲音問:「沈大哥,陶正直的話是不是真的?」
「呂驚鴻!」徐奔坦率說出,聲音表情堅決異常:「凌波仙子呂驚鴻死了,主使謀害她的兇手豈能讓他逍遙世上?」
何同眼中登時閃過奇異光芒,那是一種包含疑惑和希望意思的光芒:「你?只是你?」
劉雙痕見了他們先是一怔,道:「似乎這野趣園內只有你們兩位還活著,當然我們是例外。請問你們有沒有聽到那妖巫的聲音?」
此人武功之強劍術之精當真出人意料之外,尚幸沖虛子不在這些人之列,因為十年前已經見過面也較量過,而用性命換回的經驗誰也不大容易忘記。故此沖虛子劍光如牆,及時擋住尹不老那兇毒神速的三劍,也就不足為異了。
陶正直回以冷笑道:「金老板,你錯了,在目前緊急情勢之下,連我陶正直也絕不會心分神亂,何況是沈神通這種人物?」
這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因為在目前環境中,干擾的因素太多,所以呂夫人又徐徐舉起大腿,再讓春光洩露。
陶正直呻|吟一聲,道:「我原形畢露?我的樣子是不是很醜惡很難看?」
陶正直忍住氣也捺住心中焦急,笑道:「對,對極了。我十二分贊成這種作風。做人做事老是匆匆忙忙有甚麼意思呢?」
兩個年輕人目光呆滯面無表情,接著便仆跌地上,那種動作一望而知已經變成沒有生命的屍體了。
果然不錯,司馬無影和朱慎一切動作並沒有多餘也不是小題大做。因為以陶正直對「悲魔之刀」的反應而論,就和剛才大大不同了。
她的話已經足以令人心醉神馳,更何況她嬌軀輕輕扭動,放射出銷魂奪魄之妖異艷光。這種力量又比言語強大得多了,連馬玉儀也想不通那徐奔何以能忍受能抗拒?照馬玉儀的看法,徐奔若是屈服讓步,也實在怪他不得的。
又只見金算盤身形瀟灑盤旋往來,短刀和算盤揮灑自如,一口氣就接住了周泉方興每人七七四十九記閃電刺劈。
「你想送我到那兒?」她聲音中仍然有點驚疑,因為徐奔雖然沒有說要殺死她,但若是送她到酆都地府去,也就是處死她了。
「我絕對沒有認為那些東西都是不好的意思,不過這只是世俗人的觀念。通常來說他們都很少深入觀察思考,但你和我卻不同了,至少我知道同時也可以保證,任何人若是奉你之教信你之道,獲得你用法術幫助,則不論他暴富也好有權勢也好,卻一定跟著有災禍。」
沈神通決定用直接喝破方法,因為無論如何最重要還是如何找到何同的問題。
陶正直沉吟一下,才道:「奇怪,麻雀的勢力好像很大,所有幫助她偏袒她的人都是夢想不到的。這封信我可以寫,但你知不知道她已有了孩子?」
徐奔嘆口氣,道:「可惜我當時不能不走,所以除了我們自己事情之外,後來的發展情況就沒法子告訴你了。如果你還願意聽聽我們的情形,我當然樂意詳細奉告的。」
例如他們現在擺下的「小光明法壇」乃是水泥鋼筋的小型堡壘,敵人槍炮便失去威力。而在堡壘裏的守衛仍然可以看得見敵人,可以攻擊迫近的敵人。但如果敵人用的是核子武器就不能抵禦,除非把堡壘建造在地底或山腹深處,不過這一來卻也不能攻擊迫近的敵人了。
他們面對著一幢低矮殘䔵,用磚木建造的小屋。由於小屋是座落於一些宅院後面曠地邊緣,故此不難猜出那是某座宅院後門外的附屬建築物,大概是用來堆放一些無用雜物,又或者是巡夜更夫有時躲風避寒所在。
他身軀雖是被長劍貫穿,卻居然還未氣絕斃命。但見他眼中射出迷人的又令人難以了解的光芒,輕輕說話,聲音甚是悅耳:「你真是我的爸爸?」
「這個人我一定不會猜錯,是不是何同?」
仍然沒有人哼聲開口,那華陽子一真子好像王八吃秤錘——鐵了心,看來要他們開口講話必是極困難之事。
「我並沒有弄些疑惑給你們。你們只可以怪人生許多事情的表面往往淆惑遮蔽顛倒了真相。」沈神通瀟灑地笑一下,又道:「金雲橋多學了兩路絕世刀法,表面上當然很好,但在某此情況之下就反而不好了。例如他剛才施展『真君子』居仁厚的無上絕學『不欺暗室』那一招,如果他根本沒有動念準備使用『子母追魂珠』,則他不但當時一舉刀那兩人身在空中就已經落敗身亡,而且還可以趁這一招威勢猶存之時,順便隨手擊敗會津君以及奪門而出。他的右手衣袖當然不會毀損,而且當他出了軒外再回到屋子裏,請問這兒還有誰敢貿然向他出手?」
「但你們想想看,當時我們將要投宿這侯橋鎮或范家莊,一直都沒有決定。由決定之後直到抵達宿處,決不超過一個時辰。換句話說,那些針對我們的精巧奧妙機關只能在一個時辰之內佈置。如果用更接近事實更精確的說法,暗算咱們的人其實只有很短時間佈置,短得只有由咱們入莊到拍開客棧門走入房間這麼一丁點時間而已。」
劉雙痕向他躬身行禮,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耽誤時間,而是沈大哥老早已離開了,直到現在還不見他回來。」
沖虛子雙腳寸步不移,料想就算有更奇妙的機關埋伏也等於沒有,誰知忽然一陣香氣瀰漫全屋,沖虛子登時駭得面色都變了,提住華陽子一真子躍出房外。
金算盤也對他笑一下,殊無敵意,甚至對沈神通也如此。他銳利的眼光迅即移到陶正直面上,眼中漸增森厲光芒。
「我保證那頭老虎一定可以毫不費力吃掉小綿羊。你這個『如虎添翼』的譬喻聽起來還算貼切,但是你卻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真君子』居仁厚能夠名列天下七大名刀之一,原因卻是他四種刀法交互配合運用,才能夠獲得『七大名刀』驚世駭俗的榮譽。如果缺少任何一種,他絕不能跟刀王蒲公望的『橫行刀』或者閩南連家『拔刀訣』並列。」
這是朱慎怒沖沖聲音。陶正直平生也是見過聽過不少憤怒發火之人,可是這一回感受卻完全不同。他只覺得好像朱慎多怒一分,則他的膽就多破一分似的。至於為甚麼朱慎發怒生氣會使得他有這種奇異感應,別人不知道,他卻知道得很——是悲魔之刀之奇異魔力。
該說的話似乎已經講完,所以除了出手拚出強弱存亡之外,好像已沒有別的事好做了。
「我承認有使用過慢性毒藥,我也承認曾經佔有了華家母女。可是華彩霞,這個脾氣很大很不好伺候的小姐,後來發生了甚麼事我卻不知道了。」
劉雙痕提醒他道:「現在我們不是講這件事。」
沈神通道:「以陶正直的武功,突圍逃走本來不算難事。可是他一定忽略一件事,那就是這些封鎖門窗的殺手,根本不是把守,而是準備與任何人同歸於盡,所以除了跟武功有關之外,還牽涉其他一些問題。但總而言之,如果有人能破窗而出,縱然得以不死,我瞧重傷是免不了,而這時就很容易被其他人宰掉了。」
不過他必須更關心自己的性命,只因在這時腦後已有勁風銳聲襲到。那一定是體積細小卻異常歹毒的暗器,縱然像他這等一身上乘武功之人,若是中了一記也很難不躺下。
不過呂夫人縱是石像一樣不動,已經足以使男人吃不消。何況身子一動透明輕紗之下乳波臀浪繽紛呈現,魅力自然加倍強烈,因此徐奔如果能夠潛心思索那才是怪事。
持劍者是個道人,他身邊還有兩個裝束都極相似的道人。至於躺在八尺外的兩個人,雖然也是道裝,但一望而知絕非和這三名道人是同一門派的,因為這三個屹立如古松如孤鶴的道人,一派樸素蕭散風度,連衣服質料都是又粗又褪色的灰布。但那兩個躺著不動的道者,身上衣袍都是閃閃有光的名貴綢緞,風味大是不同。
「有兩個。一個是宋黃氏,另一個是陶正直。」
這種生活還有這種卑鄙不義的心情,實在足以使任何人都覺得活下去毫無趣味。但也許沈神通喪命於野趣園內,情況就會完全改變吧?縱然心情上未必可以改變得很多,生活上卻肯定可以立刻完全不同完全改變,至少不必再過這種不見天日東竄西逃亡命天涯的日子。
沖虛子道:「咱們何必將一件很簡單的事弄得那麼複雜?其實你揭開一驗便知,你為何不這樣做?」
他一面說話一面合攏手掌,掌心那枚錫球忽然變成希泥糊麵一樣,一條條從指縫冒出。
馬玉儀道:「動不得,你這層面紗非常重要。如果不是這層面紗,他們絕對不會有『假』的感覺。」
「那很好,再見了,爸爸。」
連他自己以兩年多時間處心積慮(當然還有伊賀川的種種接應掩護),還親自出手一刀直搠要害,沈神通居然死不了,天下間還有誰害得死這個人?
他暫時已無暇尋思下去,因為司馬無影突然躍起七八尺,手中之劍幻化出一大片眩目光影。而朱慎亦在同時發動攻勢,悲魔之刀發出可怕的破空銳響,一劍一刀齊齊向他攻到。
朱慎朗朗喝道:「陶正直,我可以發誓我真想一刀砍掉你的腦袋,只可惜沈神通這個人太婆婆媽媽,他堅持不讓我這樣做,除非你欺騙我們。」
不過世間之事真是難說得很,因為竟然有人不同意上述的看法。此人身材高大,威風凜凜,年紀還輕,大約只有廿餘歲而不會超過三十歲。
雙方的力量由於此消彼長,差距馬上拉得很大,此所以陶正直駭得冷汗直冒,咬緊牙關向前疾竄。他身子竄出之時,左手已使出嵩陽大九手「迴日勢」秘招。只見他這隻左掌突然幻化出九隻手掌,卻又合而為一變成一隻比平常大上九倍的巨靈之掌,疾抓那發出椎心刺骨嘯聲的悲魔之刀。
不過馬玉儀還忍得住不發一言。呂夫人看來也好像給弄糊塗了,卻忍不住問道:「你想殺死害死呂驚鴻的人?」
徐奔微微而笑,但這個笑容在馬玉儀眼中,卻顯然含有殘忍、得意甚至有點邪惡意味。
這回李紅兒不但抱住他一隻胳臂,雙方身體簡直是「擠」在一塊兒,而且她的嬌靨也真的碰到他面頰。她的動作雖然會令人誤會,會使男人心跳,但只要是有點腦筋的人,就一定知道通常少女是不會像母色狼一樣急於向男人求歡的,尤其是在這個地方這種時候。
「大概沒有。」沈神通深深嘆口氣。這間牢房還算乾淨,可是那種特殊氣味仍然不免,因此使他記起從前時時在這種地方盤問疑犯的印象。然而最不幸最遺憾卻是何同竟變成被盤問的人。
呂夫人皺起眉頭望住沖虛子背影。其實那背影一晃即逝,所以她現在只不過望住門口而已:「奇怪,那是甚麼鳥的叫聲?已經一連叫了三次?」
呂夫人嬌嬌媚媚說下去,只聽她說道:「那麼你們當然也絕不會忘記我身上有甚麼特別標誌,是不是這樣呢?」
陶正直忍不住古怪地笑一聲。他的確有這種強烈感覺,世上如果沒有沈神通這種可憎可厭的人,一定會平靜得多。
沖虛子道:「凡是宇宙內的事情,必定是相對的而不是絕對的。你雖然有失但亦有得,好像是理所當然之事,也好像不值得談論。」
總而言之當年曹操向有烟火之處逃遁,正與陶正直不敢向好像平靜安全之路逃遁的想法是一樣的。
當初本來就不該惹他的,金算盤不禁回憶起何同來見他的那一天光景。同時心中也泛起呂夫人媚艷絕世的形象,可是這個女人,唉,她真是禍水,是害人精……
「我很羨慕劉雙痕,因為他已經有了你。」
金算盤道:「我絕不抵賴,我何須抵賴?哈,哈……」一陣接一陣的瘋狂笑聲迴響於軒堂內,雖是在大白天,卻依然令人有毛骨悚然之感。
金算盤卻不管別人喜歡或反感,那狂野笑聲持續好一會兒才停止。這時人人都看見他那對眼睛亮得很可怕。單單是笑聲和眼睛,就已經足夠使任何人泛起他是人類以外某種東西的強烈感覺。
現在沖虛子徐奔這兩個當代高手,他們和一般男人並無不同,反正一跌入有關感情的陷阱中,便為之迷迷糊糊完全失去判斷能力,所以他們像傻瓜一樣張開嘴巴,他們只會望住馬玉儀,只會希望她腦袋的聰明能和她面龐的美麗是正比例的情形。俗語常常可以聽到「聰明面孔笨肚腸」這句嘲罵人的話,但這句話卻千萬不能夠出現在馬玉儀身上,這就是沖虛子和徐奔忘記合攏嘴巴的唯一祈求了。
司馬無影冷冷道:「你是很聰明的人,你應該知道告訴我些甚麼?」
「沒有。我想破腦袋也想不出第三個。除非是我或玉姑在痴呆中在完全沒有意識中,把小沈辛丟在大江裏,但當然一定沒有這種可能。」
金雲橋道:「我既想不出那裏錯了。同時又發現你不是談地點問題。」
「你們都認得就行啦。」朱慎一看這些年輕男女們表情就又說了:「此刀是沈神通交給我的。我姓朱名慎,只是無名小卒,但這一位……」他指指司馬無影,繼續說:「他卻是武當名家司馬無影。我們都是沈神通的朋友,也在暗中幫他辦點事,撿回這把刀只是其中一件。但活擒陶正直的任務卻失敗了。」
仍然是崔家雙姝發問,大家好像都已默許她們有這種特殊權利,所以既無人表示不耐煩,更無人出聲阻止。
這種暗器手法真是叫人感到歎為觀止,因為暗器跟握在手中的刀劍等兵器完全不同。兵器可以放慢速度而不失威力,但脫手飛出的暗器就很難做到這一點。陶正直卻能夠做到,人人都看得出那點寒星速度雖然不快,卻勁道十足。
他微笑舉手阻止劉雙痕發問,又道:「此一推理表面上的確有些牽強附會,但我當然另外還有些理由和根據。不過現在再講下去好像就很囉囌了。我們不如回到更重要問題上。」
劉雙痕道:「你仍然還未解答疑問呀?」
其實她現在已忽然記起,她自己的身體也有過不少男人如此目瞪口呆地盯看。不過這裏面卻有點不同,因為男人看女人有權魂飛魄散定睛流涎,但女人看女人卻怎會也有情慾泛濫之感?她何以像男人一樣湧起擁抱撫摸那具裸體的衝動?
呂夫人緩緩舉起右腿,又用一隻手抽住小腿以便舉得更高。她的動作慢而優美,所以雖然不久便妙相畢呈春光盡洩,卻沒有下賤粗俗之感。
陶正直冷冷道:「我不是小王八蛋,等到我劍尖刺入你喉嚨時,你就算想改口叫祖宗也沒有用了。」
他們向前跨出五步,金算盤也噙著冷笑一步步行出去。
著名的短短的詩句中,包含兩種不同情境況味。一是相見,一是別離。
他右手並沒有空著,已經極迅快由靴筒拔出一把尺半短刀,刀身以至刀把全部是金色,可見得他對「金子」必有特殊愛好。
沈神通等到金算盤突然爆發的瘋狂得意笑聲略歇,才道:「金雲橋,我想表演一下我的猜測功夫。當然如果我們所有的人……」他連門窗外一眾黑衣人都一一指過,表示他們也在「所有人」之中。又道:「假如我們全都喪生,我猜得對不對都沒有關係了。但也很可能只有你金雲橋一個人活著,那時你就知道,而且可能極之佩服我。」
「此人是誰以後再說。目前先處理呂凌波的事。」沖虛子一直側耳聆聽外面傳來的聲音:「大牧場人馬已經停住,地點好像是在那邊巷口藥材舖旁邊。那兒既無客棧又無飯館,他們如果不是抓藥,就一定是另有特別原因。」
他眼光因淚水而更模糊,故此那幻影忽然一變為二,而另一個居然是陶正直,他也就覺得不足以奇怪了。
那兩個男人顯然很信服而又有點飄飄然的表情。任何男人若是被美女當面恭維他很多情,決不會覺得是件壞事。
沈神通的幻影居然也會說話,而且亦全無縹緲虛無之感:「你還不算禽獸惡魔,因為你暗中愛戀馬玉儀,你甚至直到現在還非常愛慕非常想念她。」
陶正直可能比別人知道得快一點,但其他的人卻也不久就明白爆炸聲是怎麼回事。
朱慎瞋目叱道:「閉嘴,你小心聽著,如果麻雀帶不出來,如果找不到何同。我朱慎定教你濺血五步。」
龍門三子同不同意尹不老的意見已經沒有機會回答,而且也變得不重要了。因為尹不老突然以神速似電的動作向沖虛子攻出三劍。
果然馬玉儀的直覺沒有出錯,呂夫人一開口就使人不知道怎樣回答才好。她向兩個男人詢問:「如果我出乎一切意料之外竟然是凌波仙子呂驚鴻,你們怎麼辦?」
曹操的為人是好是壞很難置評,不過他卻真真正正是個不折不扣的兵法專家。當他遠遠一看見火烟,而面前又擺著兩條可逃之路——其一是通過華容大道,另一條是小徑,可以繞過有火烟地點——這時他就必須選擇作出決定了。
人人莫不願意多看幾眼如此悅目賞心的嬌美笑容,連金算盤居然亦還有這種心情。所以當她們又笑著詢問沈神通之時,誰也不肯出聲阻止。
沖虛子道:「你所謂人質的那個女人,究竟是誰?」
陶正直的回答則已暗示答應暫被軟禁的條件。要是他不肯屈身於對方勢力範圍之下,不論發生甚麼事他都沒有必要割下自己腦袋,而且如果未來大家不是還在一塊兒的話,他就算割下腦袋,卻又奉送給誰呢?
這實在是一種十分可怕的情況,你越腦筋清楚越知道其中的危險,自是比糊塗之人的恐懼多十倍還不止。不過陶正直實在也沒有其他的路可行,也沒有其他辦法可想,所以他只好盡量表現得光棍一點,苦笑道:「我現在唯有祈禱上蒼,希望你們通通都是有信用的人。」
徐奔點點頭問道:「第二條途徑呢?」
「子母追魂珠」果然名不虛傳,論到手法之奇詭,威力之強厲,大概當世無數暗器之中,能夠媲美匹敵的一定很少。
小屋門口出現一個中年華服道裝的人。他面孔瘦長,兩隻眼睛幾乎擠在一塊兒,就算不懂相法之人,也能夠一望而知那尹不老必定是個胸襟狹窄記仇記恨性格的人。他腰帶右邊有個硃紅色的葫蘆,左邊有一把三尺不到的銀鞘窄劍。他步伐之穩準以及眼中精光,亦顯示出他精擅武功。雙方都同樣是道裝,但龍門三子卻顯然極之素樸,甚至可以形容為寒傖。
尹不老的冷笑消失。如果別人這樣講,他還可以否認可以駁斥,可是既然彼此都是大行家,便無須故作姿態。
沈神通回答聲音嚴肅而又慎重:「不錯,雖然小幻天家派出身的人終不免也禍害人間,但至少他們扛著『邪派』招牌,武林中幾乎人人皆知。同時這一派武功似乎有天然存在的極限,越是高手,就越接近魔火焚心的關頭。」
假如陶正直不是身受劍炁制住七處大穴,以致耳目之聰遠遠比不上平日的話,他敢肯定自己也一定能和他們一樣知道發生甚麼事。如果是武林高手,則這個人或這些人是誰他一定知道得不會比他們少。只是目下他的情況是比普通人尚且大大不如,當然更沒有可能跟司馬無影朱慎他們相比了。
沈神通又苦笑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你大概還不知道這座流韻軒,現在門戶已被四個黑夜神社殺手封死。另外三個方向的六扇窗戶,每一扇都有兩個殺手把守。你就算殺得死金算盤金雲橋,但恐怕也出不了此軒。」
在武學理論上及事實上,只要施展整套的精奇嚴密劍法,則到了一整套劍法使完之時,不論是重複再行施展,抑或另行使出另一套,這時必定會有銜接痕跡,唯一區別只在於「痕跡」的大小濃淡。
「如果他知道,這個人質就完全失去用處了,因為凌波仙子已經遇害。」
「你可曾懷疑甚麼人?」
陶正直胸腹中兇戾殘暴情緒忽然猛漲,就好像在壓力下變成液體的可燃氣體,忽然有了缺口能夠衝出,同時又點著了火,當即作千百倍的膨脹爆炸。
「第二種呢?」現在卻是會津簡一問了,因為他非常希望他有機會可以殺死那妖人,然後當然也決不放過金算盤。
他所得到的印象以及心中的算計自然不會講出來,只說:「華小姐後來跑到那兒去我真的不知道。」
金算盤聲音已恢復如常:「這一次你一定失敗。你如果還不相信,我立刻表演給你看。」
情況其實毫不複雜,那沈神通只不過告訴陶正直說假如得不回所愛的人,那就甚麼都沒得商量。沈神通雖然有辦法阻止金算盤自殺,或者有辦法早一步殺死妖人。但沈神通卻將不肯出手,於是金算盤一死,那妖人便馬上發動邪術惡法。根據沈神通的推論——假如他的推論不錯的話——此地很多人會忽然中邪而死。
「金算盤,你仔細聽著。」其實沈神通根本不必提醒他的:「你如果不認為那男孩子是你的兒子,你今天不會讓他到流韻軒來。」
不過沖虛子出去一下就回轉來,雙眉皺得更緊,說道:「是大牧場之人沒錯,為首的一定是徐奔。但六匹馬卻一共有九個人之多,尤其是徐奔,他鞍上的女人是誰?」
「狗屁,都是狗屁!」朱慎怒聲罵道:「媽的巴子如果你不回去,今劍山莊一點事都沒有。金算盤叫你小王八蛋,這名字取得真好,你不折不扣是個小王八蛋。」其實以陶正直的心狠手辣、鮮廉寡恥以及全無人性的種種罪行,他豈僅只是「小王八蛋」而已?
他想親手殺死金算盤的慾望只是壓抑著而不是消失了,所以非常希望有機會輪到他出手。但另一方面如果沈神通不答應,他也決不會出手。這就是東瀛武士奇怪特出的風格,他們往往顯露服從得近乎愚蠢的作風。可能這是由於民族性的關係。至於這種民族性究竟是優點或者是缺點就很難說了。
這一場激戰顯然已告結束。縱然是世間最強壯的人,但如是被人斬斷一隻手掌,別說劇痛攻心或者不方便作戰等等問題,縱然還能支持得住,但能支持多久?等到失血過多之時又怎麼辦?還能不能拚下去?
連馬玉儀也聽得見兩個男人沉重快速的心跳聲,所以她知道情形很不妙。因為以那兩個男人入迷的程度看來,就算是呂夫人沒有特徵標誌,他們也可能情願將她當作是凌波仙子呂驚鴻而不肯拆穿了。
「我不能夠?」金算盤問完這一句,立刻仰天大笑,那笑聲又使人想起人類以外的某種東西。他笑聲停歇之後才又道:「陶正直,你最好先問問沈神通的看法。我認為他的意見很值得大家重視。」
「我只有兩個要求。」陶正直聲調神色都很安詳,毫無疑問他極力使對方知道他很有把握。如果不是真有把握的人,就算故作安詳鎮靜,到頭來還是不免醜媳婦要見翁姑的。
故此會津簡一雖然臨時掣出長劍,以閃電速度劈中最後一枚子母追魂珠,可是大概是內力已不夠精純不夠強勁,故此母珠沒錯是被劈落塵埃,但子珠卻射中他的心窩。另一方面在金算盤背後的陶正直也是同樣被第三枚的「子珠」射中,不過他身子搖搖晃晃一時還未跌倒。
「沈公,我的確該死,我早就應該死了。但為了尊敬你,所以我等到你找我,等你親口講出你的判斷我才可以死!」
「最後」的意思就是永遠不再發生,所以任何人都能夠醒悟聯想這個「永遠」這個「最後」就等如「死亡」。除了死亡之外,那裏還有永遠或最後呢?所以何同面色變得更蒼白,半晌才以微弱聲音道:「我願。沈公請發問。」
馬玉儀又嘆口氣,道:「現在我更加可惜我不是男人了,不過我猜如果我是男人,大概又沒有資格站在這裏。」
不過被襲目標的黑衣大漢此時仍然發現有一點金光直射面門。他原已看見金算盤發出暗器,也已經提刀準備以刀身擋住暗器,但會津簡一鐵矛動了那麼一下,反而使他目光微微散開。而鐵矛擊落暗器的聲音,亦使他心神一鬆。誰知真正情勢仍然未變,還是有一點金光迎面射到。
但見呂夫人面色忽然變青,身子微微顫抖。本來她身上任何部位顫動,都有銷魂蝕骨之魅力。但現在這種顫抖卻大大不然,甚至還呈現反效果,使人覺得她的魅力、她的美艷大為減弱。
她用女人的方法一下子就解決了問題,因為男人總是喜歡自以為是地繼續追問一些不現實的問題,例如這個女人如果不是呂凌波,那麼她是誰?其實這個問題已經離題百丈。在邏輯上說,他已經墜入推理的偏失錯誤陷阱了。
何同自是不知道他心中的感慨,故此一點也不明白他嘆氣的意思,還問道:「既然小沈辛不在他手中,他又怎能利用小沈辛來威脅你呢?」
金算盤冷笑道:「你以為簡一兄已經找出破解手法?」
她的結論頗有一點「石破天驚」意味,使人禁不住會想起了沈神通。
金算盤大笑道:「妙,妙極了。不過陶正直武功很高明,說不定他能夠衝破這道封鎖線。」
明亮的廳堂裏一共有四個人,兩個男人和兩個女人。
尹不老的劍有如風馳追到,但忽又有如電掣退了幾步,持劍屹立。這一去一來發劍收劍既神速又俐落。
呂夫人並不是對江湖上各種事情都陌生,相反的她所知道的可能比很多武林名家都多,正因如此,她才從芳心深處泛起難以形容的凜駭。她現在和*圖*書只希望徐奔所講的對象,並不是使她惕凜驚懼的那些人。
「爸爸,媽媽呢?我真正的媽媽在那裏?」
「假的。我當然知道你是誰。你是『人面獸心』陶正直。嘖嘖,這個外號很不好聽,你為何不改一個別的?」
總之,司馬無影和朱慎都已凝神蓄勢欲發,他們的刀劍都穩定得沒有分毫動搖——連呼吸及脈搏都沒有影響這種穩定。
劉雙痕連忙追問,以免沈神通又停好一會才說下去。試問在目前狀況之下,誰不想趕緊多知道一點呢?
金算盤大概已知道瞞不下去,所以他仰天長笑一聲,笑聲明顯流露毫無忌憚以及恣縱狂妄的意味。
故此司馬無影和朱慎以最快速度衝入流韻軒。
會津簡一以及陶正直並非像四名黑衣殺手一樣,連躲避的動作也沒有做出來就丟掉性命,他們都曾揮動兵器擊落一枚子母追魂珠,也曾側身閃開另一枚。然而金算盤無疑是志在必得,所以竟是每人饗以三枚之多。
少頃金算盤的笑聲——似乎瘋狂的可怕笑聲——卻使人不敢太有信心。
不過當他吸完冷氣之後,又對自己微笑一下。因為世上之事根本並沒有「絕對」,所以金算盤雖然認為有「絕對」把握,但事實上是不是呢?那就要等「事實」來證明了。
不過司馬無影手中雖然沒有劍,面色卻極之難看。他的眼光好像是兩把劍,毫不留情刺向陶正直,冷冷道:「可惜我答應過沈神通,更可惜的是我是司馬無影,我向來很有信用,所以我答應了沈神通之後就只好暫時留下你的狗命了。」
沈神通面上微笑著,卻嘆口氣回答:「不一定。因為在命運面前,誰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強人或是弱者。」這是他心中的真話,他絕對不肯哄騙美麗甜蜜如崔憐花這種可愛的少女。
「你說得也是。如果我穴道被閉,再加上手銬之類的東西,自然可以保證耍不出任何花樣了。老實說換了我是你,也一定要這樣才安心。」
馬玉儀現在的確慌了手腳,因此話聲也軟弱無力:「你不是凌波仙子。你一定不是,所以他們根本不必胡思亂想。」
劉雙痕搖搖頭,道:「仍然不知道。因為雖然目前看來一切問題一切仇殺都是金老板一手主使導演,但他為何要這樣做?對他有甚麼好處?我好像不能這樣就輕率作成結論。」
呂夫人沒有催他,只偶然動動身子好像是移動一下重心。凡是任何人站得太久或者身體虛弱,便會不斷移動重心,以免一隻腳支撐體得過久而吃不消。
陶正直自己跟自己說:「神女宮的遊仙梭不但專破世間各種護身氣功,而且還附有劇毒。南飛燕給我這三枚遊仙梭時說過,即使是當世武功公推第一的少林老方丈鐵腳大師,也一定不敢用任何護身氣功硬擋遊仙梭。何況梭上劇毒能見血封喉(即是一旦破皮出血,毒力就封住咽喉,連話也講不出一句),但金算盤是怎麼回事?」
「我只希望沈公一刀殺死我,不再讓我受活罪,大恩大德等我來世報答你。」
「我叫周泉。」仍是左邊那人回答:「他叫方興。我們都不認識司馬無影。」但如果他們與司馬無影全無關係,又怎會聽到這名字就變顏變色?
陶正直雖然全身僵硬麻木,但還能開口講話:「司馬大俠,我記得我沒有得罪過你呀?但你為何很恨我?」
仍然又是馬玉儀開口說話:「你們雙方既然都不是凡俗之士,為甚麼不敢面對現實?為甚麼不敢立刻解決這件事?拖延時間並不是好辦法,你們心裏當必也十分明白!」她忽然覺得自己好像變成「沈神通」,所以心中悄然嘆口氣。
沖虛子道:「假設大牧場之人知道我們將會投宿范家莊,那裏只有這麼一家小客棧,當然也可以肯定我們必定落腳在那小客棧。由此推論,他們便也可以預備陷阱等我們掉進去。」
「第一個原因牽涉到一個女人。你心裏一定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吧?」
陶正直確實是相當英俊的美男子,所以笑起來很好看。唯一缺陷就是他的眼睛時時禁不住露出邪氣。他說:「對,我並沒有忘記,尤其是關涉你們的問題。但老實說這是極之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情況,我連做夢也想不到金老板下手的第一對象就是你們。如果他暗算沈神通或大牧場人馬,甚至暗算我都講得過去。」
他的話大概就是命令,所以沒有人提出異議。
至於金算盤第一次讓眾人看見的兵器也頗惹人注目,原來他左手從袖內掏出一個金色算盤。這算盤是不是純金的不得而知,但尺寸卻比一般商店舖號所用的算盤扁窄得多,算盤子也只有小指甲大小。
魔火焚心結果自是必死無疑。如果他的話是事實,任何人不難推想出這小幻天家派之人的害人作惡程度果然有限了。
徐奔面色變得很陰冷很難看,因為他不但認識這個龍門派著名的劍客沖虛子,而且多年來暗中認定沖虛子乃是拆散他和凌波仙子那段情緣的人,所以他面色如果能夠不難看那才是怪事。
「你是不是暗暗練過某種毒門奇功?」
金雲橋(即金算盤)大概沒有甚麼話可以反駁沈神通,所以他只能夠以十分難看的面色表示心中憤怒。可是他憤恨面色卻有副作用,那就是無言地證實了沈神通的推論。
但暴露程度還不夠,所以男人們既未認可,而呂夫人亦沒有阻止更徹底解脫的意思。
眼睛夠尖的人一定可以看得出這道人影盤旋飛奔時一直是低頭瞧看地面的姿勢,所以也一定以為他是中了邪或害了甚麼怪病,否則怎會用這種姿勢飛快奔跑?怎會老是在二十丈方圓以內打轉?
「一點都不對。」
「非常可能。據我所知,九邪神咒若是煉得成功,修道人最怕的三次大劫就次第臨頭。在大劫方面,不論正邪都是一樣的。」
陶正直又攤攤雙手:「既然你撇得那麼清楚乾淨,那麼請繼續告訴我,你想我怎樣做?」
那張美麗面龐的主人就是李紅兒。她明亮眼睛還能夠抽空溜過去瞧了金算盤一眼,一面回答:「他要掉包,他身上還有一個算盤。另外我又瞧出他發射暗器時,右腳跟一定先抵住左腳,他為何要做這樣一個動作?這樣會被人家先瞧出來那多不好?」
「我的刀法還過得去。」朱慎說:「另外還有一把更可怕的劍握在武當高手司馬無影手中。司馬兄替我掠陣,他和我一樣都想知道你怎樣應付悲魔之刀?這就是第三個原因了。」
顯然這一手就是「子母追魂珠」上乘暗器絕技,那顆母珠雖已被擊落於塵埃,但子珠仍然照原來的方向擊中那個目標。
「兩個也比一個都沒有好,請說。」
這種轉變陶正直是在聽不見那女人淒厲叫喚聲便立刻發現。跟著也發現司馬無影和朱慎恢復活動,不再像木頭一樣直挺挺站著。
金算盤好像忽然又墜入惡夢中那樣,面色蒼白得異乎尋常。
連觀戰者都為之驚詫愕然的事情,身在局中的金算盤自是更加感到意外以及為之震驚。他震驚的緣故卻很簡單,只不過因為他很關心軟轎裏面的人的安危而已。
馬玉儀點頭同意:「對,每個人都有獨特想法。」這時她其實想起沈神通,因為她認為如論獨特想法之多,沈神通在這世上不算第一也可以算第二了。
沈神通的聲音和微笑仍然使所有的人不至於灰心絕望。他又說道:「說到同心樓的地下秘室,我敢打賭那入口必定極之巧妙隱秘,如果有人能在三兩天之內找得到,這個人必定是名噪江湖的一流專家了。」
這道理很多人都懂得,沈神通自然更不至於不懂。所以他根本不是想這個問題,而是衡量雙方實力。
徐奔仰天一哂,道:「你問我我問誰?」
種種原因湊在一起,所以目下那華陽子一真子兩人,你就算用鐵筆硬撬,也休想他們開一下口。
朱慎道:「我拒絕想這種問題,反正刀不刺到我的肉我不覺得痛。現在是你自己切身問題,恕我無法越俎代庖。」
一真子用隱喻方式表示,意思其實十分顯明。既然目前人人功力減弱了一半還不止,看來任何情況都失去主動改變的能力,因此那大牧場高手徐奔鞍上的蒙面女人是凌波仙子也好,不是凌波仙子也好,總之暫時是沒有資格查究干涉就對了。除非一真子一手捏住錫球,能夠使錫球變成希泥一樣由指縫擠出,那時才有資格出頭說話。
假如他沒有信口胡吹,假如他真能夠立刻表演,那當然是千真萬確再也不假了。
「當然可以。第二個要求比較簡單,那就是從現在開始,你永遠不向任何人提及我的姓名為人等等。」
朱慎開口時神態聲音都雄豪奔放之極,可是眼睛卻射出謹慎小心神色:「很好,咱們的交易算是談成了。在我提出用甚麼方法暫時留住你之前,我先問你幾句話。」
一真子欣然道:「老大,還是你行。」
他真的表現出十分煩惱又十分擔憂恐懼神色,所以劉雙痕也懶得多說了。何況追根究柢來說,劉雙痕憑甚麼責怪陶正直呢?
他只敘述一些事實,並沒有回答金算盤問題。而他接著再說下去的話,竟然亦岔到別處去了。他說:「金雲橋,你也活不了。因為你中了神女宮九大暗器之一的遊仙梭,雖然只中了一枚,卻已可以肯定你活不下去了。」
徐奔口中立刻吆喝出幾聲簡單的卻鏗鏘震耳的單音,廳外四周也都立刻傳來隱隱約約戈戟碰觸到劍鞘的行動聲響,一聽而知大牧場鐵騎們已經團團守衛此廳。
「你既然仍然想不通,可見得你已想法子查過,並且證實不是他們兩個?還有沒有別的可疑人物?」
「這主意不錯。」司馬無影說:「因為假如陶正直趕去警告何同,叫何同趕快逃走,則我們說不定有機會碰見陶正直。」
「今劍山莊」華人望本是二十年來天下皆知的武當名家,但自從他一年前身歿之後,現在武林中人好像已遺忘了他。這是因為華人望沒有兒子,雖然有一個女兒,但華人望一死,他的妻子不久也跟著謝世,他的女兒也不知是嫁了人或者是怎樣。總之「今劍山莊」已成為歷史一個名詞而沒有實質血肉。
幻影當然不會回答。所以何同打個呃之後,又道:「沈公,我其實可以死。雖然我是伊賀川的義子,雖然我奉命暗殺你,但你為人大公無私,你又對我有如嫡親子姪,所以我很對不起你。我若是一死,便不負義父所託,也對你有所交代了。」
在歷史上曹操終於雄踞中國北方,在他有生之日,一直是居於威脅吳蜀兩國的地位。
果然那一聲驚叫嗓音甚是稚嫩,一聽而知是不折不扣男童聲音,只不知他受了傷沒有?會不會被那威力絕強的飛劍連人帶轎一齊刺穿刺透?
朱慎咬牙切齒道:「她太糊塗了,應該一巴掌把你腦袋打碎才對。」
「再見了,小兒子。」
不過金算盤中了暗器之後,居然還能做不少動作,例如親吻他兒子,還能說不少話,最後又能回轉身,話聲亦提高不少。這種情形不但別人都為之驚疑不定,連陶正直也困惑地皺起眉頭,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許多圈。
「對,可以勉強算是陷阱,因為你一身武功已減弱很多,所以我深知必能及時擋住你任何狙擊。但你一定不想我找回小沈辛。」
司馬無影聲音冰冷刺耳:「也因此天下絕對沒有人想得到他會留下一封密函給我。陶正直,你想不想知道這封密函的內容?」
「啊,你是馬玉儀?」呂夫人還記得她姓名:「金算盤早該聽我的話處死你。因為你好像沈神通一樣,使人一看見就頭痛。」
「我還記得第三天我覺得非常非常疲累,所以點了玉姑睡穴,而我也盡量大睡一覺。誰知一覺醒來就不見了小沈辛,我用盡一切本事查勘偵察,也費也整整一天工夫四下調查詢問,但結果仍然是一個零,任何一絲線索也沒有。」
於是大牧場眾人都立刻控制住自己,眼睛耳朵都等候徐奔的命令。
劍尖由於下垂關係,所以劍身沾染的鮮血凝集尖端,到了相當體積便滴落黃土地面。本來很刺眼的鮮紅熱血,一旦滴落黃黃泥土中,立刻失去顏色甚至沒有了痕跡。
華陽子一真子都把嘴巴閉得無可再緊,只因為「天涯海角」徐奔的名字他們都極之熟悉,那完全是因為師妹凌波仙子的關係。本來就算以清靜無為的玄門中人而言,在出家之前有心上人,或者女道士有男人追求並非奇事,但問題出在沖虛子身上。沖虛子出家前跟凌波仙子的感情不但不比尋常,甚至凌波仙子會投入龍門派成為女冠也是有沖虛子的緣故。
人人都明白都曉得金算盤開始現出他的真面孔,又由於他的笑聲很刺耳難聽,故此許多人都皺起眉頭表示反感。
朱慎道:「你們誰想得出他上那兒去了?我們有很重要消息必須立刻告訴他。」
沈神通又以那種令人安心信服的聲音說:「我敢確信那妖人必定是在同心樓的地下秘室施術。這種妖人不論邪術多麼高明,卻一定怕三種情況,因為每種情況出現,他都一定活不了甚至於形神俱滅。」
所發生的事情以及過程完全一樣,第三第四個黑衣大漢都聽見自己印堂部位骨頭碎裂聲響,身軀也隨著這一下聲響跳一跳便跌倒了。
一真子笑道:「八成是抓藥,莫非他們也中了暗算?」
「你很可能猜對了。」陶正直這個人大概很有演戲天才,因為他的聲音和表情說變就變。剛才他極謙卑乞憐時,簡直逼真無比,現在忽然變成一派狂傲譏嘲,也能使任何人看上一眼聽一句話就知道。
「我當然相信。」朱慎聲音毫無調侃開玩笑之意:「因為沈神通老早已得回馬玉儀,所以如果你知道她在那裏才是怪事。」
何同是伊賀川的義子,被伊賀川派到他身邊作奸細臥底,也奉命於有機可乘時害死他。這些陰謀奸計都已實現,使得沈神通幾乎死於大江堂堂主嚴溫的地牢內。
劉雙痕暗中會意,大聲道:「那麼這話豈不也是白話?」人人都附和他意見而點頭。
「兩位師弟有沒有話要說?」沖虛子似乎已無法應付,所以找師弟出馬。他的表情聲音都像又笨又重的石頭掉落地上一樣,如果沒有人搬動,一定永遠躺在那個地方。
徐奔仍然哂笑望天,道:「我記得我好像還沒有揭開過她面紗。我只能告訴你,她的聲音和笑聲都很像。唉,不是很像,簡直就是她。不過我還是沒有揭開她的面紗。」
小屋終於傳出話聲,但尖銳而又含混,使人不能不凝神側耳聆聽才聽得清楚。「不錯,本門的讖訣沒有改變,但我尹不老卻已經不是十年前的尹不老了。」
會津簡一宛如石人,沒有表情也不說話。
所以他立刻振作精神,仰天長笑一聲,而在笑聲中振臂把「悲魔之刀」扔出軒外。那把寶刀穿窗破空飛去,不知飛出多遠。不過沒有人擔心這一點,只要有時間找尋,一定可以撿回此刀。
「你曾經盡過力,那是真實之事。可惜你所做的一切,只不過為了想使我相信,同時也被你導入歧途。我知道縱然我用利劍頂住陶正直喉嚨,他除了極力辯白自己沒有做過劫走小沈辛之事,言語中還可以證明你曾經用過很多方法向他調查這件事。」
「在你來說簡直是舉手之勞,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何同眼睛睜大,醉意分明大減,好像已清醒大半。他又說:「我從大江堂內部固然得到秘密消息,另一方面我一聽到無數名家高手魔頭煞星都要往大江堂找尋雷傲侯,便知道這一定是你的傑作。換句話說我那時已確知你沒有死,你已開始反擊行動,所以我苦苦籌思怎樣逃得出你的掌心。」
徐奔滿意地把眼光轉投向馬玉儀:「瞧,這一點已明確證實了。但男人的腦袋卻不是個個相同的,何況每個人腦袋裏的思想既雜亂而又不盡相同,你究竟知道我們那一種想法?」
清麗可愛的馬玉儀終於出現。這時大牧場之人才開始解衣裹傷,而李政的妻子李何氏有馬玉儀幫忙,所以也在另一房間迅即再度上藥包紮好傷口。
沈神通嘆口氣,道:「一點不假。」他的話他的判斷絕對沒有人會懷疑,包括陶正直在內。所以崔家雙姝駭得花容慘變還不希奇,連劉雙痕也馬上全身四肢發軟,同時頭腦也好像被草紙塞住,簡直已不會思想了。
劉雙痕攤開雙手,道:「沒有人知道。不過我卻敢保證他絕對不會是出去遊逛賞風景。」他的笑容很堅定很自信,所以增加不少說服力。只聽他又道:「沈大哥的去向必定與你們的重要消息有關,這一點務請你們兩位相信才好。」
這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的情況,他只能選擇一種。所以他跨步閃開之後,眼角卻也看見會津簡一的長劍光虹筆直射中軟轎。那麼長的利劍深深沒入轎中,大概劍尖碰到另一邊的牆壁才停止。
徐奔深深嘆口氣,又深深凝視了這美艷尤物好幾眼,才道:「其實我心裏也有點不捨得,不過你卻是最好的禮物,如果我要他們幫我報仇的話。」
遠在十年前沖虛子已經見識過領教過這位長春門掌教尹不老的可怕劍術,以及這一把邪教異寶「銷寒劍」的邪惡威力。如今回想起來——如果他還有時間回想的話——便不能不慶幸十年前的尹不老,並不是現在的尹不老。因為假如十年前尹不老已具有今日的功力(單指武功而言),大概那時沖虛子不但完全沒有取勝希望,甚至很可能已經是一具屍體。而經過悠悠十載之久,恐怕也已變成一堆白骨。
沖虛子面色很嚴肅,又道:「你們不必為了呂凌波而有所顧忌。你們難道沒有想到,假如咱們不能立刻找出正確答案,又假如咱們不能立刻正確行動,事情反而會更糟麼?」
陶正直褪下左手無名指上一枚鑲翡翠指環,拋給朱慎,道:「這是信物。嚴溫見了一定肯放人,絕對不會囉囌。」
「表面上你的確已盡了力,但如果你向一個瞎子詢問彩虹的顏色,你認為他能不能回答?」
這個消息雖然是劉雙痕暗中告訴徐奔,但他卻禁不住想起沈神通。他現在才明白沈神通那時為何不讓他多言為何要他速速率隊離開,原來是為了保存「人質」的價值。因此直到現在為止,金算盤必定還不敢翻臉更不敢傾盡全力追擊狙殺他們。
「小沈辛?他在那裏?他已落在陶正直那惡魔手裏?」
金算盤面色由慘白而變得乾枯沒有生氣,終於一跤跌倒。
男孩子喘一口氣,輕聲說道:「現在我知道你一定是我爸爸,因為只有你才會為我悲傷為我哭泣……」
出乎人人意料之外的情況並不是會津簡一先出手這一點。事實上會津簡一中了暗器,一定支持不久,所以他趕緊出手不足為奇,出奇的是會津簡一最後一招並非攻擊金算盤。他揮動長劍在空中轉一個圈子之後,突然脫手飛射出去。劍光閃亮如電,速度亦宛如電掣,但方向卻直射屋角那頂軟轎。
尹不老反駁道:「假如你奉命救人,卻被別人攔阻,你怎麼辦?難道下跪哀求人家放你過去救人?真真是混賬加三級的道理。」
「麻雀?」陶正直衝口而出,因為麻雀在名份是他妻子,當然算得是最親密之人:「她跟沈神通或者跟你有甚麼關係?你們有沒有想到向一個丈夫索取他的妻子乃是既不合理又不合法的事情?你們有甚麼權利這樣做?」
朱慎直到這時才插口:「司馬兄,咱們雖是一諾千金之士,不過這件事這個人卻不同了。我寧可做一次背信違諾的小人,也不願讓一個如此可憎可恨的人活在世上。」
他忽然想起了俏麗的華彩霞。假如她當日一掌打碎他的腦袋,則這個腦袋現在就不會給這種煩惱的難以抑制的困擾了。
眾人之中以花月樓崔氏雙姝反應最具體也最戲劇化。她們嬌嬌地呻|吟一聲,抬起手用衣袖遮住面孔。當然她們乃是用衣袖隔斷目光不想看見金算盤的樣子。這竟然人人都知道都了解,同時不禁也有一份同情。由於她們都是艷絕一代的美女,所以她們的表情不但不令人覺得做作多餘,反而更增加憐惜和不忍卒睹之驚懼感想。
方臉大耳的沖虛子側耳再聽一下才回答:「奇怪,一共至少有六匹馬,但步伐沉穩齊整,可以比美訓練最嚴格的戰馬。我猜黑夜神社或者野趣園金算盤一定訓練不出這種第一流戰馬。所以我們不妨換一個方向猜想。」
馬玉儀當然非常想聽,因為她知道徐奔一定會提到沈神通,那怕只提到他的姓名,她已經十分感激十分滿足了。
寬敞的軒堂內十對眼睛都集中於金算盤一個人身上。金算盤雖然沒有計算人數,但此處卻不能不一一數出來,以免混淆滋增疑惑。
馬玉儀笑一笑,看來好像仍然蠻有自信的樣子。當然這一點又牽涉及沈神通,因為她發現像他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沈神通伸出一隻手扶住桌角。如果他不扶著一些東西,他猜想自己可能會軟弱乏力得跌倒,這是因為他心中千萬斤重擔忽然消失之故。
不過在藥舖右邊過去第三間屋子大門前,卻甚是熱鬧。六匹毛色油亮踢足昂首的駿馬,再加上八九個人,有男有女,這些人就是以「天涯海角」徐奔為首的大牧場鐵騎。現在只有李政夫婦徒步走到門口,其餘的人都留在鞍上。
司馬無影聲音好像更冰冷可怕:「那麼華夫人呢?她的結局到底怎樣?」
「這樣才能長命百歲,我既已答應,你可以請便了。」
朱慎搖搖頭道:「厲害,厲害。這種妖人應該通通殺死,絕不能留在世間。」
通常人們深思熟慮時便會皺起眉頭,若是馬上得想個計策應急,眼珠就一定會急速轉動。所以陶正直表情已洩漏他心態的活動。
但見兩道人影隨著刀光劍光電閃凌空飛射追殺,另一道被追殺的人影稍稍領前一點,只不過身形若一落地,毫無疑問仍然陷於被那兩人夾攻合擊的險境。
呂夫人吃吃而笑。顯然她的笑聲也具有極強大力量,所以那兩個男人才會那麼目瞪口呆的樣子。她說:「姑娘,你又錯了,我並沒有浪費任何人的時間。我只不過讓他們看清楚想清楚些。既然我敢這樣做,便已是第一個證據。」
在左邊的轎伕手按劍柄,道:「我心中雖然很恨,但絕不相信會忽然變成屍體。」
那周泉和方興兩人顯然內力造詣比不上劍法,所以這七七四十九劍雖是一氣呵成精妙無匹,但使完之後重頭再來就立刻出問題了。
呂夫人有沒有驚訝得張大嘴巴不得而知,可是沖虛子和徐奔卻一點不假連下巴也差點掉下來了。他們既驚訝而又萬分佩服,誰說不是呢?他們正是心裏感到不妥,覺得呂夫人並不是他們所要營救的凌波仙子。
誰知陶正直腳步聲忽然恢復正常,「哧哧哧」左跨三步,聲音沉實雄健。
開門的是一個僕婦。她認得李政夫婦,所以啊一聲:「我馬上稟報姑娘。」
「唉,小沈辛的下落恐怕只有從你口中能找到一些線索,但如果你在未開口前竟已一命嗚呼,我豈不是絕了望?換言之,事實上他是用你的性命威脅我。」
一切變化都很突然,連陶正直也瞠目不解。他們何以忽然變成這種樣子?難道在這等局勢這等情形之下,金算盤方面仍然有一支伏兵?不然的話,他們何以露出一副戒慎待敵的姿態?
這一下莫說曹操已是敗軍之將不足言勇,就算平日一眾將兵也不敢不對這位猛將畏怯三分。現在自己更加心寒膽落,人人都幾乎連馬都騎不住了。
「世上最重要之事大概莫過於自己活得下去活不下去?不過有時候有些人並不怎樣看重自己性命,卻以自己最愛的人為優先。金雲橋會不會這樣還不知道,但我卻知道我是這樣的人。」
「你們不懂就對了,如果你懂得那才值得奇怪。但無論如何目前我心中的疑慮和悲傷都隨著寶刀離開我了,所以我覺得很輕鬆很自在。我還得聲明一句,我不是怕此刀落在金雲橋手中,那是因為金雲橋雖然煉成上乘刀法,但幸而僅只限於『真君子』居仁厚四種刀法其中兩種,故此他的刀法還要利用『孤獨門』秘傳武功來彌補不足。」聽他口氣好像多煉一門武功輔助刀法不足這件事反而極之不妥。
不過現在卻好像使人不那麼受擾難過,緣故自然是來自沖虛子,說得確切一點應該是他的劍式。
「算啦,別裝蒜了。」陶正直一向很少用這種一針見血的態度,通常他總喜歡繞個大圈,喜歡把別人弄得迷迷糊糊。可是現在是別人繞大圈,所以他只好反其道而行之,只好一針見血,希望擊破對方的圈套。
他們放眼一看,心中又安慰又失望。
這好像我們平常生活中,有時大發脾氣而摔壞了杯盤電話收音機等等,當時固然有一陣子的快意,後來卻總免不了有點遺憾。
「我第一個要求,你沈神通發誓永遠不許動我,不論直接間接都不可以。」
「沈大哥,你真能把悲傷扔掉?」
「沈公,我該死。不論你怎樣修理我殺死我,我也死而無怨,因為我的確不知道小沈辛是怎樣失蹤的。」
他們極小心極精密以及冷靜研判種種情形之時,正如從前他們在杭州研判案情一樣,只不過後果自然大不相同。從前是同心協力對付罪犯,而現在牽涉進去的主角卻正好是他們兩人。他們自己將會怎樣對付自己?
「你到底想報甚麼仇?」
天色不但越來越陰晦,連寒風也強勁些和寒冷些。
包括崔家雙姝在內,人人都既訝且疑,凝眸尋思。由於這兒沒有人荒謬得認為沈神通是傻瓜,所以沈神通的話一定大有道理,問題是只差在你有沒有本事了解而已。
那兩個男人都明白,所以默默頷首,他們不開腔不作聲原因是知道馬玉儀下面還有話要說。
沈神通很有耐心地靜靜聽著,因為他必須了解多些才有法子找出線索,越了解情況就越有利,所以他不作聲,以免打斷何同敘述的思路。
劉雙痕道:「我聽過不少這種故事,但以前我卻不敢確信真有其事,你既然這麼說,我當然不能不信了。只不知第三種卻又是何等樣的手段?」
所謂「好過」,那就是曾經有過肉體關係的文雅講法。沖虛子和徐奔都低下頭,但也是點頭之意。他們本是不折不扣的男人,而男人在這一方面很難得會發生當面不認賬的事,或者這就是「大男人主義」觀念作祟吧?
沈神通面孔全無一絲表情,好像正在聽一個關於別人的不幸故事一樣。
因為地面那一下微微震動,以及同時由空氣中傳來的一下爆炸響聲,使他立刻知道發生了甚麼事——是地下秘密發生爆炸事件。當然,那妖人有八成不能活在世上了。所以如果他不是反應太快,如果還未把機密完全透露,沈神通便忽然會發覺處於下風。這就是他懊喪後悔的理由。
「那有不行的道理?我姓朱單名慎,有個外號是『猛將』。可惜我既不猛,又不是甚麼大將之才,所以一直落魄得很,在江湖上簡直沒有人知道。」
這個理由果然強有力之至,連目泛異光表情邪惡的金算盤也連連點頭,道:「這話也是。我看我還是轉問陶正直吧?他的腦筋似乎不差於沈神通,而他的古怪比沈神通更多。」
「這個古老神秘門派有沒有名稱呢?」那是崔憐花(或者是崔憐月)詢問,嬌軟聲音和可愛嬌靨使得氣氛大大減少沉重和緊張。
沖虛子搖頭道:「一定沒有。咱們昨夜並非『中毒』那麼簡單,你們想想看,刺入老三(即一真子)屁股的毒針,那種機關弄得多精巧?老實說,我至今回想起來,心中仍然無限讚歎驚佩。以老三身手,屁股一碰椅子,立刻知道椅子承受不住重量,知道椅子會垮下去,所以他原式不動讓椅子垮塌,屁股連一寸一分也不曾下沉,但誰想得到這時竟然會有一支毒針向上彈射呢?」
誰能夠拒絕他這種悲哀的提議?朱慎當下為之深深嘆口氣,為甚麼人間會有這麼多像陶正直這類可怕的心理變態的人呢?
「沈神通,轎子裏縱然真有一個男孩子,縱然真是金老闆兒子,但請問跟目前情況有何關聯?又何以那男孩子若不是金老闆兒子的話,就不能到流韻軒來?」
複雜而又精密的程序迅即決定也迅即開始。沈神通先用力搖頭否決會津簡一要求,然後微笑說:「你們不必打頭陣。」
「你有時間不妨照照鏡子,不過以我想來,一個用慢性毒藥毒死師父,同時又姦淫了師母,後來連他們獨生女也不放過的人,無論如何看起來都不會漂亮可愛的!」
他們眼睛忽然又都發亮發直,因為馬玉儀玉手一動,扯掉了呂夫人面紗。
沈神通又表演他「猜測」功夫,大聲說:「金雲橋,你的想法不錯,任何人貿然闖進去,只是徒然送死而已。」
「第一種是佛家道家或其他正派宗教的神通力量,這一點當然不是我們所具有的,除非龍門派的高人在場,也許他們能出手剋制邪術妖法,能保護我們大家都安全無恙。不過他們既然不在此地,我看就不必再說了。」
陶正直真的吃一驚,好像被人敲了一記悶棍:「那麼你說的女人竟不是她?但除了她之外還會是誰呢?」
沈神通那個幻影面孔居然會微微抽搐一下。
那會津簡一卻站得穩如山嶽,兩目瞋張,形態十分兇猛駭人。他已扔掉鐵矛,現在是一手提劍,另一隻手卻掩住心口要害。
沈神通不但看見會津簡一以及把守住門窗通路的黑衣殺手們仇恨忿怒表情,同時亦看見那兩名年輕壯健的轎伕,他們眼中的恨意怒火似乎可以燒死金算盤。
財富、權勢及美色等等,世上之人大概很少會不喜歡不貪求的,所以更不要說到會討厭了。況且這些東西本身並非罪惡,因此即使從道德觀點(乃至玄學)來看,有財有勢也決不是罪惡。
周泉方興在武林中雖然沒有甚麼聲名,但一劍在手之時,那種沉凝氣度卻足以使所有的人感到驚異。
那酒壺雖然是用錫做的,可是銀光燦爛,簡直就像是純銀的酒壺一樣。
可是環顧現場,有誰的武功能達到相當於「馭劍」的無上境界?
假使金算盤表現出如此絕世武功,無疑誰也不敢向他挑戰,尤其是黑夜神社那十幾名殺手,極可能跑得比兔子還快,此後也休想再找到他們的蹤影了。
呂夫人媚笑道:「其實你無須那麼害怕我。你很英俊瀟灑,而又武功高強,我最後一定會愛上你反而變成你的情俘。」她很可能向很多男人都講過這種話,縱是如此卻也仍然十分悅耳,極之令人心動。
「那麼你仔細聽著,既然馬玉儀已沒有可能找回小沈辛,因此她必定只有一個問題,那就是除了天災疾病之外,小沈辛能不能像正常小孩子一樣活下去?你只須給她一個答案,是肯定抑是否定?」
「是」乃是肯定之意,也即是能夠活下去可以活下去,而且還是「正常」地活下去。
眼看那四名黑衣殺手加上陶正直已經快要形成嚴密的包圍圈,也快要展開合擊圍攻,所以每一個人都使勁睜大雙眼。只有沈神通卻被一件事駭了一跳而分散了心神,也移開注視戰局的眼光,一轉就轉到一張很年輕很美麗的臉龐上。
這次連沈神通也暗暗吸一大口冷氣。假如陶正直沒有分析錯,則金算盤真正的力量並不是他自己以及黑夜神社許多一流殺手的武功,而是人力很難對抗的妖法邪術。
他回答的話果然也證實了她的看法:「在東海還有幾個人,算是一個小集團也可以,算是一個秘密門派亦可,總之他們武功相當詭異高明,任何一個都不會比黑夜神社一流殺手遜色。他們雖然有些行為使人覺得不對勁,可是他們調查秘密以及殺人的功夫都非常有效率,八年來也極有信用,所以我對他們很有信心。」
沖虛子道:「如果這盲目瘋狂的辦法也算是途徑的話,我實在不敢恭維亦絕不贊成。」
所謂「花樣」只指武功而言。因為陶正直雖然以武當劍法拆解了司馬無影的同門劍法,同時以嵩陽大九手秘藝擋住朱慎的悲魔之刀,又居然能從劍網透過飛出三丈之遠,但卻僅僅是逃過這凌厲夾擊的一招而已,並不是已經逃過災難。
老實說那陶正直使用這種手段以瓦解別人的敵意鬥志,極少有不成功的,因為任何人若是像陶正直具有這許多本事成就的話,要他不驕傲自大已經不太容易,要他低聲下氣哀求乞憐當然是難上加難了。
「兩樣都想聽。」她身軀搖搖顫顫,好像站得太久快要站不住了:「我對真話假話都有興趣,尤其是同時講出來可以立刻比較一下,更加有趣些。沈夫人你認為是不是這樣呢?」
她自己當然知道這一點,所以她仍然很自信,笑得妖艷淫|媚無比。她轉眼望住馬玉儀,道:「你現在有甚麼感想呢?」
「不是不打緊的事。你想想看,假如我好心好意把你和兒子屍體,搬到同心樓後那間石屋,讓你們父子能夠和凌波仙子在一起。此舉對你一定很有意義,因為你們一家三口至少死後能夠同葬一穴。可是我們一碰到你身體我們就中毒死亡,那時誰把你們父子搬到石屋收殮於石棺呢?」
「其實你不必使出『子母追魂珠』,因為他們雙腳一踏實地時就已經死了。」沈神通沉實有力聲音使人人回過神來。他又評論道:「我幾乎已經認為你是『真君子』居仁厚的嫡傳弟子,但幸而你仍然露出狐狸尾巴,原來你是『孤獨香妃楚狂兒』一脈單傳的男弟子。孤獨香妃楚狂兒聽說十二年前已經埋骨東海之濱,只不知你這一代有沒有異性單傳的女弟子?」
「我知道,我也知道你是英雄人物,所以你敢愛敢恨。」
他一手藏在背後,很可能是拿著那件撿到的東西,但為了不讓對方冒認起見,因此藏起來不讓對方看見。這本是人之常情,根本不值得驚怪,可是那個突然停步的年輕男子卻好像喜歡大驚小怪,面色十分不對。
俗語說「留得青山在,那怕沒柴燒」,用來形容沈神通的想法感受真是再貼切沒有了。老實說,只要小沈辛hetubook•com•com不死,只要他能正常活著以及長大,便還有找到他的希望。假如青山已經不在,那裏還有燒柴的希望呢?
本來這事與她沒有甚麼關係,因為別的男人喜歡別的女人,跟她馬玉儀簡直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兒去,除非「男人」裏面有沈神通,或者「女人」是她自己才有問題。可是她卻又清清楚楚知道問題十二萬分嚴重。她只用女人的直覺而不必用邏輯推理,就知道至少有兩種情況會發生。
何同總算明白了,卻也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金算盤不情願地回答:「還沒有。」
這個感喟這種想法好像已太遙遠已不切合實際,目前所要解決的人和事,其實極之危險又極之複雜。
「別急,沈神通一時半刻不會有空出來,何況我做事向來不喜歡太匆忙。俗語說忙中有錯,這句話你可能不會反對?」
總之陶正直算來算去,這一仗根本完全沒有半點勝算,甚至連半點逃走求生的機會都沒有。不然的話,他那肯答應任何條件?更不讓對方瓦解他行動的能力!
「當然不能拖延,不過這一點我稍後才分析,現在還是先談妖人施法地點問題。金雲橋,你不要以為如果你死了,其他很多人都會跟著死這件事能夠保護你的生命安全,你這樣想法其實錯得很厲害。」
我們不妨把男女身份掉轉過來,然後讓我們看看古人兩句詩。這兩句詩是:「博得美人心肯死,項王此處真英雄。」以楚霸王項羽冠絕天下之勇,竟然還不算「英雄」,而英雄處卻是在於有一個美人肯為他而死。因此如果美麗女人有兩個英雄人物願意為她而死,她當然也值得驕傲值得讚頌了。
她可也真會整人,老是不立刻講出最核心最重要的話。她只在核心旁邊挑觸,而讓所有的人緊張得透不過氣來。
「狂妄的人我尹不老見得多了,但好像要以你沖虛子排第一。好,我們且不爭論你有沒有資格管教我的問題。我只『請』問你……」說到那個「請」字特別用力一點,以表示相反意思:「我那兩個弟子做了些甚麼罪惡?你拿到甚麼證據而下毒手殺死他們?」
他抬起醉眼望住幻影,喃喃道:「沈公,我不希望看見你,可是我仍然看見你。」
何同搖頭的動作顯示出他堅決心意:「不好,我拒絕再說任何一句有關小沈辛的話。」
華陽子道:「不論先禮後兵也好,先兵後禮也好,我心中只一直嘀咕一件事,那就是咱們昨夜中毒之事,不知與大牧場有沒有關連?」
其實他自己和華陽子亦都是中了極精巧奇妙的機關暗算。例如華陽子由於看見一真子情況不對趕忙過去查看時,忽然地面由堅硬變成柔軟,往下沉塌,華陽子想也不想就一手搭住方桌一角,身子騰起兩尺停在空中。可是他這時也不必查看地面情形了,因為桌角忽然也冒出毒針,刺破他手掌。
「陶正直絕對不是瞎子。」
「你們現在還有一個拚命洩恨的機會。縱然拚不過,但總算也盡了力,也好讓世人得知武當派弟子的膽識氣概。我這樣做法,相信司馬無影一定認為我還夠朋友。」
「對了!」何同喃喃道:「你他媽的是魔鬼,是最可怕的惡魔。」
司馬無影聲音冷澀得多,插嘴道:「我們急著要見到沈神通。但有時候急躁反而誤事,所以朱兄決不會對你們大叫大嚷的。」
沖虛子擺出的劍式既不古怪也不奇特,不過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極之順眼舒服,尤其是在陰風鬼哭中更是如此。由此可知他們劍術的路子(包含精神及物質)都各有境界,又因不同境界而產生不同功效妙用和結果。
兩個轎伕都一怔,年輕的面上露出奇異神色。
近午的陽光既光亮又溫暖,軒外的樹木花草似乎生機蓬勃,一片燦爛。
呂夫人又說:「我的話當然有根有據,否則如何令他們相信呢?」
黃土曠地不算大,到處都有垃圾,也隱隱約約浮動那種不清潔的氣味。這種荒廢無人管理的曠地在中國任何城市鄉鎮都有,還似乎比任何國家都多。
徐奔對於這類話題比較沒有甚麼顧忌,所以開口應道:「你錯了,以我個人來說,你比任何女人都值得多看幾眼,我只不過不敢多看而已。」
金算盤的樣子的確好像大有所悟,故此眉宇間閃耀出自信自負光采。他向崔家雙姝微笑說道:「你們明知我不會為難你們,也不會傷害你們,假如你們不向我出手的話。所以你們何必驚慌?第一個驚慌的人應該是會津簡一,然後輪到別人。」
陶正直直到這時才一抬手,掌中已握住明晃晃長劍。在表面上他雖是「獵物」,但在他內心中他卻不知何故會知道自己的實力極之強大,至少不必害怕這兩個高手。這是他平生未曾有過的經驗,他憑甚麼認為自己能抵禦得住那兩大高手聯手合擊威力?
中了悶棍的後果自是暈頭轉向,也可能是一肚子彆扭難過。那尹不老現下正是如此,所以他略為失常的反應便可以理解可以原諒了。
劉雙痕連忙插口問道:「他們這個古老神秘門派真的那麼可怕?甚至比小幻天家派還可怕?」
「那麼現在呢?你有甚麼打算?」
他聲音忽然中斷,只因他突然想到,如果世上只有沈神通能夠如此精微觀察人心,那麼這個幻影會不會不是幻影而是沈神通真人?想那沈神通向來有神鬼莫測的本事,所以他突然出現於此不足為奇。不過,如果沈神通不是幻影,那麼陶正直呢?
好在李紅兒的眼睛不但夠尖夠快,而且最厲害的是受過最嚴格的訓練,對於任何稍有異常的動作,那怕是很細微的也一定瞧得出。此是「扒兒手」這個古老的無地不有的行業,最頂尖高手必具條件之一,如果沒有這等眼力,就永遠只能做第二三流或者第五六流的扒手了。她的特殊專長再加上沈神通的,馬上變成一把萬能鑰匙,大概任何奇異疑難之鎖都可以開得。
陶正直大驚道:「你……朱慎……」
周泉和方興面如土色,一來實在不明白沈神通何以能夠瞧穿他們的家派出身?二來身份既已暴露,武當派之人自然不久就都知道,於是往後的日子一定很不好過。三來呂夫人已不知去向,也不知她能不能回來?假如她永遠不回來,那麼他們為誰活下去?
陶正直道:「我不……唉,如果與我無關,我知不知道有甚麼關係呢?」
不過現在輪到馬玉儀暗暗擔心了,這是由於呂夫人一直都很沉默並不反駁之故。如果她乃是啞口無言,當然就沒有甚麼可以擔心的,但看來她只不過是不說話故意賣個關子而已,因此到她一開口,必定會有意想不到的問題發生。
所以「奇詭」、「強厲」,真正意思是說這一剎那間,除了四名黑衣人中珠倒斃之外,還有那會津簡一和陶正直也都竟然不免於難。
他剛剛氣納丹田,正要發聲,卻又因為李紅兒的動作而忍住。
「沒有。只不過以我所知,好像主謀者是金算盤。你大可親自去找他查問個水落石出。如果是他,你還可以親手殺死他,豈不甚妙?」
他們的問題似乎離解決尚遠,自認是呂驚鴻(凌波仙子)的呂夫人雖然已講出跟這兩個男人的關係,同時又舉起肥白大腿,讓他們都看見女人最隱密處的特徵,照理說她究竟是不是真的呂驚鴻已經可以決定了,但何以兩個男人仍然凝瞧著她?仍然不作肯定或否定的表示?
陶正直滿面訝色,道:「我們若是死了,他做一百件事又與我們有何相干?」
沈神通道:「然而你若是死了,此地許多人就算也陪你喪命了,我保證你仍然死不瞑目。一來我沈神通逃得過此劫,我不會死。二來我還會做一件事,那就是毫不遲疑殺死轎子裏那個年輕的漂亮的男孩子。」
陶正直說道:「當然有啦。我告訴你,第二種就是用蠱。『蠱』跟『毒』完全不相同,南方交趾那邊的人稱為『降頭』,是一種很奇異很神秘也很可怕的手段。那邊有些女孩子也跟苗疆女子一樣,如果嫁給漢家兒郎,就一定向他用蠱,這樣如果那個男人回到唐山家鄉而不再回到她身邊,到了某一時間就會病死或者突然死亡。」
朱慎道:「我當然知道。那天我在嚴府親耳聽到的。可惜那時候你還未到達嚴府,亦還未見過麻雀。」
至於「天涯海角」徐奔對她的痴戀不但人人皆知,而且亦是她趕快出家原因之一。現在徐奔從關外趕來,馬鞍上有個看不見面孔的女人,這個女人除了凌波仙子之外還會是誰?
緊接著司馬無影身子飛起疾撲,帶來一大片好像比上次更眩目的劍芒光幕。同時朱慎的悲魔之刀破空嘯風聲亦好像比上一次強烈刺耳,好像能深深鑽入心肺骨髓。
沖虛子微笑忽然消失,其餘華陽子一真子面色也變得很凝重。
「有三個原因之多。可惜我最多只能告訴你兩個。」
這一點差別異常重要。正如收音機或電視機,如果只能聽到模糊聲音或看到模糊畫面,那時不但有等於無,甚至可以進一步急死人。
陶正直插口道:「到那時光他佩服或不佩服對你還有甚麼關係?」
沈神通沉吟一下,才道:「你的要求其實相當合理,如果我是你,我提出的條件可能還不止這樣。」
他耳中已聽到一陣鳥啼聲,這是龍門派一種特殊的通訊法門。一真子告訴他說已經完成任務。一真子就是用黑布袋使那個硃紅葫蘆變成悶葫蘆的人。
「一點不錯。可是對別人還可以馬虎,但對你行麼?如果我不這樣慎重對付你,難道你不認為是一種侮辱?」
沖虛子苦笑而又連忙道:「我當然不否認。」
事實上亦確是如此,沖虛子表面上雖被迫退,但他退便等於華陽子一真子兩人「進」。只見沖虛子身後兩道劍光精芒暴射,包抄疾攻尹不老。
一真子忍不住笑道:「先禮後兵我聽得多了,但先兵後禮卻還是第一回聽見。哈,哈,老大,你腦子沒有問題?仍然跟從前一樣管用?」
關於這一點她還不怎樣關心,那東海四賢對女人仇視也好,會憐香惜玉也好,那只是呂夫人將要遭遇的命運而已。他所關心的是假如東海四賢接受了呂夫人這件禮物——可能徐奔暗地另外還要付很多銀子——一旦查明主使謀害凌波仙子呂驚鴻之竟是呂夫人,那東海四賢會怎樣處理這位呂夫人?呂夫人何以好像聽見要下地獄那麼駭怕?
金算盤感到難以抵擋難以硬拚的竟不是「兩儀劍」(可能由於周方二人功力未足),而是他們的森厲劍勢。因此他第一招就落了下風,大失面子。他從幻變纈目劍光中疾然退出圈外時,但見右邊衣袖以及左邊衣襟已經被割去一幅,顯然如果他不是有真才實學的當代高手的話,單單是這一招就恐怕要躺下了。
「真話是必須把你送走,絕不能把你留在眼前身邊。」
呂夫人一定知道自己話的份量,她一定知道能夠對那兩個男人做成怎樣的打擊,所以她的笑容既鎮定而又有那麼一點點之陰險狡詐味道。
不過旁邊既然還有一個美女,同時又不是自己和裸女單獨相對,這樣子直勾勾凝看好像不免有點那個。何況這兩個男人都不是十幾二十歲血氣方剛的小伙子,其中一個竟然還是星冠羽服道貌儼然的煉氣修真之士,故此這種情形就有點不平常了。
這時他看見那秀美蒼白的男孩突然垂下頭顱——他的小兒子已經悄悄走了。
兩個女人都十分美麗,美麗得能使任何男人看見了她們之後心中暗暗愛慕地嘆氣。
連馬玉儀也不知道兒子何時何地失蹤(她一定曾經昏迷痴呆一些日子,沈神通不問便知),故此唯一線索只有從何同身上追查。但萬一何同跑掉?萬一他早一步被人殺死?這條線索豈不是從此中斷?
沈神通苦笑道:「至少在這一點我真不能與你相比。」
又是沈神通!唉,老天爺,這個沈神通生在世上是不是專門跟我作對呢?
「若他趕緊殺死那妖人。」沈神通說:「我們這一大堆人至少也算出了一口氣。陶正直,現在你認為有沒有關係呢?」
陶正直目前當然是最危險最緊張的人。如果金算盤居然尚有反擊之力,第一個目標一定是陶正直而決不會是別人。
這些話用在沈神通馬玉儀這一對的身上,也沒有例外。沈神通好想傾盡所有的財產,買一匹最快的馬,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侯橋鎮——和馬玉儀相見。
沖虛子輕輕嘆口氣道:「咱們雖然不喜歡在江湖鬥狠,但這件事卻關係及龍門派聲威,所以咱們必須先把人弄回,再讓她走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何同的確有點醉意,手中的盃子有時變成兩個。
呂夫人訝道:「你為何會遺憾呢?」
許多人都不知道沈神通究竟說甚麼。那是由於「孤獨香妃」楚狂兒乃是中國極古老又極之秘密地流傳至今的一個怪異門派上一代的高手,也可以說是唯一傳人。因為這個門派每代只傳一個弟子,而且必須是異性。例如上一代的孤獨香妃楚狂兒是女的,她的傳人就必須是男性。
「不必多言。」朱慎面色非常難看:「假如我是沈神通,我也寧可找不到何同。我現在真恨不得把你這種人碎屍萬段。」
人人都清清楚楚聽見「叮叮」連珠脆響,那是周方兩人的長劍展開快攻,卻又一一被金算盤封住的聲響。
如果他實行這一個決定,則沈神通再迫他的話,他除了「死亡」就沒有第二條路了,因為只有死人才可以真正徹底拒絕開口講話。
右邊三丈外突然冒起一道劍光,精虹芒繞耀目生輝。這道劍光破空而來,雖然速度其實快得難以形容,但看見的人卻又並不覺得很急疾,更沒有絲毫匆遽忙迫的味道。
陶正直說道:「現在你應該知道了吧?」
但由於其中一個竟然全身赤|裸,不但袒露出雪白肌膚和美妙身段,而且那種站立姿態,放射出強烈無比誘惑魅力,所以那兩個男人的眼光完全集中在她身上就應該很正常了。
「啊,是的。你當然很關心陶正直。可惜我的確沒有辦法可以在你的眼前殺死他。」
沈神通安詳平靜的聲音幾乎使所有的人都大為放心而且願意聽下去。他說:「我告訴你,這些人大多數性子剛強|暴烈,他們極可能不顧自己生死,也要宰了你出一口被出賣的冤氣。何況如果我有辦法馬上找出妖人躲藏地點,同時又有辦法早一步誅滅他,這兒大伙兒就完全不會受你要脅挾制了。」
「我……我是這樣的人?」
陶正直自是聽得出話中有話,連忙道:「是,是,當然是真的。」
陶正直道:「劉兄弟,振作點,我多多少少還有點力量,金老板未必能夠加害於你。」
正確的時間很難指出,但好像是三次呼吸的短短時間內,會津簡一之鐵矛宛如風馳電掣已經挺刺了十五次之多。由於鐵矛只是直刺,所以並沒有眩目光影,但金算盤雙手的短刀算盤交錯封架,所以反而舞出萬道燦爛奪目金光。
徐奔嘴巴張得比沖虛子大一倍,因為他曾對她施展精妙劍術,用獨門手法刺中她大穴,使她內家真力完全渙散,使她一身武功從此永遠施展不出。所以如果她居然是真的凌波仙子,他該怎麼辦?看來只有老天爺才可以幫他回答了。
剛才朱慎才一掣刀在手,陶正直已經心寒膽落,已經一望而知至少失去一半以上反抗能力,此所以當時朱慎一說出還有一個司馬無影,陶正直就乖得跟孫子一樣束手任憑處置。
兩個男人不但不敢跨步,簡直連小指頭都不敢動一下。馬玉儀嘆口氣,道:「我從未替女人脫過衣服,但我看這次不能不動手做一次了。」
華陽子道:「對呀,但你的結論卻是否定的。我真不明白你怎樣想的?」
「你真的不知道我是誰?」
會津簡一忽然改用雙手持矛,還蹲身紮馬,露出一副躍躍欲試神態,顯然他並沒有被周方二人表面激烈攻勢迷惑。他根本已看出周方二人危機。
「比起我的小兒子,你的死活似乎不大重要。」
他的話忽然扯到那頂遮掩得極之嚴密的轎子去,並且還一口指出轎裏是個年輕男孩。人人都感到山窮水盡柳暗花明的特殊趣味,人人也都運足眼神觀察轎子。只可惜那頂軟轎還是老樣子,絲毫找不出任何與前不同之處。
這個問題的確令人混淆迷惑,甚至很難找出任何理由駁斥。困難的原因來自:你必須要想法子代她回答「她是誰」的問題。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華陽子的聲音卻充滿了蓬勃生氣和自信。他說:「一萬年和一剎那,在人類看起來差別大得不思議。然而在宇宙的立場,卻似乎找不出差別。為甚麼十年前的他,現在是『不是』他的他。而十年後的我們,不能『仍然是我們』的我們?」
可是現在司馬無影為何忽然提起今劍山莊華人望?
雖然事實上沖虛子沒有受傷,可是他一來曾經吸入少許毒氣,二來他在屋外那一次稍為長久的呼吸中,已經將本身大量真元輸入華陽子一真子體內,所以連他後來也一樣只剩下一半功力。
劉雙痕和崔家雙姝面如土色,白得比白紙還白,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怎樣說怎樣做才好。如果是武功方面或其他方面敵手,他們還可以掙扎還可以拚命。可是請問你怎樣跟一個不知在那裏的人拚命?何況這個人一唸咒你就會變成木頭石頭或者死人,那時你用甚麼去拚命?
他面向小屋說話,顯然對象是躲在小屋裏。不過小屋裏面既沒有聲息傳出,而外表又決不像有人居住的,所以這個道人憑甚麼認為屋內有人?這倒是很耐人尋味的事。
金算盤用事實答覆,他左手連續又動兩下。
陶正直考慮一下,說道:「在天津衛城裏某個地方,用一個訊號就可以使他出現見面。但我若是告訴了你,對我有甚麼好處呢?」
此事非同小可。莫說馬玉儀一定贊成支持他這樣做,即使她不贊同,沈神通仍然會作此決定的。
這幅畫面一勾描出來,看官們必定立刻記起了馬玉儀呂夫人,還有徐奔和沖虛子他們。
不過在武林中在江湖上,人人只知龍門派劍術,乃是玄門正宗內家劍法之一。至於道家講究的甚麼清靜單修,或者性命雙修合籍雙修等等,絕大多數人就的確不甚明白不甚了解。
所以仍然是沖虛子的話聲。他又道:「雖然咱們後來隱蔽起行蹤,也特地多繞點路。但既然江湖上都知道咱們目的地是天津衛野趣園,所以我們後來發現情況並沒有如何改善,也就變成理所當然了。」
馬玉儀一面替她解開衣帶,一面說道:「你一定想不到何以我心中忽然會湧起遺憾?」
「這就對了,不過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沒有法子還表現得這麼從容輕鬆。所以我說你道行比我高,一點也沒錯。」
她的話她的見解其實一點也不玄,凡是付出過真感情的人大概都能意會都能了解。
「我比你更明白。」尹不老冷冷說:「如果你讓我一劍斬下腦袋,我也可以答應替你做各種法事。但你肯不肯呢?」
「所以你現在不敢拿下我的面紗?」呂夫人聲音很鎮定也很嬌柔悅耳,連她也聽得見沖虛子徐奔兩個男人的吸氣聲。
沖虛子一面說一面仰首回望。他大概沒有講錯,因為天色已經晴朗,顯然尹不老妖法邪術消失靈效和威力。
「你自己本來也知道答案。」沈神通聲音透露出不悅意思:「只因為連陶正直也測透這件案子並非甚麼神秘人物所做,而是你何同一手導演的。陶正直能推測得出這一點還不要緊,他最厲害的是知道你隨時隨地會忽然氣絕斃命,假如我用手段向你迫供的話。」
情勢簡直已擺明出來,金算盤決不是傳話人。連黑夜神社二當家會津簡一也要服從和等候他的命令,他怎會只是「傳話人」那麼簡單呢?
然而矛尖卻沒能夠刺中金算盤身體,因為在當中有一面金色小算盤阻隔著,空自激起一聲脆響,金算盤腳下卻是分寸未移。
「我當然必須遠走高飛,同時又最好找到有足夠力量對付你的人,所以我想到了黑夜神社。不過這樣一來我就必須利用玉姑(即馬玉儀)為餌,才可以使你掉墜陷阱。唉,很可能玉姑發現我存心不良,甚至她已經猜到你沒有被害,故此臨動身前她忽然變成白痴,一連五天不吃不喝不言不動。」
陶正直馬上解答這個疑問。他說:「我已經暗中使何同的武功一天比一天弱,所以他就算離開天津大牢,也一定不能像往日那樣日行千里,也不能躲到那些人跡罕至極其難走的地方。所以他縱然早一步逃走也很容易追上,尤其是你——沈神通。」
馬玉儀泛現出笑容,甜美得使人心都軟了:「第二條途徑也很簡單直接,把蒙面女人帶出來,讓我揭開她的面紗。」
如果她立刻激烈堅持她就是凌波仙子,效果必定比現在遜色很多很多。如今她只不過自辯有此可能,卻居然反而能使人多相信幾分。
她的動作雖然極盡淫|褻之能事(完全為了挑觸激發男人性|欲),可是卻非常優美悅目,連馬玉儀也不覺得有絲毫「無恥」「下流」的意味。如果有人問她的話,她甚至不得不承認呂夫人在表現出女性的另一「美」——能使男人流下口涎銷魂蝕骨之美。
「那好極了。」沈神通信不信他的話是另一回事,但口氣表情卻真的表示出歡喜安慰之意:「世上任何絕技如果失傳,當然很值得惋惜。例如你那一手『子母追魂珠』,一定可以跟巫山神女宮的暗器手法比美了,不過我卻又寧可這種第一流的暗器手法失傳。原因是貴派每一代的傳人都必定給世間帶來連綿無盡的腥風血雨。這叫做兩害相權取其輕,絕藝失傳固然是很大損失,但比起許多悲劇便又不值甚麼了。」
沈神通等一會,直到笑聲已歇,才高聲道:「我的常識告訴我,凡是這一類殘忍詭詐的妖人,他施展邪術的地方必定陰冷黑暗,也必定很少人能接近。我大略查看過野趣園形勢,現在回想起來,園內房舍雖多,但卻好像沒有適合妖人施術的地方。因此我得到一個結論,這一個或者這一群妖人,必定匿藏於不見天日的地窖裏,總之一定是建造於地面之下的秘密處所就對了。」
現在他的手指指住自己鼻尖:「但我卻不包括在內,只有我能活下去,所以金雲橋現在最大最急切的心願,就是趕緊取我性命,他絕對不願意我竟然是漏網之魚。他的心情你們大家當然能夠了解,至於是不是同情他支持他,那就見仁見智,很難論定了。」
曹操的結論非常大膽驚人。這結論是:有火烟的華容大道反而沒有精兵埋伏。於是他直趨此路,麾下將領們雖然憑直覺認為極之不妥,卻也只好跟隨疾行。
「你的記憶力太壞了,你難道已忘記曾經在今劍山莊住過?難道也已忘記華人望曾經傳授你武當正宗武功?」
沖虛子擺擺手,向其他按刀欲起的人笑笑,又道:「你們不必心急不必魯莽。徐奔認識我,你們最好等他決定了才出手不遲。反正我既然現身,大概就不會立刻溜走。」
「講下去。」司馬無影表面上雖然不怎麼樣,但聲音卻是從牙縫迸出來,冷如冰雪。
呂夫人吃吃而笑,她已從對方答話中證明自己魅力仍然強烈無比,所以她的笑聲裏增加了不少自信意味:「那麼沖虛子你呢?你也不敢看?你怕我搖動了你的道心?怕我減弱了你的道行?」
「原來是猛將朱慎。你不必客氣,你聲名可比我陶正直響亮得太多了。尤其是經過大江堂嚴府那一役之後,現在大江南北武林中誰不知道猛將朱慎是一流高手?」
誰也會使用虛言恫嚇的方法。不過陶正直親自經歷得知那金算盤預早佈置的妖人,卻也忽然間變成飛灰炸成粉碎,可見得沈神通真有神鬼莫測手段,目下真不知有多少一流高手暗中幫助他?
尹不老既氣忿又訝異,忍不住問道:「你是不是說如果我認錯悔改,就應該跪在地上伸長脖子讓你一劍斬下腦袋?我有沒有聽錯?」
不過如果他現在供述的話不能令司馬無影滿意,恐怕還不只「死亡」那麼簡單,只是對於這一點,他除了祈禱之外,就完全無能為力。
「既然你們想殺死我,何須找各種理由?反正我已沒有利用價值。動手吧,朱慎。我臨死前的詛咒就是希望你和司馬無影將來都死在悲魔之刀下。」
他的確問中了要害,因為既然沈神通非得從何同口中弄出線索不可,而陶正直又知道何同有線索,這時何同性命自是大大值錢。陶正直有本事殺死何同而不殺,把何同當作交換條件的注碼,這個注碼顯然份量極重。何以他反而不敢苛索?何以他不敢多贏一點?陶正直根本不是很克己很謙遜的君子,為何忽然轉了性?
何同搖搖頭:「第一點你可能故佈陷阱。第二,我也希望你能找回小沈辛。」
為了「真理」暗暗懷著理想奮鬥的人,時時都會驚訝迷惑不已。那就是世上何以有那麼多昏聵自大、完全不肯承認真理的人?又何以這類人卻往往是握有權力,可以左右許多人命運的人?
一真子已經飛落葫蘆旁邊,用一個黑色的布囊套住葫蘆才拿起來,順便收緊囊口的小繩,密密實實地「悶」住了這個葫蘆。
「你聽我說下去。金雲橋要做的事就是能多快就多快去殺死那個妖人。老實說,凡是這種旁門左道之人,都是詭詐貪婪而又疑心重重的,所以他必定想法子先捏住金算盤小辮子。他只喜歡制人而並不喜歡受制於人。」
稍遠之處,也就是會津簡一後面,四把精光雪亮長刀已經舉起,化為兩翼之勢包抄迫上。這四把鋒利閃亮長刀一旦投入戰鬥中,不消說也必是極有效的牽制力量。何況金算盤背後又有一個陶正直慢慢移近?
馬玉儀看來別說已無進攻之力,甚至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了,故此她的聲音更軟弱可憐:「你最好馬上拿出語氣,別空口說白話浪費我們的時間。」
沖虛子忽然恢復瀟灑沖和風度神態,聲音也不再有蠢悶的味道:「尹不老,你終於現身了。為甚麼你肯現身呢?你是不是以為我已經比不上我這兩位師弟,所以認為有隙可乘?也所以認為有信心可以擊敗我們?」
他雖是凝身屹立,僅僅隼視對方而沒有發招吐劍,可這那陣陣陰風以及啾瞅鬼哭依然如故,並沒有停止消失。
「子母追魂珠」的威力果然深不可測,第二個部下也死了,而且是死於同樣手法之下。那麼第三個第四個呢?
陶正直居然表示不同意:「我不覺得,其實人面獸心有甚麼不好?世上有誰不是人面獸心呢?」
現在雙方雖然沒有施展武功拚搏,也沒有用甚麼法力神通等手段,但問題卻比刀劍指住心口要害還嚴重得多。因為他們雖是輕輕淡淡幾句話,卻已經是在較量彼此的道行功力和境界。
不過當你有本事能夠同時又看見金雲橋的話,這種感覺起碼立即消失一大半,因為金雲橋挺立的身軀,筆直指向天空的手臂和短刀,能令人連想也不必想就感到他是不能摧毀的,正如任何人決不能使「虛空」破碎,也不能使「大地」平沉。虛空是「沒有」得到了極限,大地則是「實有」得到了極限之意。
但以目前來說,還有甚麼事情比抓到何同重要?小兒子下落不明,除了何同之外,只怕已沒有別的線索了。
金算盤苦笑道:「我知道,用不著你告訴我。」
司馬無影好像已沒有那麼堅持了,雖然口中還沒有答應,但眼睛射出的殺氣卻是連傻瓜也知道他的意思。
沖虛子微笑道:「你的劍跟我的劍大大不同。正如你的『法』能使天色為之陰晦,能使人畜喪生。但我的『法』卻辦不到這些。我只能抵抗甚至制住你,你只能害人而不能福人,我恰恰相反只能修福而不能作禍。」
何以金算盤還能夠動?而且還能夠開口講話?莫非南飛燕的話不盡不實?又莫非她送給他的遊仙梭只有一半效力?例如有毒而不能破人上乘氣功,或是能破氣功而沒有毒?
「你先講出來聽聽,然後我才決定能不能相信你。」
朱慎眼中仍然露出謹慎神色,一分一毫也不放鬆也不疏忽。到了現在這種情況下,他仍然極嚴密防備,也可見得他對陶正直這個人是作怎樣一種衡量估計了。
淙淙泉水的流韻,好像比平時更清脆響亮傳入眾人耳中。其實這只不過是軒內所有的人都沒有作聲以致非常寂靜之故而已。
馬玉儀微微而笑,聲音非常溫柔:「那麼你現在有沒有心情告訴我一些事情呢?」
本來連「不值得談論」這個意見本身也不值得提出,只不過沖虛子乃是將這句話當作一記悶棍,所以才說出來,要不然他只須微哂一下就可以了。
千變萬化如魚龍曼衍的局勢,使得人人大有眼花繚亂目不暇給之慨,自然這也是由於金算盤的第二隻算盤所有的子母追魂珠都用光,所以他須憑本身武功招式,抵擋那兩個強敵最兇厲的一擊。他已經不能夠在攻勢發動前,再施展子母追魂珠阻遏或擊倒敵人了。
大廳側門帘子撥開,一個方面大耳三綹黑鬚的中年道人走進來。他雖然佩著長劍,卻絲毫不影響他飄逸如仙的風度。
「尹不老,以我觀察所得,你不但『玄龜藏形』遁法已達精妙之境,便門前這三道禁制也顯出你『九邪神咒』已修煉成功。你應已可橫行天下,已可隨心所欲荼毒生靈。我早先的確毫無取勝把握,所以我龍門三子不敢不擺出『小光明法壇』先行護身保命,才談得到第二步蕩妖辟魔。」
尹不老的窄窄利劍緊接著又是三招,第一招「輕帆急槳」,第二招「墜雨穿雲」,第三招「飛雷旋花」。每一招劍裏藏劍至少有五著變化,又都是極迅快極猛急手法,一共十五劍撒雨潑水般攻出,硬是把沖虛子迫退了四步。
沈神通終於恢復如常,問道:「你剛才為何不趁我想事情之時出手一拚?」
「你對我的尊敬誠然可貴。但是代價未免太大了。這句話對你對我都很適合。現在我們閒話休提,把話題再帶回小沈辛身上好不好?」
一真子道:「對,你講得很對。但這些理論還不能證明與大牧場絕無關係。我們討論的只是這一點對不對呢?」
陶正直面色非常嚴肅,聲音也一樣:「那是極古老的方法,就是邪門妖術。除了剪紙為馬撒豆成兵、召風雨喚雷電等邪術之外,還有驅神役鬼,乃至種種厭勝之術都屬於這一門。」
沖虛子笑容似乎比他更和藹親切。他說:「不是硬碰,而是不能不先考慮最糟糕的形勢。我看本門『日月合璧劍』若是你們聯手使出,大牧場方面就算連徐奔也算上,大概也無法攻破你們的劍陣。所以我其實只考慮我自己,我和徐奔單打獨鬥的話,我勝算有多少呢?」
四、像這種「絕招」,真正玄門中人反而極少修習甚至排斥,所以武當道人縱是高手,也不一定能使得出這一招「迴光返照」。這是非常玄妙有趣的「矛盾」,因為你道行越深厚,使出這一招時所釋放的能量就越大,可是道行越深厚之人,又越不肯施展這種「絕招」。
但奇怪的是何同極之悲觀。他也曾用盡智慧經驗詳細分析,表面上野趣園金算盤以及黑夜神社的實力的確有九成機會可以殺死沈神通,然而不必講道理的直覺卻告訴他沈神通不會失敗。
徐奔雖然被各種事情(主要還是呂夫人白|嫩裸體)弄得有點頭昏腦脹,但他也的確聽到鳥啼聲。不過他向來對鳥類全無研究,大概除了斑鳩麻雀之類別的鳥就認不出了,所以他當時並沒有注意。而現在既然呂夫人特地提起,他便不能不想一想。
金雲橋左手動作之快叫人幾乎看不清楚,因他左手的金算盤只搖動一下,周泉和方興胸口三個要穴都已嵌著一顆也是金色的算盤子。
高大的人又微笑道:「我剛剛湊巧撿到一件東西,只不知是不是你掉落的?」
當然在這剎那一觸間,他也等於已經還擊,此所以司馬無影和朱慎都凝身屹立微微喘息,他們顯然已被陶正直這一下震得兩個人內家真力都為之不純不勻。假如陶正直知道這種真正情況,他只要再來這麼一記,司馬無影和朱慎肯定就手忙腳亂爭取不到任何喘息機會了。
沈神通意思極之明顯淺白,任誰聽了都不會弄錯。不過他的意見他的聲明在別人聽來並無特別意義,但陶正直卻不同了,他非常明白沈神通的威脅,也明白這個威脅完全是對他而發的。
這句話當然不是徐奔或大牧場之人說的,但亦不是馬玉儀開的口。故此沒有人不立刻感覺到問題嚴重之至。
等到馬玉儀恢復平靜,徐奔才又道:「我們有人質在手,所以不怕金算盤會使甚麼詭計陰謀。也因此我決定繞到這兒來保護你。一來金算盤勢力很大,附近百餘里方圓之地恐怕沒有甚麼事能瞞得他很久。其次,我們順便也可以等等劉雙痕消息。」
「瘋狂」這個形容詞使所有的人(包括會津簡一等)都猛可恍然大悟。陶正直形容得很對,其實金算盤並不是人類以外的某種東西,只不過他笑聲和眼光釋放透露出「瘋狂」意味而已。通常在有理性的人類社會中,瘋狂者時常可以被視為不是「人」。
他的結論是:會津簡一方面實力還不夠強。因此假如他袖手旁觀的話,金算盤這個「狂人」恐怕不會被毀滅。而這個狂人一日活在世上,就一定會出現悲劇。
他們其實何須擺出這麼兇悍嚴重的陣仗?陶正直全身七處大穴受制,就算稍為身強力健的人,只要有膽子殺人,一刀就可以取了陶正直狗命。所以以司馬無影和朱慎兩大高手還擺出這等陣仗,當然一定有極之奇異莫測的原因。
金算盤定睛注視對手好一會,忽然爆出一陣大笑——得意而又瘋狂。
華陽子嘆一口氣道:「咱們居然在無形無聲中中了劇毒,而現在已恢復了五成已經算是非常幸運。你怎能希望老三完全回復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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