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驚濤

作者:司馬翎
驚濤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第三章 一劍光寒

第三章 一劍光寒

龐照剛好瞧見沈神通從劍拳夾攻中間不容髮地閃出,因而背上不禁沁出冷汗,也因此覺得雷不群的問話很討厭,因為好像有不吉利的意味,所以不答理他。
當此最緊張的剎那間,沈神通居然做出一件很不近人情的事,那就是他把眼光從屋頂戰場中收回來,卻落在謝老大等四人面上。要知現下宋家兩大高手已經等於是沈神通方面的人手,所以宋家二人的勝敗存亡,沈神通自應比別人更關心緊張十倍才對,然而別的人都沒有法子移開眼光,只有他卻移開了,豈不是極之不近人情的事?
宋清泉仍未出劍,冷冷問道:「你們剛才在幹甚麼?」
李跛子抗議道:「是你自己點著燈火,自己說出姓名的呀!我可以賭咒發誓,我絕對不想看見你,也不想知道你是誰!」
這時沈神通發出的嘆息聲,顯然已表示那李老二的攻訐是對的。因此謝老大李老二吳老三熊老四,四個人一齊得意冷笑。
跟他進來的人沒開腔,反而是宋清泉說話。他道:「甚麼事情不像話?難道你從來沒有看見過不|穿衣服的女人?」
「不必,不必!」那人回答:「這兒很好很精采。」
蘇妙妙自然完全不在乎多被一個男人看見她的身體,但這不過是「手法」而已,並不是她害怕也不是不喜歡男人甚麼她。不過她卻也極少使出這種最高段的「烟視媚行」秘技。因為對一般男人來說,這門秘技固然馬上可以使對方血脈賁張心跳劇增,但同時也可以使男人「死火」,亦即是「拋錨」之意。
中年人正是名震全國,號稱公門強人的沈神通。他微微哂道:「你猜他是誰?」
蘇妙妙笑道:「我的方法已證明我是對的,因為我知道男人很奇怪。當他發洩了欲|火,神智恢復清明之後,他會後悔,並且立即考慮怎樣消除後患。別的男人可能只想到用多少錢才可以使我不講話,但那個人(指睡著了的袁維),他大概只用刀子而不用銀子。至於夏大少爺你……」
沈神通又在心中嘆一口氣,顯然他也有同感,他深切了解對方想表達甚麼。但「制度」是這樣規定,他又有甚麼辦法呢?
房間內又傳出剛才那人的話聲,他說:「潘老五,我不能答應你一定沒有事,但我會盡力而為。我希望你相信我的話。」
沈神通道:「你是很聰明的人,你們五行使者以李老二為首。你一聽李老二無聲無息,所以才決定不反抗。這樣做當然對你的健康非常有益。」
杜麗春身子大大一震,道:「你找他?你找的是雷公子?」
這就是沈神通的風格——在法律無法照顧範圍外,盡可能予受害者一點補償。
沈神通健腕一振,手中那條金色鎖鏈變成百十道光芒,疾取謝老大。
不過就算洗完澡之後,李跛子仍然是個跛子。唯一不同的只是他看來好像俊秀年輕了一些。
其實他們並非完全沒有動作,只不過他們的動作都是針對屋頂上宋家兩大高手,所以對謝老大李老二來說,他們就等於沒有動作了。
沈神通說:「我知道你一直猜測那李老二才是真正首腦,但你又不敢肯定,所以心中甚是苦惱。」
李跛子伸手把床頭架上的雕花木箱拿下來,抱在懷裏,才道:「我還有些積蓄,我願意付錢。你說,多少錢才可以贖回性命?」
宋清泉眼中閃過怒色,右手慢慢伸出,抓住床柱。床柱就是從前那種古老大床,因為有床頂(好像天花板),所以有四根柱子。
我們倒也不必太悲觀,因為問題關鍵在於有沒有牽涉利害關係。但凡是自小相識的朋友,或者年輕時意氣相投的知己,其實毫無利害關係,這種「友情」當然可以相信的。至於我國自古欽羨傳誦的「白頭如新,傾蓋如故」這話,其實只不過指出知己難得這一點而已。萬萬不可當真。試想世上那有由小時候交到頭髮都白了的朋友,還像新朋友?反而在官道在旅社或酒肆裏,才一相逢就真的像幾十年老友一樣?
沈神通的身子一側,看起來就只這樣側一下,其實已宛如水中苔藻柔柔飄擺了幾次之多。
「箱子裏面共分三層。第一層是十二件珠寶玉器,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不論是誰得到了其中一件,必定可以一生富裕!」
夏流道:「我當然去,但不是現在。你先走一步,我相信你穿過這戶人家之時,還能夠不驚動任何人。而且進入韓濟傑家裏,在看見那白|嫩美貌的蘇妙妙以前,就算有一點阻礙,你獨力也擺得平?你能不能呢?」
何奇微弱的聲音解答了疑惑。何奇又道:「林風是我小孩子時候的朋友,他不是後來才認識的朋友。而且他的人很熱情善良,他甚至連牛肉也不肯吃。」
那「趕盡殺絕五行使者」平生作惡萬端,殺人無數,他們攢下偌大一筆財富,最後還是落了空。如今只剩下一個謝老大還活著,但健康已經不大好(武功被廢身體自是大有害處)。即使是這種半死不活的健康,卻也須得付出六萬兩黃金呢。
快艇已悄悄滑走得不知所蹤,沈神通才肯舉步,這也是他平生辦案作風之一。因為現在就算有人抓到兩名快艇好手,不論怎麼拷打,也只知道沈龐二入已送到蘇州。至於他們往那邊走?有沒有人接應?就算打死了也一定問不出。
兩個男人先後走入房間,都穿著長衫。前面那個人已屆中年,樣子清秀斯文。後面那個人則軀體壯健,雖然一襲長衫,卻仍然沒有斯文儒雅味道。
「我是宋清泉。但我相信你們從沒有聽過我的名字。」
又片刻時光飛逝,那何奇已被宋清泉宋阿勇一輪急攻,又互拆了十八招之多。這時連沈神通也為之搖頭深深嘆息,因為何奇精妙絕世武功實在極之簡單極之可怕。假如不是碰到桃花溪宋家兩大高手的話,今夜的情況以後的歷史大概就要重寫了。換言之,沈神通龐照還有李跛子杜麗春等四人,在「五行使者」圍攻之下,結果如何殊難測料。
李跛子的上衣忽一聲飛出七八尺外。
「你今夜死於桃花溪神劍絕藝之下,應無遺憾(意指兩種武功先天相剋之故)。只不知你還有甚麼心事沒有?如果我沈神通辦得到,我替你辦。」
旁邊一個脖子特別長的中年人冷笑一聲,接口道:「對,小潘你為何不早點說?叫你把風又不是第一次。從前你好像都沒有異議?」
「你的意見不妨講出來聽聽。反正我不施展緩兵之計,我們多談幾句也沒關係。」
宋清泉冷笑道:「當然不好。俗語說,一件穢兩件穢,多殺兩個人有甚麼關係?」
何奇心中大叫一聲「我命休矣」,同時又湧起強烈的悔恨情緒。因為桃花溪宋家劍道,不但曾經號稱天下第一,而且已經久聞宋家大周天神劍這一路「大衍如環」,乃是劍道中至精至妙絕學,所謂「生中有死,死中有生」,永遠在生死交界點循環不停。明明聽過也明明知道人家有這種劍道絕藝,何以還要使出「無極圈手」這門功夫?何奇悔恨的是這一點,莫不是鬼迷心竅硬是拿羊肉往虎口送?
沈神通又在他耳邊說:「你本來沒有錯,李老二的確才是五行使者之首。你如果不是有患得患失心理,你老早就可以看出了。現在你願不願意告訴我,你為何有患得患失的心理?」
宋清泉忽然微微冷笑,道:「這還不容易解決?把門打開不就知道了?」
他現在談的不但是武林軼事掌故,同時也是上乘精妙武學。凡是修習武功之士,誰不想聽聽這種秘聞?尤其沈神通乃是談論者,他淵知博聞天下武功的聲名,早已家喻戶曉無人不知。所以謝李吳熊四人像石柱一樣紋風不動,全然沒有出手攻擊之意,還個個豎起耳朵,實是不足為奇。
潘老五道:「不,就是因為太過癮太舒服,所以我有時會用腦子想想,何以總是老五把風?何以『趕盡殺絕五行使者』二十年來,前四人從沒變動過,只有老五常常換人?唔,據我所知,我已經是第六個『老五』了!」
「他大概不會。但是他一定非追究不可。」
宋清泉道:「那當然可以。可是沈神通他們誰殺得死?你們恐怕還不行吧?」
由於現在氣氛好像變得友好很多,所以蘇妙妙走向房間角落拾起衣服。她這一走動,胸前乳峰跳蕩,下面盛臀搖顫,再加上兩條雪白玉腿交錯移動,實在是一連串活色生香的圖畫。
沈神通微笑道:「我不怪你不回答,因為你的『小五行神功』目前還無法應付我。你為了不想被我鎖住脖子,只好拚命全力運功抗拒了。不過有一點你一定大意疏漏了,那就是你難道寧願被利劍刺入身體而死,卻不願被我鎖住脖子而活?」
他搖搖頭不滿地道:「你花樣不少。這兒只有一千兩,還有兩千兩呢?藏在那兒?」
這宋阿勇劍招一變,那種空靈瀟灑味道,比宋清泉大有過之而無不及。尤其是五招之後,他微微含笑完全停下腳步,已經不再被何奇劃出的「圈子」扯得踉蹌進退,顯然何奇的圈子已套不住他。更進一步就是宋阿勇的長劍忽然也劃圓圈,比起何奇的手更快,卻毫不匆遽急促。現在輪到何奇變成醉漢,身形歪斜腳步踉蹌在窄窄屋脊上進進退退。
「他們」無疑就是指五行使者這個罪惡集團。但他憐香客何奇本身不是也常常劫財劫色,以至於天下武林皆知他的臭名麼?既然他本人亦是這類人物,就算朋友受害,卻又何至於記仇記恨得如此之深?而且,像何奇這種人也有「好朋友」麼?
何奇喘幾口氣,答話時聲音已很微弱。他道:「不是,不是我們做的。」
杜麗春低低道:「會是誰來呢?家裏沒有一個人,前面店裏工人學徒決不會進來。」
杜麗春搖搖頭道:「你可錯得太厲害了。你知不知道做過妓|女的女人,往往會知道許多別人不知道的事?你現在還會不會認為那些可以殺人的,還能駭得住我呢?」
沈神通道:「我明白,但這件事卻非你們幫忙不可。因為幾萬兩黃金不是個小數目,除了桃花溪宋家的人之外,我豈敢相信別人?」
此人參加了「趕盡殺絕五行使者」集團,已有兩年之久,卻仍然弄不清楚究竟誰是真的首腦,這當然是很令人懊惱的疑問。
幾萬兩黃金在任何地方任何世代都不可能是「小數目」,所以宋清泉諒解地頷首,心中也不禁感到被信任的光榮。
宋清泉傲然道:「你要不要打賭?」
李老二冷冷道:「我們本來不想逃,但情形有了變化,我們的決定也可以改變。」
不論那兩道劍光也好,潘老五應付的兩種不同武功也好,卻都是人寰罕睹的精妙上乘武學。天下千百萬無數練武之士,只怕其中只有很少人能夠有運氣有本事看得到這種上乘的武功。
蘇妙妙忙道:「甚麼問題?如果我知道一定老實答覆。」
此一奇異身法只不過躲過「鐵拳」而已,至於謝老大的短劍卻是用另一種方法應付。沈神通用的是金鎖鏈,抖手一灑一圈就纏捲住敵劍。
潘老五身軀一挺,看起來好像更高大雄壯。他嗓音也忽然響亮許多,說道:「我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從現在起脫離這個集團。假如我安然無事還活著的話,我有生之日決不再潛入江湖一步。」
中年人面色一沉,說:「現在是我問你而不是你問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潘老五點頭道:「我在這八次行動中,簡直都是翹起二郎腿坐在屋頂,一點心也不必擔,只等著分銀子。」
謝老大身子一震,灰白鬍子抖動好幾下,忽然雙手一垂,讓一條金鎖鏈套住了脖子。
潘老五現在是「憐香客」何奇了。這何奇名氣前幾年在江湖上甚是響亮,因為任何人若是家裏的妻子或女兒長得漂亮動人的話,就很可能被何奇這傢伙夤夜拜訪以及「憐香惜玉」一番。
「如果大少爺你不反對,你就要做一件事表示你的誠意。」
李跛子深深嘆口氣,把她推開一點,以便看見她的眼睛和表情。他說:「你已經跟了我兩年多,這口箱子在床頭也放了那麼久,但你居然還不知道裏面有甚麼東西?」
李老二轉眼望住李跛子,忽然發覺此人其實意態軒昂,風神灑逸,便又不禁嘆口氣道:「原來你就是海龍王雷傲侯的公子雷不群。我眼力比不上龐照,事先不能瞧出這一點,我真的覺得很抱歉!」
第一個面色變白的是李老二,因為沈神通的調配簡直好得不能再好。故此他連哼也不哼,手中闊厚短劍忽然劃出一道光虹,電掣雷奔疾攻龐照。
「回姥姥家?你是甚麼意思?」
宋清泉的聲音從屋脊上飄下來:「沈神通,你到底想說甚麼?」
沈神通根本不必用正眼觀察,只用眼尾一掠就知道他們的結論,所以突然大喝一聲「殺」,接著又道:「不死不休!」
當年雷不群時時在秦淮河最著名的縈香舫尋歡買醉,外人得知他這種風流往事不足為奇。但雷公子的風流往事跟那曾在縈香舫紅過一陣的杜麗春有甚麼關連?宋清泉為何找上她?而且看樣子好像要殺死她?莫非凡是認識雷公子,或者凡是跟他要好過的女人,都已犯了死罪?杜麗春忍不住又問出心中這個疑問!
原來他真正想知道的並非做甚麼?而是究竟有沒有做?至於那是一件甚麼事情,已無須追究,因為猜不出來的人大概不多。
沈神通道:「這還不簡單?我只要有足夠資料,得知此宅的女主人跟那些命案的女主角有相似之處,我就可以預防一下。你知不知道那些已死的女主角,跟此地女主人最相似的是甚麼?」
「連我也得死麼?」李跛子大驚之下,一把推開杜麗春,自己直往床裏面退縮。大概他已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杜麗春只是個女人而不是盾牌,如果宋清泉的劍夠鋒利,他的手力氣也夠的話,他只須一劍就可刺透疊起來的兩個人身體。
「不,當然你最好不知道。但任何女人如是處於你現在的地位,一定早就知道箱子裏有些甚麼東西了。」
沈神通接著又道:「無敵天下的崆峒絕藝大周天神劍,雖然傳於桃花溪宋家。此事武林無人不知,可是近百年來,也就是說自從被尊稱『劍聖』的宋不凡前輩仙逝之後,就從沒有在人間出現過。」
鬍子顫動大概表示憤怒,而皺紋則必是表示焦急憂慮。謝老大沒有出言安慰沈神通(他會安慰沈神通才是奇事),他全力刺出一劍和擊中一拳,這一劍一拳無疑是對方焦慮原因。不過如果沈神通挨了任何一記,那也是鐵定不必再焦憂了。
小胖子吳老三道:「分銀子還不夠過癮不夠舒服麼?」
謝老大道:「那麼你還那般溫柔幹嗎?」
中年人搖頭道:「宋少爺你錯了,我說不像話並不是這個美女赤身露體之故,而是你,你太不像話了。」
原來他是由於自尊驕傲受損辱而生氣。李跛子透一口大氣,表示心情反而安定一點。他說:「我可以認錯,但任何人到了我這種關頭,不免會病急亂投醫,你大可不必為此而生氣。不過我這張床被你這麼一抓,肯定已經報銷了。你知不知道這一張床值多少錢?」
李老二冷笑聲有如冷箭,使人十分不舒服。他冷笑完才說:「那法官大人先瞧瞧辦案的人是誰,如果是普通捕快差役,他可能會考慮一下,但也靠不住。而如果辦案的人是你沈神通老哥,這個該死的法官大人根本連腦子也懶得動了。他大概把驚堂木連拍三十下,然後宣判,被告答辯理由不足採信。我聽說這叫做『自由心證』,這意思說法官他老人家對理論上的供詞證據既可採信也可以不採信。然後……嗯,我看我不必再講下去了。」
中年人道:「我本來不想管你們的事。那李跛子和杜麗春活也好死也好,我都沒時間管了。我的時間非常寶貴,我現在應該趕去蕪湖才對。」
沈神通使個狡猾,只在何奇耳朵邊低聲說話,別人都聽不見,後果自是人人都為之心癢癢而又疑神疑鬼。
蘇妙妙滑嫩和*圖*書柔軟的身體,對於溜出袁維懷抱很有幫助。由於袁維忽然間睡著而且鼾聲大作,使她十分高興並且悄悄滑離他的身體。不過她立刻發覺危機依然存在,可能比剛才還凶險以及還難應付。
李老二吳老三熊老四一齊點頭道:「對,對極了。」李老二還招手要謝老大靠近一點,低聲道:「老大,咱們今晚就算通通活不了,都還不要緊。最要緊的是潘老五……不,那憐香客何奇也活不了才行。」
「時間對我也一樣重要。我希望多活幾年,只不知你反不反對?」
夏流不但看見,而且似乎明白其中緣因,所以他笑一下,忽然走到那座大櫃前,不費甚麼氣力就打開櫃門。蘇妙妙沒有驚呼或抗議,這一點使夏流對她頗有好感。
李老二其實還未死,只不過心脈要穴重傷,所以已經不能提氣運功而已。他深深嘆了口氣,道:「七尺飛虹?唉,這宗絕藝怎會在此地出現?」
李跛子道:「沒有錯,我有原因。可是請你原諒,我暫時不想把原因告訴你。」
李老二冷冷道:「你這話說給誰聽?」
「就算不滑稽可笑,也只是廢話。」李老二道:「但我並不怎麼怪你,因為你沒有坐過監牢,也沒吃過冤枉官司。」
△注:上述先假定嫌犯有罪並且要他本人找證據證明自己無罪,只屬大陸法系。像英美等國則屬海洋法系,必須控方提出足夠證據。如果證據有疑點,利益歸被告。所以在香港,由於證據疑點而當庭撤銷控罪當聞常見,反過來說,德法等國就少有這種情形。我國更是自古就有「生不入公門,死不入地獄」的諺語。這就是因為無論是誰,若然一旦被捕入官衙,只怕費九牛二虎之力也拔不出來。
這並不是說右邊的兇厲劍光沒有殺人的威脅,而是兩者比起來,竟是輕柔美觀的劍光壓力更強,這一點就好像有點不可思議了。
現在已是落暮時分,一頂轎子出現在人群中。
李老二脖子仍然伸得很長,咯咯而笑好像一隻公鵝。他道:「宋清泉,你錯了。你必須記住一件事,那就是智慧也必定靠實力才有所作為。你想想看,假如我們一舉擊斃了沈神通和龐照,你猜我們這時能不能安然離開此地?」
李跛子雖然覺得對方這個問題滑稽愚蠢兼而有之,卻仍然答道:「你以為男人和女人在床上會幹甚麼?尤其是脫|光衣服之後?」
四條人影先後飛落院子裏。他們散開查聽查看了一會,便又聚攏在一起。
沈神通道:「我替他的朋友林風哀悼他,也稍稍表示我一點敬意。你一定要記住,任何可惡該死的人,往往也有高貴可敬的一面。」
轎裏其實也已經沒有人,因為那個斯文清秀的客人已經站在他面前,向他裂唇而笑。說道:「袁維身體向來很好,但他已累得走不動,你還沒事,難道你身體比他更好?」他口中的袁維就是前面的轎伕。
所有事情好像一齊發生一樣,因為沈神通亦在此時被謝老大正面堵住,也就是說他們之間本來隔住一株槐樹,現在卻沒有了之意。
橋頭右邊那家打鐵店舖,八塊厚木板門扇已經上好。
那憐香客何奇的「無極圈手」,乃是「幻影擒拿十八手」之中最精最妙的一手,向來所向無敵未曾敗過。但師門秘密相傳,這一手秘技絕對不可以碰上桃花溪宋家「神劍」,如果碰上了那就有如飛蛾投火自焚命喪。
阿忠笑道:「我身體向來不錯,何況這件事跟身體強壯關係小一點,而跟技術關係大一點。」
要知「大周天神劍」昔年在石軒中大俠手中,可以輕輕易易就擋住了那天下神力無雙鬼母冷婀的黑鳩杖。這意思就是說,如果這一路神劍練成之後,便不怕任何威猛的攻擊。但既然吳老三的鐵拳能夠幾乎把宋清泉迫退,便等於證明宋清泉還未練成「神劍」了。此所以宋清泉趕快收歛心神,排除一切雜念,一心一意對付吳老三。
宋清泉宋阿勇都忍不住楞駭瞪眼。其實這時還有李跛子,神情也非常古怪,好像他忽然聽見一個沒有辦法可以相信的消息一樣。
因此黑衣大漢不得不斜跨四步,還須得虛空劃出兩劍,發出絲絲劈風聲,才算是封住了敵人反擊之勢。
不過龐照卻全然不受影響,叱一聲「著」,李老二立刻劍拳皆垂,人也像木頭一樣僵立不再移動。因此誰也顯然沒有再出手攻擊他的必要。李跛子的飛劍,龐照的銀鎖鏈一時都不見了。
這三個圈子並無天崩地裂雷鳴電掣之威勢,可是宋阿勇卻比任何人都更清楚感到,他一口氣攻出的「拔山」「迥日」「摧木」三招一十二式,本來就算不能一劍刺穿敵人胸膛,也可以迫得那何奇手忙腳亂,或者至少露出一點手忙腳亂的樣子。
宋清泉顯然沒有聽取答案之意,因為他已經跟著又道:「不過你們的姿勢卻又好像有做過甚麼事情似的,你們到底有沒有做呢?」
李老二回顧一眼,已把整個形勢看清,因而禁不住嘴角牽動發出冷笑。姓沈的今天大概輸定了,就算不至於垮得爬不起來,至少也大傷元氣……
其他的人絕對沒有不想知道內情的,所以就算現在有機可乘,可以一刀斫下沈神通腦袋,他們也決不肯出手。
李老二身形快逾鬼魅,歘忽已飛落龐照身前。當然他的短劍鐵拳也一齊施展,因為他知道現在乃是分秒必爭的關頭,如果他能夠比宋家兩高手以及沈神通等都早一步殺了龐照,大概就還來得及援助謝吳熊任何一個。
沈神通抬頭看了一眼,忽然厲聲道:「殺!快殺!我說過不死不休,你們莫非聽不見?或者已經忘記了?」
李老二用冰冷討厭聲音道:「你卻的確出現了,我們總算沒白幹。」
「李老二說得對。」沈神通聲調中大有悠悠味道。至於現下還在以命相搏的險惡戰況,似乎既不足以令他關心,又與他全不相干一樣。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沈神通心中連說兩聲,同時也湧起既了解又同情之感。
李老二道:「難道你不是?哼!」
但既然李老二武功最強,而這一邊則很可能是龐照最弱。以敵方最強對己方最弱,結局不問可知。可是沈神通何以一點都不著急?
李跛子也用耳語的聲音回答:「那口箱子很小,一定裝不下一具屍體。」
宋清泉的聲音雖然很冷,卻也很坦白。答道:「是的,我找的是雷不群。由於你曾經是他的女人,所以你該死,你非死不可!」
公差連連點頭,笑道:「合該那廝倒霉,他跟著阿忠,大概還有一段時間好受的!」
又是黃金又是美人,場面一時變得輕鬆浪漫。不過夏流並沒有減少警惕,他小心查看牆角上一截,直到肯定沒有任何絲帶布索之類,也就是說蘇妙妙雙手雖然在背後活動,卻沒有扯動帶索傳出警報,夏流才放了心,同時也記起三千兩黃金的無窮妙用。
書中交代,宋清泉提到的那雷不群乃是當年金陵「海龍王」雷傲侯的獨生子。雷不群本人日日流連花酒,平生沒有仇家,但他老子雷傲侯不但有仇家,而且都是天下武林一等一的腳色。所以雷不群也就等如有了仇家,而且最頭痛的是他根本不知道有多少仇家。
袁維抬起疲態畢露眼睛,道:「我當然動得了,可是那小妞兒呢?」
袁維挺胸獰笑,道:「你等著瞧吧!」
李跛子連手也不必怎樣動,杜麗春已經忽然變成剛剛脫外殼的蛇,由頭到尾都那麼白那麼嫩,看來只須用一支小牙籤就可以刺透她的身體。
沈神通點頭道:「我當然知道,壁虎是一種奇怪的爬蟲,遇到殺身危險時,牠的尾巴會忽然斷落,而這條斷了的尾巴還會屈伸跳躍,於是就可以容容易易引開敵人注意,讓牠很快逃走。牠的尾巴掉了不要緊,因為牠很快就可以再長出一條新尾巴。你的意思是不是說你就是這集團的尾巴?」
他斥罵聲中,吳老三熊老四已經飛身上屋,四下張望傾聽一下,隨即躍落院內。他們點頭表示潘老五之言不假。換言之,江湖上鼎鼎大名的「趕盡殺絕五行使者」,現在已經陷入羅網。但這張羅網能不能困住他們?那就要等事實證明了。
夏流訝然想一下道:「甚麼事?」
沈神通道:「那你就是第六條尾巴?所以你很生氣?所以你決定叛離這個集團?」
潘老五道:「四哥,我不必再把風了。因為此地已變成羅網,咱們已經陷入網中。」
事實上潘老五左手也沒有閒著,只見他勾摘纏拿,掌指翻飛,以短促得只不過眨幾下眼睛的時間,竟也使了七種擒拿手法。
李跛子不但沒有發抖,事實上劍光正是他發出的。那道劍光與他相距尋丈,但卻好像握在他手中一樣的聽話,眨眼間已向李老二凌厲攻了七劍之多。
「你比袁維更可怕。你絕不會忽然睡著,也不會用銀子塞住我嘴巴。」
所有的目光忽然都集中在潘老五身上。不過潘老五仍然保持泰然冷靜樣子,道:「自從我第一次參與行動,變成了『老五』之後,到現在為止,至少有一百個機會可以出賣你們。如果我早知道有事情之時,你們第一個懷疑的就是我,我賭咒老早就出賣你們了!」
話說回來,就算那根床柱木料甚是鬆劣,但能夠用幾隻手指抓裂捏碎,顯然已是極不簡單的事,尤其是那幾隻手指有可能改為抓住你的身體。此一想法焉能令人不驚駭汗下!
龐照又道:「現在才開始天黑,我們大概還有個把時辰做準備工夫。」
宋清泉道:「聽腳步聲顯然是有兩個人往這邊走來。唔,他們現在已穿過院子來到門口了。」
當他將蘇妙妙也是赤|裸的身體壓住之時,蘇妙妙笑著輕推他的胸膛,問道:「陶先生怎麼說的?」
以杜麗春的姿首艷色,的確極有資格引來貪淫好色之徒。但如果又不是的話,問題就一定極之嚴重了,很可能還未弄明白原因之前就已經被殺死了。
沈神通直到此時才開口,他說:「你們沒有關係,他們卻有關係得很。」
第五條人影站定靜止就顯出身材魁偉以及很年輕的特徵。他的嗓音也很渾厚雄壯,道:「謝老大,我潘老五不是把風的材料。」
然而前面的轎伕卻面生得很。此人相貌醜陋,身體看來十分強健。鄧精明看了又看,手下一名公差也發現了,正要邁步過去攔截,卻被鄧精明所阻止。
李老二在武功上能不能一定取勝尚是未知之數,但在「古惑」方面,他顯然已經一敗塗地無可挽救了。
他們話聲很低,照理說別人應該聽不見,但沈神通忽然插嘴,這就表示他竟然都聽見了。
假如宋清泉所發之劍全部只能刺中敵劍劍身,那也沒有甚麼關係,最了不起結果就是刺不中敵人不能殺傷敵人而已。可是宋清泉卻感到十分不妙,因為他每一劍點中「銀龜劍」劍身的,都好像忽然陷入泥沼流沙一樣,要費不少力氣才可以收劍再發。所以表面上看,那宋清泉瀟瀟灑灑,一排又一排劍光如潮如浪攻去,好像佔到了上風樣子,其實都不是這麼回事。大概如果他叫苦也不會丟臉的話,他必定已經連天價叫苦了。
世上有些人天生一開口那股聲音就會使人覺得討厭。這個長脖子的中年人正是這類人,他姓李,在這集團中排行第二。
袁維眼睛佈滿紅筋,一身臭汗連七八尺外的蘇妙妙也嗅得到。他動作不算慢,卻也不能算快。這一點蘇妙妙很有經驗,她見過不少年紀較大身體不算好的男人,卻由於情慾大熾之故,動作比這個壯漢快得多又兇得多。
雙方相距得那麼近,所以謝老大灰白鬍子的顫動,沈神通額上的皺紋,彼此都瞧得十分清楚。
謝老大的問話,何奇還未回答他,沈神通已經插口道:「老謝,你問得蠢不蠢了一些?」
廳堂和房間的燈燭陡然光亮了許多,使人不容置信的是屋子裏等候著李跛子的少婦,竟然極之美麗,除了臉蛋眼睛都很妖冶迷人之外,還有高挺的乳|房以及長長的雙腿,更增添艷麗魅力。
取金之事如果不是有桃花溪宋家的人幫忙,只怕他們還要一兩天才能夠趕到蘇州,故此沈神通對宋家那兩人印象甚佳。
連傻瓜也看得出謝老大已經是有敗無勝的局面。即使是在最喜歡打賭的英國,恐怕也得要一對二十的盤口,才會有人肯扒逆水落注於謝老大身上。
宋清泉笑道:「兩萬兩黃金?當然聽得進,我幾乎連耳朵都豎得像兔子了!」
杜麗春道:「我喜歡你早些收工。但我又有點擔心,因為你這樣做必定有原因的。」
「因為我是很有經驗的女人。」蘇妙妙笑道:「而你,不管你本事多麼大,你仍然是一個男人!」
可是宋阿勇卻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那「拔山」「迥日」「摧木」三招一十二劍攻刺出去,好像小針丟到大海裏一樣,對方一隻空手劃出的圈子顯然含有陰柔陽剛兩種勁道,使他的劍招完全發揮不出威力。
「那麼你多看兩眼。」宋清泉說:「我知道你們不認識李跛子,我一看他表情就知道了。但我同時又知道你們決不是易與之輩,你們可能大有來頭,只可惜碰上了我宋清泉,所以我勸你們多看一看那女人,因為以後你們恐怕已沒有機會再看見赤|裸裸的女人!」
夏流道:「你的話是甚麼意思?」
黑衣大漢眼中射出兇悍殘忍光芒,同時緩緩掣出鋒快的長劍。
宋清泉道:「這話怎說?」
李老二的長脖子伸得更長一些,厲聲道:「那是句甚麼格言?你他媽的為甚麼不敢講出來?」
假如韓濟傑大張旗鼓應付「趕盡殺絕五行使者」,那真是合理之極。所以夏流登時減去百分之九十五疑心,道:「我不是五行使者他們。但三千兩黃金大概可以讓你仍然做韓夫人,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弄清楚才行。」
房內雖然只有一支殘燭,卻顯然還比外面院落明亮得多了。
這時反而是最可厭的李老二用手肘碰碰謝老大,又低聲道:「這情況不妙得很。」
李老二又道:「沈神通,我請問你,任何人若是被囚鎖在監牢裏,甚至可能有一段時間不准與外間通消息(法律稱之為禁止接見,以避免有串供之可能)。在這種情況之下,就算是你沈神通,你能不能收集和取得支持你自己的證據?」
戰況變化乃是「憐香客」何奇主動令致的。說時遲那時快,但見何奇左手擒拿由快變慢(當然不是真的很慢,只不過是比較式的說法而已),變得既不擒也不拿,而是劃出由小至大一連三個圈子。
只見宋阿勇的長劍,在那忽生忽滅繁密如春花的劍光圓圈中,忽然直直刺出。這一劍筆直刺穿憐香客何奇胸膛。
這個命令是對屋頂的宋清泉宋阿勇兩人發出的。宋清泉仍然以輕柔如春風姿式招數,長劍劃出六道短短亮亮的光華,攻擊何奇左邊六處要穴。宋阿勇舌綻春雷大喝一聲,手中長劍也已使出強攻硬打招式,迅猛攻擊敵人右邊。
杜麗春拚命的搖頭。李跛子居然還會回答:「不認得,你是誰?你想幹甚麼?」
答話之人似乎在房間內。不過他的聲音卻又似乎並不陌生,因為謝老大等人都連連點頭,也沒有喝問是誰接口答腔。
總之袁維雖然沒有動過一頭碰死的念頭,但一來疲倦劇增而真想先睡一大覺。二來男人受到先天的生理上的限制,要一直維持雄糾糾狀態不是容易的事。所以他忽然迷迷糊糊進入一種矇矓飄渺情境中。
話聲未歇,他和沈神通手中都忽然出現一條鎖鏈。
何奇聲音有如蚊子叫。他倒不是怕被別人聽見,而是實在已發不出甚麼聲音了。他說:「我有一個好朋友林風,他不但家中財物被劫,不但他的姊妹被淫辱,連他性命也不保。而這個案子就是他們做的。」
李跛子苦笑搖頭,道:「我不認為能夠駭住你。」
人人都暗暗同情宋阿勇的抗議。試想他們一不拿俸祿不吃公糧,二來又與沈神通沒有交情,他https://www.hetubook.com.com們憑甚麼要負責任?
「是的,是的!」龐照連忙承認,接著又嘆氣道:「唉,唉!我真是連做你徒弟的資格都夠不上,我看我還是自動降級為妙!我做你的徒孫大概還勉強可以混一混!」
宋清泉的頭都大了,問道:「這跟做生意有甚麼關連呢?」
種種現象和證據,顯示世上真有「相剋」的事實,物性固然有相剋(例如你喝一大瓶牛奶,再喝檸檬汁或醋,保險你必定肚子很不舒服,因為牛奶遇酸便凝固之故),武功自然也會是這樣的。
宋清泉居然只是瞪眼睛而不作聲。這是因為他終究是見過世面,見識過不少高人異士,同時本身也相當有才智有學問,所以他一聽而知對方絕不是普通的高手(包括智慧在內),對方必定是高手中的高手。
謝老大怒斥道:「你為何不早點發出暗號?又為何囉囉囌囌講了一大堆廢話?」
宋阿勇怒道:「這算那一門子的道理?我們為甚麼要負責任?」
現在只賸下老四還沒有開口。此人身量壯碩,面肉橫生,雖然很兇悍樣子,但頭髮竟也有一半灰白,顯然應該已經不復是爭強鬥勝的年紀了。他大概不甘緘默,插嘴道:「我熊老四講幾句話行不行?」
中年人並沒有生氣,只搖頭輕嘆一聲:「年輕人往往就是這樣子,目空一切,以為全世界的人都比不上他,而這種過份驕傲自大的個性,又往往是從名門世家的溫室培養出來的。」
「沒聽過。」李跛子話聲還算清晰:「宋少爺,你這樣半夜闖入民居,這是犯法的行為,你知不知道?」
這株槐樹對沈神通還有好處,那就是沈神通的兵器乃是相當長的鎖鏈,可以繞過樹身攻擊謝老大。但謝老大的短劍和鐵拳就只能用來抵擋敵人兵刃,免得自己被那條拐彎的金鎖鏈打死,卻沒有法子可以透過粗大樹身反擊敵人。
那赤著上膊的李跛子,他是師傅也是老板,直到這時才丟下巨大鐵鎚伸個懶腰。六七個學徒不但已吃過晚飯,還洗過澡。人人累了一天,都恨不得倒頭便睡。但老板兼師傅還沒有休息之前,他們當然也只好盡力撐大倦眼,有些還走來走去作出勤奮而不疲倦的樣子。天知道這些年輕小伙子心中,竟是暗暗怎樣厭恨?以及用了多少粗鄙字眼暗罵這個跛子老板?
不過那七八尺外的中年人竟然也和他一樣,像變戲法似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條金光燦爛奪目的鎖鏈,在時間上絕對不比宋清泉慢。
老實說,沈神通老早就知道這件交易一定談不攏,所以故意縱容雙方談判,目的是想多知道一些資料。現在既然知道「五行使者」有好幾萬兩黃金窖藏,已經夠了。他腦海中甚至看見許多被他們害死的人的家屬,由於意外地獲得不少黃金,可以解決生活困難那種快樂的神情。
通常受害者的家屬,多是婦孺老幼,在社會競爭壓力下不易生存。所以雖然這樣做並不合法,但沈神通也只好暫時忘記法律有些甚麼規定了。
但他卻不應該把杜麗春抱起翻壓在自己身上,因為她是人而不是「盾牌」,而且她是「女人」。
「我希望他是這麼多情的人。」蘇妙妙回答。
此是最樂觀的情況,李老二同時也已考慮到悲觀的一面。那就是如果他殺死龐照,外面宋家二人和沈神通已經大獲全勝,這時他還可以從後窗遁逃,不至於落在天羅地網中。
「我有三千兩黃金,我相信你大概會對我客氣一點?或者說優待一點?」
由於她已做了手腳(扯動過一條報出警訊絲帶),夏流雖然很厲害很精明,他卻料不到這條絲帶是從地下通出外面,並非像一般所見都是由上面通出去。所以當她扯動過那條絲帶,而絲帶也悄悄跌墜地上之後,休說是夏流,就算是沈神通恐怕也無法發現。
「你也一樣。」宋清泉回答。
如果單單是三個圈子,咬咬牙就可以忍熬過去。但何奇並沒有停手,也就是繼續猛劃圈子之意。每三個圈(由小到大)成為一個單位,每個單位都好像無底深潭拽了任何物事(包含兵器威力在內)進去。
何奇左右手一齊施為應敵。「銀龜劍」和「幻影擒拿十八手」果是名不虛傳,看來雖是守勢,但守中仍然有攻,絕對不是一面倒那種可憐情況。
宋清泉宋阿勇都像傻子一樣張開嘴吧,幸而他們還會點頭表示知道。
這是因為由無錫到蘇州雖然不算遠,卻是河川縱橫,若是騎馬,渡河之時必定要等渡船,這樣浪費的時間往往超過最大預算。
何奇連連點頭,不過他的動作已經很衰弱很沒有氣力了。
「我怎麼樣?你認為我是那一種人?」
雖然兩道劍光一齊出現,但潘老五卻清楚感覺得出右邊劍光剛猛如奔雷閃電,大有開山裂地之威,但左邊那道劍光,卻輕柔如春風落花,如春蠶吐絲。
更闌夜深萬籟俱寂之時,沈神通聲音雖不高亮,卻已經是四處皆聞。
「我是潘老五。但如果你一定要知道我真姓名,那麼我也就是聲名狼藉的『憐香客』何奇。我本來也不願意坦白告訴你,但沈神通既然在此,而我也已經使出我壓箱底功夫,看來大概也瞞不過沈神通了!」
「對,我並不是要你!」宋清泉道:「不過我並不是說你長得不夠漂亮,你絕對不是不夠吸引力。但可惜你曾經在南京賣笑,而且在秦淮河的縈香舫上。」
宋清泉怔了一下。終於收劍入鞘。宋阿勇看他這樣,便也將長劍歸鞘。
中年人道:「我當然看過,不過像她這麼漂亮好看的卻不很多就是了。」
謝老大茫然道:「那怎麼辦?既不能逃,又不能戰。」
阿忠本來不想停的,但前面的醜漢已經蹲下,他自己就沒有法子可以硬挑起整頂轎子,何況轎裏還有一個人?
謝老大為之氣得瞪眼睛吹鬍子,因為這株槐樹的確使他有力難施。然而又由於現在距離吳老三熊老四他們很遠,以至無法叫他們過來幫忙堵截(只怕沈神通正是要使他遠離吳熊二人)。
但話又得說回來。現在還未到初更時分,只不過陰雨天黑得早,而陰雨時節人們心情又會比平時差些,好像幹甚麼都沒有興趣,所以大家都想早點躲在被窩裏而已。假如是好天氣,恐怕這些小伙子們還要踏著華燈往城裏到處逛逛而不肯睡覺!
但仍然令人奇怪的是:以杜麗春的姿色和身價,怎會喜歡一個跛子?她怎肯捨棄無數王孫公子之追逐?怎肯捨棄了繁華富貴,卻跟著一個跛子——鐵匠兼老板——隱居於並不寬大漂亮的屋子?
沈神通手指一勾,那謝老大身子立刻旋轉靠近。沈神通一手搭住他肩頭,才道:「現在才可以說……」
此話一出,宋清泉宋阿勇登時氣勢大洩。他們有甚麼辦法不洩氣呢?本來沈龐二人已不是仇人,何況就算殺死他們,只要稍有腦筋之人,也知道必是「手尾」極長。試問拚了性命去殺死的竟然不是仇人而是大有後患的人,是不是明智之舉何須多論?
沈神通笑了一下,看來目前這種陣仗氣氛,對於他好像只是很平常的事情。他說:「我即使一時不知道你們來自桃花溪,但我卻老早知道真正的殺手,不是你宋清泉而是他!他好像叫宋阿勇,對不對?」
現在沒有人知道沈神通還能夠用甚麼理由反駁對方?甚至連龐照都很擔心。
「你?你甚至連碰都不會碰我一下。你雖然還是男人,卻已經不是平常我見到的男人。」
「對,我的確等著瞧。」夏流說:「如果一切順利,我會瞧見你怎樣蹂躪整治蘇妙妙。如果你不順利,我只好瞧瞧那鄧精明他們怎樣才過得我這一關。這就是我要你先走一步的原因,你大概也贊成我這個計劃,嗯?」
沈神通道:「我想告訴你們,既然你們都施展得出大周天神劍,你們就等如我的天羅地網。如果這四個罪犯有一個逃掉,我誰都不找,只找你們算帳!」
宋清泉右手忽然出現一口三尺六寸光芒四射的利劍,劍鞘仍然在他左脅下,也好像沒有人看見他有過拔劍的動作。但修長鋒利的長劍卻的確已經出鞘,並且在他右掌中。「右掌」的意思就是他已經可以隨時發出劍招殺人之意。
潘老五慢慢道:「咱們這個集團雖小,名氣卻很大。全國南北武林不論黑白兩道,只要收到『趕盡殺絕五行使者』五彩帖子,恐怕沒有人能夠不魂飛魄散的。我記得我參加之後一共出動過八次,而每一次當事人都按照咱們規矩,早幾天就自殺了。這一來咱們按規矩也不能屠殺他們全家大小,因此江湖上並不怎麼鬨動,咱們名氣好像越來越小了。」
那李老二竟自不管吳老三熊老四能不能抵擋宋家高手的劍光攻襲,咬緊牙關一逕衝入房間。房間內並不黑暗,那是因為有燈燭之故。
李跛子做了一個卑鄙的動作。那就是他身子忽然從杜麗春身體上滾下,滾的方向是床舖裏面,所以距離床口的挾劍少年遠了一些。這一點還可以算是人之常情,誰在那種關頭肯自動湊近對方呢?
潘老五道:「我剛才在屋頂上,也像往日一樣翹起二郎腿搖呀晃的,忽然想到以前那些老五英年夭折,會不會也是因為二郎腿搖晃得太舒服,是不是銀子賺得太容易呢?」
雷不群卻沒有放過他,又道:「你好像有點擔心,為甚麼?難道你認為沈神通武功已經非復當年?」
宋阿勇應了一聲,橫劍瞋目,氣勢之兇厲竟使得房間內登時氣溫下降,寒氣侵膚。
這七劍自然是有先有後,但由於所攻取的穴道一處比一處重要,所以在被攻擊者的感覺中,就好像是七把劍一齊刺到一般。這口飛劍加上李老二手中的闊厚短劍,驀地映出了千百道光華,使人眼睛都幾乎睜不開。
龐照像唱雙簧似地接口道:「我們叫你們殺,你們拔劍就殺,叫停就停,知道了沒有?」
沈神通仍然不滿意地咕噥道:「假如能提早一個時辰,那就更妥當了,總之是越早越好。假如不是被五行使者六萬兩黃金之事絆住,我們應該今天早晨就已經站在這裏。」
提到「三千兩黃金」之時,她眼光轉到右壁邊兩座揚州「孔雀牡丹」漆櫃。揚州的漆器天下聞名,而且這麼大一個櫃子,自然很值錢。何況櫃上還以貝殼寶石等鑲嵌出「孔雀」和「牡丹」的美麗圖畫?當然更加名貴罕見,可是蘇妙妙她生死未測之時,為甚麼會向那漆櫃望上一眼?
但屋頂上遙遙罩射下來的森殺劍氣並不是假的,故此吳熊兩人想不理睬也不行。如果他們不予理睬,則劍光射下來取了他們性命,那時更沒有機會可以幫助謝李兩人了。
龐照只不過站在門縫後,並沒有出房,可是李老二居然一口叫出姓名,這種本領連沈神通也不能不佩服。至於李老二提到「拚命」的威脅,沈神通反而好像沒有聽清楚而不加理會。
「人家都叫我夏流。」他自我介紹說:「我也的確不是上流人,所以我常常對女人很不客氣,尤其是像你這種女人。」
謝老大冷冷道:「你為何不早點反對這差事?」
「你是沈神通?」宋清泉問:「這一位是誰?我看他的武功好像真的很不錯的樣子!」
何奇對拆到第十二招時,已經發現真正殺氣來自宋清泉瀟灑空靈的長劍,至於宋阿勇那把長劍外表上雖然兇毒迅猛,其實並非主力,所以不必付出一半心神和力量應付他。
這謝老大不但劍招陰柔惡毒,連左手鐵拳頭亦是這種路子,可惜在沈神通金鎖鏈猛攻之下,根本欺不近三尺之內。換言之,他的兵器招式都夠不上尺寸,因此自是毫無威脅。
吳老三道:「如果不是你,誰會洩漏行動?如果計劃不外洩,誰能張好羅網,等我們掉進來?」
另一方面,宋阿勇也發生相似情形,故此宋家兩大高手根本就不能分心查看房間內情形了。
李跛子沒有否認,所以等於已承認他就是雷不群。他苦笑一聲,道:「你不必難過,這一門觀測之術,天下誰贏得過沈神通?老實說我的情況也很糟,並不比你好多少,很可能不久我們就在黃泉路上碰面。」
何奇輕輕嘆息,道:「我沒有後事拜託你。我只有一個疑問,你或者能夠回答我。」
宋清泉冷冷道:「那就算了。五萬兩黃金雖然令人垂涎,不過既然你們不答應,同時我宋家也不算窮。我相信我這一輩子仍然可以過大少爺生活。所以這個交易吹了,也沒有甚麼關係!」
同時之間那邊謝老大卻被沈神通的金鎖鏈捲住。在沈神通原先的調配中,這謝老大本來也屬於他的獵物,而且還要加上一個熊老四。但現在既然少了熊老四幫忙,沈神通能夠輕輕易易佔取上風好像就很合理很應該了。
謝老大居然一點不急,眼中反而射出烱烱精光,聲音也比平時更為冷靜。他說:「不必急,現在讓我們想想看,這一次行動有誰知道?假如外間無人知道,那麼奸細就出在內部了!」
總之現在情勢忽然變得很奇怪。那宋阿勇好像吃醉了酒腳步歪歪斜斜,每一劍迅快如故只失去兇厲威勢。而宋清泉則好像玩魔術的人,表演得手腳又快又好看,無奈人人心中都知道是假的而不是真的。
李跛子吃吃地道:「對……對極了……」
在這種時候任何人也不會分心做其他的事,但李跛子卻可以。不過他做的卻也是合情合理之事——把房間裏的燈燭通通弄熄。
房間內忽然燈光乍現,接著燈燭都點燃了。
沈神通當然是知道,當下答道:「他問你們有甚麼理由證據答辯,對不對?」
那斯文相公自然就是夏流。他將阿忠擺成靠牆坐樣子,然後走到袁維身邊踢他一腳,道:「你不是說過就算累得連腳也抬不起來,但那個小妞兒在你面前,你還動得了麼?」
「宋少爺,」李跛子又道:「你這樣好像很不公平,我根本不認識那個姓甚麼的傢伙,為甚麼連我也要死呢?」
這是因為房門口出現夏流身形。他入房後沒有忘記順手閂上房門,此外他斯文的臉龐上,那一抹陰險笑容更令人驚懼。
宋清泉道:「他遲早一定會知道。我聽說他不但風流瀟灑,而且也是很自負的人物,所以他遲早會到無錫來查訪這宗雙屍命案。」
沈神通微笑道:「大概可以吧!你知道我本來就靠這門功夫在江湖上混日子的。如果連我也猜測不透的疑問,你老哥根本不必費心了。我希望你不會認為我太驕傲自誇。」
在院落中,至少宋家兩大高手這時都不能不承認「趕盡殺絕五行使者」有那麼大的聲名,果真有真才實學。宋清泉一邊揮劍進攻,一邊禁不住想起沈神通的話。這個公門強人的確眼力高人一等。假如李老二乃是這個犯罪集團首腦,同時武功又最好的話,那就的確非得有兩個人合力服侍他不可了。目前只看吳老三熊老四的武功,已經可以抵擋得住他宋家兩大高手。若是換了李老二或謝老大,後果不問可知。
他嘆氣之後說道:「好的,沈神通,現在我才不能不相信寒家秘傳劍譜上一句格言。唉!我聽命就是,他們一定逃不掉的,除非我們落敗被殺,那時我們也沒有法子了。」
在她細心體貼服侍之下,李跛子很快的就洗完澡,洗掉了一頭一臉身上手上的煤烟鐵屑。
但龐照真那麼容易殺死?
那邊宋家兩大高手貫注全神馭劍,在空靈瀟灑外表裏面,卻又極之恭敬專一。突然間宋家兩大高手都超越了「敵我」、「劍刃」、「勝敗」、「生死」等等拘限,而進入無障礙無痕跡的奇妙境界。雖然他們每個人都只不過是這一招忽然進入此種境界,可是在事實上,卻也一招就足夠有餘。
沈神通沉吟了一下,才道:「你不做他們的尾巴,就做我的。你且回到屋頂替我把風。」
龐照的身體雖然像煮熟的大蝦,彎曲得有如一隻大魚鈎,但他的腦子並沒有被任何東西鈎住。
房間內還有別的人,和圖書這次特別要提到的不是床上那對裸體男女,而是門邊的黑衣大漢以及跟隨中年人入房的壯漢。原來宋清泉雖是壓劍未發,黑衣大漢的劍卻已灑出八朵劍花霞彩,使得人人都有眼花繚亂之感。劍光固然眩目驚心,那陣陣劍氣更是寒冽冰冷得令人泛起魂飛膽裂之感。
他這話使人感到有點糊塗。因為宋家兩人分明屈處下風,難道他們本來有能力擊敗和殺死那何奇,卻一直不施展毒手殺著麼?
時間才不過二更過一點,但四周早已經很寂靜,也幾乎看不見任何燈火,所以夜行人出沒總是喜歡選擇二更過後直到四更左右這段時刻。
近代許多性學專家指出,如果「愛撫」過於刺|激或太長久,反而會使男人垂頭喪氣。就是同樣的道理,所以蘇妙妙等閒不敢施展這種太過厲害的功夫,不過既然夏流這個男人與眾不同,她當然也不能用普通手法了。
龐照實在不忍心讓沈神通受窘,當下拉開房門大步而出。
想當年(二百年以前了)那石軒中大俠挾青冥寶劍,三次力鬥天下第一高手鬼母冷婀,終於得勝,同時又挫敗當世無雙劍道宗師「碧螺島主」于叔初。這些事蹟武林之人至今津津樂道,而談起來又無不都泛起高山仰止那種緬慕無盡之情。
李老二道:「你忘記這兒還有一個沈神通?他難道會坐視宋家之人落敗被殺?」
龐照沒有立刻回答,因為外面院落的戰況,激烈凶險得連房間內的人也可以感覺得到,所以他先向外面瞧著。
這個惹火的像蛇一樣的女人,在床上扭來扭去,每當緊要關頭總是滑開一點,以至他總是功虧一簣,總是不得其門而入。
氣氛融洽和諧得使人心軟神醉。如果世上的女人(最重要是既美麗又有本事的)都像杜麗春這麼溫柔體貼的話,這世界上的麻煩災難至少減少了一半還不止!
沈神通道:「等一等,這件事我沒有時間分身去辦,還得你們兩位幫忙才行。」
不過他也沒有忘記剛才的問話,由於沒有得到答覆,所以再問一次:「你告訴我,何以你不讓袁維洩慾?你雖然拒絕得很巧妙,但似乎很危險。你為何不直截了當讓他洩去欲|火?豈不是可以一了百了?」
排行第三的是個姓吳的小胖子,雖然束起頭髮,卻仍然看得出他半邊頭髮漆黑,但另半邊已變成雪白,對比之下非常觸目。
簡簡單單幾句話,忽然已使得謝老大等人啞口無言。
李老二使人討厭的聲音插入來:「難道那些老五多賺了一些銀子,我們就謀財害命?你居然以為我們的眼光這麼短窄胃口這麼小?」
其實若是已經被殺死,則知道或不知道原因又有甚麼分別?
此是一拍兩散之言,試想假如他們四人都活不了,那麼為何要讓何奇能活下去?
「很好。」李老二說:「假如現在我們束手就縛,讓你們抓回去鎖在監牢裏,然後你會控告我們犯了某些搶劫殺人強|奸等等罪名,這時高坐在上面的法官大拍驚堂木,直拍得連旁聽之人也心驚膽跳為止,然後你猜法官大老爺怎麼說?」
不過何奇從屋頂摔下之後,居然頭不破腳不斷。這是因為公門強人沈神通,很及時接住他之故。
沈神通好不容易退到院子角落一株老槐樹旁邊,因此得以槐樹躲過三招兇厲殺著,情勢頓時大見緩和。
所以當他眼前一暗看不見任何東西之時,就伸出一隻手輕輕扯扯旁邊一件衣服的摺邊。他扯的這件衣服自然不是他自己穿的,故此那件衣服的主人有了反應,用耳語聲音道:「幹甚麼?」
她總算測探出夏流仍然是「男人」,仍然對「女人」有相當反應。於是她在暗中鬆了一口氣,因為如果這種男人竟沒有「男人」的反應,那麼他就算不能被認定是女人,卻也絕對不可以叫做男人,或者稱為「不男不女」最貼切。然而誰能期望一個「不男不女」的人會是正常人?又怎能猜測他的情緒以及他的反應?如果一切情況都很混亂都不能預測,只怕天下第一軍師諸葛孔明也束手無策。
以上是何奇想法,話說時囉唆,其實他還用不了眨一下眼的時間就想完了。
宋清泉道:「我當然知道。橫豎已經犯法了,我不妨拔劍殺死你們。死了的人一定不會告訴官府誰是兇手,對不對?」
所有的人(即是屋頂上宋家兩大高手、以及房間裏的龐照李跛子杜麗春等)都不禁動容。雖然他們的表情在黑暗中沒有人看得見,但卻是不折不扣的事實。試想像李老二所說的所形容的審判制度,如何能教人信任依賴呢?
李跛子道:「對,我早知道瞞不過你。」
屋頂上宋家兩大高手不能不各自應一聲。當然謝李吳熊等四人,便因而更不至於忘記屋脊上還有兩名劍客的情勢了。
杜麗春好像絲毫不覺得他是殘廢之人。她嫣然微笑之時,美麗甜蜜得簡直是面對著皇帝一樣。她說:「你這兩天收工似乎比平時早了一點?」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李老二似乎有百分之百把握必能殺死龐照,問題只差在「時間」的長短而已。
所謂「院落」其實是一個天井,只不過從前的土地沒有現在那麼值錢,所以就算是普通人家的天井,卻也寬敞得使現在住在白鴿籠裏的人羨慕得要死。
另外她也看見袁維腰帶上插著一口短刀。這是很危險的象徵,通常強|暴女子的人,任何兵器都一定先拿在手中以增加威脅力量。如果有兵器而不拿出來,絕大多數案例顯示這件兵器用於事後滅口的。蘇妙妙在青樓中聽得多了,所以又多了一重恐懼。
龐照道:「為甚麼不能?如果他是雷家傳人的話。」
杜麗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為甚麼要知道?難道我應該知道?」
連少林武當等七大門派掌門人也十分重視的人物(當然這不是說那些掌門人們害怕何奇,也不是說武功不及何奇,但由於他們每一個都是武林頂尖角色,無有不深知武學之道博大精深難有涯岸之理。所以他們對任何武林絕藝決不輕視,都想法子弄到一些資料,並且找出破拆之法。這樣門下弟子們才不至於措手不及而冤冤枉枉傷亡),若是只論武功,當然不必屈居「趕盡殺絕五行使者」的末席。
另一個男人年紀很輕,看來一定不會超過廿五歲。他身上一襲淺藍色細綢長衫,左脅下挾著一口連鞘長劍,面貌五官端正,可以稱得上是英俊少年。除了英俊之外,又頗有瀟灑味道。
一直站在門邊的黑衣大漢忽然低聲道:「少爺,好像有人來了。」
「武學」之道也正如其他學問一般,不但淵深無涯,博大精微,甚至比學問還有過之。世上任何學問或科技理論,每個問題及主張往往會有相反的學說,甚至三種以上的學說,使人看了迷迷糊糊莫衷一是。
李跛子忙道:「不,不可開門。因為不管來的是甚麼人,但一進來看見了你,也就跟我一樣活不成了。待我打發他們走好不好?」
一切都有了,李跛子看來比王孫公子更有福氣也更會享受。假如他仍然不滿足的話,那麼別的人只怕早就應該跳落糞坑裏溺死算了。
幸而那首當其衝被八朵劍花急罩射的壯漢,竟然不曾心僵手硬,而且還能夠極之及時地拿起一張長方形木几,當作盾牌擋於身前。當然他並不是死板板拿著木几擋劍,事實上他雙膝微屈,身軀稍稍彎曲,加上左手已亮出一條銀色鎖鏈,又加上他豹子般悍厲眼神,種種條件合起來,變成大有凌厲反擊的氣勢。
那斯文相公道:「好極了。我聽說如此,卻一直不知道是真是假。現在你已經證明,你也可以回姥姥家了。」
他們取出兵器的手法固然好像變魔術一樣,但五行使者他們(現在只有四人)也一點不慢,每個人右手都是一柄闊刃厚身短劍,形狀跟何奇的一樣。不過他們左手卻不像何奇那樣空著,人人都戴上一枚「鐵拳頭」,四隻手指外緣的「拳刃」都突起了兩寸高棱角。若是被打中身體,擔保會多出四個洞來,流血骨碎自是不在話下。
龐照一退再退,不覺已經退到房門前。他這時使了一記連李老二也想不到的招數,那就是忽然一肘撞開了房門退了入房間裏去。假如他是被緝捕的人,這一招合理之至。但問題是他的身份乃是緝捕者,他若是躲藏逃走,還緝捕甚麼呢?
當然他們大可以突圍脫險之後,來個不認賬。這時宋家只有兩人,要講和或講打,他們都可以奉陪。
蘇妙妙作出吃驚之狀,道:「我聽他提過甚麼『趕盡殺絕五行使者』,你就是嗎?」
夏流道:「我們當然知道。」
提到「黃金」,而且是三千兩之多,她可就看見夏流眼中閃過奇異光芒。她暗暗鬆一口氣,因為現在她總算以自己的經驗(即對各式各樣男人之深刻觀察)以及機智,似乎暫時可免殺身之禍。而這時那該死的韓濟傑卻不知在甚麼地方,如果只靠他的保護,擔保眼下已經是死第二次了。
不過沈神通居然還能夠講話,這就使得謝老大灰鬍子尖端處忽然聚滿了汗珠。那沈神通說:「如果你是李老二,我絕對不敢不用全力。你一定也知道,出手不用全力的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你說的是。然而黑漆漆的一團,我的腦子也變成烏漆馬黑。我只希望能看見一點甚麼影子就可以使腦筋開始轉動!」
那個既美麗又像蛇一樣的女人,忽然緊緊黏著他貼著他,同時她櫻唇熱度也告訴了對方,她的情慾已經爆發了。
「唉,我自然看不見。但你卻忘記了,我常常是用腦子看而不是用眼睛的!」
蘇妙妙的羞窘驚慌可想而知,尤其她曉得韓濟傑出了城查勘命案,一時三刻之內決計不會回來。至於外面那些手下們,既然不知道有惡徒登堂入室,則他們也就等如不存在。換言之,現在一切問題她必須獨力應付解決,所以她除了感到羞窘之外又十分驚慌。
——這件事的後果如何?他應該怎樣處理?也都好像是別人的而不是他的事。
先說龐照的情況。他似乎很糟糕,一下子就被李老二的短劍和鐵拳捲住,五招不到已經退了十步之多。這李老二形貌言談雖是使人生厭,可是武功招式完全是走的大開大闔強攻硬打的路子。他的鐵拳頭尤其威力十足,砰噹連聲打中對方銀鎖鏈,迫得龐照沒有一招可以完完整整使完的。
謝老大瞧瞧有微弱燈光透出的房間,大概認為沒有問題,點頭道:「你說,但大家講話聲音輕點,別把人家好夢驚醒!」
蘇州總班頭韓濟傑當然也不能沒有忠心能幹的手下。其中最忠心的是鄧精明,廿六七歲的小伙子,人如其名相當精明。他所率領的公差由十二名剩下四名,那是因為城郊發生了兩件兇殺案,所以暫時把人手調離「賜福坊」。
那當先入房的清秀中年人在七八尺外停步,連連搖頭道:「不像話,實在太不像話。」
龐照訝道:「您老人家還看得見?」
宋清泉冷冷道:「我的家財就算比不上你,至少也不會少過你。你瞧我像是為了錢財殺人的人麼?」
熊老四道:「潘老五他忽然不想把風,必定有某種原因。咱們何不先問問他弄個明白?」
宋清泉沉吟一下,才道:「我相信。但是我若沒有親眼見過龐照擋住阿勇那一招『八仙過海』之前,我還是不相信的!」
這樣覬來,「友情」豈不是虛假的?豈不是卑賤的?假如連友情也不可以信賴的話……
李老二大大冷笑一聲,道:「我從來沒有聽過這麼滑稽可笑的話。」
「當然不應該。」沈神通說:「何奇一定有堅強可信的理由回答你,大概也可以使你滿意。可是你怎知道他的答案是不是真的?任何人若是有一兩年時間去想,都必定想得出很好理由,何況是何奇?」
——但為何這兩個年紀輕輕宋家劍士,居然使出神劍?莫非我命該絕?
此時屋頂上宋家兩大高手,馭劍化作兩道耀目精虹疾射院子。他們各取一人,每道劍光都有江山如畫氣象萬千之概。
蘇妙妙又道:「韓濟傑向來是很實在的人,我如果沒有私自儲起三千兩黃金,他會不會娶我大成疑問。」
這時又有第五條人影颯一聲飛落在他們當中。東首一個身量最矮小,下巴蓄著一把灰白鬍子的人低低怒聲罵道:「混帳,你們幹甚麼下來?」
潘老五張口結舌吶吶道:「我……我不知道……」
他聲音仍然舒徐悠閒,有如平常時候談天說地一樣:「宋清泉宋阿勇……」
「那麼裏面可能裝著甚麼?」
謝老大道:「憐香客何奇好像已經死了,連我們也瞧得出,難道你還不知道?」
蘇妙妙盡力觀察這個人,口中順水推舟反問道:「我這種女人怎麼啦?難道就配不上你夏大少爺?」她還故意誇張地挺挺高聳的乳|房,身子扭擺幾下。又道:「你們是不是韓濟傑的仇家?如果是的話,為甚麼不找他?你們知不知道我從前是幹甚麼的?」
沈神通自然有他的道理。他說:「誰叫你們練成了大周天神劍?據我所知昔年『劍神』石軒中大俠,縱橫天下所向無敵,特別是這一套神劍不施展則已,一旦使出來,世上任何高手都無法逃遁。你們就算比不上昔年的石大俠以及宋不凡前輩,但至少也絕不能讓罪犯逃掉。你們認為我的要求有沒有太過分?你們難道連這一點信心都沒有?」
屋頂上現在一共有三個人,卻分成兩陣對峙。
潘老五還來不及答話,已經有人接著應道:「他說給我聽!」
潘老五苦笑道:「沈神通的話當然可以相信,但我卻好像變成賣友求榮的小人。」
杜麗春白|嫩滑潤的面頰,還有香噴噴的味道,輕輕磨擦跛子的面龐。
房門啄剝聲又起。宋清泉道:「宋阿勇,開門讓他們進來。」宋阿勇就是那黑衣驃悍大漢。他一伸手就抽開門閂拉開了房門。
龐照出任無錫捕頭已有七八年之久,已是身經百戰歷涉險難,他豈是那麼容易被擊敗被殺死的人物?何況他是沈神通很欣賞愛惜的弟子。大凡是沈神通的人,必定會煉有一些古怪本領,必定有幾下「古惑」手法。
但如果你知道這個美婦就是杜麗春,以前在金陵杭州兩個大地方,曾是花國魁首曾經紅極一時的人物,你就絕不會奇怪了。
她震懼程度大幅度增加實在是可以理解的。因為一般說來,有人半夜裏挾劍闖入臥室,除了「報仇」「劫財」「劫色」之外,還可能有甚麼其他動機?
他並非用激將法,只不過把事實說出來。
他足尖一點,雄壯身軀如輕煙飛絮一般飄飄飛上了屋頂。
在這等風雲緊急時機中,還特地再提這句話,莫非是極秘密的聯絡暗號?換言之,潘老五會不會是密探身份?會不會是奉命滲入這個組織的人?
沈神通聲音一點也不驚不急,道:「宋清泉,你的仇人到底是我沈神通,以及我的弟子龐照,抑是雷傲侯的獨生子雷不群?」
這時蘇妙妙覺得自己在那陌生人袁維注視下,簡直和赤身露體毫無分別,所以不知不覺拚命用雙手去遮掩女人身上的重要部位。可是在那時候人們觀念中,女人的乳|房並不像現代的上空女郎可以任人觀賞,嚴格說重要性簡直與下身陰|部一樣,故此她兩隻手就沒有法子同時遮掩住三處寶貴重要的部位了。
沈神通竟然還跟他說話。他說:「何奇,你和五行使者他們都死有餘辜。不過我仍然希望最近蘇杭附近各府縣的姦殺奇案,並不是你們做的。」
聽起來好像有點誇大其詞,故神其說。但此處所提及那些必須提心吊膽的人,卻只限於武林人物。普通之人反而不怎麼知道世上有這麼一個「憐香客」何奇。由於武林中人的媳婦兒或女兒長得極漂亮動人的不算多,故此有過那麼十幾二十個美女出事之後,何奇的「惡名」就全國皆知了。
很可能由於那中年人取出兵器的手法快得出乎意料之外,所以宋清泉才沒www.hetubook.com.com有出手,只持劍冷睨,面色有如染上一片寒霜。
「她們都很漂亮迷人,這是使平平凡凡命案變得轟動的主要因素。你們殺死十個一百個女人都不是費力之事,但你們一定要選中她看上她,就是因為她很漂亮。」
「你為何要告訴我?這樣做法對你豈不是非常不利。」
「我不是任何女人。」她說:「我只不過是一個痴心的妓|女罷了!我既然曾經是人盡可夫的妓|女,就絕對不應該痴心,對不對?」
點燈亮燭的是個黑衣勁裝大漢。看他點亮燈火後立刻垂手站在一邊的情形,顯然身份較低。
宋清泉道:「你先猜我是誰!」
杜麗春的情形正是如此,連李跛子也強烈感覺到抱住的是一塊冰而不是溫香軟玉的美人。
他身上衣服的扣鈕和帶子好像早已解開,所以快得令人難以相信就變成赤|裸的男人。
「我們先別談理論了。」沈神通道:「反正你們可能已誤了我的事,所以你們必須表示表示……」
沈神通的武功,這幾年來是進步或退步不得而知。反正這個人的事情總是像謎一樣,令人莫測高深。他好幾次從敵人劍拳下逃生——亦即是幾次都很危險之意——眼看謝老大劍法越發森嚴緊密,而鐵拳則越見凌厲。
然而他的眉毛和眼睛,卻散射出令人寒顫驚懼的殺氣,尤其是被他冷冷盯住的杜麗春,忍不住已簌簌發抖。
沈神通道:「好,李老二交給你們。小龐,吳老三是你的。你若是能夠打個平手,事後重重有賞。」
武林中常常出現一言不合拔劍便鬥的情形,很少見到像沈神通這種囉囌麻煩的人——他嘴巴並不囉囌,只是說他想得太多考慮得太周到而已。
——他原已預定獸|欲發洩之後,就立刻殺死這個女人,這叫做死無對證。但現在殺人滅口的決定完全沒有在腦海出現。
「這一點我不反對。」
那年輕人居然還微微而笑,斯斯文文地道:「我是宋清泉,你呢?」
「那麼我會怎樣?」
蘇妙妙在明亮而又柔和的燈光下,那對水汪汪的眼睛,嬌嫩得吹彈欲破臉頰,還有上下極之豐|滿但當中卻纖細如楊柳的身裁,真是足以使男人看完再看,還加上纔涎欲滴。她並不是沒有穿衣服,但衣服只有一件而且又柔薄貼身,便不大能夠隔斷色狼的銳利眼光。
在女人方面,這些動作簡直不費甚麼氣力。可是在男人方面,幾次這等情況發生之後,必定喘得像夏天的狗一樣,也一定累得一身大汗而恨不得一頭碰死自己。
使房間忽然光明,也因而使李跛子壓伏在杜麗春身上的情景(在薄被裏面)給人看見,是由於房間內忽然多出兩個男人。
沈神通道:「既然你相信了,你自應立功贖罪。這跟談生意做買賣一樣的。」
「很好,你們先把劍收起來。」沈神通用平淡而又很有權威聲音說:「暫時我還不想控告你們妨礙公務阻差辦公的罪名!」
李老二砰一聲跌倒。他有沒有聽完雷不群的話誰也不知道了。
宗清泉眼中閃過驚異光芒,道:「你的話絕對不是普通鐵匠講得出的。哼,如果你不是跛了一條腿,我一定認為你就是雷不群。」
他又發現蘇妙妙全身不但白|嫩滑膩,而且又很有彈性,後面這一點正是年輕的特徵。不過當他自己也完全|裸|露之時,蘇妙妙就開始作怪了。
「當然不會。」何奇說:「現在,我只想知道五行使者除了我之外,究竟誰是真的老大?表面上謝行做老大,但好像不是又好像是。」
——但我一直都不相信師門密誡,因為桃花溪宋家久矣人才凋零,近幾十年來從未聽過「神劍」重現江湖。
以人生的複雜以及變幻,對任何朋友你最好採取「今天有酒今天醉」的態度,也就是說今天的朋友,明天卻可能變成敵人。所以不必期望太高,更不必作長遠打算。
床柱自然是用上好木料做成,本應堅實得有如鋼鐵,可是宋清泉抓住的這一根好像是例外,或者當日那木匠偷工減料吧?總之宋清泉的手指好像並沒有怎樣用力,但木柱已經劈拍裂開,而且木屑簌簌直灑下來。
李老二道:「你太小瞧我們了。你不妨想想看,趕盡殺絕五行使者的聲名難道是天掉下來的?我們窖藏裏的幾萬兩黃金難道是路上撿到的?我們若沒有相當實力,沈神通老早抓了我們,早就要了命又搬走黃金。所以你們最好小心想一想,如果你沒有運氣可以在路上撿拾到黃金,不如在我們這裏拿兩萬兩去花花。我這建議你們還聽得進耳朵麼?」
此處特別提到轎子是因為兩名轎伕之中,有一個叫做阿忠。此人不但鄧精明認得,而且還時時有交易。鄧精明不是要轎子,要的是線索,所以換言之阿忠可以算得是「線人」。
白鬍子矮個子面孔紅得像塊柿餅,道:「那麼你是甚麼材料?」
過程精采而並不複雜。當時李老二劍拳齊飛打得龐照連連後退,並且一下子就退到牆角,已經退無可退,在這緊要危險關頭,龐照的「古惑」立刻發揮妙用。原來龐照退入房間內竟然大有深意,因為房間內還有兩個人——李跛子和杜麗春。
沈神通接著仍然用不急不忙的聲音說道:「你們現在的確既不能戰又不能逃。戰就是上去幫宋家兩人之意,但問題是你們就算幫忙殺了何奇,便又如何?你們總不至於為了洩一時之忿而去冒生命之險吧?況且宋家兩位高手其實亦不見得要你們幫忙。」
話說回來,如果沈神通沒有法子收拾這批惡人,當然任何想法都屬多餘。故此沈神通一開始就已經極之小心觀察。這四個惡人中,真正的首腦是李老二,這一點他也已告訴了潘老五(即已經死了的憐香客何奇)。
她一點也不在乎多一個男人佔有她,可是她仍然盡可能拖延一下。那是因為她卻很在乎這種情形被別人看見,尤其是被韓濟傑最忠心的手下鄧精明看見。
這時屋頂上的宋清泉大聲問道:「交易告吹也好,談得攏也好,總之都不免一戰,所以交易告吹對他們有甚麼關係呢?」
潘老五道:「沈神通,我拍拍屁股走開,等候你處分是可以的。但我卻請求你一定要回答我兩個問題。」
那謝老大但覺金鎖鏈上傳來沉重如山的內力,若不抵擋內臟馬上就得受傷,而受傷還是好的,大概「死亡」成數比受傷大些。所以謝老大當即也使出內勁,他內功倒也極之精純深厚,堪堪抵住沈神通內力侵襲。
李跛子穿過店後一條巷子,走入一間屋子。那就是他的家,他雖然跛了一條腿走路時拐呀拐的,但他仍然和一般人一樣也有老婆。
鄧精明道:「那廝雖是面生,但你看見沒有?他腳步虛浮得好像大浪裏的小船。他身體很壯健,可是現在已快要脫力倒下。你知不知道抬轎子也很有學問?不管你氣力多大身體多好,但如果不懂得方法,包你一天下來就變成奄奄一息。阿忠遠遠比不上那廝強壯,但他就是沒事。」
與此同時宋阿勇則使出一招「龍牙打板」威勇劍法,劍光挾著風雷之聲,那熊老四的兇悍氣勢本如兇殘豺狼,卻一時忽然變成豹子爪下之狼,根本已是待宰的獵物,只有等死的份兒。那宋阿勇劍光過處,「波」一聲砍下一個人頭。這個人頭自然就是熊老四的。
宋清泉皺眉道:「假如你事先不知道我姓宋,你能想到桃花溪宋家麼?」
這其中再加上何奇闊刃厚身「銀龜劍」的劍光,當然更是光華閃掣如銀虹萬道,教人幾乎以為是在看烟花奇景而不是有血有肉的人正在捨命相搏。
只不過片刻工夫,雙方已互拆了十八招以上。如果每一招平均以兩式計算,那麼桃花溪宋家這一邊的兩個人攻殺了七十二劍之多,此所以屋脊上劍光虹繞電閃眩人眼目,實是合理之至。
潘老五道:「據我們老大講,近兩年才有擊敗你的信心,所以才千方百計找你。但我們行動都很秘密,我知道自己沒有洩秘,也知道其他的人亦不可能洩漏機密。因此,你怎可能知道我們的計劃?你怎會在此地等候我們?」
這是因為槐樹樹身不在乎刀槍劍戟攻擊,就算有人能夠一刀斬斷它,保證那槐樹也不會叫痛也不會有任何反應,而將來長大的槐樹後代也絕對不會來報仇這一套。
「我看沒有甚麼看頭了!」龐照聲音也低得使人聚精會神才聽見:「這邊燈火已滅,如果您老人家還有興趣,我帶你到別處去。」
「跟我好一次。」蘇妙妙挺挺一對高聳乳|房,聲音嬌媚異常:「你這個人跟袁維又不相同,如果你和我要好過之後,你大概就真的會對我優待了。」
謝老大矍然道:「咱們快逃,好不好?」
這還不打緊,因為劍術正如其他武功,必有剛柔之別。可是為甚麼左邊輕輕柔柔的劍光,反而使人心中泛起了「危機」「死亡」這一類可怕感覺?
只是現在賭咒發誓好像已沒甚麼用處。要把一個人看見聽見的事從腦子裏抹掉,將他殺死大概是世上最好和最穩妥的方法。
李老二只要纏住龐照,沈神通的通盤計劃就必須重新調整。因此龐照揮動銀光燦爛的鎖鏈,全力封擋他攻勢之時,李老二可真禁不住有點沾沾自喜——因為他已成功地擾亂了沈神通的計劃。
在沈神通面前當然不能抵賴否認,但好像也沒有親口承認的必要,所以他們都緘默著。
潘老五道:「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不過忽然想到壁虎而已!」
李老二兩條眉毛皺得簡直黏在一起。他的確沒有膽量跟沈神通打賭,所以他提出另一途徑:「沈神通,我們就算逃不掉,但起碼現在仍可以跟你拚命。你和龐頭兒一共只有兩個人,但我們有四個之多,你好像划不來?你何必趕狗入窮巷?」
潘老五笑道:「不可能,你放心,我向來是寧可雞口莫為牛後的性子。」
「我們不是來討論法制得失。」龐照心頭一亮之後,也會開口說話了:「我們來辦案。由於你們犯案纍纍,所以非抓不可,你們就算不同意也不行。」
夏流重重喘幾口氣,忽然用很快動作脫衣服。一面說道:「如果你對,那就是陶先生錯了。」
關於亮出兵刃快與慢這一點,乍看似乎無關重要。這話在通常情形下沒有錯,但今天晚上情況就不同了。原因相當簡單,那是由於沈神通還要講話之故。假如沈龐這一方不能及時取出兵器,對方每個人必定搶快出手,一出手就形成激鬥混戰局面,那裏還有機會說話?現下雙方雖是如劍出鞘如箭在弦,但還要「一觸」才發。這時沈神通已經有足夠機會開口。
謝老大道:「他當然不會太無聊而這樣做。咱們出手助宋家一臂之力如何?」
而且就在沈神通眼光移開之時,屋頂交戰拚鬥情況也隨即就有了變化。
房門無聲打開,走出一個穿著長衫的清秀中年人(天井雖然沒有燈火,但房間有光線透出,同時這些人個個有夜眼功夫,所以彼此都可以瞧得清清楚楚)。這個人自然就是沈神通了。他微微笑道:「你有沒有覺得貪心一點?一個問題已經不算少了,但你居然有兩個之多?不過,我也沒有甚麼不敢回答的問題。你開始問吧!」
不過真正的武林高手對何奇十分戒懼重視的,並不是他貪淫好色行為,而是他的右手「銀龜劍」和左手「幻影擒拿十八手」。這兩宗上乘劍掌絕藝,幾年前連少林武當等七大門派的掌門人都驚動了。他們不但親自研創破法,還親自傳授一些門人。由此可知「憐香客」何奇在武林中的地位份量竟是如何!
沈神通道:「我用鼻子聞一下就知道,連眼睛都可以不用,你還差得遠哩!」
「我這就去。」袁維忽然精神振作很多,還能站起身:「但你呢?你不去?」
由此順便可以知道,有的謊言卻也並不一定不好。古代西哲蘇格拉底的正統邏輯學固然指出了這一點,即使是更古老的佛家思想,亦對於人類有時不得不講些假話(即方便妄語),也認為不算是觸犯了五大戒之一的不妄語戒。假如你拿了刀子要割斷某人喉嚨,但你告訴他沒有這個企圖,則至少某人在喉管被割斷之前,心中驚恐痛苦便沒有那麼大。但反轉過來說,你一直表明非割斷他喉嚨不可之決心,你猜某人會不會更痛苦呢?
他果然找到他想找的東西,雖然只是一張紙,但這張紙卻價值一千兩黃金,因為這是一張見票兌現的銀票。
「不,我也不是這個意思。」
宋清泉收劍躬身行禮,道:「你公事在身,我們理該迴避先走一步身」
宋清泉的面色變得有點不好看。他說:「寒家之人受到很多規矩束縛,我們恐怕不能替沈公你出力效勞,假如你代表官家的話。」
屋上飄落宋清泉的嘆氣聲。他的心情一定很沉重。是甚麼原因?是不是他們的「神劍」並未練到巔峰圓滿境界?所以他們根本沒有封鎖把握?
何奇的江湖生涯也跟著完了,因為他師門密傳的警誡一點不假,宋家大周天神劍的確剋死「無極圈手」。
然而這只是謝老大吳老三熊老四的想法而已,李老二決不肯這麼想。因為他已看得出情勢對他們極之不利,縱然能斬殺了沈龐二人,自己這邊大概也最多只剩下一兩個人沒有受傷,因而那時決計鬥不過宋家兩大高手,其理甚明。
他們輕鬆愉快地交談,有時還拉著手甚至擁抱,自然最不可缺少的是美味菜餚和香醇美酒。
黑暗中在此角屋頂最末端處,驀地出現兩道劍光,宛如蟹鉗一般包抄電射。這兩道劍光的「攻擊點」正如蟹鉗尖端合攏時一樣,不但是同一方向目標,而且時間沒有先後之分。所攻擊的目標則正是剛剛躍上屋頂的潘老五。
沈神通和龐照手中的金銀鎖鏈也很快不見了,龐照還走到床邊,扯了另一條薄被遮住杜麗春美麗誘惑的肉體。
在一條僻靜橫巷裏,轎子停下。
謝老大訝道:「我蠢?我不該問他?」
雷不群向外面戰局上看了兩眼,就一拐一拐退回床邊坐下,自己抱住箱子,叫杜麗春也坐到他身邊。
「那是你的看法而已。」沈神通道:「我不打算說服你,我只希望今夜能夠把你們一網打盡。你們若肯投降,若肯束手就捕,我個人保證你們不受私刑,並且得到公正審判機會。如果你們恃強拒捕,那就只好格殺勿論。」
——他好像已經忘記了為甚麼會到此地?為甚麼會摟抱住蘇妙妙?
沈神通又道:「理論和制度的缺點,對於你們犯罪事實有甚麼關連呢?難道法制有了缺點,又被你們指出之後,你們犯過的罪就變成不是事實?」
宋清泉稍稍側面,這樣他就可以同時看住床上的人和剛進闖入來的人。
「我問的是還有那二千兩黃金在那裏?我不打算跟你磨菇,時間對我很重要。」
武學也有這種情形。不過武學比較現實些,也可以說是殘酷些,那就是錯誤的一方很難有機會修改他的看法的,因為他已經死了——由於他的錯誤。
但任何意思對阿忠來說已失去意義,因為他已經心脈斷絕呼吸停頓。
謝老大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以任何人的立場來看,憐香客何奇死有餘辜,他絕對沒有高貴可敬的地方。」
李跛子趕快問道:「宋少爺,那麼我呢?」
問題就出在這兩人之一的李跛子身上。誰也來不及追究何以房間內忽然多了一道劍光,只知道這道劍光矯夭如神龍盤繞飛舞,一時房間內氣溫陡然下降。杜麗春首先被刺骨寒氣侵襲得牙關打戰索索發抖。
宋清泉訝然道:「除了我們之外,居然另外還有廿五個嫌犯之多?你沒有騙我?」
李跛子道:「好吧。就算你不為奇珍異寶也不為鉅大財富驚訝,但第二層第三層都是可以殺人的,這一下你可以驚訝了吧?」
蘇妙妙道:「我最好不張開眼睛,也不開口講話,因為你比猴子還精。你怎麼能夠一眼就看出我有東西藏在櫃子裏?」
在如此親蜜旖旎的光景中,杜麗春用https://www.hetubook.com.com輕如蚊叫的聲音道:「你好像老是注意著床頭那一口雕花木箱?」
謝老大說道:「趕快把話講到正題上。」
宋清泉道:「阿勇麼?這個人有點騾子脾氣。我猜想至少要另加三萬兩黃金,也許可以使他點頭。」
小胖子吳老三緊跟著道:「對,李老二講得對。咱們『趕盡殺絕五行使者』出道二十年來,每次有行動任務,必定是老五把風的。」
夏流又想了一下,才露出目瞪口呆有如傻瓜的樣子,問道:「我自問果然如是,但你怎麼知道的?」
袁維並不費甚麼時間和氣力就捉住蘇妙妙。他覺得最順利合意的是這個美女雖然駭怕得全身抖個不停,卻沒有尖銳嘶叫,這樣連鄰房的人都不至於驚動,屋外的鄧精明和幾個公差更不會知道了。
夏流仍然冷冷道:「是不是韓濟傑教你這樣說?他如果不是預料有事,外面怎會把守得那麼嚴密?」
當世之間恐怕也只有沈神通這種人物,膽敢誇這個口打這個賭,而且還敢擔保對方必定不敢接受打賭的挑戰。
但僅僅這一點還不夠,因為李老二固然已知是智謀武功都是他們當中最好的人,但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是誰?每個人弱點是甚麼?一出手必須先殺死那一個才可立於不敗之地?
一個二萬,一個三萬,加起來就是五萬兩了。李老二不禁嘩一聲大叫,道:「一共是五萬兩?你以為我們找到金礦是不是?」
不過李跛子還能夠開口。他說:「沒有任何女孩子願意鬻身賣笑,除非是環境所迫不得不做。但如果是被環境所迫,她本身便好像沒有犯甚麼罪也不必負甚麼責任了。然則她究竟犯了甚麼死罪?」
潘老五目注右邊的年輕人。此人輕輕柔柔,瀟灑空靈的劍法,曾經使他幾乎有兩劍封不住。封不住的後果自是橫屍就地,決沒有第二條路走。所以現在他想知道的是此人是誰?何以每一劍都是殺著?剛才連攻的一十二劍是不是已用全力?是不是已發揮極限威力?
「當然,否則我為甚麼還不肯走呢?」
「壁虎是甚麼意思?你今晚好像有點神經兮兮?」熊老四低聲斥責。又道:「不要再講了,快上去把風。有事咱們回家商議。」
杜麗春當真是迷糊不懂,所以又忍不住問道:「你殺死我們,跟雷公子有甚麼關係?你殺的不是他,他既不痛也不癢,他甚至可能完全不知道……」
剩下來便是吳老三熊老四兩人。他們無論幫誰的忙,都一定足以使人頭痛傷腦筋,然而他們卻好像傻瓜一樣地站著不動。
宋清泉稍稍向前俯身。這樣他當然更看得清床上的人,尤其是那具裸|露的女體。不過他居然連一眼也不投向那美|女|裸|體,他的眼睛冷如冰雪毫無情感,盯住李跛子面孔,道:「的確有點不公平,但誰教你看見了我?又知道了我的姓名?」
蘇妙妙道:「既然知道,請問我多兩個男人又有甚麼分別?韓濟傑總不至於為我這種事氣得上吊吧?」
潘老五道:「難道不是?我已經是第六個老五了。」
那挾劍少年冷冷道:「李跛子,杜麗春,你們可認得我?」
「但房間那麼黑暗,您真的看得見?」
沈神通道:「逃?逃到那裏去?我們打個賭怎樣?今天晚上有我沈神通在此,你們若是能夠在一千里之內擺脫我追蹤,我就不姓沈,我跟你們姓。」
沈神通道:「辦案亦是一樣,我希望你不會變成斷落的尾巴。」
不過在脅下挾著的長劍卻又使宋清泉安心不少。這把劍不但不是無名之劍,而且他曾痛下十年功夫苦練過。「十年」有時候很短,有時候又很長。若是天天走馬章台風花雪月,十年就只是很短促的時間。若是由童年時開始,捨棄一切玩耍,每天黎明即起就開始專心矢志煉功煉劍,這十年就會變得很長很長了!
蘇妙妙已披上衣服,背向著牆角,雙手在後面繫結腰帶,一面媚笑道:「以你這種人才,我就算連人帶黃金都雙手奉上,也好像很值得。可惜現在氣氛不太對,你要人就沒有黃金,要黃金就沒有人。你自己選一種,可不許後悔。」
何況房間內燈燭忽然大亮,竟然不是李跛子和也不是那美麗女人杜麗春做的。
「沒有關係。」她笑得既溫柔又可愛了:「我可以不問你,我也絕不會不高興。」
宋清泉終於長長吁一口氣,道:「不錯,你是真的沈神通,我今夜縱然死於此地,也不算冤枉了。宋阿勇,準備拚命!」
「對極了!」李老二說,但由此他還帶有冷笑聲,所以人人皆知他完全沒有讚許之意。
杜麗春在他嘴唇上親了一下,道:「我們又不是現在才認識,我為甚麼要驚訝呢?」
「我講的都是真心話。」沈神通的聲音既鄭重又嚴肅:「我看不出有那一點滑稽可笑?」
那麼「憐香客」何奇何以肯做他們的老五?他究竟想怎樣?
到了十八招之後,更證明這個判斷沒有錯誤。那是因為宋清泉的劍法越來越靈翔輕靈,他每一劍碰到或點中何奇「銀龜劍」之時,何奇便立刻感到隱藏於瀟灑空靈後面有一種凶險殘毒的殺著。另一方面何奇左手使出「幻影擒拿十八手」絕藝,只用三成功力就能夠完全擋住了宋阿勇的兇猛劍招(外人瞧得出瞧不出並不重要,何奇心中知道就夠了)。
蘇妙妙嫣然而笑,道:「不要緊張。你們男人就愛大驚小怪的。我的意思不外告訴你,黃金是很有價值也很可愛的東西,不過對於一個死人來說,卻又跟糞土沒有分別了。所以我寧願沒有黃金,也不願變成死人。」
「我宋家仇人是雷傲侯。如果找不到雷傲侯,雷不群也是一樣。」
他自然不是得閒太無聊而表演給人家看,如果他左手不是及時地又指又掌奇招迭出,無可置疑已被右邊擊到那道兇厲劍光在身上刺了七個窟窿了。
潘老五訝道:「替你把風?你又不是做案?為甚麼也要人把風?」
潘老五反問道:「我這個決定有沒有錯呢?」
「我為甚麼要騙你?」沈神通反問。又道:「我再講句老實話,你宋家雖然是天下有名劍道世家,但惹上我沈神通,只怕也不是好受的,你相不相信?」
那沈神通龐照兩人的取出兵器手法固然快得驚人,但謝李吳熊等四人其實更早了一點亮兵刃。只不過他們摸出「鐵拳頭」後還要套入四隻手指,故此遲滯了大概眨一下眼睛的短短時間。這樣在速度上就被龐沈二人追上,變成一齊亮出兵刃。
李跛子徬徨四顧,但看來已是無路可逃。所以他眼光回到宋清泉面上,道:「我想用錢贖命,這本是人之常情,但你何以忽然很生氣?」
杜麗春雖然全身赤|裸寸縷不存,而李跛子也壓伏她身上,不過誰也看不見他們正在幹甚麼?因為他們身上還有一張薄被覆蓋著。不過只要是超過了「兒童不宜」年齡的人,大概都猜想得出一男一女以這種姿勢躲在被子下面,將會有些甚麼活動正在進行。
宋清泉宋阿勇已結束戰事,都走過來壓劍掠陣,因此現在謝老大的處境更危險,也就是說他除了逃出沈神通的金鎖鏈之外,還得逃得過兩個一流劍手的利劍才行。
沈神通離開快艇踏上陸地,便已忍不住搖搖頭,好像自言自語道:「如果是在北方,又有關外大牧場精選快馬,我們至少可以提早一個時辰到達。」
房門傳來了敲剝聲音。宋清泉眉頭大皺,道:「為甚麼?難道你們都不知道會有甚麼人來找你們?」他仍然是向李跛子杜麗春說話,他的劍也仍然挾在脅下。
沈神通道:「你的問題讓事實解答。現在我問你,以你和宋阿勇聯手施展宋家劍道絕藝,能不能困住李老二?」
「你當然知道。」夏流說道:「世上一定沒有人比你更知道。我的問題是你何以不讓袁維發洩?你反正不在乎多幾個男人,而另一方面像袁維這種男人,你不讓他發洩是十分危險的事。你為何要冒此險呢?」
李跛子也微笑道:「你這種反應使我講不下去了!你應該表示很驚訝才對!」
謝老大面色變得很難看,卻又不能不承認說道:「沒錯,你是第六個,這便如何?」
謝老大聲音變得很枯澀,道:「你究竟想怎樣?現在我已經是魚肉,你是刀俎。你想怎樣何不快點說出來聽聽?」
但沈神通用手勢阻止了他開口。等到那四人冷笑聲停止了,才徐徐說道:「你們這些年來惡名四播,你們總不至於在我面前,否認曾經做過殺人搶劫強|奸這些壞事吧?」
宋清泉他其實也沒有甚麼餘暇可以想這些事,因為吳老三的短劍忽然使出一路綿綿密密,有如天孫織錦全無縫隙的劍法。而另一方面他的鐵拳威力陡增,一連三拳幾乎把他迫退。
其他的話似乎無須再說了。這個姓宋的人顯然正在用一切法子引誘雷不群露面,由於他不惜使用殺人手段,便也可以看出其間仇恨有多麼深了。
謝老大道:「有理!潘老五,該你說了!」
宋清泉疑惑不解,道:「那你們為甚麼來呢?」
同時只要是正常的男人,也一定可以看得出一件事,那就是杜麗春絕不會在乎身體被刺透,她也絕對不會感到痛苦。反而如果沒有人對她那樣做的話,她才會覺得痛苦。
沈神通連望也不望謝老大等四人一眼,只仰頭瞧著潘老五動作,然後忽然作聲叫道:「殺!越快越好!」
健碩矯捷的龐照在旁邊接口道:「咱們行動其實已經很快,如果騎馬,我保證比快艇還慢。」
沈神通以輕得無人聽見的聲音嘆口氣。李老二又道:「你們做官的先假定我有罪,要我找證據證明我沒有罪。好,這也可以,但我人已關起來,叫我怎樣找證據?假如用理論方式證明我沒有可能做這種事情,例如你控告我偷鄰人一隻雞宰殺了打其牙祭,但我回稟說,我是虔誠佛教徒,我甚至已經奉了長齋,所以我既不可能吃肉,更不可能殺生。然而你猜結果怎麼樣?」
宋清泉道:「你很有幽默感,但我卻是很認真問你。有時候男人女人雖然脫|光衣服在床上,卻仍然可以研究學問,要不然也可以睡覺,不一定非要幹甚麼事情不可,對不對?」
事實立刻解開眾人心中之疑。只見宋家兩大高手忽然劍路互變,也就是說本來瀟瀟灑灑的宋清泉變得兇悍威猛,而宋阿勇則反轉過來。
李老二仍然很低聲說:「不好,因為我們還不知道憐香客何奇為何混入咱們集團。」
宋清泉居然沒有立刻做聲,只冷冷看住那鐵匠。過了好一陣工夫,才道:「假如我不是查過你的底細,查明你的確是從揚州徙遷此地,幹的仍然是老行業,以你的表現,我真會懷疑你其實就是雷不群。可惜你不是他,所以我不得不多殺幾個人!」
「你究竟是甚麼意思?」
「那麼他呢?」李老二問。「他」就是指宋阿勇,由於宋阿勇一聲不響,使人大有莫測高深之感。
古語說「獨木不成林」,又說「牡丹雖好也要綠葉扶持」。這意思是說任何人不管本領怎麼好,也都不能沒有忠心能幹的手下。
不過李跛子這麼一縮,床上立刻洩漏滿眼春光。只見杜麗春白|嫩光滑曲線起伏的裸體,已經完全暴露在明亮燈燭光輝下。
這李老二的判斷是:只要謝老大能夠咬牙再支持一會,又只要他衝入房內能夠在五招之內殺死龐照,天下定矣!
宋清泉年輕傲氣的面龐上泛起諷刺笑容,不聲道:「我知道你是鼠輩。」
李跛子滿臉迷惑之色,搖頭道:「不知道,你就算拿刀子抵住我咽嚨我仍然不知道。」
先說宋清泉使出的是「大匠運斤」之招,此招望去儼如天下無雙巧手大匠,正以無跡可尋的細膩奇妙手法使用斧斤。因而吳老三綿密細緻的劍招馬上變成極之粗笨手腳,同時又由於這是個無從補救的缺點,所以根本不必提到他左手鐵拳。只見宋清泉長劍輕輕細細劃過吳老三咽喉,吳老三就立刻躺下,連慘叫聲音也沒有(氣管割斷當然沒有聲音)。
杜麗春笑一下,道:「這話在你的口中說出來,我一點兒也不覺得詫異。」
「你只要站起身,穿過這一戶人家。」夏流微笑說:「你就很容易從一道後門走到一間又香又漂亮的房間,當然你也可以看見那個嫩滑得捏得出水的小妞兒。」
杜麗春似乎忽然更為驚恐,道:「你……你只是要殺人?你不是想得到我?」
雷不群面上還存留著苦笑,向龐照道:「我一出手就知道上了你的當,可惜那時已來不及了。你這樣做法對你們有甚麼益處?」
反而李跛子下身還裹著那張薄被單,只露出已坐起來的上半身。但見他肌肉虯實,甚是壯健有力樣子。
沈神通微微冷笑,又道:「當然還有其他因素,例如她從前在金陵和杭州兩地,都曾經艷幟高張而又紅極一時,所以像她這種女人鬧出被人姦殺命案,消息自然傳得又遠又快。剛好我的耳朵好像比別人長些尖些,所以我必定會知道。我知道之後的結果不外是從隱居的地方跑出來偵查,這樣你們就可以找到我,不必費甚麼氣力,這個算盤的確妙得很。」
自然這時候何奇右手的「銀龜劍」亦忽有佳作。只見那宋清泉的長劍撒出一排又一排眩幻耀目光芒之時(每一排劍光大約是迅急刺出七劍組成),本來這一輪靈翔飄逸攻勢委實不易抵擋,然而何奇那把寬劍橫亙身前,所移動的位置和角度都十分有限,卻已經出現奇異現象——宋清泉每排劍光都刺在那口寬劍劍身上。
潘老五搶著發話:「沈神通,我第二個問題是,你知不知道壁虎是甚麼意思?」
——我也曾夜入宋家好幾次,查證得知那宋家神劍已經失傳湮滅。
宋清泉對他的粗言穢語沒有甚麼反應,只道:「劍譜上那句格言是『智慧比劍術更重要』。唉!」他再嘆一口氣又說:「假如沒有碰見沈神通,我這一輩子恐怕都不會了解這句格言的真義。」
魁偉年輕的潘老五道:「我會殺人會拚命,就是不會把風,你還是叫別人幹吧!」
沈神通輕輕放下了何奇,好像怕驚醒他,怕使他好夢中斷似的。
宋清泉的話聲倒是相當真誠懇切,一聽而知不是假話,可惜目前的真話對杜麗春他們來說,反而不如是謊話更好了!
現在她身無寸縷,而且是站著,但她反而完全不用手遮掩全身任何部位。因此在任何男人眼中,她的誘惑力實在十分強大。不過蘇妙妙由經驗形成的感覺中,夏流這個男人很有問題。他不像其他男人,此所以她不遮掩全身,在他灼灼目光之下也不覺得不妥。
沈神通又道:「我先說句老實話。今天晚上我心中已列出長達二十五人的名單,但其中沒有桃花溪宋家在內。」
院子裏的謝老大駭一跳,厲聲道:「甚麼?你是憐香客何奇?你既然是何奇,你的名氣本事絕對不在『趕盡殺絕五行使者』之下,但你卻寧願做我們老五。你寧願低首下氣聽我們命令行事。為甚麼?」
沈神通道:「剛才那一招『八仙過海』,在木几上面留下的劍痕,就好像寫字一樣明明白白。這一劍取襲人身奇經八脈八處穴道,天下除了無錫桃花溪宋家,那得有這等神奇奧妙的劍法?」
潘老五右掌中已多了一把兩尺四寸闊刃厚身短劍。這把闊厚短劍甚麼時候拔|出|來誰也沒有看見,總之他粗壯右臂一揮,銀虹漩繞飛舞,一方面使人眼花繚亂,另一方面又能教人清清楚楚看見他一共舞出十二朵劍花。因而左邊那道輕柔如春風如落花的劍光,雖然剎時連攻十二劍之多,卻都被潘老五短劍銀光一一封住。
既然彼此互不相識,報仇這一項就可剔除。如果「劫財」,則多半不必行兇殺人。剩下來就是「劫色」一項。
——可是鄧精明這小子何以還不見影蹤?是不是這條絲帶警訊出了毛病有了故障?如若不然,又會不會是鄧精明這個混蛋存心要她出洋相?唉,鄧精明小王八蛋,你為何還沒有趕到?你死到甚麼地方去了?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