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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劍情深

作者:司馬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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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風燈搖夢

第二章 風燈搖夢

這樣說來,只要不攻擊不湊上去就行了?
只不知那東海狂人集團老大「獨腳狂龍」方古儒最寵愛的呂夫人,會不會跟那個神秘組織有關?
她就算對我呼延長壽沒有好感,但眼色中也不應該表示連一絲印象都沒有,而卻對另一個也是陌生者,流露出波蕩心情。
那一下手勢根本就是一招極之奇妙刀法。呼延長壽當時心馳神醉,不由得停步聽老僧的說話。
幸而這世間的一切都是變幻無常的,都是由種種條件湊合而產生的現象。
但如果她全無武功,她何以又敢說五女之中只有她可以不死(假如青衣婦人出手的話)?
他的刀當然也立刻動。不過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剎那間,他無端端想起寒山寺說話老僧側峰大師。並非想起他的面貌或衣飾等,而是他使呼延長壽注意而留步的一下手勢。
李不還提劍危立,恢復從容雍雅風度,微笑道:「水無爭,你已死了一半,你可知道應該怪誰?」
黃晉道:「我們不必分辨誰是誰非。我老實告訴你,我雖然是籍籍無名之士,卻仍然為戚家拚這一次命。」
他又道:「此劍乃是異國重寶,名為『毒蛇信』,平時只是三四尺長一支細杆,但運內力一迫,就可以吐出三尺又尖又利細如鋼絲的劍鋒。你剛才大概也看見了,連石頭都好像豆腐,血肉之軀更休提了。」
他的樣子連「狂人」集團高手們也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不說出姓名,他一定更是怒不可遏。而一個人在狂怒之下,真是可以連自己性命不要也務求劈你一刀的。
崔憐花搖搖頭,道:「他跟著我有甚麼好處呢?」
呼延長壽回想起剛才好想摸摸湖水,年輕的臉上不禁浮現嚮往的微笑。
李不還有點啼笑皆非,回頭望望呼延長壽。呼延長壽很乾脆,向他作一個「殺」的手勢。
知道他的壽星柺身上一百零八支毒刺已經豎起,只要擦上一下,任是大羅神仙大概也活不了。
李不還這次劍不歸鞘,提在手中,等到樊通情身軀跌倒,才道:「你如果不是想用追魂鞭內的暗器殺我,你至少還可以再活片刻……」
那邊的水無爭和頭頂橋上的樊通情當然不會喝采叫好。就算李不還劍法再精采一倍,他們還是不會喝采的。
李不還皺眉想了一下,道:「好,我們早點決一勝負也好。」
但他魔刀一出,空自湧起千萬道奪目霞彩,卻不是攻向李不還,而是擋住「別有洞天」拱門那個褐衣人。
有些人真是可厭可恨,明明沒有深仇大恨,何必一定拚命?若以武功而論,難道你刀法很好,就不能容許其他刀法也很好的人存在?這是甚麼道理?
現在的確更感到秋的寂寞和秋的肅殺味道,那搖搖幌䁜的風燈,增添無限淒清孤獨之感。可是如果旁邊坐著一個知心人,縱是一樣的情景,卻敢肯定心情絕不相同。
她只向西湖道別,尤其是遠遠看見巍峨而又秀麗的六和塔時,芳心中不禁泛起無限淒然!雖然以往兩三年當中,曾經看過此塔無數眼,也登臨過很多次。
他的邏輯簡直不通之至。為甚麼住在北方的人就不能來江南?何況他自己本也住在北方,那麼何以他現在又在杭州?
「當然有關係,你現在刀法和功力都這麼厲害,將來一定更上一層樓。你可能變成天下無敵的大刀法家,我何必惹你這種敵人?」
「這樣做法只怕沒有甚麼把握。」崔憐花真心真意地說。
呼延長壽卻說出令他十分意外的話。他說:「但不是現在,我看出你連殺賈樊兩人,以及擊敗水無爭這三個一流高手,你其實已經變成強弩之末,你已經使不出你半空刺我一劍的功力。如果你不服氣,不妨使那一招給我瞧瞧!」
呼延長壽開始有點興趣,問道:「我有甚麼不同?」
他的目光不再向底下劍池俯視,而是迅即望向石橋另一端。
古怪就在這裏,若是不攻上去,那魔刀便能夠產生長驅疾攻的絕大威脅,而且能夠使單老根感到自己全身似乎有十處以上的空隙可供魔刀殺入。
只不過她眼波中漣漪疊生擴散,問題就大不相同了。
呼延長壽在自己脾氣發作之前,忽然迅速向崔憐花望了一眼。他眼光瞬間已回到黃晉這邊,但心中還留著崔憐花稍稍顰眉和垂下眼簾的樣子。
單老根長刀仰天迎風豎舉,姿式仍然威不可當。如果他這一招乃是奮盡餘力的一擊,縱是粉身碎骨務求一逞,威力自是可撼天地山河。
此時橋邊有兩艘烏篷小船靠泊,每艘小船都鑽出兩個女人。
李不還白衣飄飄走出虎丘,丰神如玉的臉上微現憂色。
直到這時,樊通情才當真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多麼大的錯誤,可是已經來不及糾正也已來不及彌補了。
李不還應道:「好,一言為定。」
但現在忽又被迫重入江湖,生死難卜。這一眼會不會是最後一眼?還有沒有機會活著重來勝地登臨名塔?
呼延長壽的魔刀連鞘滾落左手手掌。他向來喜歡把刀挾在左脅下,而不喜歡別在腰間或者綁在背後。
呼延長壽魔刀仍然挾在脅下,大步上橋,離李不還七步左右才停下。濃濃眉毛下那對環眼,精光閃閃,兩人互相凝視一下。
他站立時的雄姿,宛如山嶽,不但穩定強大得有如山嶽,而緘默也一樣。
她心中甚麼都不想,偶然心中掠過一些前塵往事,她都趕緊設法撥開。若是深入一層說,根本她連平生唯一一件最迷惑最痛苦最傷心,也最牽掛的大事,也都不讓它浮現心頭。何況是一些浮光掠影的往事,或淡淡的情懷?
足夠了的意思就是說呼延長壽已可以立下殺不殺死他們的決心。
事實上他已用雙手握持,使出的正是棍法。
李不還訝道:「放心?放甚麼心?」
說話的女人坐在崔憐花左邊,一身粗糙青布衫,年齡約三十許,面貌並不好看。
李不還反而微笑道:「雖然你們使用武力以外的卑鄙手段放倒了我所有手下,但這仍然是好消息,起碼你們心有所怯,不敢使用別的手段對付我。由此推論,你們三個人縱是聯手對付我,卻還是沒有信心,很怕有人幫我,所以你們第一步必須放倒我的手下。可是這種作風卻又不是你們東海狂人集團一貫作風,可見得你們並不是受僱殺人,而只是服從命令行事。」
但水無爭身經百戰,殺死過無數武林高手,自然有他的理由。
這些人起先還奇怪何以不讓他們貼近幫主,反而是一些三流好手負起保護幫主之責?
果然不錯,雄穩腳步和堅凝氣勢,除了呼延長壽還有誰呢?
水無爭笑得很猙獰可怖,大概是因為滿面是血的關係。他道:「這主意很不錯,但是我卻不會上你的當。我決不會出賣自己兄弟朋友!」
崔憐花道:「我雖不姓劉,但我卻姓崔。花月樓崔氏世家的無情簫,似乎也不弱於春風樓劉家的劍。」
單老根手一動,一把鋒快長刀已經像變魔術似的緊握掌中,森寒刀氣隨著刀尖所指方向遙罩呼延長壽。他只須露出拔刀這一手,人人皆知他刀法造詣已臻刀道高手境界。
不過既然水無爭憎惡女性,那實在也不能禁止他這樣想法。
此時怒氣忽歛,改為驚異之情,又道:「你說那根竹子是劍?我怎麼看都不像。」
誰聽過山嶽會開口說話呢?當然更無可能像長舌婦的喋喋不休!
呼延長壽道:「你這支斧頭叫做甚麼?」
然而如今卻被迫非想不可了。因為苗謝沙提到崔憐月,為甚麼提到她呢?
李不還負手竚立池邊,態度閒豫,大聲道:「你說得很對,他這個人就是不會騙人哄人。他說不知道你護身氣功是那一種,便就是不知道,絕無虛假!」
此類道理真是狗屁不通之至。不過,既然人家很堅持自己觀點的話,似乎是完全無可奈何之事。你可以殺死他,可以威迫他不准講,但你卻沒有法子把他思想從腦子裏拔掉。
這筆賬連小孩子也會算,無須討論。
青衣婦人道:「他的確是人中龍鳳。如果我像你那麼年輕漂亮,我一定願意做他的姬妾,一輩子都跟隨他服侍他……」
不過李不還似乎不是這種用意。雖然他仍然施展這種平湖綠水的劍法,抵住樊通情一波又一波的攻勢(每一波是七鞭),但呼延長壽和水無爭都認為他並非堅守等候攻擊機會。
老法師仍然那麼莊嚴,但眼光和聲音都很柔和。「我想我已經知道你是誰!」
水無爭吼道:「難道我怪自己不成?」
這話傲氣干雲,聲音又響亮,橋上及岸邊有幾個漢子都聽見了。
李不還道:「那麼你們老大有沒有特別寵愛的人?男的女的都一樣,有沒有?」
可是此人刀雖在鞘,而宛如千軍萬馬的氣勢已經迫得人呼吸困難,顯然並不是輕易一斧劈倒的那類人物。
呼延長壽仍是那副凶霸霸瞪眼挺胸樣子。他既不阻止李不還施救,也不開口。
呼延長壽魔刀千萬道的光芒突然變成一線,改攻為守,鏘一聲撥開敵斧砍落之勢。
「你愛問就問吧!」呼延長壽認為為了這種人動腦筋的話,遲早自己也變成莫名其妙亂七八糟的人。所以他索性連眼睛也移開,懶得瞧他。
青衣婦人以銳利目光仔細觀察對方好一會,才道:「你果然不是平凡的農家女子。我老早就有此感覺,不過是左看右看又發現你完全不懂武功。」
呼延長壽正如任何人預料一樣,大步跨過屍體和血漬穢物等等,走向崔憐花。
李不還問道:「她是誰?」
樊通情瞪眼齜牙咆哮聲中,金鞭舒捲如疾風烈火,接續攻出七鞭。這七鞭一氣呵成,頓挫接續時全無間隙。一時金光萬道宛如巨網,罩住了李不還。七鞭之後又是七鞭,盡是攻招氣焰囂張。
李不還揮揮手,道:「你走吧!」
白衣秀士在七步外停住腳步,這時他人在橋上,山風吹起雪白衣袂。頎長身形和點漆也似的眼睛,還有年輕緊滑的皮膚,在在足以讓任何人一望之下,便得嘆一聲「好俊」。
呼延長壽苦笑道:「那你想怎樣?」
唉,人生一切儘是虛妄,也瞬息即逝。但這個夢……唉,這個夢何時才覺醒呢?
現在這三個「東海狂人」的褐衣高手正是這類既可殺又不得不小心應付的人了。
若是在心靈精神方面,則連工具也不管用,只能夠用「慧眼」才有用處。
褐衣人駭然收斧連退三大步。由於他已用盡平生功力以硬生生收回斧勢,故此一時喘將起來。
水無爭感到劍氣襲喉,鋒銳得如同有形之劍,當下不禁面色大變。
李不還沒有反問也沒有反駁,還微微苦笑,道:「我自己知道就好了!」
呼延長壽很感興趣問道:「你能不能從我的殺氣中,知道贏得贏不得我?」
李不還認為此人的歪理也是夠瞧老半天的,與呼延長壽的無端發怒真有異曲同工之妙。所以他完全不打算研究這些,因為另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最好能盡快弄清楚,至少也須得探出一些線索才行。於是他忽然以義憤填膺大聲道:「呼延長壽,你根本沒有理由出手,因為他們本是衝著我李不還來的,而且你似乎不知道他們三個人乃是東海狂人集團七大高手其中之三。據說他們七大高手很少親自出馬,這回竟然一來就是三個,可見得他們對李某人還算相當重視,我想我不應該使他們失望。我今天必須殺死他們三個,然後才可以知道我需要的情報?」
那褐衣人眼光微嫌呆滯,但又顯然不是痴呆無知。
水無爭訝道:「你這話是甚麼意思?」
只是她如今到底怎樣了?她能不能制服那青衣婦人?她到何處去了?假如她不能制服對方,那麼她會有甚麼遭遇?
樊通情至少有三種痛苦。一是空自鞭發如風一波波攻去,但他竟然一直只能施展三種鞭法之中的一種「烈火追魂」,其餘兩種惡毒鞭法都沒有機會使出來。
水無爭狂叫三聲,樊通情兩聲狂叫也從橋上飄落。他們的聲音凶厲野亂,入耳驚心,顯然他們狂性已發,似乎已經不是正常人了。
青衣婦人冷笑道:「因為我若有此決心,我就有可能贏你。」
兩人再沒有過招,飛落劍池邊。
李不還道:「我知道這件事。真君子居仁厚的刀法世稱『二奸二叛四分刀法』。據說,若是煉得成大奸小奸大叛小叛四種刀法,又能得配合施展,則即使是天下第一等奸惡叛逆梟雄,取他腦袋易如探囊取物!」
破竹之時聽到必必剝剝爆響,以及刀勢順利劈落,不論旁觀者也好,自己也好,都必定得十分暢快和有趣。
褐衣人道:「我是水無爭,你一定從未聽過我的名字。」
李不還聲音很嚴肅,絕無開玩笑之意,道:「不一定。我就算死了,還有呼延長壽。他若是查出你們聽誰的命令,宣告於天下,別人就知道應該怎樣防備以及怎樣對付你們了。」
所以李不還苦笑一下,回頭向水無爭道:「你一定有些線索,只不過你自己不知道那就是線索而已!你若要我替你出氣,替你們集團解除威脅,你且回答我幾個問題!」
青衣婦人眼中神采更盛,顯然已經運聚全身功力,面上同時流露出迫人的悍潑表情。
然而這一切很快都會消失,並不是春去春來那種消失,而是她自己消失了感知一切的能力——人死了之後,世上一切對他來說都等如消失了。
水無爭獰笑道:「你自己呢?你名字叫做長壽,但你以為像你這種人,會不會長壽?我瞧你活得過三十歲就很不錯了。然而卅歲決不能算是長壽,你以為如何?」
李不還道:「我給我所有參加此役部屬事先服食抗毒藥物之時,早已考慮過許多情況,例如放水無爭一馬,也是事先想過的。」
呼延長壽提刀當胸,聲音猛暴震耳:「你們通名受死!」
水無爭道:「堵住另一邊那個使壽星柺的是賈三,你碰上他的壽星柺大概就可以長命百歲了!」
受到挫折那是發展過程中免不了的事,誰肯把自己利益地盤雙手奉上呢?但許多地方的挫折一齊出現,而不久他也接到秘密警告,要鐵扁擔幫聽從某一方面的命令,不得違抗。這一來事情大大複雜而又風雲險惡。
李不還一轉已到了他背後,又是一劍刺出。
正因為是用手指而不用劍,比起明刀明槍拚搏大不相同。你怎知對方拉拉你手或者拍拍你肩膊之時,會不會已經使出這門要命絕藝?
呼延長壽忽然明白那種「怪怪感覺」是怎麼回事。說來簡單,他敢情直到現在面對面,但人家的面貌仍然瞧不清楚。
青衣婦人沉默了一下,才道:「我本以為戚公子有真幻雙劍護駕,足可橫行天下有餘,誰知道加上我也不行。你是一個很可怕的敵手,單打獨鬥我可能也像黃晉的下場,但我有我的想法和辦法。」
李不還道:「我認為你們這個集團,現在已不能保持獨立,必須聽別人命令。你當然不肯告訴我須得聽命於誰,但我一定會查出來。」
邪的一張臉孔是陶正直,外號「人面獸心」。此人乃是心理變態者,不幸卻又是集數家絕藝於一身,而又狡計潮湧之輩。所以任何人碰上他(連他幾個師父在內),都只好自怨前世不修業力深重。
「不是我們,是我自己。」苗謝沙聲音聽來冰冰冷冷:「如果我活不了,你也一樣,雖然我們不在一起,但我可以保證這一點。」
李不還反問道:「你明明已失了先機,顯然萬難逃過我那一劍,何以忽然刀威大盛,使我連劍勢也來不及移轉,所以被你劈中劍尖?這是甚麼緣故?」
他不開口李不還卻說話了,道:「單老根,你身為刀道高手,修習西陲大風斬無雙刀法的。但你難道還看不出呼延長壽第一刀是佛門無上刀法?他為何要使用這種很難殺得死人的招數?」
呼延長壽當此之時,自是忘記了攫拿那支細長桿子之事。假如性命不保,就算一手撈住了細長桿子又有何用?
呼延長壽平時聲音已響亮過常人許多倍,如今有意提高一些,更是震人耳膜。他道:「不行,除非你贏得我手中魔刀,你便過去。否則就要等他們決出勝負才過得去。」
馭劍的人正是李不還。現在已可以看見全貌了,白色的儒衣襯得冠玉似的臉龐更顯見俊美,但是目中眼神卻又冰冷嚴酷無比。
「你知道答案。」青衣婦人冷冷說:「我一看你眼神就曉得你知道。假如你情願為了這個答案而死,那也沒有甚麼不可以的。」
例如人的身體,是由種種不同物質,加上空間時間構成。這許多條件若有缺乏便活不成,或者稱之為不能存在。
別人自是想不到呼延長壽腦中有這麼奇怪微妙的反應。呼延長壽最大好處就是他的悍猛外貌和易怒性情,像他這一類人,通常別人都會認為他似乎沒有甚麼腦筋,也不會騙人的錯覺,及至發覺他既不是沒有腦筋,而又不時會弄個陷阱讓你掉下去之時,那時已經太遲了,已是後悔莫及了。
崔憐花俯首尋思。廊上搖搖風燈已惹不起愁思,迷離夢境也離她遠去!
在他前面不很遠有個一身白衣的年輕文士,也是踽踽獨行於田野泥路上。
呼延長壽心中泛起另外兩張俊美漂亮得有如李不還的面龐。
——我如果真要忘了她,為何還要跟蹤這個白衣秀士?
李不還道:「以你的眼光看,剛才在寒山寺外石橋邊那位崔姑娘漂不漂亮?」
那是因為老法師手勢看似隨便揮舞一下,但在呼延長壽感覺中,卻是一招極厲害的奇奧刀法。這一招如果用刀施展出來,十個八個強敵屍橫就地並不奇怪。
當然呼延長壽的影像也淡沒消失了!其實在她心中,他本來就沒有留下太深印象。
呼延長壽好像只站在荒野中,周圍一百幾十個聽經的男女善信根本不存在,他眼中只有那老法師一個人。
他想了想才道:「你殺了我吧!」
他這個人就是怒不得,一怒之下魔刀出鞘,那時的後果除了「死亡」之外,大概再也找不到別的了。
因為他口齒清晰得很,道:「如果你瞧不出,告訴了你也沒用。」
然而他卻仍然禁不住為了對方俊美面孔而心弦顫鳴一下。他本來極罕有這種情形,勃然大怒可以常有,但心靈震撼卻絕對不可以太多。
水無爭腳步為之一窒。他並不在乎一斧砍死呼延長壽之和_圖_書後才衝過去對付李不還。
李不還道:「既然如此,我們就談談不是交朋友的事。」
這一點分別異常重要,能夠令敵人鬥志減弱,能夠令敵人有萬一希望而不採取同歸於盡的打法。
現在他也覺得老法師講得很精采,因為老法師恰好詳細的闡釋「空間」和「時間」,而時與空正是上乘武功中最必須講究的要素。
這個杜三娘曾經在合肥出現,而且也殺死了李不還的一名手下。
但人類是非常複雜的動物。呼延長壽不但沒有再問下去,還抱拳道:「多謝指教,後會有期。」說罷大步行去,過了古橋,一逕走入寒山古寺。
刀光寒冷如雪,又如漆黑夜空之閃電,橫絕大地山河,凌駕萬物。
呼延長壽雙眼絕無毛病,他仍然可以看得見一兩百步內任何螞蟻。可是那白衣秀士無論在何時何地,不是背側臉孔,就是用手輕捂鼻子或是揉眼摸臉。
她神色落寞,卻沒有驚懼。她雖然獨自坐在黑暗中,但她卻知道有一對眼睛在隔壁房間注視她。如果不是眼睛,那就一定是耳朵聆聽她的聲息。
水無爭大怒道:「放屁!第一點,我甚麼都知道。第二點,是我們要殺你而不是你殺死我們。第三點,我們已得到情報,知道你必定會於這個時間到此地來,所以我們早已佈置好。哼!哼!你以為你很聰明很本事?你為何不想想看,何以你那麼多手下,忽然都無聲無息?竟沒有一個人過來助陣?」
這個「他」是誰?呼延長壽沒有說明,而側峰老法師居然也不問。佛道兩門中的高僧仙人,往往會有這類奇怪莫測的舉止。
水無爭想想才應道:「好,你問。」
老法師洪亮的聲音忽然中斷,作了一個手勢,呼延長壽馬上很注意地望住老法師。
像東海狂人這類殺手集團雖是可怕,卻反而單純些。因為他本來就等於受任何人控制,而控制條件只要金錢便可以了。
不但如此,我的武功日漸消退,以至於化為烏有。同時另一方面我們從天性中都具有的頑皮惡作劇,甚至偶然有點邪惡的氣質,我也完全沒有了。
但他不能不承認冷血李十八傳下來的劍法實在非常之好,尤其是出手攻敵,那真是超級殺手的劍法。
白影乍閃,一道強烈劍光浮空刺到。這一劍宛如天外飛來,殺氣橫溢,卻又毫無鏤冰剪綵之痕。
苗謝沙沒有過來這邊的意思,隔著板壁,又道:「我也不想知道。老實說我對任何男人女人都沒有興趣,但我曾經看見『百手千劍』杜三娘,她是比我高一輩也高一級的高手,我當然極之小心注意她的一切。你想必也理會得到,杜三娘不在南疆,跑到江南來幹甚麼呢?」
青衣婦人眼角隱秘地睨視呼延長壽,仰天冷笑道:「就算你是花月樓傳人,我也不怕,而且更不肯放過你……」
單老根知道定須使得出那雷霆雪擊大地震動的一刀,才足以反敗為勝。但這樣的一刀談何容易?
「唔,聲音好像沒有破綻了。那四個女子我要來幹甚麼?我又不是男人,就算是男人,一個人也用不著這麼多女的。」
女人一出現這種悍潑表情,那就是說她甚麼都不管甚麼都不怕。果然聽她冷笑道:「不要激怒你?嘿,嘿,好笑好笑。激怒了你你又能夠怎樣?」
崔憐花很相信這個「老謝」並不是虛言恫嚇。她從前見過一些喜歡殺人的人,男女都有,所以決不認為她是恫嚇自己。
呼延長壽洪聲道:「你為甚麼又站在這裏?」
第三種苦則是純肉體的,原來李不還的劍雖是純採守勢,卻仍然有劍芒爍刺他的身體。初時還不怎樣,卻是越來越感到痛苦。那些無形無聲無色無味的劍芒,竟是像尖銳長針一樣刺入骨髓內臟,所以那種疼痛並不是像刺入肌肉的痛法。他雖則其後發現無形劍芒的來源,不是李不還手中出鞘之劍,而是來自左手那支細長杆子,但知道是一回事,痛苦又是一回事。如果知道了仍然不能解除痛苦的話,知道又有何用?
不論那李不還長得多麼俊美,呼延長壽心中對他仍無好感。所以他這一刀很感情用事地攻向褐衣人而不是李不還,連他自己也大是迷惘,為何做出擒賊不先擒王的事?
他心中怒火稍稍熾盛一點,原因自是為了黃晉的話。這個姓崔名憐花的女子漂亮與否,跟你黃晉根本沒有一點關係。戚風雲這混帳東西顯然是以不正當手段得到她,而現在戚風雲死了,她不但不能恢復自由,反而好像變成戚風雲的遺產,任由你們這些人爭奪……
黃晉用「真劍」嚴密防守,但「幻劍」連出掣一次的機會都沒有,就看見兩顆閃亮淚珠迫近眼前,同時頂門也有一種從未經歷過的奇怪感覺。
別人自是不知他的怒氣對於魔刀有如此密切關係,有如此鉅大影響。
褐衣人暫時不動,大概他也很好奇,想知道這個答案。
呼延長壽當即知道錯了。
李不還嘆口氣道:「對不起,事實上我低估了你。所以我留在身邊的重要助手被你殺死。他本應幫我對付東海狂人們的。幸而你忽然幫我忙,使東海狂人三個一流殺手只能一個一個跟我單打獨鬥。」
呼延長壽道:「是我先問你的!」
他的劍法有一點與水無爭的「絕斧」相似,那就是全不花俏巧妙。
老法師說空間和時間都只屬於心靈或物質的特殊現象,並無本質可言。換句話說,並非真的有時和空兩件東西(卻不是虛無之意)。
殺人雖然很痛快俐落,但卻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
那劍池聲名雖盛,其實不大,只不過是在兩座石崖之間的一泓潭水。
幸而她又說了:「我這個人事實上連女人也討厭,這就是我比較喜歡殺人而不喜歡救人的緣故了。我只希望你一路上沒有被我找到殺死的藉口,如果有我一定不會放過的!」
崔憐花追問道:「要是出現如此情況你怎麼辦?」
所有女性都以驚異甚至仰慕的眼光,瞧著那個身材雄偉、面貌軒昂的年輕男子。
人有時總會碰到一些情況,例如你跟這個女人並非朋友,甚至心中知道是敵人,可是在某種場合及某種情況之下,她會拉拉你或者推你一下,你總不可能每次如臨大敵一個觔斗翻開躲避。這就是連超級高手,對這門「指劍刺穴」絕技也覺得極之害怕頭痛的真正原因了。
原來他的經驗告訴他,劍快斧慢,也就是說他必定先中劍死亡。而人一死了,斧勢便失去內力催動,威力劇烈減弱不說,還會被自己五指阻礙。既然橫豎不亡也敗,乾脆脫手飛斧,希望撈回一點本錢。
然而當他大步走入軒內,此時「真幻雙劍」之一的董宏忽然像脫兔,以快得驚人身法從另一面窗戶溜掉。
那碧綠的西湖水一定很清涼,也一定像漂亮女孩子的臉蛋一般柔滑。
更正確的講法是人人見單老根刀勢不凡,大有名家之風,反而才替他擔心,因為顯然兩虎相爭必有一傷。如果其中之一不是虎而只是兔子,大概最多被人踢一下屁股就算數。
但水無爭利斧翻飛劈出十二斧,卻也不過僅僅敵住李不還第二劍。
現在要說到崔小姐了。李不還並非好色之徒,而就算崔小姐美麗得使人心醉神迷,他也不可能一直由蕪湖跟著她來到蘇州。
其實李不還這一路前來,所遇見的女人決非只有她一個。不過由於他有極可靠情報指出,那個神秘組織的女性指揮者是在江南,因為她剛對付完合肥的七燈會。
他眼睛雖然凝視著壇上的老法師,心卻飛出了蘇州的寒山寺,直飛到杭州西湖之濱,至少是在那一帶徘徊巡逡。
水無爭道:「不是,但我不知道老大要聽誰命令。或者我變成惡鬼就查得出來,那時我一定會告訴你。」
單老根長刀連一分一毫都沒有移動過,但無形刀氣卻迅即變成刀風。
其實他的確誤會了呼延長壽。呼延長壽一輩子就是那副兇霸霸瞪眼挺胸憤怒填膺的樣子,他除了這個樣子就沒有別的樣子了。
在這電光石火之瞬間,那有尋思機會?當即豎刀劈出,所劈之點,竟是敵劍劍尖。
李不還斜睨道:「真的?你再想想看是不是真的?」
崔憐花心中無端端浮現呼延長壽那張年輕的威猛的憤怒的而又含有些許驚慌的面龐來。
李不還聳聳雙肩,道:「奇怪,我居然相信了你的話。」他相信的自是呼延長壽沒有打算奪取寶劍。
水無爭冷笑道:「你究竟要說甚麼?」
他一側身便從欄上翻過,魔刀「鏘」地出鞘,閃劃出大片耀目精光。
他眼力極強,一兩百步內的螞蟻都瞧見。故此他及時看見有兩個粗壯大漢向幾個剛剛到達的遊人翻開衣襟,露出雪亮刀劍,那幾個遊人連忙轉身離去。
「此恨綿綿」之名一聽而知比牛皮糖還黏韌得多還可怕得多,任何人顧名思義都不難猜到。
他也算得是很狠心很能自制的人了。因為他眼光居然能夠迅即從美麗得使人心軟的崔憐花嬌靨上移開,移到另一個粗布青衣的中年婦人那邊。
不過她的話卻由於一個嬌柔甜潤的聲音及時昇起而窒住。說話的人是崔憐花,聲音有如她面貌一般動人。她說:「呼延長壽,請你不要生氣。」
當然那呂夫人這個人還是剛剛才知道的,而在此之前,他對任何有本事而來歷不明的女人都存有戒心。
當下流目四瞧,卻見好些遊人都腳步匆遽往外走。現下辰光還早,誰會匆匆賦歸呢?
但假如呼延長壽刀鋒不是偏側一點,現在飛出去的就不是一條左臂而是人頭了。
李不還道:「你是你,我是我。例如現在我要出劍對付在我這邊的賈三,如果我認為他屬於呼延長壽那一級人物,我決不先打招呼,不像你剛才出斧時還先叱喝一聲。」
他唯一的感覺就是那呼延長壽的魔刀光影好像已佈下一個天羅地網,只等他自己衝進去掉進去。他當然不能陷落敵人羅網中,故此竭盡全力撤回攻勢。
水無爭道:「沒有!」
但問題卻是單老根心中根本沒有如許充塞天地的仇恨支持他。而即使有此仇恨,他的修養能不能達到此一境界亦成疑問。
「悲魔之刀」鏘一聲躍出三寸一截,光芒四射,就好像你雖然在指縫窺日,卻仍然會眼不能睜,眩烈難當之感,所以人人皆見而又不能迫視。
他默然轉眼望她,不作任何表示。
「冷血」李十八的名字,呼延長壽從未聽過,因為這到底已是五、六十年甚至七、八十年前的事。
這次輪到李不還大為訝異,問道:「為甚麼?你活得不耐煩了?」
江湖上永遠是一代新人換舊人,幾十年已經是非常長久的時間了。
客房還算寬大整潔,床褥等也很乾淨。出門人自是不能太過講究挑剔,有這種客舍房間度宿,大概很少人不滿意了。
水無爭被他弄得有點迷糊了,道:「我當然不會,那麼我應該怪誰?」
但百刀千刀,其實卻只是砍向咽喉那一刀,這一刀若是砍中,保證李不還的人頭一定飛落劍池內。
單老根不但不肯罷休,已採取主動先攻。他一躍而起,魁偉身軀輕捷如鷹隼,足足飛起三丈,由空中向下猛攻。
崔憐花表面上沒有甚麼特別反應,其實心中大大吃驚。這個女人既然討厭男人,會不會只喜歡女人?
呼延長壽道:「有些人也是這樣說,但一比之下往往會有傷亡。我們無怨無仇,何必比呢?」
褐衣人斧頭一舉,寒氣溢射。他面孔本已不漂亮,如今更是猙獰。
青衣婦人面色一變,道:「你已知道我是誰?你怎麼知道的?」
他已有過很多次經驗,每一次盛怒出刀之時,自自然然就看得見對方破綻,別的人能不能利用這破綻攻殺對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魔刀一定可以辦得到。他又知道他的魔刀並沒有一定章法路數,總是因勢而施,見隙即破。事後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一刀的手法究竟怎樣,應該稱為甚麼招式?
李不還只停了那麼一下,就又斥道:「武功高低用這種方法如何測度得出?何況我和你呼延長壽都只有一個人,他們卻有三個人之多?」
「但我仍然不知道你劍法來歷,我很孤陋寡聞,你到底是甚麼門派的?」
李不還說道:「你沒有看錯。我真想不到你外表如此粗豪,心眼卻是如此的精細!」
他怒極而笑,跟著呼一聲躍起八尺,長刀迎風披斬,快逾閃電悍若猛虎。
「那又是為了甚麼?」呼延長壽聲音自然而然就有雷鳴隱隱之威,如是含怒叱叱,自是更可怕駭人:「我沒有朋友,也不需要朋友。你不必浪費時間。」
這兩滴晶瑩淚珠是甚麼意思他不知道,他已未及尋思,唯一能夠做的就是運全力振腕提臂連劈七刀,不是劈向敵人,僅只是在魔刀來路佈下一片刀網。
他這個人可能是因為屬於粗猛易怒類型,所以講出來的話人人都很容易相信。
崔憐花雖然感到體內臟腑收縮,很不舒服,但卻並不十分注意。
於是他沿著蘇堤徐徐而行。他以驚人的眼力,在極遠處早已經看清楚曹鄭二人是走入湖邊那一間屋宇。
單老根亦並沒有打算停手,沒有不再攻擊之意,他的刀招也不是只有十三刀就中斷。
青衣婦人的目光催她回答。崔憐花只好道:「我只須嗅到你的氣味,以及你左手永遠戴著的肉色人皮手套,我便知道你是南疆纏綿毒劍高手,但你的真姓名我可不知道。」
他冷笑道:「你家誰最有名?誰創出這種劍法而又流傳下來的?」
呼延長壽大訝道:「你殺死他們之後,能從死人口中問出甚麼情報?」
青衣婦人一時忘了出手殺人這回事,反而問道:「他幹甚麼?他為何忽然走了?他已不再把你們的生死放在心上?」
他轉念時其實已經站在軒外叢樹陰後好一會,所以軒堂內發生的事他也聽見了。
現在他已感到軒內有兩種不同的殺氣,一種是屬於陽剛悍厲氣勢,另一種則儘是陰柔惡毒味道。
這句小心等如出手時招呼。有些人明明並不打算出手之前先招呼對方,可是卻又往往情不自禁會先招呼一聲或者叱喝一聲。
這些問題幾年以來,崔憐花都不敢深思。她躲在六和塔下錢塘江邊那間幽靜農舍中,像鴕鳥埋首沙堆中一樣,甚麼都不敢再去想。
從她話中推測,她並不認識白衣秀士。由於那白衣秀士一直跟著她,故此認得他。
敵劍只是平平淡淡迎面刺到,但那風姿氣勢卻是難以描畫。
呼延長壽既不怒也不笑,眼光遙遙落向寒山寺,心中卻泛起崔憐花的婷婷倩影。
水無爭沉吟一下,他雖是眼已瞎血流滿面,但終是一流高手級的人物,是以還挺得住。
崔憐花當然不想被她揍一頓,連忙說道:「如果杜三娘真的來中上找你,並不希奇。因為我看你已是纏綿毒劍門的高手,所以一定也得派出高手對付你這個叛徒,但杜三娘為何變成我妹子的隨從?她們之間的真正關係,是不是跟我們一樣?」
呼延長壽最惕凜的是一眼望去,竟找不出任何空隙破綻。
他怒氣登時狂湧爆發,厲聲叫道:「你混蛋,你小心點兒,我也要一刀把你劈成兩片!」
側峰老法師目送呼延長壽走出講堂,還看見他稍稍低頭以免碰到堂外一株楓樹的枝葉。
另外有四個美麗少女都已經昏倒。那是因為一個人活生生被劈開兩片——由頭頂「上星穴」一直到「會陰穴」,宛如破竹一樣。一個完完整整的人於是乎恰好變成兩片。
李不還俊美臉上苦笑一下,道:「跟你拚有甚麼好處?我的麻煩已經夠多了,而你卻是我平生所見刀法最可怕的人,尤其是你很年輕。」
秀美的小鵑目光流轉,掃過橋上,輕輕道:「是的,一定是他。」
呼延長壽聲響如雷,問道:「李不還,你使的是甚麼劍法?」
李不還道:「我當然知道!」
任何人有千把二千兩黃金在手,簡直不必做任何事,就可以享一輩子福。雖然有些人不這樣想,手上縱有一萬兩黃金,事情仍然照做不誤,卻也似乎沒有理由用那麼多黃金打製一條長鞭。
呼延長壽道:「我長壽也好,短命也好,都與你無關。還有那兩個叫甚麼名字?」
可是他卻因為專心研究李不還劍法,所以忘記了做這些事。
李不還沉吟一下,才道:「是我的祖父。聽說當時他是當世最可怕的殺手。他沒有名字,人人叫他『冷血』李十八。他傳下的劍法的確很好,我是這樣想的!」(冷血李十八故事,請看拙著「迷霧」。)
單老根按刀沉聲道:「李幫主,你可以懷疑我,但不必向壞方面想,我決無不利於你的意圖,我只不過為了私人理由留在襄陽而已。」
隔壁苗謝沙聲音透露出戾氣,道:「我想揍你一頓,因為杜三娘跟著崔憐月,好像已變成她的隨從。我看見你就好像看見崔憐月一樣,所以我很生氣。」
呼延長壽心中多了幾道傷痕,身子轉向古橋另一端。舉步之時,耳中卻仍然聽見崔憐花說:「另外那個人的嘿聲,自含氣歛勁,內力極之深厚,我只希望他不要老跟著我……」
李不還道:「我曾經學過四個大劍派的劍法,但碰上水無爭這類一流高手,我不得不使出我家傳劍法,所以可以說我是沒有甚麼門派的!」
她在幹甚麼呢?跟側峰大師談禪論道?側峰大師又是誰呢?
她顯然有無限惋惜之意,此意用楚楚風姿表現出來,更有一種使人震撼而又迴蕩不已的感覺。
呼延長壽的確親眼看見,便不再說。問道:「你為何派人暗算我?以你的武功,堂堂正正決一生死大有資格,何必用這種卑鄙鬼祟暗算手段?」
當然他已花了不知多少金錢,動用了不知多少眼線,務求收集翔實詳盡的情報。
呼延長壽道:「當然可以。他這種陰柔氣功在名單上只排列第十九位,雖然不算最差勁的,卻也差不多了!」
所以凡是沈神通鄙視的人,呼延長壽根本可以連腦筋都不轉就一刀劈死。
呼延長壽刀鋒忽然偏側了半尺。單老根大吼一聲,整條左臂飛開七八尺,鮮血噴濺。
我可能知道他為何匆遽「逃」走,當然不是為了危險。這個人如果有危險駭得倒他,那卻是奇蹟了。
連黃晉也不覺倒抽一口冷氣,道:「你一定就是魔刀呼hetubook•com.com延長壽了。戚風雲公子死在你刀下,看來當真是技不如你,沒有甚麼可怨的。」
青衣婦人道:「沒錯,呼延長壽的魔刀不比等閒,我能夠不與他硬碰當然最好。」
李不還說:「單老根,你終於忍不住了?你願不願意聽我一點忠告?」
他並不是完全不把單老根放在心上,而是經歷得多,便變得無所謂了。
呼延長壽剛走上橋面,腳步驀然停窒。
只聽黃晉又道:「聽說你最近一刀就殺死『雪橫秦嶺』秦封。據我所知秦封乃是近幾年來躋身刀道的一流高手的人物,年紀不大,人很正派,因為他是『真君子』居仁厚的門人之一……」
「我覺得很遺憾。」李不還又說:「看來我們大概不能成為朋友!」他這樣講,自然有他的原因和想法。
講壇上那位老法師聲音宏亮,寶相莊嚴,使人一接觸他的儀表神態和口才,就禁不住會生出素有敬仰之心。這一點也可以解釋何以佛門無數宏法大師之中,一定找不到五官歪斜、身有殘疾這類人的原因了。
東海狂人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恐怖集團的名稱,而且他們雖然自封「狂人」,其實是不是瘋狂也難以稽考。因為廿餘年來這個集團儘管為了賺錢而殺了不少人,可是他們行蹤極之隱密,江湖上除了一些有關係之人外,根本大多不知道有這麼一個恐怖集團。
李不還道:「你們集團近一兩年有沒有特別的進賬收益?」
青衣婦人很客氣也很誠懇問道:「請問你何以知道?」
崔憐花的笑容微微淡淡,嫵媚風華無比。她說:「我曉得,因為你只要殺死我們這幾個女孩子,他就一定會怒不可遏。如果我沒猜錯,我希望你聽我一句忠告。」
崔憐花不知道苗謝沙究竟想怎樣,只知道自己一定有可以被她利用的價值。
青衣婦人面色變了那麼一下。
賈三的柺勢剛好是十八招使完而新招未出,忽見敵劍刺入,劍尖離咽喉只有兩寸。當下面色瞬間變得雪白,眼中凶光全消,但心上念頭卻比平時多也轉得快。
水無爭仰天狂笑一聲,道:「你人都死了,還查甚麼?」
青衣婦人道:「這話甚是。但我直到現在還沒有聽見你的忠告!」
世上很多事情的確實有強烈愛和恨的人,可以超乎自身原有能力做到。但假如超過他能力之事卻實在超過得太多,那時最強烈的愛恨亦變得無能為力了!
但呼延長壽卻不敢實現這心願。因為湖水誠然澄碧可愛,然而若是掉進去,只怕比起在情海中沒頂還要可怕。
李不還又道:「我猜我另外秘密安置在附近的一些較重要手下,現在已經抓到那幾個佈下毒藥陷阱的人,也開始施救行動。所以我並不急,還可以跟你多說幾句話。」
他仍然面向著李不還,連頭也不回,刀也未曾出鞘。
李不還白衣飄飄身子一轉,到了他左面,抖腕刺出一劍,劍尖破空發出「嗤」的一響。
水無爭狂叫一聲,臉容變得十分猙獰,連呼延長壽也以為他必定揮斧亡命攻來。可是沒有,水無爭仍然站在原處。
「為甚麼一定要我知道?」呼延長壽仍然不明白。
李不還道:「仍然是猜想而已。我查出他們來了,當然也查出你來了。我只注意那些有資格跟我一拚的人,並不是任何人都注意的。」
青衣婦人想了好一會,才冷笑道:「那是我和呼延長壽的事,與你無干。因為那時候你已經沒有呼吸沒有知覺,世間上任何事情都永遠與你不相干。」
呼延長壽道:「你好像很看得起我!」
任何人都一定認為單老根那片刀網防守得極之嚴密,簡直可以用滴水不透來形容。可是魔刀卻仍然穿透刀網斬入,了無阻滯,就好像那片刀網根本就有一道大大縫隙似的。
「你太自信了。」崔憐花笑容仍然那麼地美麗,聲音也保持十分悅耳動人的特質。「你為何竟然不考慮一下?假如呼延長壽贏了你,他自然不會死。而你雖然落敗,卻也沒有死,僅僅負傷受制而已,那時候你怎麼辦?你不敢回南疆,他偏偏將你送回南疆。你想死,他偏偏不讓你死。」
李不還回答得甚快,顯然他已經思索過這個問題。他說:「你回北方去就沒事了。」
他一怒之下魔刀再度出鞘,刀光有如黑夜中的閃電,使得觀戰的人眼睛都花了。
呼延長壽到底「看見」甚麼?他自己沒有作絲毫的表示,幸而有個人出聲了,解答此謎題。
這個青衣婦人曾使呼延長壽心中留下一種奇異印象。當時他沒有時間再予觀察研究,而現在卻已不必研究了。
單老根氣往上衝,憑甚麼一招就認為勝負已分?就算真的勝負已分,你也不必瞪眼挺胸裝出一副凶霸霸樣子!
呼延長壽目光到處,竟然連對方凶厲氣勢的破綻也看見了。
黃晉說道:「怎麼樣?她還算漂亮吧?」
他甚至沒有跌倒,只退了兩步,用左手掩住鮮血汩汩的左眼傷口。
呼延長壽知道對方逃避那一點。他其實是很聰明的人,只不過天生容易發怒(這一點據說跟他十五六歲時,吃過一隻世所罕見的血蠍有關)。同時他外貌粗悍勇猛,所以常常令人誤以為他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之類的人物了。
而且她聲音居然也溫柔動聽得多。她說:「你連真君子居仁厚,以及真幻雙劍是甚麼人物是甚麼門路都不知道,但你卻刀不留情,一點都不在乎。所以我是甚麼人,你大概亦不在乎不會問?」
當然決非如此,崔憐花很肯定這一點。喜歡殺人的人,雖然變些花式會覺得有趣,正如老饕必定歡迎更多不同的精美菜式一樣,可是如果想殺而不能殺,想食卻不能食的話,這種過程相信痛苦大於快樂。
褐衣人被這種道理弄得愣一下。他雖然屬於「狂人」集團,但似乎還比不上呼延長壽亂七八糟的腦袋。
呼延長壽道:「的確沒有聽過。但你能煉成『此恨綿綿』護身氣功,同時斧法凶毒無比,跟你的姓名很不相配。」
又莫非她們認識寒山古寺主持側峰老禪師?認識並不稀奇,問題是側峰老禪師知不知道她們是甚麼人?跟她們關係有多深?
劍勢兇厲中又穩如泰山,魔刀則光華如雪。兩股兵器的殺氣使四下氣溫陡降。
在表面上他好像解釋何以出手殺死戚風雲,但其實他是透露「魔刀」的奇異威力,不過別人卻很難了解他的意思。
水無爭喃喃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你一定另有詭計……」
那崔憐花和中年麗人以及兩名侍婢,後來究竟走入寒山寺?抑是到別處去?呼延長壽都不知道。
老和尚的笑容既慈悲又親切,道:「我介紹你去見一個人好不好?」
單老根眼中射出兇悍熾熱光芒,道:「你若是害怕,那就當眾給我叩三個頭,如果不害怕,就用刀子。」
但萬一她竟然正如青衣婦人所說毫無武功,那麼她有甚麼可能制服那青衣婦人?有何可能能夠安然脫身?
水無爭駭然道:「你知道我們使毒?」
他並不是以開玩笑口吻,可見得他心中確實是這樣想法。
李不還也不是擔憂呼延長壽約好的決戰,因為那一定是堂堂正正純武功的決戰,就算輸了死了也心安理得。
陽剛凶厲的劍法屬於「真」,而陰柔惡毒的劍法屬於「幻」。呼延長壽自以為這種揣測必是百分之百不會錯。
但他仍然準備出刀決戰,因為他已備有足夠經驗,深知這一類人性格,知道單老根決計不肯罷手。這一點與好人壞人全不相干。
江湖上爭雄鬥勝的詭詐手段多得不勝枚舉,而胸懷席捲天下大志的人,頭腦手段自是更加複雜詭奇。
呼延長壽皺皺濃眉,道:「你不是騙人的人,我只好相信你。」
不過李不還與他之間還有個呼延長壽,所以他的短斧鋒銳勁厲殺氣根本只能衝擊呼延長壽。
反正武林人總是這種樣子,越是自負自信的人,碰到對手時越要決一高下方肯罷休。
然而一個活人破開兩片,情形就大不相同。腦漿鮮血內臟等等固然絕不能令人生出快|感,而生命毀滅這一點更使人受不了。
呼延長壽問道:「你剛才提到西陲大風斬,是不是很有名的刀法?」
賈三當此之時應該想的事情本來很多,可是卻情不自禁每個念頭都環繞著李不還的詭異劍法,白白失去想想世上別的事情的最後機會。
窗下有張方桌,有幾把椅子。崔憐花面向著敞開的窗戶而坐,望著昏暮暗淡的小院落。
水無爭厲聲道:「就算應該怪他,便又如何?」
他忽然發覺已經走到蘇州西北角的虎丘。
呼延長壽喝聲「好劍法」,聲如焦雷。他人在空中身子斜滑左邊,腳尖一挑,恰好又挑中那支細長桿子,否則細長桿子一定掉落劍池中。據傳說劍池深不可測,若是有東西掉下去,誰能撈起來?
呼延長壽目送水無爭背影消失之後,才道:「你不是不敢殺人,為何放走這種近乎瘋狂的一流殺手?他雖然鬥不過你,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呢?唔,我聽見他提到甚麼鐵扁擔幫,你大概就是幫主吧?那麼你部下的生命呢?像水無爭這種人恐怕不會感恩圖報的!」
他對付的不是李不還,而是冉冉飛起已快要到達橋底的一個青衣人。
李不還深深嘆口氣,道:「你真是很可怕的敵手。」他樣子的確不像是假裝。
本來她應該突然施展毒手,這是她準備好而又決定了的步驟,誰知她眼角所見的呼延長壽剛好比她發動快了一點。
呼延長壽心中一動,怒氣又減退四五分。這自是因為魔刀具有一種神奇力量,能使奸惡之徒心膽皆裂。如果不是奸惡之徒,這時的魔刀,只不過是比最好最利的刀還要鋒利而已。
李不還劍勢果然迫得略有變化,劍身一顫,利斧化為一精光飛上半空,但因此水無爭的傷口不是在咽喉而是在左眼。
李不還舉舉手中細長桿子,冷笑道:「你想搶去這支寶劍,先問問我另一把不是寶劍的劍!」
李不還苦笑微嘆,喃喃道:「但願呼延長壽不誤會我就好了!」
「我知道。」呼延長壽兩道特別粗黑濃眉再度鎖起,說:「你不怕死,我不知道為甚麼人人都怕死而你可以不怕。同時你隨便手一動,那五個女孩子馬上變成死人。你用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的辦法跟我拚,但為甚麼對我用這種方法?」
呼延長壽笑一下,他知道李不還有意隱藏實力。事實上東海狂人三名殺手一齊圍攻他,也未必能佔上風。不過既然他想隱藏,那就無須揭穿了。
——李不還雖然號稱劍術精絕,可是他僅用一招而我卻須得閃電急封一十八柺。
二是他竟不能狂呼大叫。這是因為李不還每一劍封擋他鞭勢,總是挑中那條九節追魂鞭的第二節,而且總是同一部位,黍米無差。樊通情自知那是全鞭最虛最弱之處,他真的不明白對方何以找得到這僅有一線之微的部位。但不論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總之他必須拚命運聚全身功力彌補這弱點,使得他狂叫之聲根本悶在肚子裏,既不能發出以助長凶威,復又憋個半死。
「不知道,居仁厚是其中之一?」
「你的確是一流高手。」聲音粗,卻仍然聽得出是女性口音。她又道:「連看不見的危險你都看得見,黃晉和戚風雲他們無疑差了一截!」
「時間」也是如此,在我們這個婆娑世界一天是廿四小時。在另一個世界可能一天也分為廿四小時,只不過它那邊的一天卻可能等於我們地球的一年或十年甚至更長久或更短促(相對論已指出及證實了)。
廊上的風燈發出昏黃光芒,在秋風中微微搖蕩。
守勢就是被動,被動則含有軟弱、失敗、順從等意思。
既然如此,剛才兩種不同的殺氣究竟是出於黃晉一個人身上,抑或是另外還有潛伏未露的強敵呢?
李不還道:「你試試看就知道了。」
這是因為這世間上除了父母兄弟這一類血親不論之外,對他關係最深最密切的人,以沈神通為第一。
青衣婦人道:「對,但我仍然是希望你們死而不是我死!」
呼延長壽濃眉一皺,道:「只說幾句話?不是動手拚個勝負?」
呼延長壽道:「這一招刀法我剛從寒山寺學會的。」
「現在你已看見聽見,所以就是敵人了!」
水無爭跟樊通情等搭檔多年,一瞧樊通情強攻了四波仍然師老無功,這情形雖然不怎麼妙,卻也不算希奇。可是樊通情一直咆哮而不是狂呼大叫,這一點才正大大不妙。
褐衣人道:「沒有人能闖進來,我向你們保證這一點。」
崔憐花又再問道:「你剛才為何不出手殺死我們?莫非你真的疑慮萬一出手而殺不死我,會招致十分嚴重後果?」
他攻勢突然轉強,已把李不還迫退三步,看來自是應該乘勢賈勇一鼓作氣,力圖克敵才是。然而他卻反而雙臂一攏,金鞭縮退一尺有餘。
她底下跟著當然有更惡毒更氣人的話要說的。女人若想激怒男人,往往很容易辦到,因為她們都各有一套不傳之秘,而男人們則往往不能招架,便只好中計發怒了。
那麼老謝她受到甚麼約束?如果是外來的約束,幕後之人是誰?莫非竟是蓬萊戚家最有權力的戚定遠?
連褐衣人看來也不例外,因為他眼中閃現驚惕震凜的神色。
可是恬靜清瑩的湖水總不免也有些漣漪,何以她美眸中全無一絲波紋?莫非她也認不出我了?抑是認為不屑一顧?
這個人的道理似乎不太通。不過拳頭在近官府在遠,有時沒有道理也變成有理。
青衣婦人冷道:「不會,絕對不會。」
李不還又道:「假如有人說她不漂亮,我會爭辯甚至大打出手,但你卻不同。」
唉,沈神通,如果你是我,你一定能比我知道對方得更多,因此你也必定有更好的方法避免這場慘劇。但可惜我是崔憐花而不是你沈神通,所以我一點把握都沒有!
在這一點上,他不能不算已獲得若干程度的成功,因為他已知道全國有不少集團組織已經投降受到控制。也知道這個「某方面」的神秘組織,發號施令的不是男人而是女性。
樊通情奮起全力,金鞭抖得筆直,宛如一支長棍。
「你的話或者沒有錯。反正我既不是男人,而又相當討厭男人,所以我不去研究他們的想法。」
他向後退而單老根穩步上前,於是變成單老根呼延長壽對峙局面。
崔小姐就是這類女人。她不知從何而來,忽然出現於他的注意範圍中。
李不還知道對方用挫折他各地勢力方式表示實力,又知道對方一定很了解像他這種人決不是容易屈服的人,所以必定另有更厲害可怕的手段等著對付他。
魔刀「叮」一聲居然劈中劍尖。
呼延長壽忽然又感到匣中寶刀隱隱跳躍。唉,魔刀又要出鞘嘗嘗人血。唉,無窮盡的拚命殺戮,但又有甚麼法子呢?
單老根道:「我人在橋頭那邊,但已感到你的強大刀氣,所以我忍不住出來要與你比比刀法!」
呼延長壽極力使自己專心聆聽那精微奧妙的義理。他倒不至於不習慣聽經講道這類事情,因為他十五六歲時,在天津就跟一位淨意法師相處過不少時間。法師總是會說法的,縱然對方只是個大孩子,多少也會說一些。
崔憐花繼續道:「南疆纏綿毒劍雖然是當世名劍之一,堪與嚴北的血劍媲美,但世上還有幾門無上劍法可與你們相提並論。例如從前揚州『春風花月樓』兩個武林世家,其中『劍劉』世家的大自然劍法便是了。」
換言之,這種監視是另有方法。負責者需要的不只是武功,頭腦和手段更重要。例如想法子買通七燈會這七人之中任何一個身邊的人為內線等。
呼延長壽道:「你太謙虛了。若是武功劍術比你稍差一點的人,一定辦不到。」
水無爭疑惑地道:「但你既然死了,這些事與你何干?要是我才不管這麼多……」
呼延長壽濃眉一皺,表示心中不耐煩之意。他隨口說道:「真君子居仁厚是誰?」
呼延長壽兩邊眉尖驀地迸射出怒氣。這是因為他確切了解,黃晉的拚命並非真的為了戚家,而是為了崔憐花!
李不還道:「你耳朵沒有毛病吧?」
崔憐花心中忽然泛起一個清秀的中年人面龐,他那對充滿智慧深邃的眼光,好像可以讀出對方心裏的每一個念頭。
老法師沒有再叫住他,面上表情除了幾絲悲憫之外,便沒有其他意思了!
杜三娘的底細已經試出最重要的一部份,那就是她的武功造詣極高,高到一定有資格搏殺七燈會中任何一個主腦。
他的刀用黑布包住,擱在膝上,沒有人投以注意的一瞥。因為通常在清靜佛門善地,連酒肉也沒有人帶進去,更別說殺人利器了。
李不還乾笑一聲,道:「現在當然不殺,但以後仍然不能放過你!」
水無爭搖搖頭。
於是崔憐花搖身一變變成年輕書生,而青衣婦人則扮作長隨模樣。
崔憐花眼波散溢出悲哀,微笑也變成苦笑,道:「看來如果呼延長壽殺不死你,就一定是你殺死他,此外已沒有第三條路了!」
李不還道:「好吧,我先回答你。他的護身功夫是和泰山派石敢當硬功齊名的軟功,稱為『此恨綿綿』,所以你第一步已看差看錯了。他不是煉成硬功,而是比一尺厚牛皮還堅韌的軟功。你可曾聽過『此恨綿綿』這種功夫?」
現在其實不妨想想妹子。那個面貌身材完全一樣,而且本來心靈相通的妹子崔憐月。
水無爭暗連玄功,連續吸三口氣,一時疼痛大減而又神智回醒。
那褐衣人右手挺豎一把三尺短斧,斧身厚而刃利,精光閃閃,大有悍氣。
本來任何上乘武功,都足以引起呼延長壽的注意,何況是刀法!
雖然如此,呼延長壽仍然看得見崔憐花身後是個秀美侍婢。而另一隻船上來的兩個女人,其一是個中|年|美|婦,身穿色彩鮮艷真絲衣裙,褲袖在微風中輕輕飄揚,更添風韻。她後面也是個侍婢,腰間有口短劍。
其實不但李不還對側峰老禪師既敬畏而又訝疑,呼延長壽也是一樣。
由於呼延長壽一直後退,所以十五刀下來他已退了三步,不過他連後退也比別人有氣派,有威勢得多,全無不敵而狼狽後退的樣子。
崔憐花非常突出,雖然她身邊幾個少女都很漂亮美麗,但跟她一比就好像路邊的野花hetubook.com.com跟盛放的牡丹放在一起。任何人都可以一眼看見她,而這時任何人都一定看不見她身邊的美麗少女。
此所以他必須比她更澈底更乾脆完全忘記她。從今以後若是狹路相逢,定必有如從來未見過她一般,定必望望然而過之。
這兩人一正一邪,正的是揚州春風花月樓兩大武林世家之中,號稱「劍劉」的年輕主人劉雙痕。他的俊美風姿,敢說當世無人可及。
水無爭左眼被長劍刺了一個洞,此眼登時瞎掉不在話下,卻又不至於死亡。
他身子一轉踏在北邊方位,同時拔劍揮出,劍身一顫幻化出無數劍芒刃影,卻有如清波流水不帶一點殺氣。
虎丘是我國著名古蹟勝地,每逢春秋佳日遊人如織,即使是平日也仍然有不少遊客。
李不還道:「也不對,你技不如人,那是沒有辦法之事。例如你可能打不過你們老大,但你會怪自己麼?你會為此而自殺麼?」
他自然應該有奇怪陌生感覺,因為……
青衣婦人冷笑表情中含有惡毒冷酷之意,道:「好,你很了不起,可惜你不知道我已不能夠回南疆去。而天下之大,也只有戚定遠戚三爺敢收留我,所以今日也只好做我應該做的事了!」
陶正直也長得十分漂亮。呼延長壽當年幾乎被他整死,心有餘恨。所以當時他心中湧起正邪兩張面孔之時,他覺得李不還像是陶正直那類人,當下無名火起,怒氣填膺,隨手一刀劈去,正中對方劍尖。
「我不跟你爭辯這個。」李不還說:「第二點我要說的,就是敵手這件事。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們成了敵人,結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決計沒有第三條路?」
單老根訝道:「佛門無上刀法?但那一刀很厲害,不是殺不死人的刀法。」
呼延長壽少許怒氣從眉尖射出,道:「誰要搶你的東西?」
李不還淡淡道:「除了刀道高手,誰會一見呼延長壽就是忍不住挺身出來?你雖然一向沒有顯露過真正刀法造詣,但我仍然看得出你是一流高手。我一直想查出以你這等人才,何以故意屈居本幫第二流人物之中?我仍未查出真相,但現在看來已經不重要了!」
單老根刀勢狂發,刀刀連續,腳未沾地已經斬出十五刀之多,每一刀刀尖都從呼延長壽鼻尖眼前或咽喉等要害部位掠過,每一刀都只差一兩寸就斬中。
所以那個白衣秀士站在千人台下,有幾個人剛好在他旁邊不足為奇。
總而言之,這種三角混戰簡直混帳不合,而又對每一方凶險無比,任何藝極高膽極大的人,大概都不怎麼贊成的。
他真氣一沉一提,整個人急墜了五六尺而又忽然緩住墜勢。在這急墜忽緩剎那間,他腳尖一踢一勾,青衣人手中的細長桿子脫離手掌,向上飛起。
例如李不還若是情場失意,他找呼延長壽決鬥並不困難。反過來呼延長壽也是一樣。
他毫不支吾隱瞞,竟然大有英雄氣概大將風度。
單老根眼睛禁不住略略眯闔,刀風也登時減弱。但他氣勢如故,毫不驚怯。
李不還回答之前又側耳聆聽一下,才道:「奇怪,沒有一點聲息,我那些手下沒有理由這麼容易全部放倒。」
李不還立刻決定自己的策略。由蕪湖開始他就現身跟著崔小姐一行四人,並且所有殺手都知道他在蘇州虎丘有些佈置,希望能把強敵引到虎丘決一死戰。
他劍如閃電飈發,人如玉樹臨風,氣度從容雍雅,雖然連殺兩個著名殺手,看來卻好像都不是他殺的。
單老根悍然道:「他怎麼想我不管,我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值得真正出刀的人,所以對不起您也要做一次了!」
再說天下那有人追求一個女孩子時,便希望別人都認為她不漂亮這等道理的?
隔壁的眼睛耳朵就是南疆纏綿毒劍門下那個青衣婦人,她現在外表變成「崔公子」的僕人老謝。事實上她姓苗名謝沙,姓名中的確有個「謝」字。這姓名雖怪,但誰知道她是不是苗夷少數民族那些名字的譯音?
呼延長壽後來連自己也奇怪何以拒絕得那麼快和那麼堅決。他說:「謝謝老法師眷愛,但我現在誰都不想見,尤其是他!」
至於呼延長壽則大可以這樣做,一來那李不還三招殺敵的劍法的確萬分精采,二來鼓鼓掌叫叫好大可殺殺東海狂人銳氣。
也可以這樣說,李不還出擊的第一步是親率幫中高手到江南,而她卻恰好在他這條路線上出現。
其實他本領還不止此。只聽那膚色黝黑的青衣大漢停步道:「你怎知道是我單老根上橋來?是不是有人給你暗號?」
這些話題本來極有趣味,尤其是身為武林中人的呼延長壽。他的魔刀雖然厲害,見聞卻甚淺窄,所以他自應更感興趣才是。
李不還頷首道:「不但有名,簡直極之有名,武林數百年來有所謂天下七大名刀,這大風斬就是其中一種了!」
呼延長壽連退兩步(這一點大出眾人意料之外,因為以他的威怒之勢好像是死也不會後退一寸那種人),但這兩步也真退得令人折服驚佩。因為單老根每一刀都只差一兩寸而落空,十三刀猶如狂飈捲過,呼延長壽也就因而退了兩步。
時間倒流回到昨天,地點在西湖之濱臨湖一座軒堂內。
主要原因不是崔小姐,而是她身邊另一個中|年|美|婦,兩個漂亮侍婢,甚至崔小姐都叫她杜三娘。
青衣婦人冷笑道:「他好像已經不生氣了。但我敢保證他很快就會忍不住他的脾氣。」
現在人人都明白了,因為對付用毒藥高手誰也沒有把握,只能消極抵抗。例如先服下抗毒藥物,這類措施縱然能躲過殺身劫難,但將養需時,事後至少也要治療一些日子。這麼一來,幫主身邊豈不是反而無兵可遣了?
「我怎麼知道?杜三娘的名字和人都沒有印象,她就算跑來江南找你麻煩,我仍然甚麼都不知道。」
所以李不還寧可相信那條追魂鞭是鍍金的,並且又是空心的。
可能這就是「真」「幻」的真正意義?他們的劍法究竟奧妙到甚麼程度呢?
寒山寺外就是一條溪流,橫亙河面那座古橋已經不知建造於幾千年以前。但我們仍然可以想像那唐代詩人張繼,當他中宵驚醒大有所感,而寫下「葉落烏啼霜滿天,江楓漁火對愁眠。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這首傳誦千古的名詩之時,張繼先生的船一定不會離得很遠,甚至很可能就泊在這座古橋邊。
呼延長壽居然知道而點點頭,他記起五六年前天下無雙的公門強人沈神通曾經提起過。雖然他完全不知道內容,但沈神通那副很鄙視又很擔心的樣子,使他留下深刻印象,在他來說已經足夠了。
呼延長壽打破山嶽似的緘默,道:「不錯,因為我只要心裏知道你很厲害,是我前所未見的強敵,也就夠了!」
關於空心這一點,倒不是說低瞧了樊通情連黃銅也捨不得多用幾十斤,而是空心才可以有古怪,例如鞭內藏有暗器或毒液之類的可怕東西。
他忽然泛起立刻趕去瞧瞧的念頭,但旋即打消,因為事情已隔了一天。不論崔憐花制服對方也好,或者仍被那青衣婦人制住也好,總之現在已經太遲了。
呼延長壽不能不同意,道:「我自然也一樣。但你們和我幾時變成敵人的?我根本沒聽過你也沒有見過你!」
真幻雙劍秘藝似乎很奇詭難防,這是從鄭全和曹一興中劍死亡之剎那間,那種半聲慘叫情形推想而得的。
崔憐花發覺自己面對的是個既狡猾多智而又性情殘酷的女人。她立刻反問道:「難道我回答了之後就可以不死?」
他其實一眨眼間就衝近李不還揮斧猛劈。然而李不還在這頃刻之間,依然予人提劍從容、視天下人如無物的雍雅自信印象。
他脅下挾著的「悲魔之刀」,當然也隨著他身形一齊消逝。只剩下滿地血污,兩片人體以及曹一興鄭全的屍首。
據說吳王闔閭的陵墓就是秘密築於池底,這個傳說是真是假迄未可知。
他的右手忍不住在怒氣中握住刀把。他原本知道自己此刻應該突然躍出軒外,先找尋那逃走了的董宏。由於從軒窗外望出去不見有任何船隻,可見得董宏乃是循陸路逃走,但董宏卻一定不肯馬上就走。一來黃晉未必一定輸敗未必被殺,二來就算黃晉落敗身亡,他董宏也可以多點資料回去報告。所以如果出其不意撇下黃晉而先找董宏,一定可以有更大收穫。
這種人嘴巴說的總是冠冕堂皇,但心裏呢?呼延長壽生氣就是為了這一點,但含怒的眼睛可也忍不住向另一端屋角的女性們望去。
他終是一幫之主,而鐵扁擔幫雄霸漢水流域,甚至這兩年勢力又擴大了不少,連黃河長江都有部份受他控制或影響,所以他當真不可以示弱。
李不還面色剛剛大變,這時呼延長壽也忽然有所行動。
事實上水無爭領教過魔刀的厲害,心知若能在苦戰之後獲勝,已是不易。所以他當然不存這種毫無可能的幻想。
呼延長壽魔刀不好鬥他是知道的,何況以此行任務而論,李不還才是目標。加上呼延長壽沒有殺死他們的人,李不還卻有,這是仇恨方面。另一方面李不還的劍法看得比較多,魔刀招數知道得少。所以算來算去,自是蓄留全力拚李不還比較上算。
呼延長壽衣服固然飄拂微動,最重要的是他覺得對方好像想用森冷銳烈刀風,破去他的怒氣。
沒有花俏也沒有朕兆,速度卻快如閃電。
他看來一點也不被水樊兩狂人的瘋狂叫聲擾亂。
所以崔憐花對鏡仔細檢查自己有沒有破綻,她發覺自己改扮為男子,竟然甚是俊美瀟灑。假如路上有機會認識女孩子,被她們愛上也不是稀奇的事。
李不還道:「我只是怕你誤會,以為我只有攻法而沒有守法,所以使出寒家家傳的『十二辰劍』。我這一招叫做春|水碧於天,你不要見笑。」
這當然是極不化算之事,把姓名說出來有甚麼關係?何必因此助長對方殺氣?
呼延長壽道:「你也很年輕,你最多比我大幾歲而已,所以我決不敢小覷你,我看我們越早決一勝負就越好。」
老謝喝道:「走!」伸手推她一把。
他雖已回答了李不還的問題,但李不還仍然繼續追問道:「你的刀可破得了那種軟功?」
他不是為手下擔憂。因為那些被毒倒的手下們一來先服了抗毒藥物,所以受害不重。二來已經獲得更進一步治療與及照料,當可無虞。三來這些手下都只是三流人物,幫中第一二流的人手都沒有事。
這句話大概還未說完,但劍光一閃,劍勢筆直向兩丈左右處的賈三刺去。
黃晉訝然道:「你是學刀的人,居然不知道當今天下武林所謂的七大名刀是些甚麼人?」
假如石橋是用紙糊的,而那根細長竹枝變成尖錐,則這一下恰好刺入呼延長壽右邊腳板底。
他說這話時頭也不回,所以他能叫出來人姓名,看來又是另一種過人本事。
——我這一十八柺如雷如電,如網如牆,卻還須連退五步。
呼延長壽陷入沉默中。這話果然不是真的,因為如果李不還對崔憐花無法割捨,窮追不捨,而自己對崔憐花亦無法忘記的話,這便變成情場死敵。
他不但能看見這些人,還能聽見崔憐花向侍婢問:「咦,小鵑,那個人是不是他?」
他在氣味馥郁泥土肥沃的田野中默默趨行。他心中傷痛仍在,那是因為崔憐花居然已完全不認識他了。第一次相見只不過是昨天之事,何以今天就連一點印象都沒有?
這是纏綿毒劍化入指法中的「刺穴」絕技,數百年來天下武林高手都極之忌憚南疆這一門絕學。因為本來以劍刺穴就已經是世上罕見絕技,而能夠以手指代劍,自是更加了不起。但這還罷了,最可怕最頭痛的是還有「毒」侵入脈穴。所以就算不是被刺中要穴,卻也經常使人束手無策乃至束手待斃了。
他身形起落沒有甚麼花樣變化,所以人人看得清楚。但他的鏘聲中劈出的刀勢,卻是左披右斬迅疾如風,復又變幻不定,使人瞧得眼花繚亂。而這一落之剎那,他長刀一口氣共劈出一十三刀之多。
消息怎樣洩露出去,李不還沒有追究。因為洩秘的線索一斷,有時他想故意洩露秘密也辦不到了。
南疆纏綿毒劍乃是當世堪與「血劍」相提並論的無上劍法之一,按道理說武林中有人認得並不稀奇。但問題卻出在這一派的劍客(都是女性)極之隱秘深藏,連姓名也罕得讓人知曉。所以崔憐花能道破她的門戶流派,便不是簡單的問題了!
「也許是也許不是。」青衣婦人不肯透露,又道:「從今以後在路上你是崔公子,我是你的家僕老謝。你最好盡量不開口,如若非得講話不可,記住把聲音放粗,總之不要露出馬腳惹來麻煩。如果有麻煩,我會先在你身上刺十二劍。」
呼延長壽屹立如山,魔刀入鞘,沒有上前繼續追擊,看他樣子好像是表示說不必再鬥了。
水無爭口中發出「嗚哇」狂叫聲,身形掠過呼延長壽,直撲李不還,去勢凶厲,如瘋如狂,實是十分駭人。
李不還道:「第一點,我劍尖被你一刀劈中之時,已經變鈍,比起最鋒銳之時相差百倍。所以我那一劍,其實好像用鐵鎚碰你的刀鋒,武功比我更差的人大概也可以辦到。」
這個白衣秀士,剛才站在古橋另一端,遙遙望著崔憐花。當崔憐花眼波掠到他那邊,呼延長壽還來得及看見她澄澈眼波中漣漪迭起。
小鵑道:「只為了遠遠瞧你一眼。除了他之外,還有很多人也是這樣!」
劉崔兩大世家近數十年來早已式微衰落,據說幾年前兩家都忽有風波,以致連一個後人都沒有,著名的春風樓花月樓亦已換了主人。不過這兩家威名仍然未被完全忘記,尤其是當代高手,一定聽過這兩家的聲名和事蹟。
水無爭幾乎被他這股森厲氣勢衝退,但終於仍能站穩,還能夠狂聲大叫道:「樊老七,我馬上過來幫你。」
她第一步遣走另四個也算得相當漂亮的少女,然後才命崔憐花改扮男裝,她自己也是。
李不還眼光暫時離開寒山寺門,轉向寒山寺對岸的橋頭。
崔憐花道:「我相信你有十分把握殺死我們的。但是你出手之後,卻又一定極之遺憾。你想想看,如果你決計要我們五個女孩子陪你同赴黃泉,但忽然發現其中有一個你殺不死,你自是很不滿意而覺得遺憾。別人死不了還不打緊,如果這個人竟然是我崔憐花,你豈能死得瞑目?」
李不還眼見那水無爭已經舉斧跨步,心中不覺一笑,你呼延老兄現在才喝采,是不是太遲了一點呢?
水無爭以至稍遠處的呼延長壽都大為驚訝。水無爭道:「走?你叫我走?」
呼延長壽也像老僧揮手那樣子,輕描淡寫地揮動一下魔刀。
這個婦人屬於粗醜之類。呼延長壽雖是目光一掠而過,心中卻留下某種奇怪印象。
呼延長壽道:「你早就知道東海狂人會攻擊你?」
那樊通情終於找到機會改變局勢,這是當呼延長壽建議李不還說:「你最好快點結束,不然我就忍不住了!」
本來「氣勢」只是無形無聲的壓力,就像燒得通紅的鐵塊,你可以看見熾紅色,可以感到炙人熱力。你知道很危險,萬萬不可讓通紅鐵塊碰到,可是熱力卻仍然是看不見的。
故此當時以絕斧水無爭的凶厲氣勢,也只有拚命急退之一途。除此之外,連李不還幫忙也想不出有第二要路可行。
他這一刀揮出,單老根但覺那魔刀果然大有古怪。因為他若是仍要搶攻,魔刀好像已變化出無數化身,等他湊上去予以斬殺。
但見李不還劍勢不快不慢,竟自刺入柺影中,好像我們用竹枝木棍戳入一池清水裏一樣。
對別的人有何結果他不管,對他來說,卻是可以丟了性命的大事。
青衣婦人道:「不一定,我不保證這一點。」
李不還道:「我給你出氣。你自己是不行的了,但我可以!」
例如「空間」,在心之相應行法中稱為「方」。老法師舉例說,方向何以只屬現象?因為你說你站在東邊,意思只是指站在西邊相對的地點而已,並非真有一個「東邊」。你若再往東走,剛才的東邊就變成西邊了。
呼延長壽理智認為自己第一招應該力取李不還,如果一招能收拾得了他,賸下來其他殺手的威脅就減弱一半以上。
這個人似乎有點莫名其妙,有點亂七八糟。根本沒有內容的回答也覺得很滿意,那麼當初又何必詢問?
「沒有。」李不還道:「我的諾言向來兌現,很少人不相信我的話。」
李不還又一轉已到了他背後,劍光虹飛電射,卻也只是一劍。
這是因為劍池兩邊通路忽然出現一個人,他們褐色衣裳使他們看來跟四周的樹木石頭沒有甚麼分別。此外頭頂數丈高處的石橋上還有一個。
他暗自長嘆一聲,心中全無仇恨。技不如人而且還蒙人家刀下留情,還有甚麼可怨呢?
這一點正是最可疑又可怕的事實。李不還深信如不是對方早就設下陷阱埋伏,斷無那麼多人突然都無聲無息之理,至少拚命或臨死之前也會叱喝或慘叫的。既然水無爭坦白指出這一點,便已是大有價值的線索。
崔憐花點頭道:「我明白,所以我不會怨怪你。以我想來,那戚三爺一定是雄才大略英姿凌世的人物。要不然像真幻雙劍他們,而尤其是你這等人物,怎肯毫無怨言的為他而死?」
呼延長壽道:「不見得。但我卻知道你是側峰大師。」
呼延長壽真想仰天大笑。甚麼勁敵?簡直是廢話,崔憐花昨天才見過我,今天已宛如陌路。但她看見你之時,眼波中卻起了漣漪,我怎可能是你的勁敵?
因此如果你能夠知道這一陣熱力那一部份比較不熱,決不能用眼睛而只能用感覺了。
李不還道:「你錯了。我不是問你們集團內部的事,因為發號施令的人必定是你們老大『獨腳狂龍』方古儒。這是絕無疑問的事,我何必還要多費唇舌?」
事實上有三個人的家裏都有人被買通,所以大致上七燈會的行動,李不還都有相當程度的了解。也因此,他們遭受其他威脅而不肯屈服的事,李不還也知和_圖_書道了。
原來褐衣人這一斧雖是平實無奇,但那凶厲戾氣卻是難以言喻。
呼延長壽道:「有時可以,有時不行。」
他走近李不還背後,便因為李不還的話聲而停步。
劍法雖然名為「閃電」,但並非說一出手就閃電那麼快攻出七招,這速度是指刺入敵人要害時,快逾閃電而言。
而假如世間一切竟是恆常不變的,問題可就大了。一個嬰兒由於沒有變幻性,便永遠只是一個嬰兒,鐵也永遠煉不成鋼。
說時遲,那時快,呼延長壽其實只不過眼光從黃晉身上轉開了一下而已。
他兩道濃眉逸散出憂慮而不是怒氣。他魁偉的身形忽然從聽眾席中站起。
青衣婦人搖頭算是答覆,反問道:「你呢?」
如果先殺死李不還,才應付他手下高手豈不是更容易得多?反正就算先殺死他一個手下,仍然還得跟他硬拚一場。那麼何以會採取這個錯誤戰略?
呼延長壽道:「因為我這把魔刀能破二十一種軟硬氣功,你只要告訴我煉的是那一種,我就告訴你此刀能不能殺死你。」
呼延長壽曾經用心想了一下,卻終於弄不清楚那怪怪感覺究竟是甚麼?亦不知道何以會產生?好在不必跟這個人交朋友,所以想了想也就淡然丟開。
崔憐花踉蹌數步才穩得住,但她已感到老謝手掌推中後背之時,小指在後心脈穴戳了一下,登時全身冷一陣熟一陣,如此情形一連反覆了三次。
呼延長壽道:「我們是不是敵人問題關鍵在你而不在我。」
攻既不能,守亦不可,單老根只有悍吼一聲,連退三大步。
崔憐花道:「假如你沒有這種決心……」她說到這裏,忽然又想起了最擅長猜測人心的沈神通。這是因為她覺得此時所作所為很像他的緣故。她繼續說:「你決不肯把深心真話告訴我們。假如我們都死了,你的秘密等於沒有洩露。假如你死了,秘密洩露不洩露也不要緊了!」
李不還劍光揮灑,逐一封住敵人迅攻金鞭,還泛起微笑,答道:「因為你一定不知道我的劍法路數,所以我趁此機會使出來讓你親眼瞧瞧。」
她以自嘲甚至自我虐待的心情,嘴角泛起苦笑,默然尋思。
李不還道:「我意思就是要出手對付賈三。」
情勢更進一步,也就是七燈會七個主腦被殺死五個之時,李不還就立刻匆匆地趕來江南。他相信那種神秘組織還未離開,所以他不北上也不前往西南,而是直奔江南。
李不還道:「不是他們,而是另外的人。我想知道的情報大概只有他們的主腦人物才知道。而殺了他們,就可以引出主腦了。」
像那個壯漢裝束的人,如今上上下下四方八面一數,大約有二十餘名之多。假如不是親眼看見他們亮出兵器,呼延長壽仍然會以為他們乃是遊人。
但他既沒有殘廢,看來負傷疤痕大概也沒有。
事實上雖然橋身是石頭舖砌的,但青衣人的竹枝尖端卻突出一根三尺長黝黑銳直鋼絲。這根鋼絲居然像刺豆腐一樣透過厚硬石板。
當李不還發展勢力時,曾經跟他們聯絡接觸過,他們一點賬也不賣,所以李不還暗中派人監視這個七燈會。
李不還道:「因為你是勁敵!」
平常之人想用大刀劈中劍尖,自是夢想。即使是武林一流的高手,也是極之困難凶險之事。除非持劍的人是一個沒有反應的木頭,否則只要劍尖稍移毫釐,就無法劈得中了。如果對方也是高手,那當然就更是難上加難而又萬分凶險了。
呼延長壽心中一凜,隨之又大大寬舒,壓刀不發,問道:「你煉過甚麼硬功?」
他又問道:「李不還,現在你可曾已知道他們的來歷?」
假如黃晉不是再三強調「雪橫秦嶺」秦封為人正派俠義,他的怒氣大概還不至於這麼大。秦封明明不算是好人,黃晉偏要顛倒是非,以致連崔憐花顯然也生出誤會,這一來他的火可是真大了。
李不還冷冷地說道:「我知道。我也不想惹你,然而你若是阻礙我,你叫我怎麼辦?」
呼延長壽手中的「悲魔之刀」,是沈神通從極厲害可怕的一流高手奪回來還給他的(此刀本屬呼延長壽父親呼延逐客所有)。除此之外,還將天下第一鑑賞異寶大家「海龍王」雷傲侯從刀身古巴利文字譯出的刀訣傳授與他。故此可以說呼延長壽今日之成就,根本是沈神通的功勞。何況當時呼延長壽差點被天下第一惡人「人面獸心」陶正直整死,也是全靠沈神通及時趕走陶正直。不但如此,沈神通還向揚州春風樓的劉雙痕要了救命靈丹,救了呼延長壽一命。
「不管你怎樣想,有句話我仍然要告訴你。」李不還雪白衣袖輕拂,身上的衣裳似乎更潔白了。
他擔心的是那個在寒山寺外見到的崔小姐。這個女孩子貌美如花,人見人愛,本來沒有甚麼可怕的,但是偏偏李不還就是怕她。
這種拚命法真令人想不通他何以能活到現在?根本上如果不是一流高手,這一招非得拚上不可,絕無轉圜餘地。而拚上了的後果,褐衣人即使不死,恐怕也免不了肢體殘廢。
那人手上拿著一支長長細細像竹枝似的物事,只見他挺竹往上戳中橋底石板,那個位置正是呼延長壽剛剛站立之處。
他的確是據實直說。只因他雖然知道手中寶刀能夠剋破廿一種最上乘軟硬氣功,也知道每種氣功的名稱,問題卻出在他認不出人家用的是那一門功夫。為了希望多知道一些,他寧可坦白說出秘密,希望對方肯回答,這樣他下次就認得這種功夫了。
天色已經昏暗,窗外走廊上燃起了兩盞風燈,但更黑暗的房內卻還未上燈。
呼延長壽兩道濃眉尖射出好像能看見能摸到的怒氣。這一點是呼延長壽與天下人不同的獨家招牌。
我自知現下善良得有如羔羊,心地比蓮花還要純潔。可是妹子她呢?是不是一如我一樣?
「都不是。」白衣秀士李不還語音清勁,口氣斯文和氣:「我知道呼延兄想瞧瞧兄弟的樣子,所以故意遮掩一部份,使你好奇之心不消失,以便引你來此地說話!」
呼延長壽濃眉為之一皺,敢情他連崔憐花的姓氏都已經知道,只不知他還知道些甚麼?
「我會想法子找到崔憐月。你是她姊姊,而她是杜三娘的主人,事情就變得很簡單了。我會讓她知道,你的命和我的命是相連的。我猜在她眼中,你的命比我重要也比我珍貴得多,所以她一定不會吝惜向杜三娘吩咐一聲。」
崔憐花終於將答案說出:「呼延長壽大概為了逃避我,所以他連我究竟有沒有武功,我能不能恢復自由等都來不及弄清楚便走了。」
直到此時水無爭才有反應,身子一震,道:「有,有一個女人。」
水無爭聳聳雙肩,道:「好像有人稱為『絕斧』,我也沒有反對。你想如果招數不夠狠不夠絕,恐怕就連一隻雞也殺不死了。既然非狠非絕不可,又何必講出來呢?」
如果情勢依照呼延長壽想法發展,這兒就變成三角混戰了,無論那一方的人,都可能同時受到另兩方攻擊,而本身亦可以攻擊任何一方。不用說這種形勢必定極之凶險混亂。
此時兩人身形急墮,呼延長壽令人意外還能夠反攻一刀,湧出層層光影,籠罩對方。
「戚家有三大高手,其中只有戚定遠名字為外人所知。據我所知他們都有真才實學而又經過千錘百煉的真正高手。」
總之你最多只能看見他臉孔一部份,所以沒有法子獲得鮮明清晰的印象——這就是怪怪的感覺了。
褐衣人道:「那麼你呢?你知不知道?」
天下著名的幾個武林世家中,以揚州劉崔兩家較為特別。那是因為兩大世家都同在揚州一地,而世世代代關係密切,宛如一家。在劉家有座春風樓,崔家有一座花月樓,都建築得甚是精美富麗。於是不知從何時開始天下武林將他們兩家合稱為「春風花月樓」。
水無爭訝道:「你的確很厲害,無怪漢水鐵扁擔幫勢力強大,聽說還有席捲天下之志。」
「唉,這真是沒有法子的事。老實說你的殺氣也強大得使人遠在幾里路外就感覺出來。當世之間,聽說除了少林鐵腳神僧能完全收歛殺氣,好像刀斷流水,鳥飛空中全然不著痕跡之外,別的人總是多多少少有些窒礙。不過鐵腳神僧已經一百多歲,現在的人想見他一面都難,更談不到證實殺氣有無這回事了!」
如今他想起的正是這一招刀法。假如他還想跟對方講幾句話而不想一招拚出生死,天地間好像就只有這一招合用了。
「我是李不還。」白衣秀士說:「我知道你是誰,所以一切都不必多說了!」
宇宙中的確有些東西是肉眼看不見的。若以物質而論,原子就無法看得見,就算細菌也看不見,除非是借重顯微鏡之類的工具了。
呼延長壽眼睛一瞪,道:「我不是怕事的人,你最好記住這一點。」
呼延長壽雖想瞧瞧那白衣秀士的樣子,然而他卻沒有走到劍池邊,反而是在半空中的石橋上。在橋上的人既可以俯視底下的劍池,又可以前往更高處的雲巖寺。那著名的虎丘塔就在寺內。
那白衣秀士既然仍舊竚立池邊,呼延長壽眼睛不必緊盯他不放。
寒山寺外的古橋上,春風拂面。兩岸一些楓樹和垂柳,青翠飄柔如詩如畫。
這個人既然沒有驚恐之色,可見得他並不是奸惡之輩。呼延長壽怒氣便是因此而減。
而他後來穿過「別有洞天」拱門而竚立於劍池邊,仍然有些人在他身畔亦不足以引起別人注意。
水無爭道:「我們有生意有任務,就有收益,卻說不上甚麼特別。」
李不還道:「她多大年紀?是不是很漂亮?」
管他娘的,呼延長壽心想,反正董宏逃掉我也不怕,但是黃晉的人頭卻非砍下來不可。
所以他千思萬想之後,突然離開老巢設法出擊。換言之,他想化被動為主動。
苗謝沙也坐在黑暗中,一隻手摸弄腰間一條腰帶的鈕子。如果翻開衣服,就可看見這條腰帶黑黝黝,大約拇指粗細。這就是名震天下南疆纏綿毒劍門,每個弟子都有一把的「毒劍」了。
「你愛怎樣想都可以。」呼延長壽說:「但我的想法卻不告訴你。」
李不還聲音比較緊促,沒有剛才那麼自負從容了。他道:「你們都是傻瓜,都是……」他忽然停頓一下沒有講出來,但人人皆知他一定想斥罵他們都是「瘋子」。
李不還道:「我只是說很難殺得死人。因為你既攻不進去,又不能站著不動,因此你只好後退。」
他突然轉身面對著水無爭,右手原式按住刀把,濃眉下那對環眼閃動著豹子似的光芒。他其實背對著水無爭之時,亦已隨時可以出刀攻殺,現在正面相對,氣勢似乎比剛才更為強大凌厲。
關於這一點呼延長壽固然不敢小覷,卻也不至於太重視,原因是他也有這種本領!
李不還的劍勢相形見絀。雖然劍光有如春波綠水,還抵得住敵鞭迅攻,可是人人一望而知他完全採取守勢。
此是追魂鞭三種絕藝之一,稱為「如槍似棍」。
李不還道:「你須得怪那個派你出來,卻不知道你技不如人的人。換句話說,那個派你們來對付我的人,應該查明我的斤兩。如果沒有查明,就等於叫你們白白前來送死。你看,這個人該不該怪呢?」
別以為呼延長壽挾魔刀橫行天下,殺人的刀不留情,這種人就一定不會出現於佛寺內聽經的人群裏。
她的眼波使人禁不住想起西湖的碧柔湖水,使得呼延長壽聽見他自己的心臟咚地大跳一下。
這個問題連水無爭也想知道,所以他也側耳而聽。
這本來既平常又正常的事,任何人若是被人跟了一些日子,怎會不認得跟蹤者的面貌?
刀光潮湧閃電一掣,青衣人在半空中攔腰分為兩截,帶著大片血雨飛墜。
青衣中年婦人冷冷道:「呼延長壽已經走了。他步伐有點匆遽,含有逃走意味,為甚麼?莫非他察覺有危險?如果有危險,又是甚麼危險?」
褐衣人冷笑道:「李不還,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所以等到過了今天,我隨時隨地會找你決戰,你當然也可以這樣做,而我則準備好你任何時間會出現。」
好像可以抓在手中的怒氣,又從他濃眉尖迸射出來。
另一方面他也因而得知敢情真幻雙劍並非必須兩人同時施展,而是每個人都可以單獨施展的神奇劍術。
——他這一劍輕鬆順滑刺破我柺網,速度之快是我平生僅見。
李不還不答反問,徐徐道:「你手中使的是血腥魔刀,但使的卻是佛門大慈大悲刀法。你究竟是魔是佛?」
他忽然轉身大步出軒,頭也不回。
而且那黃晉董宏二人都能夠知道有強敵迫近。這種超乎物質的本領,又可以想見他們內功方面的修為造詣。
李不還白衣飄拂中向右一轉,第一次以反手劍一劍刺出。他舉止看來從容不急,其實動作快極,快得連「絕斧」水無爭也被迫退了兩大步,才爭到出手機會。
呼延長壽雙眉緩緩倒豎,聲音更像是雷聲了。他說:「你最好別激怒我!」
他瞪視著美貌如春花,嬝娜如楊柳的崔憐花。看她輕輕盈盈踏上岸,禁不住低微嘿一聲,心中本來擠塞得滿滿的莫名其妙情緒,似乎忽然消散。
「我通通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回答聲音鬱鬱沉沉。
就算世上最強壯的人,身上若是中上十二劍,大概想不死也不行。何況崔憐花並不是很強壯的人,自然更是非死不可。
呼延長壽現在正是盡量利用自己的優點。他怒聲咆哮道:「東海狂人是甚麼玩意兒?你們既然在東海,跑到杭州來幹甚麼?」
單老根想一下,點頭道:「相信。」
水無爭的話自然是太偏激了。要是換了一個喜歡女人的人,他可能列舉出女人一千種好處。
白衣飄飄,俊美如臨風玉樹的李不還,面色嚴冷,渾身也發散出駭人殺氣。
要監視這等武林高手當然很不容易,也沒有可能派出十幾個功力相等的高手專門監視他們。
隔壁終於傳來苗謝沙的聲音。她道:「你的雙生妹子崔憐月,現在甚麼地方你知不知道?她正在幹甚麼知不知道?」
他也只希望這片刀網能夠阻得住魔刀斬到自己身上,這是現在他唯一所想的事。
呼延長壽道:「名字並不重要,我已殺死過許多不知道名字的高手。」
舉例說,當你順勢配合甲方,出手夾攻乙方之時,但甲方卻忽然反而給你一刀。這一刀不一定殺得死你,然而乙方的斧頭極可能有機會劈中你。
呼延長壽道:「很好,你這筆賬我也不肯罷休。」他雙眉一豎,怒火迸射,殺氣騰騰,又道:「咱們現在就一塊兒算,不必等到日後!」
如果他不是內外兼修的高手,這斷了一臂的嚴重傷勢,恐怕早就昏厥倒下了。
李不還道:「有沒有新加入的高手?武功高到大概跟你們差不多的?」
李不還道:「別提這個。你倒是想想看,如果你認為我的劍法真有點名堂,認為我或者可以替你出氣,那麼你告訴我,東海狂人集團聽命於誰?」
雖然你很可惡,直到現在講了不少話,仍然掩住小半截面孔,但這一點罪不至死,所以你最好休要惹我。
金光也如電掣掃到,上中下錚然三聲,每一鞭都被劍波封住,全然無隙可乘。
「但我們為何一定會決一勝負?」這句問話只在呼延長壽心中迴響,他並沒有問出口,以免被人誤會他是害怕這場決戰。
軒內只有女人,卻不是沒有男人,只不過凡是男人都已變成屍體,滿地鮮血淋漓,血腥味使人頭昏欲嘔。
但她也知道苗謝沙必定不信,當下又道:「我們上那兒找她們呢?」
李不還搖頭道:「不知道。」
李不還道:「但我跟呼延長壽已有決戰之約,你本是鐵扁擔幫的人,這麼一來他會有甚麼想法呢?」
總之你就算一刀砍下他的腦袋,但他這一斧也必定能夠劈中你,縱然只能劈中非要害地方也好像都不計較。
老實說宇宙內根本找不到一樣永恆不變的東西,因為沒有任何事物是可以不靠條件湊合而能存在。超出宇宙的就暫時不去說他了。
一個青衣大漢忽然大步走上石橋,姿勢步伐都極是雄渾,勇悍迫人。
呼延長壽以比常人響亮許多倍的聲音道:「你為何把你的劍法都告訴我?」
但呼延長壽一眼望去,卻看見黃晉頭頂「上星穴」以及陰|部的「會陰穴」兩處,都有空隙破綻。
但單老根眼睛沒有花。上一次呼延長壽出的那一刀,雖然有兩點淚形晶光,但並不能吸引單老根注意。現在他卻非注意而又十分驚訝不可了,因為在刀光中看見那兩點晶瑩得刺目的淚珠。
——但由昨天到今天,腦海裏心頭上都是她,情緒因而煩躁紊亂不堪。
不過另一方面凡是沈神通都有點擔心的敵人,他亦是連想也不想就會予以十二分重視。
所以剛才說呼延長壽「看」得見對方氣勢的破綻,嚴格說他只是感覺得到而已。
他們兩人距離不遠,所以李不還的劍既能刺中水無爭,則水無爭的斧也可以劈著李不還。準此而論,水無爭根本無須脫手飛斧攻敵。
李不還側耳傾聽一下,皺眉道:「沒有理由。我的手下武功都還過得去,其中有幾個還不止過得去。你們就算高手如雲把守了所有通道,但最少也應該有爭殺拚搏之聲。」
李不還微微倚著古老的石欄,遙遙望著寒山寺大門。
從他們較為隱晦的對話中,至少可以聽出這青衣婦人用的是背水為陣以及玉石俱焚的戰略。背水為陣之意是當她殺盡所有女孩子之後,她本人必定不會被呼延長壽放過。在這種絕境之下,她捨命奮力的一戰,很可能反而獲得勝利。
老實說他在聆聽佛法的一眾男女善信中,坐得最直是他,最肅穆最專注也是他。
褐衣人道:「那我就放心了。」
呼延長壽濃眉一豎,威風凜凜,道:「告訴別人可能沒用,但我不同。」
這些無聊的念頭出現得真不是時候。她為之暗中苦笑一下。
三尺距離在腳踏實地之時,大概最少還可以變化出三至四種不同刀法應付來劍。無奈現在hetubook.com.com身在空中,又動用過度真氣調節昇降速度,雖不是強弩之末,卻也遠遠不可和腳踏實地比較了。
這個手下武功還過得去,是合肥負責人故意派他夜間搜查杜三娘的房間,也故意讓她發現,以便測試她的底細。
有一點不大相同的,就是水無爭的斧法完全是不計得失的拚命方法。而李不還的劍法不但沒有這等凶戾味道,反而令人覺得就算被他刺中一劍,卻未必一定會死!
——他使的究竟是甚麼劍法?
但守勢當然也有好處,例如敵人鋒銳之氣正盛,不宜硬拚,這時就必須深拒固守,等到敵人銳氣衰竭才可伺隙反擊。
事實上她的確不知道激怒了呼延長壽會怎麼樣?
他在崔憐花座前六、七尺遠停步,兩道濃眉忽然鎖起。他目光雖然仍舊凝注崔憐花,但顯然他並不是真正的在「看」她,他的眼光好像瞧看著宇宙間一些瞧不見的東西。
水無爭仍然覺得難以置信,吶吶道:「但你們損失了那麼多人?」
這個秘密似乎無須洩露,所以呼延長壽只浮起一個曖昧笑容。回答的話卻是亂以他語:「你劍尖也能點中我刀鋒,你的確堪作我的敵手。」
由於時間空間跟武功關係極之密切,所以呼延長壽聽得津津有味,暫時可以忘記了那張宜喜宜嗔美艷不可方物的臉龐——崔憐花。
此所以青衣婦人驚訝得睜大雙眼,便不足為異了。她既然出身於南疆纏綿毒劍門,當然知道「花月樓」崔家無情簫,乃是宇內極上乘武功絕藝之一。如果崔憐花真是無情簫傳人,則她能夠不在死亡名單之列,並不希奇。
李不還道:「不對,你來殺我而不能得手,這叫做技不如人,怎能怪我?」
他轉身行去,沒有任何人攔阻他。
褐衣人一定感覺得出這個威儀赫赫勇猛懾人的青年絕不是信口亂說。所以他問道:「為甚麼你不一樣?任何人死了都一樣,王侯將相跟販夫走卒都絕無分別。」
那天他急急忙忙逃走(為了逃避她而逃走),現下他在甚麼地方?他可知道我雖是花月樓崔家的人,但已失去武功,已經完全無法對抗苗謝沙?如果他知道,他會不會離我而去?
呼延長壽認為李不還並非純屬守勢的理由卻用嘴巴說出來。他說:「好劍法,每一劍擋住金鞭,都是在第二節同一部位,真是好劍法。」
反正陸路也可以到達,而他的水性卻又馬虎之至,故此還是下步走比較穩當。
呼延長壽知道「悲魔之刀」真的非出鞘不可。
她一定極之清楚自己的魅力,故此根本不講甚麼理由。事實上竟也這麼簡單,呼延長壽馬上就收歛怒容不生氣了。
李不還聲音仍然淡淡的:「假如我不是向好方面想,你老早就死了。你大概也相信我還有這點辦法。」
崔憐花自個兒輕輕嘆口氣,背脊乏力地靠向椅背。這個年輕男人……可是我好像太疲倦了,我甚至不想跟他認識……
她放粗聲音問道:「老謝,你為何放了那四個女子,卻不放我?」
呼延長壽脅下所挾著的魔刀忽然滾落掌中,另一隻右手已抓住刀把。
青衣人的動作完成之時,呼延長壽恰好翻落看得一清二楚,也看見他被魔刀森厲殺氣迫得全身一抖。
呼延長壽頭也不回,竟不望背後李不還一眼,厲聲道:「李不還,這廝的護身功夫到底叫做甚麼?」
他其實並沒有回答問題,只製造多一個問題,所以呼延長壽和褐衣人都靜靜等著。
「絕對不一樣。」苗謝沙口氣極為肯定,繼續地說道:「你妹子是杜三娘的主人,她可以命令杜三娘做任何事。照我看來,你妹子有一種詭異莫測的力量,她比杜三娘更為可怕!」
呼延長壽插口打斷他們對答。他聲如巨雷,說道:「李不還,你仍然要殺我麼?」
「我們是不是上山東蓬萊?」崔憐花在一面換衣服時一面問她。
呼延長壽道:「但如果我不知道,那就變成沒有名氣了。我殺死過一個叫做『雪橫秦嶺』秦封的人,後來才知道他是『真君子』居仁厚的徒弟,聽說他們的刀法也是七大名刀之一。」
崔憐花以極優美動作轉半個身,仰起嬌靨向橋上的呼延長壽望了一眼。
褐衣人厲聲狂笑,道:「好,好極了!」
呼延長壽仍然怒聲道:「你們一定是衝著我來的,任誰也不必審問就知道了。所以我要先斫下你們三顆狗頭,才跟李不還算賬。」
「那是一定的道理。」李不還微笑說:「除了使毒之外,你們有甚麼其他辦法可以放倒我所有的人而沒有聲息呢?」
「唉,我怕你和我早晚會決一勝負,所以早點讓你知道比較好些!」
「這種事跟年輕年老有甚麼關係?」
這個名列東海狂人集團七大高手之一的人,手中那條追魂鞭金光燦爛眩目,長達七尺粗如鴨卵。假如是黃金打製,而又沒有虛張聲勢當真是實心的話,少說也有千兩以上,甚至二千兩亦不足為奇。
李不還又說道:「從種種跡象判斷,他們大概是東海狂人集團中的高手。」
不過,既然她很想殺我,為何還須要藉口?她何必給自己找這個麻煩?難道等到有藉口才出手殺人,會使她更感有趣更快樂些?
鮮血濺射數尺之遠,不過卻沒有一點能濺污李不還雪白的長衫。
黃晉長劍斜挑伸出,立下門戶。這一招雖是守勢,卻是千嚴萬密,毫無一絲縫隙。
他不論進來之時抑是站定,都有一種迫人的威武氣概,使人一望而知這個年輕人必定從來不知道「懼怕」是何物。
假如容得單老根刀勢續發,呼延長壽自是仍須再退。
這也是使他心中多幾道傷痕之故。
啊,老天爺,當真是惹起平生心事。極力不去想的人,為何偏偏被提起?
他一點也不被對方的話軟化,這是很奇特的現象。通常來說,除非有深仇大恨之外,為甚麼非得決一勝負不可呢?
這怎麼可能呢?呼延長壽暗自驚訝。誰能在稍一凝眸互視的頃刻間,就表露深心的情懷以及希望等意思?
李不還道:「這一退你當可得到頭腦冷靜一下的機會,而同時你也可以得到談判罷戰或者簡直逃走的機會。但是你這些機會都不利用,可見得你刀法雖是一流,但煉心之功不足。」
水無爭這邊受阻腳步一滯,那邊樊通情也已發動攻勢,連人帶鞭挾著一聲凶厲狂叫,由橋上躍落當頭罩撲李不還。
他只見尖尖的劍鋒到了咽喉旁邊,速度快得再轉一個念頭也來不及,接著只知道咽喉要害已中了一劍,如此而已。
總之甚麼東西都永遠是那個樣子,新的事物無從產生,你能不能想像這樣一個乏味的世界?
呼延長壽亦有自己一套想法,連連點頭道:「對!對!」這時他心中泛現一張極清晰極美麗的面龐,她就是崔憐花。
「因為在我未曾進來以前,已經感到你的殺氣,剛才我停步,也是同樣的原因。」
那白衣秀士是誰?他長得很標緻?武功很高?文才很好?抑是很有錢?
雖然呼延長壽知道決不會這樣做,但可能性既是存在,就不能夠禁止別人作如此猜疑了。
「唉,你答得這麼乾脆,大概真的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師父何以不把天下七大名刀告訴你,但總之你當日一刀把『雪橫秦嶺』秦封連人帶刀都斬為兩截,這件事固然使很多人震驚你的魔刀絕學,但也有不少人很憤怒,因為雪橫秦嶺秦封很正派很俠義,他的朋友可真不少!」
賈三的壽星柺絲毫不曾落後,「呼呼呼」一連三柺,封住來劍。
呼延長壽大聲道:「李不還,看來你大概也不能置身事外。但何以你廿幾個手下都全無動靜?難道我看錯了,那些人不是你的手下?」
那白衣秀士飄飄舉步走來。他不知何時腰間已多了一口長劍,如果此劍是從劍池內剛剛撈上來的,那麼不是干將就是莫邪了。
那是一個一共只有七個人的單純組織,七個都是相當厲害的高手,卻沒有太大野心,勢力最多到達蕪湖而已。
在怒火熊熊中,呼延長壽閃電般掣出魔刀,一片眩目光華還有兩顆晶瑩眼淚立刻閃現空際。
普通人在情場中遇到對手,彼此角逐之下,勝者不必多說,而敗者則通常也只好垂頭喪氣而去。但在武功高強的人身上發生這種事,問題就複雜了。因為普通人很不容易會衝動得拿刀子殺人,然而武林高手卻會。不但會,而且是容易之至。這就是大不相同的地方。
「不要緊。」李不還還是那麼自信的樣子,道:「我只希望你們用的毒藥並非厲害到沒有人能控制的地步。」
呼延長壽回頭望他一眼,心中留下一個奇異深刻印象。不過他沒說甚麼,退開幾步,向水無爭道:「過去吧。李不還就算不敵敗亡,我也不會出手幫他。」
崔憐花微笑道:「話雖如此,卻可惜你算漏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崔憐花道:「我的忠告是你最好悄悄的回南疆去。」
青衣婦人道:「這答案聽起來很玄,有點叫人難以置信,不過,似乎又沒有其他更好的理由。唔,我們走吧,越快越好,免得令捕快找上門來,增加很多麻煩。」
呼延長壽聲音響亮得好像別的人大聲叫喊,但看他神情卻只不過是用平時交談那種聲音而已。他說:「戚風雲的矛法我很佩服,但他為人邪惡,所以被我殺死。」
呼延長壽心中泛起怪異感覺,他好像應該知道三個褐衣人來歷,因為他似乎聽說過,但現在偏又想不起來。究竟聽誰說過?這些褐衣人是誰?
阿月(她一向這樣叫她妹子)不知如何學了一種心靈方面的邪異法門,以至突然切斷了姊妹自出娘胎以來相通的心靈?
青衣婦人道:「你怎麼知道?」
水無爭道:「她實在太漂亮了,沒有人不這樣想,連我也是。但我向來不近女色,我不喜歡女人,因為女人是麻煩、痛苦、煩惱、災禍的來源。女人除了壞處之外,還有甚麼好處呢?」
但見那筆直金鞭扎搗挑彈,一連以四種手法攻出十二招。同時他也發出震天狂呼大叫,總算洩出憋塞胸臆之氣。
呼延長壽自是不至於弄錯,直到這時他才喝采叫好:「好劍法,真是舉世無雙的好劍法。」
呼延長壽眼睛一時瞪得比胡桃核還大。怎麼那麼巧?崔憐花為何也來到姑蘇寒山寺?
好幾個人心頭一緊,他們都是鐵扁擔幫的。由於單老根本是他們一伙,已相處過數年之久,而人總是有感情的。因此,他們心中都偏袒單老根,也替他擔心便不足為奇了。
崔憐花沒有回答,只輕輕嘆息一聲。
他左手仍然很自然地阻擋了鼻子和嘴唇部份,故此呼延長壽仍然需要高度想像力,才描畫得出他的全貌。
賈三這次柺勢潮翻浪湧,一連十二柺也自抵消了敵人這一劍。他的柺法嚴密而又凶毒,十二柺之中有三柺是攻招,但由於敵劍所指的角度極是危險可怕,故此壽星柺根本攻不出去。
水無爭總算感到有點支持不住。他雖是一流好手,但一隻眼被刺瞎而又沒有上藥止血止痛,即使是一流高手也熬不多久的。所以他又問:「我真的可以走?」
李不還一躍兩丈落在他身邊,雙腳才站地時已經揮指點了他斷臂周圍八處穴道,鮮血登時不再噴濺迸流。
他狂笑一聲,揮斧猛劈,斧招無花無巧就像劈柴一樣迎頭劈出。
呼延長壽道:「你們原來不是一伙的?但你們為何都對付我?我甚麼地方對不起你們?」
可是他的怒氣鬱勃於胸臆間,他手中之刀好像要跳躍出匣。
李不還也是一樣,微笑應道:「叫做『閃電七殺』,是區區家傳幾招劍法。」
李不還決不會忘記呼延長壽曾經一刀迫退「絕斧」水無爭。那一刀真是神來之筆,難以描述。正如溫柔春風中含蘊天崩地裂般鋒稜,反過來也可說在無限凶危殺機中,泛蕩無邊無際的祥和慈悲。
李不還道:「你們的老巢近來有沒有特別措施?例如在防衛方面?」
任何人瞎了一隻眼,自是算得死了一半,現代的保險也是這樣規定的。
那錢塘江白白茫茫蜿蜒天際,另一面群山起伏景清意幽,誰能忘記這些平凡而又安詳的日子?
李不還道:「為了報答你的信任,我告訴你一個消息。你殺死蓬萊戚公子戚風雲之事已經傳出江湖,戚家一兩天之內便會知道。」
那柄魔刀竟然雪亮光華依舊,竟沒有沾染血漬。不過這一點只有眼力很好之人才看得見,因為魔刀剎時已經歸鞘而隱沒不見。
換言之他自當集中心神,全力應付李不還這猶似天外飛來殺氣瀰漫的一劍。
心臟由激跳而忽然變為收縮,有點痛楚,好像被崔憐花眼光刺穿胸膛,在心臟上留下幾道傷痕。
他過不去幫忙夾擊李不還,卻真個苦了樊通情一個人。
呼延長壽心中毫無憐憫。因為如果他不是有點運氣,恰好轉眼看見潮濕崖壁反射的人影(像鏡子反映作用,只沒有鏡子那麼清晰而已),則他不但不能反擊,而且已經腳板洞穿了。
「我只是沒有,不是不懂。」崔憐花說:「如果我有武功,當那戚風雲恃強劫走我之時,我自是會盡力掙扎反抗一下。」
那李不還劍光乍亮便自倏然消隱。劍已經歸鞘,而賈三喉嚨則多了一個洞。
單老根強忍斷臂的痛苦,仍然訝疑道:「我的確退了,但退了便又如何?」
崔小姐杜三娘她們到寒山寺幹甚麼呢?難道她們一面正在做著足以震驚天下流傳武史的大事,一面還有閒情逸致,來這著名古寺拈香禮佛?
他的笑聲既瘋狂而又苦惱:「我不知道,我只怪你,除了你之外,我還能夠怪誰?」
因為他知道這才是真真正正殺人之劍,也因此狂性大發狂叫一聲,根本不理會敵劍,卻運集全身功力一斧脫手飛劈。
他厲聲道:「李不還,我希望先殺死你,你小心了!」
他自己狂笑兩聲,但別人都沒有反應。他便又道:「上面石橋的那個是樊通情,他使的是追魂鞭聽起來好像不大好聽。」
「不知道。」水無爭答:「我只知道她姓呂,我們都叫她呂夫人。」
褐衣人低低狂笑一聲,卻答得很爽快,不過聲音冷澀刺耳:「你也要殺,他也活不了。我們向來不喜歡留下任何強敵,你呢?」
但由於呼延長壽魔刀已經出鞘,雪亮精虹中嵌有兩點淚形晶光。
李不還打個觔斗,身子變成橫臥姿式,他一伸手剛好攫住細長桿子。
人在江湖已經是身不由己,而人在命運羅網中更加身不由己,甚至連心也不由己!唉……
「你究竟想怎樣呢?」崔憐花問。
她的話句句都言之有物,又句句連環相扣,使人不得不聽也不得不想,故此青衣婦人也一直沒有猝然發難出手。
他果然因此而大大失了機先,被劍光侵入三尺之內。
賈三回身蹲低身子,柺杖舞得風雷迸發,杖影如山,一共是十八招。別人可能不知道,但水無爭等人卻是知道的。
因為原在漢水流域的鐵扁擔幫順利擴展地盤勢力已好幾年,最近忽然屢遭挫折。
李不還身如飄風,轉到左側,隨手一劍刺去。
呼延長壽聽得莫名其妙,但他卻又覺得追究這些很無聊很可笑。當下濃眉一掀,道:「我一直都沒有看見你的全貌,你怎麼攪的?是不是嘴唇破了,還是歪了?」
那把「悲魔之刀」雖是天下重寶,卻不能算是招牌。因為魔刀可以落在別人手中,人人都可以挾在脅下。只有這宛如有形有質的怒氣,沒有第二個人具有。
褐衣人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話聲停頓了一下,又道:「但我卻又覺得你好像沒有騙我。」
呼延長壽道:「你是不是替我擔心?」
要知水無爭雖不正常,但到了生死利害關頭,一樣會計算得失,如果一味只會狂性大發亂殺一通,他大概老早就死掉了。
至於「玉石俱焚」這一點,暫時還不知道「玉」是她抑是諸女?而假定「玉」是諸女的話,卻又是諸女之中那一個?是崔憐花麼?
李不還應道:「說得也是!」話聲中劍法忽滯。
崔憐花道:「可能因為你不是男人,所以不知道男人的想法。男人很少會嫌女人太多的,根本上他們大都希望擁有的女人越多越好。」
只是不知道那崔憐花的臉龐,有沒有西湖那麼秀麗?有沒有湖水那樣柔順滑潤?
談論的內容既然是無上武功的造詣境界,自是跟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大不相同。
他全然不尋思考究何以對方擺出萬分嚴密守招,卻居然在頭頂陰|部兩處要害會露出空隙?
李不還對這千百刀影只回了一劍,劍尖毫釐不差點中刀鋒。「叮」一聲微響,兩人分開數尺。
本來對於這個白衣秀士只不過好奇和不忿而已,但現在卻平添一種奇怪感覺。
魔刀滾落手掌。他這個人一怒就會出手,至於魔刀拔不拔|出|來,那倒沒有一定準則。如果對手太弱根本不值得用刀,那麼他用拳頭手掌腳腿一樣可以擊倒對方。
呼延長壽搖搖頭,因為已經感到脅下魔刀微微跳躍。它又想出匣了,我希望李不還你別惹我。
崔憐花望向窗外,她顯然離窗太遠,所以看不見湖面春|水春山,但仍然可以感到春的燦爛以及春的氣味。
青衣婦人道:「春風樓劉家大自然劍法就算天上有地下無,卻與你有甚麼相干?你又不姓劉。」
單老根面色更見慘白,道:「謝謝幫主教誨,在下明白了!」
呼延長壽彷彿看見她嘴角輕輕一動,掠過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另外她那明亮如秋水的星眸裏,這一剎那間好像向他露了許多許多心事情懷。
他能夠在守勢中從容說話,還能夠那麼客氣斯文,可見得他決不是苦守,而是大有餘力的守了。
這一點呼延長壽連頭也不必抬就知道了。他主要是從這三個人聯合形成的殺氣網感覺出來的,故此眼睛似乎暫時屈居次要地位。
青衣婦人眼中閃現這神采,使她從一個醜陋平凡的女人,變成莫測高深的大人物。
李不還似乎毫不意外,道:「這是合理而又相當客氣的答覆,我已經很滿意。只不知我還可不可以請教你一個問題?」
總之類似時間和空間這一類東西,如果是真的有本質的東西,就不可以有這些變幻不定性質。所以在佛學裏時空都是「心色分位」,都屬於「心不相應行法」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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