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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劍

作者:司馬紫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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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恩怨難分

第八章 恩怨難分

住道觀是柳文佩、卜上清與歐陽不凋,因為道觀中不便居宿女客,柳依娘祇好帶著路金花、歐陽樂貞住在山下了,三個老的每天除了研究三份藏珍圖,還得隨時注意峰上的動靜,看看有沒有別人上去。柳依娘等在山下也不好過,呆等著無所事事,又不敢跑遠,一住十來天,仍是毫無動靜。心情最苦的自然是路金花,她簡直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方面盼望著師父許天威趕快到來,問問哥哥被殺的詳情,直到現在,她還希望路金標是死在別人的手中。另一方面,她的心情更矛盾了,經過柳林四聖的一番恩與仇的解析,她的仇意已減低了很多,但哥哥與她是相依為命長大了,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即使不為他報仇,也不能裝作不在乎地去與方衣交好了,可是十幾天沒有見到方衣,她又禁不住暗暗地擔心。是不是那一刀殺傷得太重,方衣一病不起了,還是因為受傷而被天南三煞發現了形跡而害死了呢?當她最恨的時候,她真想殺死方衣,但方衣如死在別人的手中,卻又是她最不願意的事。短短的十幾天,她像過了十幾年,豐腴的臉消瘦了,明亮的眸子暗淡了,透紅的臉頰呈現出憔悴的蒼白。她覺得自己病了,不知病由何起,也不知是什麼病,但她的心裡似沸油在煎,身上一點勁都沒有。
路金花紅著臉道:「我昏過去了,不知道他怎麼對妳的,我醒來時,他已經倒在地下了,小貞,究竟是……」歐陽樂貞道:「我不願再說,想起來我都怕,幸虧是有兩個人,假如祗有一個人,誰也別想活了。」路金花一嘆道:「我實在想不透。」歐陽樂貞道:「天南三煞為什麼要把我們的衣服都剝光,為什麼要把方衣跟我們關在一起,您還不明白嗎?」路金花愕然道:「這是天南三煞故意造成的了。」歐陽樂貞恨聲道:「當然是他們故意造成的。」「但這是為什麼呢?對他們有什麼好處呢?」「很簡單,要方衣跟我們自相殘殺,您見到方衣破門而出的功力了,柳爺爺他們單獨一個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路金花叫道:「他們的手段太卑鄙。」歐陽樂貞道:「柳林四聖出面護送藏珍圖,使得天南三煞取得藏珍的阻礙大為增加,力敵又不不行,只有找到方衣這樣一個高手,使我們互相火拚,兩敗俱傷,他們才可以收一石二鳥之效。」
歐陽樂貞在隔間問道:「他死了沒有?」「沒有死!若是妳不拿水來他就死了。」「那我不幹,妳自己來拿好了。」金花急急道:「小貞,如果我走得動,我絕不敢麻煩妳,這個時候,妳別鬧彆扭了,快拿點水來。」可能是她聲音中焦急的成分,使得歐陽樂貞也不敢再違抗了,沒有多久,小姑娘用雙手捧了一掬水過來,先在牆口張了一張,看見方衣昏迷不醒,才瑟縮地進來。路金花道:「把水灑在他的頭上。」歐陽樂貞見方衣的雙目深陷,嘴唇乾裂,知道情況很嚴重,忙把水灑在額頭,可是沒有多久,那點水又蒸乾了,小姑娘忙跑去又捧了一掬過來,捧了幾次,她才道:「路姑姑,槽裡的水不多了,這樣子太浪費,妳為什麼不把他移到那邊去,浸在水槽裡呢?」路金花的雙手仍是按在傷口上嘆道:「我何嘗沒想到,只是剛上了藥,不能移動,否則血水一沖等於白廢。」
「我不管,反正我非殺死他不可,柳姑姑,我的武功比他差得太多了,所以您一定要教我。」柳依娘苦笑道:「他根本就不準備還手,他最後的留字還說欠妳一條命,隨時都可以還給妳,何必要用武功呢?」「不!我相信他殺我哥哥,也相信他不是用暗殺的手段,一定在公平的決鬥下殺死的,所以我要報仇,也一定要在同樣的情形下,我不願意佔這個便宜。」柳依娘一笑道:「金花!武林中重恩尤重於仇,雖然他於妳有殺兄之仇,但他對妳們有幾次活命之德,妳一心報仇,又怎麼酬答他的恩情暱?」路金花咬咬嘴唇道:「仇在前,恩在後,殺了他之後,我再自盡以謝,算是酬報他的恩情了。」「那我幫妳報了仇,不是幫妳就死了嗎?」「柳姑姑,恩是我的事,我只求您幫我報仇。」柳依娘道:「不行,我做人一向講究恩怨分明,像妳這樣恩怨混雜在一起,連自己都弄不清楚,我可幫不了忙。」路金花一咬牙道:「您不教,我再求別一位,柳伯伯,卜伯伯,歐陽伯伯,您三位……」柳文佩笑道:「路姑娘,柳林四聖向來是四位一體,如果依娘拒絕了妳,我們誰都幫不了妳。」
路金花這才想到自己是赤|裸著身子,連忙用手掩著私處,但聽得季紅薇格格笑著遠去了,她怕守門的大漢會在門縫偷看,急急拿了瓷瓶,躲到第一個空間裡,那裡有一個小洞,洞中滴出一股極細的水,流入一個石槽中,滿出來則溢入一條地溝,也只有口大小,溝中略有臊臭之氣,路金花起先還不明白這是什麼用的,停一停神,才想到了,這石槽中的貯水是供飲用的,地溝是供囚禁的人溲解之用,溲後用水沖出去。這所石窯是專為配合黃友直那種奇特的囚人方法,雖然促狹,卻不能不佩服他心思巧妙,不用桎梏不怕人跑出去,因為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子說什麼也不敢這樣去面對一個男人,她拿著瓷瓶,方寸已亂,不知如何是好,挨了半天才挨到第二間去。
路金花忙把他的頭扳回來道:「方大俠!你不能多喝水,那會增加你傷勢的。」但方衣如同瘋子一般,一下子猛然推開了她,撲到水槽上,埋頭進去,拚命地牛飲,吸吸有聲。路金花一時情急,撲上去拉他叫道:「方大俠!你不能這樣喝。」方衣雙手扳住木槽,根本不作理會,路金花只有使出全身勁力,抱住他的腰,拚命地往後拖。忽然,她的手觸到一件異樣的東西,如受電擊,連忙放開手退後,方衣也在這時候回過身子,目中射出火樣的厲芒,使得路金花心中大驚,手不自然地按住小腹下面,低下頭去,不敢正視方衣。而方衣卻如同瘋了一般,喉頭發出一聲低吼,一下子撲了過來,雙臂如同鐵鉤,緊緊地圈住了她。路金花急得大聲叫道:「方大俠!快放開我,你要幹什麼?」她一面叫,一面死命掙扎,可是方衣力大無窮,使得她快要窒息了,同時她感覺到方衣的身子像火般地熱。掙扎了一陣,她終於敵不過方衣的狂力,身子一軟,昏蹶了過去,但立刻被一陣劇痛刺|激得醒了過來。
路金花沉思片刻道:「柳姑姑,我明白了,如果要我昧著良心說方衣是壞人,別說我不能,說了您不會信。」柳依娘一笑道:「這就是了,他若是壞人,不會一而再的幫你們,更不會挺著脖子挨妳一刀,這樣的一個青年人,連妳都下不了手,更何況是我們呢?」路金花急急道:「我不是下不了手,而是我不願在那種情形下殺他……算了,這件事我自己辦。」柳文佩笑笑道:「我們實在也插手不了,最好是妳自己辦去了,否則我們也不會推三阻四了。」柳依娘又笑道:「還有我們想幫也幫不了,跟我學武功,妳永遠也勝不了他,在廟裡我見過他的身手,恐怕比我還高呢,昨夜他到妳房中,我聽不見他,他可聽得見我的行動,金花!如果妳一定要殺他,下次見面就給他一刀,否則我勸妳就放棄了仇念,妳還記得妳師父臨別時的話嗎?他要妳記住本身的責任,已經不管妳的行動了!這分明是個暗示,這個暗示也是指著方衣而言!」
到了黃山以後,他們直赴始信峰,卻只見到雲迷峰頂,積雪盈尺,一片銀裝世界,天南三煞沒影子,監視他們的方衣也不見消息,拿出藏珍圖一對,他們也迷惑了,圖上的記號都被雪蓋住了,一點影子都沒有。這一下連柳文佩也直了眼,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找不到藏珍的正確位置,他們也不敢隨便拆開夾層來看看裡面的秘密,萬一圖上所指不是黃山,豈不是全盤都砸了。最後他們下了一個結論,就是一切的記號都被雪封住了,始信峰那麼大,深凹處積雪厚達半丈,掃除不可能的,天南三煞一定是先來過了,也是被積雪所封,得不到結果而回,看來只好等雪溶了。百無聊賴中,他們祇好耐著性子,一半的人借住在最近峰的道觀中,另一半人則在山下客邸寄寓,一面探查消息,一面等候許天威與歐陽兩兄弟。
小姑娘忸怩了半天,才回過身來,路金花倒反而為之一怔,先前她抱著小姑娘過來,心情緊張,沒注意一些身外的事物,現在因為小姑娘的忸怩,使她不由自主地溜了一眼,才發現歐陽樂貞忸怩的原因,原來她已不是真正的小女孩子了,豐臀細腰,前胸豐隆如拳,骨肉均勻,尤其是小腹處細茸如茵,竟是個在發育中的少女了,只是因為她身材矮小,穿著衣服時,才掩蔽了這些發育的痕跡。歐陽樂貞見她眼睛直溜,嫩臉羞得通紅,嬌聲叫道:「路姑姑,妳壞,過叫妳不准看我的。」路金花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句:「小貞!妳幾歲了?」歐陽樂貞道:「妳不是知道的嗎,我十五了。」路金花哦了一聲才道:「我真的忘了,平時我不相信妳有十五,現在我倒不相信妳是十五,我十五歲的詩候,個子也許比妳高,但什麼也比不上妳。」歐陽樂貞低頭叫道:「姑姑!妳再開玩笑我要生氣了。」
歐陽樂貞道:「路姑姑,我幫妳。」柳依娘一瞪眼道:「小鬼!妳懂個屁!」歐陽樂貞道:「路姑姑要報殺兄之仇是正事,您們四位老人家怎麼能坐視不理呢?」柳依娘道:「不是不理,是要她自己表明一下https://m•hetubook.com•com態度。」路金花忙道:「我的態度已經夠明白了。」柳依娘莊容道:「金花!如果妳把我們當長輩來求我們,就必須弄清妳自己的立場,如果妳把恩當作妳自己的事,仇卻要我們幫忙,我們當然不能受理,這等於要我們不問是非,助長妳行兇了。」「報殺人之仇怎麼能說是行兇呢?」「我們的看法卻不能如此,妳必須作個決斷,究竟是仇重還是恩深,如果妳認為仇重,就不必再提恩,如果是恩深,就忘了妳的仇。」柳文佩道:「依娘的話有理,上次妳認為天南三煞就是殺兄的仇人時,我已經答覆過妳了,我們絕不介入妳私人的仇恨,只在大局上著眼,妳報仇的對象是不是到了必殺無赦的程度,假如真到了那個程度,我們不是為妳報仇,而是為世人除惡,否則我們一概不理!」
路金花用眼望住她。歐陽樂貞忙道:「路姑姑,您放心,他還是您的。」路金花搖搖頭道:「我才不擔心這個,我們之間已沒有結合的可能了。」「為什麼?難道您還放不下路大叔的仇恨?」「不是那件事,是妳的問題。」「我怎麼樣,我會妨礙你們嗎?」「不是妳妨礙誰,是他永遠也不會看開妳這件事,我也是一樣,所以我跟他永遠也不會結合的,否則太對不起妳了。」歐陽樂貞道:「在天南三煞的陰謀中,我是該遭殃的人,您才是真正的被害者,應該是我對不起您才對。」路金花煩躁地道:「我們別談這個問題了,小貞!未來的事無法預料,但我直覺到問題絕不會如此簡單,到時候再說吧。」
路金花倒是一本正經,用一隻手接了一點水,首先拭在方衣的嘴唇上,使枯乾的唇皮潤濕。水的滋潤使方衣有了反應,略動了一動,然後就伸出舌頭,舔嘴角的餘瀝,顯得極為焦渴。路金花又接了第二掬水,滴進他的嘴裡,方衣伸出舌頭,貪婪地吮吸著,一掬水喝完了,他張嘴表示還要。路金花忙道:「方大俠!你受了重傷,不能多喝水。」方衣睜開無力的眼睛,正對著路金花裸|露的前胸,路金花驟感一陣臉熱,連忙把他抬高一點。這下子兩個人變成面面相對,但方衣的眼睛卻像呆滯不動,也不認識她似的,口中只喃喃地道:「水!水!」路金花見他神智仍然未復,連忙道:「方大俠!你醒醒,你受了重傷…」方衣如同未聞,呆呆地連呼一個水字,忽然他鼻子連掀了幾掀,好似聞到了水的氣息,移頭望向水槽。
柳文佩他們隔一天,必然派個人下山來連絡一次,問問下面的情形,也報告一點山上的動態,以便互相瞭解,在大前天是歐陽不凋下山,說道觀裡來了個陌生人,姓公冶名長,是個無意仕進的舉子,文才很好,談吐斯文風趣,志在遊歷山水,卻不像個武林中人,曾經邀三老同攬始信峰之勝,三老陪他去了,玩了一天,興盡而返,似乎與三老很投契,留在道觀裡不走了。這個人也許值得懷疑,但也沒有一點可疑之處,三老的意思是繼續周旋下去,對他進一步的瞭解。照理說昨天又該有人下山了,卻沒有準時到達,又等了一個上午,柳依娘忍不住了,吩咐歐陽樂貞陪伴路金花等候在店中,匆匆趕上山去一探究竟。
儘管她恨透了這個男人,但在恨中卻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情愫,翻開方衣的眼皮看了一下,瞳仁也擴大了,眼珠呆滯不動,像個死人差不多,她的心又軟了,想到方衣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最後他如果不陪自己去暗探三煞的動靜,三煞絕不會發現他的跟蹤,如果自己不把他砍傷,以他超凡的武功,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歉意油然而生,把她的仇意沖淡了,就地坐了下來,將方衣的頭枕在自己腿上,又仔細去檢查一下傷口,的確很重,深可入肉寸許,已經到了肩骨所在,肉皮翻捲,經她一動之後,血水慢慢地又滲了出來。她四下看了一遍,到處都是血跡,牆上還有掌印,深陷入石分許,她起先不懂,以為這是方衣受困以後,想憑掌力擊破石牆而脫困的,那不是太傻了嗎,這是地下,即使擊破了石牆,仍然衝不出厚厚的地層呀。繼而一想,方衣不是那種笨人,不會做這種笨事的,那只有一個解釋,自己一刀沒有殺死他,他卻不想活了,所以才拒絕三煞的治療,甚至於拚命消耗體力以求速死,所以傷口才久久不得復原,衰弱到這種程度。
路金花一怔道:「怎麼會指著方衣呢?」「方衣兩次救妳於危難,那情形妳不說,我們也想像得到,妳師父當然不能明白指示妳去跟方衣交好,否則他就對不起妳的哥哥,但他何嘗不想為你們復社拉攏一個人才?」路金花垂頭不語,淚珠又滾滾而落。歐陽樂貞道:「我想許爺爺不會要路姑姑認一個殺兄的仇人做朋友吧!」柳依娘哼了一聲道:「小鬼!管妳自己的事,等妳過了二十歲,才有資格談大人的問題。」小姑娘今天一開口就挨罵,賭氣不說話了,柳依娘拍拍路金花的肩膀道:「金花,如果妳肯放棄仇念,下次見面就告訴他,否則的話,妳最好別再見他!」路金花淚流滿面地道:「我不能寬恕他殺我哥哥,但我也不必避他,這是我的事,您就別管了!」柳文佩覺得不談也好,換過話題道:「那份邸抄倒是出人意外,我們怎麼毫無所聞呢?」柳依娘道:「這種事情是絕大的機密,豈能輕易洩露的,方衣倒真有本事,居然能弄到了一份,左良玉的圍解了,許兄也不必去了,還是把他追回來吧!」
柳文佩道:「那倒不必,小平去就行了,我相信魏黨倒勢的事很快就會騰傳開來的,目前我們還是緊躡著天南三煞,別讓他們魯莽從事,把藏珍處的機關弄發動了,使一大批藏金深埋山腹,那才是暴殄天物,用來賬濟災民,可以活上千上萬的人呢,這是場大功德。」柳依娘道:「大哥,我們可以保護藏珍,但如何運用,卻應該由許兄去決定!」「他還會有別的用途嗎?」柳依娘道:「他不會中飽私囊,但他與圖主張九蔭都是復社的中堅份子,也許他們準備用來作為光大復社的基金。」柳文佩想想道:「怎麼用都行,只要有意義我都不反對,但目前的急務是保護它不受損害。」「那也不必急,人多反而打草驚蛇,有方衣一個人釘著他們,還怕會出問題嗎?」柳文佩道:「我不懷疑那小伙子的能力,但三煞也不是易與之輩,尤其是他挨了一刀。」路金花急急道:「那一刀挨得很重,血流了滿身的。」
屋子很多,卻顯得零亂,大多數都是黑沉沉的,祇有幾處窗紙上亮著燈火,在一座樓閣上燈火最明亮,人影幢幢。這應該是天南三煞他們棲身之所了,路金花悄悄掩近,輕輕地攀緣上去,她不能跳,怕發出聲音。一直來到窗下,只聽見裡面有細語傳出,可見一定是在商討什麼秘密事情,她用唾沫沾濕了窗紙,刺破一個小洞,湊上眼去,正想看看裡面的情形,忽而身後襲來一陣微風,她還來不及動作,已經被束住了雙腿,跟著被人倒吊了起來,窗子突然開啟了,一個人疾探手制住了她。吊她雙腿的人由屋頂翻下來,提著她進到屋裡,赫然正是季紅薇,而出手制她的人,則是陸中揚,但聽他哈哈大笑道:「路姑娘,久違了。」路金花身雖受制,嘴巴卻可以講話,怒聲道:「陸中揚,你別得意,我落在你們手裡,柳林四聖卻放不過你們!」陸中揚大笑道:「我早就準備著他們前來,不怕柳林四聖武功再高,這次恐怕也難逃我的手法!」
歐陽樂貞道:「你怎麼改變往例,放起連珠屁來了,剛才你開口說了四個字,是什麼緣故使你大開金口了。」方衣臉色一變,片刻才道:「那是我與一個人所定的規誡,每次只准我說一個字,如果違了此誡,我就要遭受殺身之報。」歐陽樂貞冷哼道:「這是什麼屁規誡。」「我也不知道,這個人授我武功。」「原來是你的師父。」「不!不是的,他雖授我武功,卻無師徒之份,他授我武功的條件就是如此,要我在十年內不得破誡,否則……」「否則會怎麼樣?」方衣頓了一頓道:「否則我就要自戕而死。」陽樂貞冷笑道:「那有個屁用,你不遵守又待如何?」方衣道:「他就會殺死我的母親,他扣住我的母親作為人質。」陽樂貞道:「那你破了誡,是準備自戕呢,還是犧牲你的母親?」方衣臉色慘然地道:「我鑄下這個大錯,已存必死之心,怎能連累到我母親呢,她年輕守寡,茹苦含辛撫育我長大……」歐陽樂貞冷笑道:「看不出你還是個孝子。」方衣怒道:「歐陽姑娘,方某鑄下此錯,絕非本心,但我也不會諉過他人,最多一死而已,卻不准妳這樣侮辱我。」
「我們還能做什麼呢?」「什麼地方需要我們,我們就做什麼,方衣實在是個人才,我希望您能拋棄路大叔的私仇,好好地籠絡他。」路金花輕嘆道:「我師父也是這個意思,所以一直不肯告訴我方衣是殺我哥哥的兇手,但他老人家又擔心方衣非我同道。」「我看不會,那個人急公好義,雖然脾氣怪一點,但相當有正義感,否則他不會三番兩次地幫你們的忙。」路金花長嘆一聲道:「難得很,他的性子很烈,尤其是……」歐陽樂貞苦笑道:「您是說我逼他太緊了嗎?」路金花頓了一頓才道:「妳那樣對他是應該的,他臨走時並不認為妳過分,我相信他辦完自己的私事後,一定會來對我們作個交代,假如他沒有自戕的勇氣,則此人卑和-圖-書不足道,假如他是個義烈的人,我們不殺他,他也饒不過自己……」歐陽樂貞微微一笑道:「這個您放心,我考慮到這個問題了,我自有轉緩的方法,勸他乖乖的放棄死念,為我們復社效力。」
聽完這段話後,眾人的表情不一,可是誰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不但難以啟齒,而且隔靴抓癢的話也沒有用處,祇有柳依娘還問道:「妳哥哥是死在金陵鏢局裡的,妳師父一定知情,為什麼一直說是天南三煞下手的呢?」路金花垂淚道:「我哥哥一定是在回金陵乞援的路上跟他相遇,也許犯了他的禁忌死在他的劍下,然後又將遺體送到金陵,我師父知道他的怪毛病,為了大局,一時不便跟他衝突,又怕我找他拚命復仇,所以才誑說是死在天南三煞之手,自從他在金陵江中幫助我們之後,我一直覺得師父的態度很奇怪,他兩次救了我們,師父對他卻並不感激,還盡量叫我少跟他接近。」柳依娘一嘆道:「他殺死妳哥哥說不定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他一直在幫助你們大概是為了贖罪。」「什麼苦衷,還不是他那不說話的鬼毛病,他就可以毫無理性地殺人嗎?」「他絕不是有毛病,也不是不喜歡開口,必然是有著必須受限制的理由,否則絕不會有人用這種方法限制自己的,他對妳幾次欲言又止,內心一定也相當痛苦。」
歐陽樂貞頓腳罵道:「這批傢伙真壞,連紗布也不給,叫我們怎麼治傷?」路金花黯然嘆道:「小貞!妳別埋怨了,他們連衣服都不給我們留下,還會給我們紗布嗎?」歐陽樂貞想想道:「我有辦法,路姑姑!妳把他摟緊一點,我把你們一起搬過去。」這倒是個辦法,路金花雙手仍是按住傷口,臂上用勁,將方衣的身子貼緊自己,歐陽樂貞一手托著路金花的脅下,一手托住方衣的腿彎,把兩個人一起托了起來,移向有水槽的那間石室靠近水槽放下。這樣她可以用一隻手沿著水,不斷地淋在方衣的額角上,配合細孔中的出水量,不致於缺水了,過了一會,歐陽樂貞道:「光是這樣不行,他還應該喝點水培養元氣。」路金花見方衣的嘴唇都燒焦了,心中略感遲疑地道:「他喝了水,神智就清醒過來。」歐陽樂貞道:「您本來就是要救他呀,難道您要他死掉不成?」路金花蹙眉道:「話不是這麼說,他清醒過來,我們怎麼見面呢?」
因此她臉色慘變地叫道:「那麼是真的了?」方衣的眼睛仍然閉著,卻點了一下頭,路金花只覺得一陣熱血上衝,差一點昏倒下去,抽出肩頭的刀叫道:「你為什麼要殺他,我哥哥跟你有仇嗎?」方衣木然地搖搖頭,路金花一刀劈過去,方衣連閃都不閃,倒是路金花自己手軟了,臨到咽喉處的刀鋒一偏,砍在他的肩頭上,鮮血直冒,她咬咬牙,淚水盈眶,正想再砍第二刀,方衣忽然又抱起她,往地下的雪堆中一倒,同時用手掩住她嘴,原來是天南三煞騎著馬出來了。幸好他們的馬正拴於暗處,沒有被發現,眼看著一列人馬掠過面前而去,等他們走遠後,方衣在地下寫了一行字,推開她,騎上自己的馬也走了!那是用血水在雪地上寫的:「暫躡敵蹤,欠卿一命,容後為補,速告四聖,即來黃山。」就是這一行字,把她釘在當地,眼淚像滾滾的江水,一直沒停過,直到柳依娘等人來到……
歐陽樂貞果然伏在地上,也是一樣的被剝得精光,昏迷不醒,路金花等了半天,才到隔間捧了一握冷水,淋在小姑娘的頭上,歐陽樂貞咿唔了兩聲,依然沒有醒,她只好抱起小姑娘,到隔間去浸在石槽中,果然用冷水一激,小姑娘提前驚醒,一掙而脫,舉掌就打,及看見是路金花,才呆住了道:「路姑姑,妳怎麼來了?咦……妳怎麼沒穿衣服,弄成這個樣子。」路金花輕聲一嘆道:「妳自己看看。」歐陽樂貞低頭一看,才知道自己也是一樣精光,呀然驚叫一聲,四處想躲卻找不到一個藏身之處。最後她只好把背對路金花,面對著牆了,口中還叫道:「路姑姑,妳不許看我。」路金花輕嘆一聲道:「傻丫頭,我們都是女人,在這種處境下,別拘泥那一套了,連姑姑都不怕,妳一個小女孩還怕什麼,快回過身來,我們好說話。」
想通了方衣的苦境,她的眼淚撲撲地直流,終於拿起藥瓶,打開一看,那倒是很名貴的刀創藥,除了冰片之外,還有生肌的白獺髓,小心翼翼地把藥末洒在傷處,她不敢再移動,唯恐血水把藥末又沖走了!這種藥物十分名貴,尤其是白獺髓,更是千金不易得的珍品,平常用藥之後,必須加以包裹,然而在這個地方,連遮身的布片都找不到一塊,更談不到包裹了。路金花只能以雙手按住傷處,可是她略明醫理,知道最嚴重的不是這處刀傷,而是方衣的熱度,再這樣發燒下去,即使治好了傷,也將成為一個理智喪失的廢人了,所以她急忙叫道:「小貞,拿點水過來。」
季紅薇與陸大鵬用過了飯,付帳起身走了,路金花覺得這是個機會,跟去暗中探聽一下,假如他們是出來刺探消息的,回去後必要對天南三煞報告。於是她在屋裡留了個條子,只簡單說上尤大戶家去了,有意外人物出現,相信歐陽樂貞回來,一定看得懂得。天色已暗,她披了一件深色斗篷,插好雙刀,悄悄地出了店門,遠遠地躡著兩個人,尤家的宅院在鎮西,是個單獨的大宅第,雖是此地首屈一指的富戶,卻也開始敗落了,屋宇陳舊,牆垣有的地方頹壞了,然而佔地很廣。路金花找了個陰暗處越牆而入,卻是尤家的庭院,魚池亭榭雖全,也半數荒廢,乏人整理,這種敗落的大家,正是妖邪寄身的最好去處,因為敗落的世家,一定有不肖弟子,為利所誘,可以不問究竟而冒認親戚收容他們。
於是她回到房裡,掠起一角門簾,暗窺兩人的行動,但見他們談笑晏晏,神情安詳,似乎還不知道自己被發現了,看了一會,見他們人頭頗熟,不住有人跟他們打招呼,她覺得很奇怪,為什麼他們一來就有這麼多熟人呢,難道他們在此處早有根據地嗎?納悶了一陣,剛好有個店伙過來,她裝著叫飯菜,把店伙招到房中,點了幾樣飯菜,就旁敲側擊地打聽那兩個人的來路,這店伙是二十出頭的小伙子,見一個大姑娘找他問話,樂得骨頭都輕了,有問必答,還自動地把知道的都說出來。說這一對年輕夫婦也來了半個多月,跟鎮上唯一的富戶尤員外是親戚,一來就住在尤員外家,還帶了不少的僕從,聽說他們是虔誠的佛門信士,打算在黃山上建一所寺院以增勝景,託尤員外代為募集人工。他們很有錢,出手也大方,鎮上來了這一家大戶,自然咸表歡迎,因為他們要建的寺院很大,鎮上的各家店戶多多少少都有點好處,目前一切都談妥了,單等開春後雪溶了他們就要上山踏堪地點動工。
睜眼一看,方衣正將她壓在地下,而下體仍然在遭受著一陣陣澈心的痛楚,她知道遭遇到什麼了。發出了一聲悲慘的哀號,淚水盈眶地道:「方衣!你是禽獸,你簡直不是人。」「方衣,求求你,饒了我吧。」方衣如同未聞,更猛烈地摧殘著她,最後她實在受不住了,想用手撐開方衣,周身又綿軟無力,只得叫道:「小貞!快救命呀!小貞……」叫了兩聲,她終於被極度的痛楚刺|激得昏了過去。歐陽樂貞在隔牆看看,先前為所發生的事羞得滿臉通紅,心頭如小鹿在亂撞,別別直跳,連忙縮回了頭,不敢再看下去,後來聽得路金花的叫聲不對勁,才又伸頭過來看看,見路金花已昏死不動,而方衣仍在蹂躪不止。這下子她再也忍不住了,縱身跳出,對準方衣的肩上就是一拳,口中還厲聲怒罵道:「姓方的,你是人還是禽獸,路姑姑好意救你……」
「怎麼不對?」「他的身上燙得像火!這分明是藥性所熬,內火焚發所致,您用水一澆,剛好恢復了他的體力,而他的神智還沒有醒,才像一頭瘋獸。」「是的!這怪我太沒經驗了,他傷勢雖重,僅是皮肉的浮傷,對一個內力深厚的高手來說,不應如此的。」歐陽樂貞忽然問道:「路姑姑,假使您早發現他是為藥性所迷……」路金花道:「那還用說,我一定不會上當。」歐陽樂貞卻搖頭道:「不!這是一種最厲害的藥物,季紅薇一點沒說錯,方衣的確是命在頃刻,如果我們不救他,他很快就會死的。」「但也不能用這種方法救他。」歐陽樂貞嘆道:「您不救他我也會救的,這是唯一保全他生命的辦法,方衣服下藥之後,強自用內力與藥力對抗,已至走火入魔的程度,非一次將藥性發洩完畢是不會好的。」「小貞!妳怎麼懂得這麼多。」歐陽樂貞道:「是柳姑婆教給我的,她知道我遲早要在江湖上闖蕩,所以從小就將江湖上的鬼技末倆都告訴我,尤其因為我是個女孩子,對各種迷亂性情的藥物,她教得特別詳細,要我萬一遇上這種情形,一定要把持得住。」路金花一怔道:「怎麼把持法?」歐陽樂貞苦笑道:「她是指我自己被迷的時候,千萬別動輕生之念,要我咬牙忍受下來,設法保全自己的生命為第一,然後再設法報復,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像今天這種情形,她老人家沒想到,但原則是一樣的。」
黃友直微微笑道:「柳林四聖來此已近半月,他們難道會對附近的環境不再探聽嗎?可是得不到我們的一點消息,這是什麼道埋呢,說穿了很簡單,因為他們根本想不到我是這裡的主人和圖書,至於建寺院之說,那只是哄了妳而已,那個夥計是我的家人,那些食客也都是我岳家的下人,整個計劃就是哄妳悄悄的來此上鉤,妳留在客淺裡的字條也到了我的手裡,柳林四聖上那兒去找妳們,必然會一個個在我的安排下,乖乖的投進我的圈套中。」路金花這才大為著急起來,黃友直繼續笑道:「這怪他們自己不好,我更改藏珍圖,將他們支到巫山去,誰知道你們卻著了個方衣釘住我們,偷聽到我們的談話……」
方衣眼中現出了詢問的神色,路金花忙道:「這是真的,我們與雲台九劍遭遇上了,我師父雙手都被斬斷了,卻用一份假圖哄過了雲台九劍,因為師父怕自己無法將圖送到左良玉那邊,才說出了這個秘密了。」方衣神色一振,又說了一聲:「走!」挾起她,兩個人並騎向前急馳,跑出一段路後,才看見方衣的馬拴在一處山凹中,這時方衣才放開她,跳到自己的馬上向前飛馳,一直來到這地方,示意她停止後,依然一言不發,先拉起她的手跑了一陣,最後才挾著她,越過一排房屋,來到一棟大房子前,帶著她輕輕跳上屋頂,輕功好到極頂,不發出一點聲息。然後他以歉然的眼光表示自己的魯莽與不得已,路金花回報他一個瞭解的微笑,事實上她自己行動絕對沒有這麼伶俐,一定會驚動屋裡的人。
季紅薇提起路金花,直往樓下行去,下了樓梯後,掀開一塊木板,就是一行石級,直通地府,走盡石級,有兩名大漢守著一扇大鐵門,季紅薇叫人開了鐵門,只見那是一間大石室,用厚石隔成四五間,卻沒有門,只是一間間的格子而已,一間燃著一盆熊熊的炭火,使裡面很熱。季紅薇放下路金花道:「方衣在最後一格,我不過去了,藥回頭我從門縫裡遞過來。」說著先解了她腳上的繩索,然後開始脫她的衣服,路金花驚問道:「妳這是幹什麼?」季紅薇笑道:「這是黃叔叔的禁人妙策,在石窯裡妳可以自由活動,如果妳想逃出去也不妨試試,守門的兩個人武功並不太好,只是喜歡看女人,假如妳不怕他們看的話,在他們身上用點功夫,很有希望的。」
大家都望著她笑,路金花自知失態,忙又道:「我才不在乎他的死活,我只是擔心藏珍。」柳依娘笑笑道:「沒有人說妳是關心他死活,那一刀是妳砍的,輕重妳自己知道…」歐陽不凋連忙瞪她一眼,柳依娘知道自己不宜在此時開玩笑,路金花到底年紀輕,一個臉上掛不住很可能會硬著頭皮走上絕路,因此笑笑上馬,開始啟程了,從路金花偷聽到三煞與黃友直的談話,更證實了歐陽樂貞的判斷,藏珍的地點在黃山的始信峰,他們已不虞有失,拚命趕路了,柳依娘騎了許天威的馬,不愧是頭名駒,除了路金花的黑馬外,別的馬都追不上牠。一路上老是這兩匹馬打前站,柳文佩他們祇好沿途換馬才沒有落後太遠,除了必要的休息外,他們幾乎沒停過,迢迢千里,總算在六天之後,趕到了黃山。由於他們一腳不停,在後面的許天威自然不可能追到,可是在前面的天南三煞也沒追及,很可能他們也是拚命趕路,先一腳到達黃山了!倒是方衣的那份邸抄證實了,可是他們所接觸的只是一些江湖人,僅能知道魏忠賢被處刑抄家,新君登基而已,大內進一步的消息,以及官方有何動態,他們仍是摸不到一點頭緒。
路金花哭著道:「小貞!是我害了妳了。」歐陽樂貞搖頭道:「不!不是妳,是這畜生。」路金花低頭垂泣,歐陽樂貞道:「路姑姑,別哭,貞操同樣重於生命,但我們都是未嫁之身,受辱只是一身而已,要急的是報仇。」路金花掙扎站起道:「我不能等這麼久,我一定要殺了他。」歐陽樂貞忙拉住她道:「我們手無寸鐵,一掌劈死池實在太便宜他了,我一定要他粉身碎骨,何況他剛才的蠻勁妳是知道的,我們也未必殺得死他,留著等出去,找到我爺爺他們,非要將他凌遲碎體,才消得心頭之恨。」路金花頓了一頓才道:「我們還出得去吧。」「我相信總是有機會的,什麼惠文藏珍我都不管了,並且我相信爺爺他們聽見了我們遭辱的事,也會擱下一切來幫我們報仇的。」路金花忙道:「那怎麼行呢?」歐陽樂貞道:「為何不行?柳爺爺對國事早已灰心,這次受託護送惠文藏珍,完全是念在跟許爺爺的交情,現在害我們受了這種侮辱,說什麼也不能坐視不理吧,無論如何也得先替我們雪了恨再談其他的。」
路金花經過這個階段,知道在發育中少女的心情,最怕就是被人知道她的成長,連忙一笑道:「別生氣,快告訴我,妳是怎樣被人騙到這兒來的。」歐陽樂貞小嘴一噘道:「說起來真氣人,我在街口等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人,好像是天南三煞中的陸中揚,我就盯在後面,一直來到這屋子,他進了屋中,我就想從牆上進來看看,那知道一腳踏空,跌進一個陷阱裡面,底下都是水,我往上一跳,手腰處伸出幾道鋼箍,把我緊緊地套住了,然後我鼻子裡聞到一股香味就失去了知覺。」路金花一愕道:「這裡真有機關。」「是啊!假如不是我粗心,一點機關還困不住我呢!路姑姑,妳也是被機關捉住的嗎?」路金花苦笑一聲道:「我的武功太差,他們不屑用機關來對付我,活生生把我捉起來的。」
路金花不禁一怔,陸中揚繼續笑道:「我算準你們會來,不知等了多久,今天終於讓我等到了機會了,你們行動早在我的監視中,柳依娘中午離開後,我先設法把那個小姑娘誆到此地來制住了,跟著又故意叫大鵬與季姪女在客棧中現身,把妳也引來,用妳們兩人做釣餌,我相信柳林四聖一個個先後都會前來自投羅網的。」「笑話,柳林四聖才不會像我這麼傻。」陸中揚哈哈大笑道:「不管他們多聰明,也別想逃過此地的重重機關與埋伏。」「機關埋伏?這裡有機關?」「也許妳不信,黃兄,你可以現身了,兩條小魚都順利上鉤了。」
於是她拿了藥瓶,逕自向最後一間走去,到了那兒,她果然看見方衣躺在石地下,一身衣服也被脫得精光,肩頭一片血污,動也不動。她躊躇良久,才鼓起勇氣喊了一聲:「方衣!姓方的。」方衣仍然不動,好像根本沒聽見,她叫了兩聲,仍然沒有回應,她急起來了,看情形方衣已死了!她心裡撲撲直跳,再度鼓起勇氣,慢慢走近去,伸出顏抖的手,在方衣身上推了一堆,馬上又縮了回去。方衣還沒死,但一身像火般地燙,這正是外創很嚴重的現象,看樣子,他已被內火熬得昏迷了。到底是救他不救呢?她在內心捉摸良久,才咬牙嘆了口氣,蹲下身去,托起方衣的身子,先試試脈搏,還在跳動,卻很微弱,假如不急速救治,可能去死不遠了。
二女相對無言,沉默片刻,歐陽樂貞道:「別去想他們了,那個方衣也在這裡,路姑姑,妳還是先去救他吧。」路金花道:「不!我不能救他,他是我的仇人。」「仇不仇的事以後再說,至少目前他是為了妳才被人困在這裡的,妳應該去救他一下。」「我這樣子怎麼能去呢?還是妳去吧。」歐陽樂貞叫道:「我?我跟妳不是一樣的嗎?」「妳是個小孩子,應該沒有關係。」歐陽樂貞連連搖頭道:「我才不去,叫我去碰一個陌生的男人,殺了我也不幹!」路金花救醒歐陽樂貞的用意,原是想叫她去看看方衣的情況,可是看見歐陽樂貞的神情,知道這是女孩子最彆扭的年歲,想叫她去是萬不可能了。憋了半天,她毅然作了涸決定,心想自己的身體在方衣目中已不是秘密了,受王子淵侮辱時,那種尷尬的情形都被他看過了,還有什麼願忌?方衣這次被擒是為了受傷,而他的傷卻是自己造成的。如果他已經死了,那自然什麼都不談了,如果他還沒有死,替他把劍創治好,也等於還他一份情,以後再找他報殺兄之仇,人情上也說得過去一點。
卜上清跟著道:「上次大哥拒絕妳,並不是我們不講交情,而是我們的處世宗旨不允許,妳哥哥是保鏢的,天南三煞是劫鏢的,保鏢的以生命換酬勞,劫鏢的何嘗不是以生命來爭取,這是以命換命,說不上仇不仇!」歐陽樂貞不服氣地道:「這麼說劫鏢是正當的行為嗎?」柳文佩一笑道:「話不是這麼說,那是私人的操守,若沒有劫鏢,就不會有人花代價請保鏢,所以保鏢的以生命氣力貨利,就不該把生死看得太重。」歐陽樂貞道:「可是方衣殺死路叔叔並不為劫鏢。」柳依娘道:「所以這要講究是非兩字了。金花,我們對方衣全無印象,好惡全憑妳一句話,如果妳說此人該殺,姑姑毫無考慮地幫妳報仇。」柳文佩跟著道:「我們信任妳,希望妳別陷我們於不義,柳林四聖一向愛惜羽毛,不想最後再犯個錯誤。」
她把方衣一下子推翻下來,看他像死豬似的躺在身邊,坐起身子,看看自己受摧殘的部位,只感到一陣噁心。她站起身子,仍然很不舒服,腹下有撕裂的痛楚,但她忍受,走到水槽邊,掬水把自己洗乾淨了。回頭看看,路金花也醒轉了,仍然無力地躺著,向她遞過一個詢問的眼光,她才悲從中來,含淚地點點頭。路金花臉色大變,撐起身子,一掌朝方衣劈去。「你這畜生!」可是歐陽樂貞搶過來,一手擋住了她,路金花急道:「小貞!這衣冠禽獸,還不殺了他!」歐陽樂貞搖搖頭道:「不!這樣子殺了他太便宜他。」路金花道:「那妳要www•hetubook.com•com怎麼對付他。」歐陽樂貞咬牙道:「我要等出去後,用亂劍將他分屍!假如我的武功不及他,我會向柳爺爺柳姑婆卜爺爺哭訴,他們一定肯幫我的忙……」
路金花不禁一怔,歐陽樂貞又道:「他對您是有點情意的,但為了他殺死了路叔叔,不敢進一步向您表示了,我對他的印象並不好,認為他太陰陽怪氣,可是我絕不相信他是那樣的一個人。」路金花道:「我也不信,他曾經兩次救我於危,他的身子他都見過了,一個女人被一個男人這樣赤|裸地看過,我說句老臉皮的話,實在也不能再另事他人了,他要得到我,我也不會拒絕的,但他為什麼要那樣呢……」歐陽樂貞道:「他要佔您的便宜,上次在雪地裡的機會更好,但是他連碰都沒碰一下,可見他是個守正不阿的君子,何況在地窖中,他身上還受了重傷……」路金花道:「也許他是因傷而神智不清了。」歐陽樂貞嘆道:「不可能的,以他所受的傷,縱使我們自己湊上去,他也未必有心情,再說他即使是個淫徒,也不會昏亂到這個程度,簡直就成了一頭瘋獸,尤其是對您,假如不是找到我做替身,他會活活地把您折磨到死。」
路金花一聽心中自然明白,暗罵自己等人太糊塗,光在山上苦等,沒在山下著手瞭解,這批人蓋寺院的鬼話,一定是借此藉口挖掘藏珍,那批僕從,也必然是天南三煞等人的喬裝,他們必然是到過始信峰了,也因為積雪之故,找不到地點,才於山下做預備工作。可是轉念一想,這兩個人公然現身,如此招搖,不是太現形跡了嗎?會不會有什麼陰謀呢?仔細想想,覺得又不太可能,因為他們並不知道藏珍之秘已為自己等人猜破,必然認為將大家都引到巫山去了,他們現在公然招搖,藉口建立寺院,也是一種手法,使別的人不去注意他們真正的目的。想到這兒,她覺得必須立刻通知柳林四聖他們,可是歐陽樂貞又不知上那兒去了,此刻打草驚蛇反為不美,而且天南三煞是否在此也需要證實一下,以免中了對方的陰謀,因為這可能也是一個陷阱。
說著把經過情形說了一遍,歐陽樂貞急急道:「那怎麼辦啊,柳姑婆回來看不見我們,一定會發急尋找,可能會受他們的引誘而上當,然後柳爺爺他們也保不住了。」路金花黯然道:「有什麼辦法呢,只希望柳林四聖警覺性高一點,別上他們的當。」兩個女孩相對唏噓,莫衷一是,半天後,還是路金花道:「柳姑姑的見識閱歷比我們豐富,也許不會像我們這樣容易上當,如果她找不到我們,或者知道我們失蹤後,立刻趕上山去跟妳爺爺他們商量一下,四聖聯手,黃友直再狡猾,也無奈何他們的。」歐陽樂貞道:「不!妳知道柳姑婆的脾氣,她比我還沉不住氣,如果黃友直放出消息,她一定等不及會合別人,急急就趕來了,柳姑婆一失陷,三位老人家也亂了方寸……」路金花嘆道:「我們只能往好處想,否則又怎麼辦呢?除非我們能逃一個出去通知他們。」
歐陽樂貞冷冷地道:「說你兩句就算是侮辱你了?那麼你加諸我們身上的獸行又該怎麼說呢,大丈夫敢作敢當,有種的你現在別死。」方衣道:「那妳要怎麼樣?」歐陽樂貞厲聲道:「身受之慘,我要加倍報還你,等我們出去後,我要邀集我爺爺他們,公開制你,將你千刀萬剮。」方衣慘然一笑道:「我現在也沒打算死,首先我要去見母親一面,然後把一些私人的事了斷,然後再……」歐陽樂貞道:「不管你去幹什麼,但你在我找到你之前,絕對不准死,你欺侮了柳林四聖的後人,沒有這麼便宜。」方衣道:「如果情況不允許我活那麼久呢?」歐陽樂貞道:「那你最好先殺了你母親,否則我就找到她,不管她有多大年紀,我也要她嘗嘗我身受的滋味。」路金花連忙道:「小貞,這怎麼可以呢?」歐陽樂貞怒道:「為什麼不可以,誰叫她生了這樣一個兒子,他被人稱為一字魔劍,已經作了多少惡事,現在更……」
「他能為我們所用嗎?」黃友直哈哈一笑道:「沒問題,兄弟到現在為止,沒有做過一件失敗的事,一個小伙子還怕收買不了他嗎?」陸中揚剛要開口,黃友直接著道:「陸兄!把她送到石窖裡跟方衣關在一起,對王兄還要保密,否則他思及殺子之痛,很可能會蠻幹一道,把我的計劃全破壞了。」陸中揚道:「短時間還可以,日子久了可不行。」「不會太久的,等柳林四聖入了掌握,這個女孩子由他處置好了,目前我必須要她作為釣餌。」陸中揚這才點點頭道:「紅薇,妳送去好了。」黃友直接著道:「把金創藥給她,到了石窯裡,就解開她的穴道,還是用我的方法,就不怕她逃跑了。」
歐陽樂貞看看自己赤|裸的全身,覺得很不好意思道:「那還是讓他死掉算了,反正他也不是什麼好人。」路金花忙道:「不!他一直在暗中幫著我們,還救了我兩次。」歐陽樂貞道:「可是他殺了您的哥哥,是您的仇人。」路金花沉思片刻才道:「恩是恩,仇是仇,不能一概而論,在患難之際,我們以報恩為重,等我們都脫身之後,我再找他報殺兄之仇。」歐陽樂貞居然一笑道:「路姑姑!我是個小孩子,不懂得這些大道理,您要不想他死就趕快救他,我可愛躲到一邊去了。」說完她果然閃身走了,躲到隔牆空洞裡去。她明白路金花決心要救方衣,唯恐他清醒之後,看到自己的身子。再者她也明白,自己在旁邊,路金花諸多顴忌,不如躲開了,免得路金花不好意思而躊躇不決。但她畢竟是個小孩懸看方衣清醒之後,面對路金花是怎麼個情形。所以她到了隔檣之後,又悄悄地伸頭偷看著。
路金花在店裡百無一聊,精神不濟,歪在床上悶睡,歐陽樂貞耐不住寂寞,上街逛去了,她有個理由,這是上黃山的唯一途徑,萬一許天威他們來到而直接上山,豈不是兩下錯過了,她必須在路口上去看看。由於十幾天都沒有事,路金花覺得放她出去跑跑也好,免得賴在身邊,儘問些煩人的問題。一覺睡醒,天將交黑,路金花覺得應該把小姑娘叫回來吃晚飯,於是整整衣服,跨步出了房門,這家聚安客棧是兼營酒館的,她才走到飯座前,忽而心中一動,因為她看見一角的桌上坐了兩個人,一男一女,好像是夫婦打扮,然而,被她認出是陸大鵬與季紅薇。天南三煞的門人子弟在此出現,證明他們已來到了!雖然弄不清他們何以遲至今天才到,但確實是值得注意的。
路金花但苦不能行動,由著對方將衣服剝得精光,然後在她身上戮了一下又笑道:「妳先躺下,半個時辰就能行動了,還有個小女孩兒在第二閘,這丫頭太倔強,我們給她吃了迷|葯,兩個時辰以後才會醒轉,你們三個人可以好好聚聚,說不定到明天有更多的人會來呢。」語畢嫣然一笑,拿起她的衣服走了,鐵門嗆唧閉上後,路金花也氣昏了過去,等她悠悠醒轉,卻見鐵門縫裡塞來一個瓷瓶,接著季紅薇的聲音道:「妳真差勁,足足昏了一個時辰,藥在這裡,快拿去救人吧,那個姓方的很可能已經斷氣了。」路金花怒極衝前一拳擂在鐵門上,季紅薇笑道:「下次送東西我叫別人來了,妳可別往門口亂跑,隔著門縫,妳看起來十分動人,難怪王子淵想動妳的腦筋。」
方衣輕嘆一聲,又遞給她另一張紙條,那是方衣自己寫的:「魏黨冰消,閹黨仍掌朝政,蓋新君乃賴宦官勢力而起者,以牛易羊,天下仍不可為,唯左軍已得新君支援,糧餉無虞缺乏,寇勢稍歛,李部遣退,藏珍可無須作錦上添花之用,移作雪炭以濟災難,意義尤深。」路金花看完後笑道:「那太好了,我師父一定贊成的。」方衣卻短短的吐出一個字:「難!」「有什麼難呢?」「天……」方衣祇能說一個字,但這一個字已經夠了,路金花立刻會意道:「你是說天南三煞,放心,他們得不到藏珍的,雖然他們竄改了藏珍圖,但是不知道真正的秘密卻在藏珍圖的夾層中,沒有這些秘密,他們找到了地頭也是白忙一場,現在圖在我們手中,只要跟著他們,到了藏珍的地點後,把他們解決了,藏珍就可以由我們支配了。」
這一拳的力氣很大將方衣打得往後一仰,從路金花的身上跌了開去,可是她也被眼前的情形嚇呆了。路金花的下體一片殷紅,連雙腿都染滿了鮮血,躺在地下,如同死去一般,就在她驚魂未定之際,方衣又撲了過來。這次所撲的對象竟然是她自己!歐陽樂貞倉卒不及躲避,就被一個滾熱的身子與兩條鋼臂抱住了,跟著被方衣壓倒地下,倒在路金花的身邊。她曾拚命掙扎過,但這些掙扎並不能使她脫出噩運……歐陽樂貞雖是小孩子,但因為自幼即得正統武學的傳授,耐痛的能力比一般人強得多。在知道自己遭受到什麼命運之後,她不再徒事掙扎,默默地忍受著。她畢竟是個孩子,身體的發育尚未全臻成熟,那些撞擊對她是沒有特殊感覺,有的只有一陣陣的痛苦。正因為她沒有特殊的感覺,那種痛苦也較易忍受,慢慢地,她覺得方衣已漸力竭,終至軟癱在她的身上而停止了。
路金花搖頭深思,暗自抽泣不止,歐陽樂貞對地下的方衣踢了一腳,將他踢了一個翻身罵道:「還不滾起來,別睡在地下裝死。」方衣踢得驚醒過來,居然翻身坐起,愕然道:「這……」歟陽樂貞怒道:「姓方的,我知道你每次只能放一個屁,因此我也不和圖書問你什麼了,我相信你對自己做的事總還記得吧。」路金花仍是血跡模糊,歐陽樂貞雖然洗濯過了,又有一絲血水順著腿涔涔流下,她也不怕羞恥了。指指路金花,又指指自己道:「你看看,總有一天我會要你用血來還的,等我討債的時候,可不會這麼便宜了,我要你粉身碎骨,千刀萬割。」方衣對剛才的事只有些糢糊的印象,他彷彿如在夢中,夢裡他變成了一個失去人性的瘋虎,撲殺了兩頭羔羊。看看兩個赤|裸的女孩子,再看看自己身上所沾染的處|子落紅,他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了,目中射出了怒火。但這怒火一下子就變成了悔恨,急道:「路姑娘,我……」
路金花一急道:「你們也知道了?」「本來是不會知道的,可是那天我經過時,忽然看見路上有血跡,雪地上的紅血仍是十分醒目,我就知道有問題,但我不露形色,故意走了過去,然後在背後反吊住你們,不知道方衣怎麼受了傷,逮住一個受傷的人總不費事,同時我想到行跡已露,最好的辦法是在這裡把你們一個個誆進來,雎然時間久一點,卻萬無一失。」「什麼?方衣也被你們捉住了。」「當然了,馬上妳就可以看到他了,這傢伙很倔強,肩上傷可及骨,卻拒絕我們為他療傷,我看他跟妳還不錯,也許妳可以幫幫忙,把他的傷治好。」陸中揚皺眉道:「黃兄!那小子是個大禍患,照我說乾脆一刀宰了他算了,何必還為他治傷呢?」黃友直笑道:「這傢伙的武功不遜柳林四聖,年紀又這麼輕,將來是個好幫手,殺了他太可惜了。」
趴在屋頂上向下看去,天南三煞與季紅薇陸大鵬等都在裡面,還有那個黃友直以及他的女兒,黃美美與黃真真。他們正在整裝待發,陸中揚得意地笑道:「黃兄真是賽諸葛,居然把他們都摔開了。」黃友直笑道:「實在是藏珍圖的繪製人心計巧,把三幅圖都繪成巫山的模樣,卻又註上了黃山的字樣,兄弟先拿到圖後,也確實糊塗了,研究了半天,才知道這的確是黃山,把三張圖上一百四十七座山峰合起來,扣除重疊的部份,只有九十九峰,而且三張圖的主峰位置不變,以巫山而言,自然是神女峰,到了黃山,一定是始信峰了。兄弟順理成章,把圖上的字改成巫山,相信誰也看不出破綻了。」聽完這段話後,方衣挾著她又回到拴馬的地方,路金花詫然萬分地道:「原來他們搗這個鬼,我得趕緊通知柳林四聖去,要不!方大俠,我們把他們都殺了好不好?」方衣搖頭,路金花道:「為什麼,難道你怕打不過他捫,還是怕他們的暗器厲害?」方衣仍是搖頭。
路金花怔了半天才道:「小貞!這麼說來,妳憎恨方衣是假的了。」歐陽樂貞道:「是的!我真正該恨的人是天南三煞,或許是那個叫黃友直的傢伙,天南三煞還想不出這種毒計,這一定是黃友直的陰謀。」「那妳為什麼要對方衣那麼狠呢?」歐陽樂貞道:「我必須裝得凶,天南三煞才會放我們脫身,我想他們一定在暗中看著一切事情進行,直到他們以為奸計完成後,才讓我們安然離開,否則怎會在外面撤得一個人都沒有,只留下幾個嘍囉在送死。」路金花默然道:「小貞,只是太苦了妳了。」歐陽樂貞憤然地道:「他們主要的對象是我,您才是跟著倒霉的,因為他們下的藥性太強,我一個人絕對受不了,他們才拖您下水,他們一定要我活著出去了,才能達到目的。」路金花茫然地一嘆,片刻才道:「小貞!妳這麼小,對事情的看法竟然比我透澈得多,我都不知道方衣是為藥性所迷……」「誰能事先料到呢?否則也不會上當了。」「小貞,妳怎麼知道方衣是被藥性所迷呢?」「方衣對您多少總有點情意,絕不可能那麼對待您,可惜我知道得太遲,一直到方衣抓住了我才發覺不對。」
「我知道你的武功很高,陸中揚曾經對你連發兩枚索命珠沒能傷得了你,你根本不怕他們。」這次方衣以點頭答覆,路金花急急道:「那為什麼不殺死他們呢?」方衣嘆了一聲,用手在地上寫道:「素無仇隙。」「可是他們殺了我哥哥,你幫我報仇不行嗎?」「行!」這次以聲音回答了,路金花興奮道:「你既然答應了,我們這就追上去。」方衣長嘆一聲,繼續寫著:「殺令兄者非天南三煞!」路金花一震,連忙問道:「不是他們?」方衣點點頭。「誰?」「我!」路金花臉色大變叫道:「怎麼會是你?」方衣只是一聲輕嘆,木然無語,路金花急急叫道:「不!我相信不是你,你沒有殺我哥哥的理由。」方衣一言不發,閉起雙目,用手比比自己的咽喉,那意思很明顯,路金花相信了,方衣雖然沒殺路金標的理由,卻更沒有叫自己去殺他的理由。
屏後轉出黃友直,一臉得意的奸笑,路金花更為吃驚了,失聲道:「你是這裡的主人?」黃友直笑道:「這裡是我的岳家,但他們人丁不繼,拙荊身故後,我就是此地的主人了。」路金花流露出不信的神色,黃友直繼續道:「我根據祖上的遺言,一直認為惠文藏珍可能在黃山,老早就來尋找了,卻因為沒有藏珍圖,未能如願,可是我也不是毫無收穫,尤家只剩一個女兒,看中了我的人才,讓我得到了這片產業,為了將這所宅第作為我發展事業的根據地,我動用了繼承的遺產,建成了一所鋼牆鐵府,直到錢花光了,我才再到京師去探訪藏珍圖的下落……」路金花不能不信了,可是仍存有希望地道:「你們以陸大鴨與季紅薇出外招搖,謊稱建寺,柳林四聖一問就知道了,那裡會來上你的當。」
「妳是說妳情願委屈自己去救方衣?」「是的!方衣既然值得被人利用,必然是個可重視的人才,如果我是柳林四聖的後人,我不必這麼做!但我是銀鞭俠的外孫,是復社的一份子,我就該不計犧牲去爭取一個難得的人才。」「妳從那兒得來的這種思想?」「從我娘那兒,娘始終沒忘記自己是于成龍的女兒,更沒忘記復社的責任,她知道四位老人家是不會再對這些事熱心了,只好暗中教誨我們兄妹……」路金花一嘆道:「于大姊是個很偉大的女子……」歐陽樂貞道:「您又何嘗不是呢?您與許爺爺為了藏珍圖,幾番出死入生,為的又是什麼,還不是為了復社嗎?」路金花默然道:「但我們的努力白廢了,一心寄望左左良玉身上,才拚命送藏珍圖去保全他,想不到他是這樣的一個人。」「您可是為牛天星的話感到灰心了……」「牛天星的話不為無理,我相信事實也是如此,怎能不灰心呢?」歐陽樂貞道:「不!路姑姑,牛天星的話未必可信,就算是真的,我們也不可灰心,復社的工作並不限於保全左良玉一件,國事也不能寄望於左良玉一人身上,報國之途很多,我們可努力的地方也多著呢。」
方衣神容一慘道:「歐陽姑娘!我不怪妳恨我,現在我也沒話說了,我一定儘量設法活下去,等妳來找我報仇好了。」歐陽樂貞道:「你最好快點了斷一下你的私事,等我爺爺他們找到你時,他們絕不會容情,也不會等你慢慢料理了。」方衣冷笑一聲道:「除非方某甘心就死,否則柳林四聖還嚇不倒我。」歐陽樂貞冷冷一笑,不再理他,方衣在屋中看了一遍,走到水槽之前,雙手扳住,用力一掀,只聽見格勒一響,那具重逾數百斤,連拫鑿在地上的石雕水槽竟被他硬生生拔了起來,走到鐵門前用力一撞,轟隆一聲巨響,沉厚的鐵門被石槽擊開一個洞。洞外守衛的兩名漢子失聲叫道:「不好!犯人要逃走了。」方衣從門洞中衝了出去,雙手齊發,肉掌擊在兩個大漢的頭上,只打得腦漿四濺,倒地身死。
二女愕然相顧,半晌,路金花道:「真想不到他的武功如此驚人。」歐陽樂貞卻冷冷地道:「武功高有屁用,還不是跟我們一樣,被天南三煞擒住了,如果落在柳爺爺手中,照樣能要他的命。」兩人慢慢挨了出去,見方衣已經不在了,正想從死人身上扒下衣服來,忽然方衣在地道口上拋下兩綑衣物,還有兩支長劍,他連面都不露,只聽得聲音道:「天南三煞都不在,主事的人也不知道上那兒去了,你們快走吧,我一定很快地來和妳們一作了斷。」那是兩套女裝,路金花穿了正好,歐陽樂貞則稍嫌寬大,但她們也顧不得很多了,匆匆著上,提劍而出。外面果然寂無一人,地下有幾具屍體,都是天南三煞的手下,想是死在方衣手中,兩人走了出來,立即循路去找柳林四聖會合,離開她們被困的宅後,路金花囁嚅地道:「小貞,見到柳姑姑後,怎麼向她啟齒呢?」歐陽樂貞輕輕一嘆道:「什麼也別說,就當沒有發生那件事,這根本怪不得方衣,他是受人陷害的。」
更深夜盡,窗外有微雪細飄,路金花剛上床不久,忽然感到冷風撲面,睜眼一看,卻是她朝思暮想的方衣。驚喜之下,差一點要叫出來,方衣卻一手掩住了她的嘴,以極低的聲音道:「走!」說著以手指指窗子,路金花知道他不願驚動別人,乃隨著他悄悄起身,穿好衣服,隔壁還傳來柳依娘的翻動聲,他把床上的被褥摺好,攔腰一挾路金花,悄無聲息由窗口出去,到了幾十尺外的樹林前。她才發現方衣把她的馬也牽出來了,忙低問道:「這是幹什麼?」方衣先遞給路金花一張紙道:「看!」那是一份最近的邸府急報,京中皇駕已崩,新君即位,魏忠賢已論辟,密令各處督撫搜捕餘黨。路金花看完了驚喜道:「這是好消息!天下太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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