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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字劍

作者:司馬紫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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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暗箭難防

第十章 暗箭難防

蕭翠仙喝道:「等一下好了,讓她們先解毒,我倒要賭一下,看看這位玉羅剎是否真有本事把解藥給找出來。」路金花微笑道:「不必找,解藥我們已經服下去了。」歐陽樂貞愕然道:「服下去了,就是剛才那一種嗎?那是內用的。」路金花道:「就是那一種,沒有第二種了。」歐陽樂貞道:「可是那姓馬的問她時,她說有兩種的。」路金花笑笑道:「那是騙人的。」「騙人的,騙我們還可以,何必騙自己人呢?」「就是為了騙我們,她是準備解了我們的黑煞散後,再用另一種較為緩慢的毒藥困住我們,但我沒有妳裝得像,還能開口說話,神智也還清楚,她怕我們不肯上當,才用那番話來說給我聽。」歐陽樂貞道:「那就直接用緩慢的對付我們好了,何必又費一道事呢?」路金花微笑道:「我檢查過那幾瓶毒藥了,都有一股怪味道,容易被我們發現,只有黑煞散無色無味,但藥性較烈,她們志在困住我們以換取藏珍,暫時還不想殺死我們,所以得手後就得換一種緩性的。」蕭翠仙臉色微變道:「妳真有那麼大的把握嗎?」路金花道:「不錯!我有絕對把握,黑煞散又不是什麼太了不起的玩意兒,何必要將解藥藏在兩個人身上呢。」
說著走進了暖閣,那是一座極為軒敞的廳房,閣中生著火,薄簾遮著長窗,蒙著輕紗,仍然可以看一見外面的梅花如錦,微香暗透,果然是賞雪的好地方,幾個丫環使女正忙著撤去殘席,舖上新的桌布。閣裡有著三個漢子,都是衣飾鮮明,另外還有兩個綺裝少婦,滿頭朱翠,長得妖裡妖氣。一個捧著琵琶,一個手執三絃,站立一邊,大概是樂伎之流,他們一進門,三個漢子們站了起來。馬信雄一一介紹道:「這位是翻天豹伍金奎,鐵背蒼狼劉元甲,西天笑童子西門泰,都是本城七星鏢局的鏢頭。」路金花點點頭作禮,歐陽樂貞卻特別注意那個西天笑童子西門泰,因為此人生具異相。年齡快三十出頭了,唇間長著疏疏的幾莖鬍鬚,那張臉卻又紅又嫩,像個小孩子,嘴裡掛著笑容,看來陰惻惻的,可是那對眼睛卻精光畢露,一望而知為內家高手,絕不會是籍籍無名的小城鏢師。
路金花沉著地問道:「你們是胡正群一夥的了?」馬信雄哈哈一笑道:「憑他也配,胡正群只是一個坐地分贓的土豪暗盜而已,那天妳們就是自己不脫困,也不會訖虧的。」兩個女孩子又是微微一怔。馬信雄繼續笑道:「從妳們到達黃山後,就一直在我們的監視中,妳們與四聖脫了節,就等於落入了我們的手中……」路金花道:「原來你們是天南三煞的手下。」歐陽樂貞道:「不!天南三煞好心放我們出來,怎會又設計來陷住我們呢,照我的估計,這些人必然是大內的鷹犬。」馬信雄哈哈一笑道:「到底是這位小妹妹聰明,一猜就猜準了,只是妳把我們的身份估計得太低,在下是東廠的駐黃山負責人,這幾位則是東廠領班田爾耕大人的手下五傑,我發覺柳林四聖在黃山出現,覺得事情頗有蹊蹺,連忙請他們各位前來……」
路金花這才明白為什麼在三煞秘莊脫困之後,一直找不到柳林四聖,原來他們追躡天南三煞去了。因此冷冷地道:「柳林四聖是何等人物,豈會因私而廢公。」歐陽樂貞更是冷冷地道:「你們既然神通廣大,該釘牢他們兩批人才對。」馬信雄倒是很坦白,微微一笑道:「那時候我只有一個人,實在看不住他們,等到東廠五傑趕來支援時,已經找不到他們了,我只好在二位身上下功夫,在店中悄悄卸下妳們的蹄鐵,算準妳們的行動,等妳們自投上門,不是更簡單嗎?」歐陽樂貞道:「你困住我們有什麼用呢?」馬信雄笑道:「怎麼會沒有用,天南三煞雖狡猾,最後一定鬥不過柳林四聖,等他們從三煞手上取得藏珍後,再拿二位去向四聖交換藏珍,豈不是省事。」路金花冷笑道:「你這不是在做夢,柳林四聖明知我們失陷,也不肯放鬆對三煞的追蹤,豈會用藏珍來交換我們……」馬信雄微笑道:「此一時彼一時也,四聖明知三煞陷住妳們是為了要擺脫監視,自然不肯上當,因為他們知道三煞的武功不足與敵,料定三煞不敢傷害妳們,大可放心行動,落到我們手中就不同了,四聖本事再大,也不如東廠人多勢眾,再說魏公公大權在握,諒四聖也不敢公然為敵,落得做個人情。」
歐陽樂貞總是覺得不對動兒,雖然她沒有檢查過蹄鐵,但兩天前還是好好的,怎麼才走了十里路就不行了呢?照蹄鐵磨損的情形來看,早就該換了,這兩匹馬是從天南三煞的別院中搶出來,天南三煞就是老江湖,早該把一切準備好,像這種事,絕不會疏忽的,尤其是他們有急務在身,馬匹的照料,更會時時注意才對。但是她只把這些疑題放在心裡,假如這兩匹馬的蹄鐵是被人動過手腳,則證明她們的行蹤已落入人家的注意中。來到這裡,馬匹開始不能行,也是有人計算好的,一定在這兒安排好陷阱,等著陷害她們。不管這批人是屬於天南三煞的,或是胡正群的家人,都是她深惡痛絕的一批,她要給他們一個癬懲。而目前最聰明的辦法就是裝糊塗,使對方以為她們還渾然無覺,緊要關頭暴起發,難反而可以佔到便宜。在胡宅重創胡正群,她就是採取這個策略,現在她仍然準備依法泡製,來出出胸中那口惡氣。
路金花上前在她身邊摸出了三四個小藥瓶,俱是一樣大小,打開看看後,裡面都是差不多的藥散,乃問道:「是那一種?」蕭翠仙冷笑道:「不知道,有種妳自己辨認去。」歐陽樂貞道:「管它呢,總有一種是的,每樣都試一下好了。」路金花道:「那怎麼行,萬一弄錯了,又沾上別的毒藥怎麼辦?」歐陽樂貞笑道:「我們拿她來試驗,每種在她臉上灑一點。」路金花正待施為,蕭翠仙這才急急道:「別亂來,那裡面有碰上就致死的毒藥……」歐陽樂貞道:「妳怕死了!這可是妳自己找的。」蕭翠仙嘆了一口氣道:「姑奶奶落在妳手裡,也只好認了,綠的那一瓶,傾出一小撮,化在酒裡,將手指洗抹一遍就行了。」
歐陽樂貞冷笑道:「妳別騙人了,我不信有這麼厲害。」蕭翠仙道:「信不信曲妳,黑煞散是我們衡山派的獨門研製,大內多少高手都栽在這上面,妳以為是簡單的。」歐陽樂貞一笑道:「我相信這玩意兒是有點鬼門道,因為我手指到現在還在發麻,但不會有妳說的那麼嚴重。」路金花道:「對啊!剛才我們已經服下了內用藥,抵制藥性內侵是沒問題了,最多是手指上不舒服而已。」蕭翠仙白了蕭桃紅一眼,似乎怪她多嘴,恨恨地道:「那也夠妳們受的,手指不靈活,妳們想逃得出去嗎?」路金花笑道:「妳身上不是有外用的消毒藥嗎?快拿出來。」蕭翠仙冷冷地道:「妳別做夢,姑奶奶拚了一死也不會給妳們的。」歐陽樂貞笑道:「妳不拿出來,我們自己會去拿!路姑姑!妳來搜搜看。」
歐陽樂貞道:「那不同,他們是不為名不為利,抱愛國濟民之心去協助左帥練軍剿賊,地位十分超然,與左帥平起平坐,而且稍有不合就可拂袖而退,絕不影響他們的聲望呢,你們呢,投身魏閹門下已經夠丟人了,何況還是做奴才走狗,叫你們往東,你們不敢往西,為了幾兩銀子,把身子都責了,有何氣節可言……」西門泰那裏聽得進去,臉色一變,正待進攻。蕭桃紅猶不知進退地道:「妳們昧於時勢,現在的江湖已不同往昔,大家都以進身官府為唯一的出路,像我田師兄那樣是何等風光……」歐陽樂貞冷笑道:「那只是你們自我解嘲的說法而已,如果你們的地位真是清高的話,黑煞老怪自己為什麼不到大內去……」
西門泰卻狎笑道:「桃姑娘,聽說奉聖夫人已是四十高齡,望去卻如二十許人,柔媚之巧,舉世無雙,可是真的嗎?」蕭桃紅笑道:「當然是的,這老狐狸真有一套,她是官家的乳母,卻能把個二十多歲的皇帝擺佈得如醉如癡,把六宮六院,佳麗三千都拋開了,一心一意地念著她,當然有幾套,她是從嶗山一位異人處學來的採補之術,每夜非十個壯男不飽,回京後要不要我為你安排一下嗜嗜滋味。」馬信雄道:「姑娘如能方便,也給我一親芳澤如何。」蕭桃紅笑道:「你呀!連我都招架不了,還想去沾她,三兩下就斷了你的根,真要想去巴結,還得跟我練練道行才夠格。」馬信雄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歐陽樂貞問道:「東廠又是什麼個玩意兒?」路金花不齒地道:「東廠與西廠一樣,都是魏忠賢手下的走狗,不過東廠是歸魏忠賢直接主持,西廠則有一大半是奉聖夫人容氏那老妖婦的勢力而已。」馬信雄微微一笑道:「路女俠對京中的事務倒也很清楚,在下也不必隱瞞了,為了藏珍圖的事,西廠一手包辦了想獨佔功勞,東廠豈甘後人,他們自以為很有把握,卻叫天南三煞耍得昏天暗地,我們不動聲色,卻大有收穫。」路金花冷冷地道:「你們意欲何為呢?」馬信雄笑https://www.hetubook.com.com道:「自然是請二位幫忙,將惠文藏珍弄到手。」路金花沉思片刻才道:「你們找錯人了,藏珍圖根本不在我們身上。」馬信雄笑道:「這個我知道,藏珍圖已入天南三煞之手,但柳林四聖也摸到了確訊釘牢他們不放,看來藏珍必在黃山。」「那你不該找我們,該釘緊天南三煞去才對。」馬信雄笑道:「不必!目前天南三煞已經知道為柳林四聖釘住,不敢輕舉妄動,他們把二位陷住之後,目的在阻礙柳林四聖的行動,又偷偷地溜走了,那知柳林四聖不肯上當,寧可棄下妳們不顧,繼續釘住他們……」
蕭翠仙上前一把脈象笑道:「不得了,三煞是怎麼作踐妳們的,怎麼把這小姑娘的身子都給破了,難怪她經受不起了。」路金花臉現變色道:「少廢話,藏珍送給你們都沒關係,快把她的毒給解了,我們發誓要手刃天南三煞,所以武功一定不能散失。」蕭桃紅不懷好意地笑道:「翠仙!三煞居然這麼作踐長青柳的孫女兒,大概是不想活了,咱們可別耽誤她雪辱的機會,給她解了吧。」說著過去一把路金花的脈,笑笑道:「連妳也沒放過呀,只是妳年紀大一點,還能頂得住,但元氣也傷得厲害,是那個傢伙這麼狠心。」路金花怒瞪她一眼道:「妳少嚕嗦。」
蕭桃紅可能受她的積壓已深,雖是如此申斥卻連嘴都不敢回,把滿腔怒氣都發到兩個對頭身上,怒罵道:「妳們這兩個浪蹄子,老娘拚著不要藏珍也要宰了妳們。」馬信雄連忙道:「紅姑娘,那可使不得。」蕭桃紅怒道:「使不得你就拿出主意來。」馬信雄道:「對兩個女孩子,咱們就是憑真功夫也不見得輸給她們,尤其是五位,號稱東廠五傑。」蕭桃紅道:「東廠五傑都是以殺手著稱,要宰人倒容易,擒拿活口可沒有這耐心,否則也不會用你的鬼計了,偷難不著蝕把米。」馬信雄笑道:「在下的計劃本來萬無一失。」蕭桃紅冷笑道:「那就是我們太差勁了……」劉元甲忙道:「桃紅姑娘,這時候鬥口有什麼用呢?事情辦砸了,大家都有責任,雖說妳們是衡山門下,一切有老神仙扛著,但得不到藏珍,九千歲那兒也交代不過去,還是大家齊心合力,辦好這件差事。」
劉元甲怕西門泰臉上難看,在一旁微笑解釋道:「翠姑娘,西門兄是一片好意,他的外科醫道還不錯。」蕭翠仙道:「如果你劉兄說那句話,我只有感激,但出自西門泰的口,我就認為是侮辱,他是什麼塊料我太清楚了。」西門泰臉上感到很下不了台,但也不敢發作,訕然道:「翠姑娘誤會太深了,為了表明心跡起見,我擒下這兩個雌兒,交給妳發落,讓妳出口氣如何?」蕭翠仙冷冷地道:「你真要辦到了,我就在田師兄面前記上你一功。」西門泰一笑道:「那倒不必,功勞還是妳的,只要妳以後對我客氣一點就行了。」說著慢慢向兩個女孩逼近了去。
蕭桃紅摸了一下她的臉頰笑道:「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大妹子,如果妳肯跟我學幾套功夫,再找到那個傢伙,管保叫把死在妳的肚子上,那才叫真正的雪恨出氣呢。」路金花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勉強忍住了。劉元甲道:「桃姑娘,人家是俠義門下,對貞操看得比生命還重,受了這樣大的侮辱,已經很難過了,妳可別再刺|激她們了。」蕭翠仙也道:「桃紅,妳口頭留點德,小心以後人家找妳拚命。」蕭桃紅一笑道:「我才不怕呢,我倒是想打聽一下,是那個傢伙把她們擺佈成這個樣子,憑她們一身的武功底子,倒是真不容易,如果有機會,我得找他較量一下。」馬信雄一笑道:「紅姑娘春心動矣,可要我們一效棉薄。」蕭桃紅橫了他一眼笑道:「算了吧,憑你們這三塊料,還不夠姑奶奶解饞的,你要是不怕死,回頭就試試看,我不吸盡你的骨髓才怪。」馬信雄一拱手道:「這個在下甘拜下風,姑娘在大內是風月教主奉聖夫人治下的高徒,在下怎敢當妳的雌威。」
說著把藥丸丟了一顆給蕭翠仙,她接住後,打開歐陽樂貞的嘴塞了進去,不想小姑娘忽地一伸手,扣住了她的脈門。歐陽樂貞動作快捷俐落,蕭翠仙正待掙扎,歐陽樂貞飛快地一扭手,將她的胳膊反翦過來,膝蓋抵住後腰道:「妳敢動一下,我就震碎妳的腰子。」蕭翠仙覺得她的勁力沉厚,果然不敢輕動。歐陽樂貞又喝道:「把妳的另一種外用藥拿出來,給路姑姑抹上。」蕭翠仙苦笑了一聲道:「小妹子,妳還真能裝,居然把我給唬過了。」蕭桃紅大感意外道:「翠仙,妳還拿過她的脈,怎麼會不知道她在裝蒜呢?」蕭翠仙道:「黑煞散只是麻痺肌膚,對脈象毫無關係,何況她裝得太像,連脈息都閉弱了,妳不是也沒發現。」蕭桃紅道:「我就不會這麼大意,路金花不是被我制得乖乖的。」
兩個人只好牽著馬進了村子,這座村子倒還不小,約摸有百來戶人家,也有一條小街,開了幾家店舖。但都是賣米鹽雜貨的,要不就是吃食店,就是沒有騾馬行,她們問了幾家,都是搖頭作答,最後找到一家鐵匠舖,掌櫃師父是個老頭子,一個啞巴學徒,倒是條黑黝黝的壯漢,路金花上前問他會不會換蹄鐵,老頭子搖頭道:「姑娘!咱們這個小村落,沒人有馬,那兒會換呢?」路金花道:「我看見路上有很多馬蹄印,應該有不少馬匹經過。」老頭兒笑笑道:「那都是過路的,縣城離這兒不過才十來里,這兒叫茅家村,都是茅大戶的佃戶,茅大戶家裡倒是有十幾頭馬,也有專門的馬房,姑娘不妨上那兒問問去。」由於在胡正群家裡吃了虧,她們都有了戒心。路金花問道:「茅大戶是什麼樣的人家?」老頭兒輕嘆道:「茅大戶是這兒的業主,茅老太爺是個善人,憐老恤貧,這兒百來戶的人,都種著他的田,收租少,年成不好的時候,老太爺還倒過來周濟佃戶,只可惜好人不長壽,前年就歸天了,留下了一個老太太,現在由老太太的娘家姪兒在管家,可就刻薄多了……」
路金花聽說馬信雄喜歡結交鏢行朋友,心裡也有點犯疑了,因為這證明他也是個練武的。但一般世家公子,自命俠少,會幾式花拳繡腿,經常跟鏢局結交以自抬身價,七星鏢局沒沒無聞,其中的鏢頭想來也不會高明,何況她們急需換上蹄鐵趕路,因此想了一下,就坦然地進去了。老管家一面叫啞巴把馬牽到馬廊中去換蹄鐵,一面將她們引進到一所敞廳中坐下,然後才道:「姪少爺正在跟幾個朋友鬥牌,老漢去通報一聲。」路金花與歐陽樂貞坐下,因為上過一次當,對送來的茶也沒喝,打量一下四周,看出這倒是一個書香人家。陳設佈置都極具斯文氣派,不像胡正群的冒充風雅,設置得不倫不類,路金花又較為放心地道:「看來這裡還像個樣子。」歐陽樂貞的書比路金花讀得多,她見四壁的書畫都是名家手筆而且富貴氣極重,因此微微一笑道:「倒不像是冒充斯文,但也不像個莊戶財主。」路金花道:「有錢的人家總是要叫子弟讀書的,像胡正群那種大盜,有了錢,也知道附庸風雅一番。」
歐陽樂貞冷笑道:「妳以為可以瞞得了我,妳在接受塗藥時,脈搏突然加速了,肌肉也緊張起來,可見其中有鬼。」路金花怔了一怔,隨即把桌上的藥瓶都收了起來,然後又拿起酒杯,在蕭翠仙的頭上淋了下去。剩下的餘滴,則忽地往她目中洒去。蕭翠仙痛叫一聲,身子猛地一掙,但聽得咯勒一響,那是歐湯樂貞緊抓不放,雖然強不過她的衝勁被她掙脫了出去,但將她的臂骨扭斷了。蕭翠仙顧不得疼痛,垂著一隻手,衝到蕭桃紅的身邊道:「桃紅,快替我把毒解一解。」邊說邊搶起旁邊的一壺茶,對準眼睛淋下來。蕭桃紅忙問道:「妳中的是什麼毒?」蕭翠仙叫道:「紅瓶子裡的是什麼難道妳不曉得?」蕭桃紅頓了一頓才道:「翠仙,告訴妳一個秘密,我先天有一種怪疾,在月事來的幾天裡,眼睛無法辨色,看東西都是灰的。」蕭翠仙不禁一怔,蕭桃紅又道:「所以我身邊的藥瓶都用的白色的,而且都貼上標紙,妳笑我的腦筋笨,連幾個瓶子都記不清,那知我的苦呢?」
歐陽樂貞見蕭翠仙臉現懊喪之色,相信此事非假。不禁對路金花十分佩服笑道:「路姑姑,還是妳行,妳怎麼知道的呢?」路金花一笑道:「本來我也不知道,但我在試探時,妳說蕭翠仙的脈搏加速,妳的手指已經麻木了,怎會發覺呢,因此我知道妳的毒已經解了,而我自己的麻木之感也消失了,當然知道無須再解毒了。」蕭翠仙怒道:「這次算妳見機,但妳留神著好了,姑奶奶自有辦法對付妳們。」路金花拍拍口袋笑道:「那妳只能靠真本事了,妳害人的玩意兒全被我搜來了,要小心的是妳,說不定我會用來對付妳呢。」蕭翠仙臉色又變了,蕭桃紅叫道:「胡說,我們的毒藥多得很呢,還有更厲害的在我身邊。」路金花一笑道:「妳身邊的全是解藥,可沒有毒藥了,如果妳不服氣的話,隨便拿一瓶m•hetubook.com.com出來,要吃要抹,我全不考慮。」蕭桃紅不禁道:「妳怎麼知道的?」「是妳自己告訴我的。」「胡說,我什麼時候告訴過妳?」
路金花怒道:「這麼說來,藏珍要納入魏賊私囊了。」馬信雄笑了道:「也不盡然,九千歲無兒無女,積財千萬,也帶不進土去,他老人家要錢幹嘛?也是為國事盡忠而已,再說九千歲派田大人暗中進行此事,多少也是向西廠別別苗頭,他懸下了賞格,那一邊得到藏珍,就可以分一半的獎金,奉聖夫人也作同樣的宣佈,東廠西廠,誰肯放手呢?」歐陽樂貞冷笑道:「狗咬狗,一嘴毛。」馬信雄毫不為忤,仍然笑道:「藏珍落入三煞手中,他們很可能昧了下來,但落到四聖手中,交既交不出去,自己也吞不下去,用來渙回二位的安全,倒是最適合了,二位想想身份多高呢。」路金花與歐陽樂貞對看一眼,心下都有了計劃,如果馬信雄所言屬實,柳林四聖一氣之下,灰心之餘,很可能會放棄藏珍,撒手不管了,但她們卻不甘作此想,這批藏珍既已失去原有的用途,就是無主之物,大可用來作為復社的基金了,無論如何也不能落入這批奸徒之下。
說著搶過小本子,翻開看了一遍道:「妳叫小桃紅,就奏一曲小桃紅吧。」小桃紅應了一聲,開始撥絃彈起過門,小翠仙則奏起三絃,這曲本上還附有唱詞,兩個女子彈了過門,曼聲輕唱起來,歌喉十分美妙,歐陽樂貞聽得有趣,也就看著唱詞,一頁頁地連看帶聽。一曲唱罷,滿座鼓掌叫好,路金花掏出銀票,賞了一張十兩銀子的小票,放在桌上道:「拿去買花戴吧。」兩個女子都行禮謝賞,西門泰笑道:「到底是大地方的鏢頭,出手不凡……」路金花臉上一紅道:「西門鏢頭,我們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場合,不知道規矩,是不是給得太少了,你可得包涵指點指點……」西門泰連忙道:「那裡!那裡,只是把規矩抬高了,我們以後可不敢再叫她們了,平常我們最多只是一兩銀子……」小桃紅飄了一個媚眼道:「西門爺!路姑娘是可憐我們多賞了一點,那兒能天天遇上這麼闊的財神呀,往後還得靠您各位多照顧呢。」
路金花道:「茅家沒後人嗎?」老頭兒道:「可不是嗎?茅老太爺那麼好的人,竟沒給他留條根,偌大的家業,都落在那個馬信雄手裡了。」路金花問道:「馬信雄又是誰?」「就是茅老太太的姪子,年紀輕輕的不學好,花天酒地,花銀子跟淌水一樣,對佃戶卻薄透頂……」路金花懶得聽他嚕嗦,只是問道:「茅大戶家能換蹄鐵嗎?」老頭兒道:「那是一定的,因為他們家養了十幾頭馬,都是為了馬信雄一個人騎,每年要到我們這兒來打造幾十副蹄鐵呢。」路金花道:「那你也給我們打兩副好了。」老頭兒道:「打是可以,但沒有人會換上也是白費,釘蹄鐵是一項手藝,釘子長短很難捉摸,長了會傷到馬掌,短了又黏不住,一定得行家才行,二位姑娘不妨去問一問,肯不肯就難說了,把我這個啞巴夥計帶去。」歐陽樂貞道:「帶他去幹嘛?」「如果馬信雄答應了就叫他在那兒現打兩副,這玩意兒跟人穿鞋一樣,得配合腳掌大小才合適。」歐陽樂貞不耐煩道:「真麻煩,早知如此,我寧可走路的好。」老頭兒笑道:「姑娘說的是,人有兩條腿,走路多自在,養了這玩意兒,又費錢又費事,既要餵好草料,又……」
茅大戶的家在村子後面,是一所很有氣派的莊院,白粉磚牆圍著一大片樓房,佔地極廣。到了門前有個老頭兒見了就問道:「啞巴!你上那兒牽了兩匹馬來了?」啞巴比手劃腳半天,仍然弄不清楚,路金花上前道:「老管家,我們是過路的鏢客,因為臨時馬蹄鐵磨平了,一時無法趕路,想借府上的人手幫個忙。」老門頭瞇著老眼瞧了半天才道:「原來是兩個女鏢客,請問在那方得意?」路金花因為自己身上帶著兵刃,怕引人起疑,乾脆說明是鏢客的身份,聽他問起,乃坦承道:「我們是金陵天威鏢局的。」老門頭哦了一聲道:「金陵可是大地方,本朝早年就建都在金陵,二位女英雄一定是了不起的女俠士,請進!請進。」路金花道:「管家不要先向貴東家去通報一聲嗎?」老門頭笑道:「不必了,我們姪少爺最欽慕江湖英雄,他跟城裡的七星鏢局的鏢頭都是朋友,對二位一定是歡迎的。」
蕭翠仙怒道:「還要我怎麼說妳,要不是念在同門之誼,田師兄早就處置妳了,妳的行為簡直丟盡了衡山的臉。」蕭桃紅道:「我什麼地方替門戶丟人了?」蕭翠仙怒道:「妳丟的臉還不夠,我們是堂堂正正的門派,靠的是武功爭來的地位,用不著賣色相去巴結別人,師父是不知道,否則不活活劈了妳才怪。」蕭桃紅不服氣的道:「那是田師兄的指示,叫我到奉聖夫人那邊去刺探消息的,我才拜在她門下做乾女兒,自然要配合她的行動。」蕭翠仙怒道:「可是妳探聽到什麼,除了那老妖狐每天陪幾個男人睡覺的穢事外,屁的消息都沒有,倒是我們這邊的事被妳洩漏了不少,這次本來不要妳出來的,就是怕妳那張嘴靠不住,洩漏了我們的行蹤,才只得把妳也拖著。」蕭桃紅低下頭道:「其實東廠的事我根本不清楚,能洩得了什麼?」「妳要是靠得住自然會知道一點,妳行嗎?田師兄已經有了吩咐,如果這件事辦不行,就把妳遣送回衡山去另外換個得力的人來。」
路金花冷笑道:「你做夢,四聖如果畏懼魏忠賢的勢力,還會插手藏珍之事嗎?既然敢管了,就是沒把魏奸放在心上。」馬信雄笑道:「也許可以這麼說吧,但藏珍到了手,情形又不同了,目前這批藏珍是要移作左良玉的軍餉,可是到了那個時候,襄陽之圍已解,左良玉的部除也得到了充足的糧餉,他還敢接受這筆惠文藏珍嗎?要知道這筆財富是屬於叛道的私藏,除了交給朝廷,誰都不准私有,左良玉到底是朝廷的將帥,他甘冒叛逆之罪而接受它嗎?」歐陽樂貞道:「為什麼不敢,他得不到朝廷的接濟……」馬信雄笑道:「妳想得太天真了,以前他是沒辦法,但最近他已得到朝廷的接濟,李自成也開始退兵了,他還要這批炙手的財富幹嘛?除非他想造反,就算他有此心,他的部屬也不會贊同的,他好容易爬到今天的地位,不會做這種傻事的。」
出城數里,她們來到了一個小鎮上,兩匹馬不知怎地,都不大肯走了,連經鞭策,牠們仍是懶洋洋的不肯快跑。歐陽樂貞氣得直罵道:「這兩頭畜生,養了兩天,居然養懶了,才走幾里路,就這樣陰死陽活的,我非揍得牠服貼不可。」路金花下來看了一下道:「怪不得牠們,是我們自己大意了,臨走時沒檢查一下牠們的蹄鐵,都已經磨平了,牠們怎麼走呢?」歐陽樂貞下來一看,果然她的那頭坐騎蹄鐵已經磨穿了,只剩一圈鐵邊,蹄掌心處已經磨出了血,才歉然道:「我倒是錯怪牠們了,沒想到畜生也這麼嬌貴。」路金花笑笑道:「這就是我們處事經驗不足,本來在動身前就應該將一切都檢點完妥的,我們光顧自己,竟忽略牠們了。」歐陽樂貞道:「我家裡有頭拉車的老馬,從來不安蹄鐵,也走得好好的,怎麼牠們不|穿鞋就一步都不能走了。」路金花笑笑道:「馬跟人一樣的,牠們是嬌生慣養的,自然時時要人照料,妳武功雖好,叫妳光著腳在石子路上走,妳同樣受不了,可是鄉下種田的人家,經常赤著腳,走在釘子上也不怕扎腳……」歐陽樂貞嘟著嘴道:「現在該怎麼辦呢?」路金花道:「到前面村子裡,瞧瞧有沒有騾馬行,找人換上蹄鐵。」
路金花道:「這是為什麼呢?」「為了抑制那些驕兵之將呀,他們有了兵權,就想不聽指揮了,九千歲根本不必直接對付他們,只要扣緊他們的軍餉,其軍自亂,流賊就可以乘隙而蹈了,左良玉就是一個例子,現在他嚐到了厲害,乖乖地向九千歲表示屈服,於是糧餉也足了,戰局也轉危為安了,九千歲還準備晉升他的爵位,妳們想他會跟九千歲作對嗎?」路金花一嘆道:「國事如此,夫復何言。」神情十分蕭索,馬信雄笑道:「路姑娘,今天我告訴妳這些話,就是勸妳們看明白點朝廷政事,不是你們江湖人所能瞭解的,你們多個什麼事呢。」兩個女孩子都垂頭不語,馬信雄又道:「就是妳們把藏珍交給左帥,他也不敢私藏下的,何不放漂亮點,做個人情,交給我們好了。」路金花沉聲道:「既然魏賊隻手遮天,為什麼不從左良玉手中取得呢?」馬信雄一笑道:「那一來大家就沒好處了,藏珍入了國庫,九千歲雖一樣能動用,但就差多了,至少不能用在我們身上,東廠的人是靠著九千歲私下津貼的,光靠朝廷那點俸銀,我們還值得賣命嗎?」
歐陽樂貞道:「快把解藥拿來,我現在連舌頭都硬了,講話都不順了。」說到後來,她果然有點含糊不清,路金花忙道:「貞姑娘是四聖中長青柳歐陽不凋的愛孫,如果她有了失閃,小心你們這幾顆狗頭,還不快給她解毒。」和_圖_書蕭翠仙微怔道:「沒這麼嚴重吧。」馬信雄卻道:「也許是妳的藥性下得太重了,翠姑娘,這兩個人是我們交換藏珍的人質,可不能受損傷……」蕭桃紅道:「我得看看,照藥性而言,不會如此嚴重。」歐陽樂貞已經坐不住了,將頭垂在桌上,蕭桃紅上前扳起她的頭來,但見口角直流黏涎,再翻開眼珠看看,連瞳孔都放大了,不由愕然道:「翠仙,妳的藥性下了幾分?」蕭翠仙道:「才六分,最多只能麻及四肢而已……」路金花道:「她在三煞那兒受了暗傷,功力大減……」
路金花提刀欲出,歐陽樂貞道:「姑姑,這傢伙就交給我好了,妳給我掠陣,照顧著別讓他弄鬼,我看他一臉邪氣,必定打著什麼鬼主意呢。」西門泰哈哈一笑道:「小姑娘,東廠五傑名噪京都,對付妳們兩個女孩子還用得著玩花樣,本老爺一出手就夠妳們受的了。」歐陽樂貞夷然道:「你少吹牛,只有窮途末路的二流武師,才會到大內去當鷹犬,你如果有一點真才實學,就不會當這份差了。」這番話倒也是實情,江湖人都有一種不成文的規定,就是絕不入身公門,以維持超然的身份,第一等的江湖人自然是名噪四海的俠義英雄,像柳林四聖,再有就是各大門派的宗師宿耆。第二等人則是如許天威等鏢局的總鏢頭,至於綠林道中的頂尖人物,雖具一流的身手,等級已經差了。側身公門則為等而下之,多半是人所不屑的,所以歐陽樂貞的話,觸中了西門泰的心病,使他惱羞成怒叫道:「放屁!妳的祖師柳林四聖也曾為左良玉的幕客……」
蕭翠仙道:「劉大哥說得對,但怎麼樣才能擒下這兩個雌兒呢,我們的武功都是以狠毒見長,出手就沒命了。」伍金奎道:「是啊!這兩個雌兒也不含糊,不用全力還罩不住她們,跑了更麻煩,用了殺手,只怕難以留活口。」馬信雄道:「那只好大家費點事,一個個地上了,手頭招呼著點,讓她們帶點傷擱下都行,只是千萬別叫她們跑了,否則我在這兒的身份洩了出去,以後辦事就難了,連西廠的人都不知道我的身份。」蕭翠仙點點頭道:「也只好這麼辦了,實在不行,撂倒了都在所不惜,再想別的辦法,無論如何也不能讓人知道東廠插手在辦這件事,否則第一個西廠就會排擠我們,奉聖夫人對九千歲當面交代過,要責成西廠來經手的。」西門泰一笑道:「老狐狸也在動藏珍的主意嗎?」蕭翠仙道:「誰不想呢,這是一筆大財,老狐狸的財源沒有九千歲寬,所以擺下臉來要這筆東西。」西門泰道:「九千歲為什麼要讓他呢?」蕭桃紅道:「你懂什麼!九千歲雖然勢力雄厚,但朝中清議也不能不顧,所以必須捧著那個傀儡皇上,但要擺佈得皇上言聽計從,還是奉聖夫人的神通大些,所以在有些地方,只好明裡讓著她一點,暗底下較勁。」
蕭翠仙一面吞服解藥,一面怒聲道:「妳別得意,那幾個瓶子裡的玩意兒我不說,誰都認不出來,妳們去碰運氣好了,碰得不對可有妳們受的。」歐陽樂貞道:「路姑姑,妳早告訴我一聲就好了,我也可以防著點不被她溜走了,現在怎麼知道那瓶是解藥呢?」路金花一笑道:「我知道。」蕭翠仙冷笑道:「妳會知道?妳能找出來,我就把腦袋輸給妳。」路金花微笑道:「妳想不給也不行!但是我不相信妳肯認輸割下腦袋,我也不要妳如此就死,我要用雙手慢慢地剮了妳。」歐陽樂貞道:「路姑姑,既然妳知道,快點把解藥找出來吧,我監視著這幾個傢伙,不讓他們上前搗蛋……」蕭翠仙已經脫圍,馬信雄等人已躍踵欲動,聽見那話後,更是按捺不住,意圖衝上來,阻撓她們解毒。
爾翠仙哼了一聲道:「妳們別神氣,姑奶奶陰溝裡翻船,叫妳們給唬了,但妳們手指沾上了黑煞散,仍然在我掌握中,除了我的獨門解藥外,誰也救不了妳們,那十個手指頭一輩子麻木永遠也復不了原。」路金花握刀的手指仍然感到發麻,忙問歐陽樂貞道:「小貞!妳怎麼樣?」歐陽樂貞道:「我的手指也在發麻,只能勉強動作而已。」蕭翠仙冷笑道:「這只是剛開始,雖然妳們見機得早,閉住了氣穴,但總不能一輩子悶住吧,只要妳們一鬆勁……」路金花沉聲問道:「會怎麼樣呢?」蕭翠仙冷冷地道:「也不怎麼樣,由手指上向全身延伸,一點點麻木上去,到了內臟裡面,就成了個不能行動的廢物。」
歐陽樂貞道:「你們不知用了什麼鬼計,弄得我與路姑姑四肢發麻,功力全失,如果我們無法恢復的話,柳爺爺肯饒你們才怪。」馬信雄一笑道:「二位放心好了,妳們中的是黑煞散,翠桃二位是黑煞門下,與田大人是同門師妹,她們有的是獨門解藥,絕不會使兩位變成殘廢的。」歐陽樂貞道:「小桃紅,妳究竟用什麼方法把毒藥用在我們身上的?」馬信雄微笑道:「她們二位都不姓小,只是諧音而已,她們本姓是瀟,蕭何之蕭,名字倒沒有改,路女俠,妳既然耳目聰廣,怎麼會連東廠五傑中最毒者的黑煞雙姝都沒聽過呢?她們的黑煞散是夾在曲本上的……」路金花道:「我怎麼一點都沒感覺呢?」馬信雄笑道:「惑覺是有一點的,可是二位為紅姑娘的歌聲所迷,一時出神,才疏忽了過去,這個主意可是在下出的。」蕭桃紅得意地笑道:「黑煞散是我掌門師尊黑煞真人的小玩意兒,本來沒什麼了不起,如果一開始就有了警覺,立刻閉住了氣脈,最多只有接觸的部位失敏而已,但妳們的江湖經驗太差了,居然使藥性遍及四肢,早知如此,真還不必費這麼大的事。」
說著連連邀請,路金花來不及推辭,歐陽樂貞卻拖著走了,馬信雄一面引路,一面笑道:「我們正閒著無事鬥小牌玩,聽說來了兩位貴賓,連忙擱下了,重新整理地方,如有簡慢之處,還望二位見諒。」歐陽樂貞笑道:「那裡!那裡!打擾了各位的雅興,才真抱歉呢。」馬信雄連稱不敢,路金花皺眉低聲道:「小貞!妳這是做什麼?」歐陽樂貞也低聲道:「如果是一批無聊的江湖人,亮出爺爺跟許爺爺的名頭來壓壓他們,省了許多麻煩不是更好嗎?」路金花道:「萬一是……」歐陽樂貞笑道:「不管是什麼,反正讓他們知道我們有柳林四聖在背後撐腰,說他們也不敢耍出什麼鬼花樣來。」路金花皺眉無語,穿過幾重院落,來到後花園裡,亭台閣榭,建造得十分講究,園中積雪未化,梅花正艷。馬信雄指著一座暖閣道:「大家都在那邊暖閣裡賞雪。」歐陽樂貞笑道:「賞雪鬥牌,各位倒是風雅得很了。」馬信雄大概也聽出歐陽樂貞的譏諷之言,訕然道:「我那般朋友都是闖江湖的豪傑,舞刀弄劍或許還有興致,要他們斯斯文文的賞雪,恐怕他們都不耐煩了,只好陪他們鬥個小牌玩玩。」歐陽樂貞道:「那我們一去就更掃興了,我們既不懂賞雪,又不會鬥脾,而且剛吃過飯,連酒都喝不下……」馬信雄忙笑道:「姑娘說那裡話來,對二位巾幗女傑,怎敢以那些俗事來冒犯?只求二位賞光,已是三生有幸。」
西門泰道:「這就是了,現在該怎麼辦呢?」蕭翠仙道:「我們的黑煞掌一出手必無活命,所以剛才我明明有斃敵之力也不敢發作,害得我廢了一條胳臂。」西門泰一笑道:「這沒關係,只是斷了臂骨而已,姑娘留神別刺破皮肉,回頭用白獺髓一敷接上,保證不會殘廢。」蕭翠仙冷笑道:「這個不勞費心,我自己會料理,你少打歪主意,我不像桃紅,只要是男人就好,生張熟魏,來者不拒……」西門泰陪笑道:「姑娘言重了,妳是有名的冷面仙子,我怎麼敢存那種心呢,我只是想為姑娘稍盡棉薄而已。」蕭翠仙冷笑道:「你少討好,你存的什麼心打量我不知道,我也不是什麼貞節烈女,既然出來混,就講不得那一套,只是我要的男人還得挑一挑,我看不上眼的人,連碰我一下我都嫌髒,你以後放明白些。」
路金花還待推托,歐陽樂貞卻道:「既然馬公子這麼說,我們倒是不便再拒絕了,何況我們身為鏢客,也講究不到男女授受不親那一套。」馬信雄興奮地道:「對!還是這位姑娘豪爽,請教……」歐陽樂貞道:「我叫歐陽樂貞,家祖父歐陽不凋,人稱長青柳,是柳林四聖之一,這是我師姑路金花,外號叫玉羅剎。」馬信雄拱手道:「久仰!久仰!在下是個讀書人,對於武林英雄較為生疏,但我那些鏢行的朋友一定是知道的。」歐陽樂貞道:「我與路師姑不大出門,可能沒人知道,但是我爺爺跟路師姑的師尊無敵神槊許天威許爺爺,他們在鏢行裡混,一定會有個耳聞,否則就不配作個江湖人了。」她的口風突然變得異常倨傲,完全是一派目中無人的態度,路金花正覺奇怪,馬信雄卻笑道:「姑娘說的是,二位技出名家,更應該讓我那些朋友們瞻仰一番,也好讓他們知道舍間光臨的是什麼貴客。」
歐陽樂貞首先一笑道:「你的算計倒好,但西廠的人肯放鬆嗎?他們的領袖洪承德是絕頂高手,田爾耕鬥得過他嗎?」馬信雄傲和圖書然一笑道:「笑話,田大人是衡山黑煞派的一等高手,黑煞掌門人黑煞老神仙還活在世上,真要請動了他老人家,連柳林四聖都不是敵手,還會怕一個洪承德嗎?」路金花道:「藏珍真是在天南三煞手裡,遲早也會被你們得去的,我們以前是不明內情,才瞎起勁了一陣,現在既然知道了,還忙個什麼勁呢,乾脆你把柳林四聖的下落告訴我們,由我們前去稟告四位老人家抽手算了。」馬信雄一笑道:「可沒那麼容易,西廠的人被天南三煞調開了,目前只有柳林四聖綴住了他們,我們何必費事呢?等四聖取得藏珍後,再拿二位去交換,落得輕鬆,二位還是委屈一下吧,到時候自然會放二位回去的。」
劉元甲人比較正派,聽不下他的風言浪語,皺眉道:「二位姑娘快點解毒要緊,如果取不到藏珍,我們回去連腦袋都保不住了,還有心思談這些。」蕭桃紅一笑道:「劉兄最煞風景了,面對佳人,不談風月談什麼,別說我們是私下閒談了,京裡在朝廷上還大談風月呢。」馬信雄笑道:「紅姑娘真會開玩笑,朝廷理政之時,怎能談及燕好之私呢,雖說皇上以太平天子自許……」蕭桃紅道:「你以為我在騙你,那只怪你太孤陋寡聞了,在朝廷上除了風月簡直無別話可談,因為皇上對別的事都不感興趣,要談國事,自有九千歲主理一切,多半在九千歲的私邸中決定,要發牢騷,則可以到東林黨去。」馬信雄問道:「東林黨又是怎麼一個組織?」蕭桃紅笑笑道:「東林黨就是一批書獃子的組織,他們自命為清流,評議朝政,個個牢騷滿腹,以楊漣左光斗等人為首,專門跟九千歲搗蛋唱反調,左光斗還上奏章,要求皇上誅九千歲以謝天下呢。」
劉元甲、伍金奎與西門泰卻各自冷笑一聲分別站起把守住四周,馬信雄與小桃紅、小翠仙也各站一方。看樣子連這兩個歌妓都具有相當的武功底子,而路金花與歐陽樂貞又一次的落入了人家的圈套,這次的圈套遠較上一次高明,因為她們吃過虧之後,已經極度謹慎,連茶水都沒有沾一口。唯一觸及的就是那本點唱的本子,有問題的也一定是這本冊子,在封面與冊頁上塗了毒藥,一種能使人麻痺的毒藥。路金花望望歐陽樂貞,苦笑一聲道:「小貞!咱們又栽了。」歐陽樂貞的態度變得很冷靜,坐在椅上道:「路姑姑,江湖的路實在太險惡了,處處都是陷阱,一步都不能走錯,一點都不能疏忽。」馬信雄哈哈一笑道:「二位說對了,江湖的路實在不是妳們這個女孩子適宜走的,但在我巧妙的設計下,別說是妳們,即使是柳林四聖,想不著道兒也是不可能的,因此妳們不必自怨自艾,事實上妳們能從胡正群的手裡逃出來,已經很難得了。」
馬信雄愕然道:「這幾個人在民間很得人望呀,怎麼會如此不通時務呢,皇上看了他的奏疏,作何處置呢?」蕭桃紅一笑道:「還能怎麼樣,皇上當眾把奏疏交給九千歲,九千歲看後笑了一笑,納在袖裡,回奏一句道:容臣斟酌而行。」「就這麼算了?」「當然就這麼算了,九千歲度量何等之寬,還好意思跟書獃子一般見識,下朝後把奏疏還給左光斗,拍拍他的肩膀笑著說:左大人這本奏疏寫作俱佳,宜付國史館流傳千古,請大人回去再用心謄錄一份。氣得他當時吐血……」她還要談論下去,蕭翠仙道:「桃紅!算了吧,再耽誤下去,這小姑娘可真的沒救了。」蕭桃紅這才由身邊取出一個小瓷瓶,傾出兩顆藥丸。馬信雄忙道:「紅姑娘,她們的武功不弱,妳可得小心。」蕭桃紅哈哈一笑道:「還要你來提醒,我連這點都不曉得,豈能在東廠替田師兄辦事嗎?解藥分兩種,這是內服的,外敷的在翠仙身上,必須雙管齊下,才能解得清毒,光用一半只能保住她們的性命,仍然無法行動。」
路金花果然挑出一個綠瓷瓶,傾出一點粉末,就著桌上的酒,化在杯中,正待用手指去洗時,歐陽樂貞叫道:「等一下,先給她來上一點。」路金花指住蕭翠仙的下巴,就想給她灌下去。蕭翠仙失聲驚叫道:「這是外用藥,不能內服的。」歐陽樂貞冷笑道:「這也有道理,路姑姑!妳就滴在她臉上吧。」蕭翠仙臉色大變,嘆了一聲道:「小姑娘,我服了妳了,用紅的那一瓶吧。」歐陽樂貞怒道:「原來妳還是在搗鬼想害人。」蕭翠仙苦著臉道:「這次是真的了。」路金花將紅色藥瓶中的藥粉化入酒中後,又在蕭翠仙臉上滴了幾滴,這次她毫無抗拒地接受了。路金花見她沒有抗拒,又看她臉上也沒有變化,才準備自己去洗手指,歐陽樂貞卻冷冷地道:「路姑姑!再等一下,妳先把這幾個藥瓶收了起來。」路金花一怔道:「為什麼?」歐陽樂貞冷笑道:「我覺得她還是在搗鬼。」蕭翠仙忙道:「沒有搗鬼,我自己都試過了。」
歐陽樂貞聽得有興,忙道:「我們是偶一為之,不能太委屈人家,妳們再唱一曲,我不知道什麼好聽,隨妳們唱吧。」小桃紅笑了一笑道:「謝謝姑娘,那我們姊妹再獻一曲如夢令吧,在第十七頁上,那是李清照寫的詞,聽說她是個女才子呢。」歐陽樂貞笑道:「這首詞我知道。」路金花道:「我對詞上生疏,把音本給我瞧瞧。」歐陽樂貞把小本子遞了過去,路金花翻到十七頁上。兩個女子又弄絃唱了起來。易安居士不愧為一代女詞人,解意纏綿,她一共填了三首如夢令,第二首尤為婉約感人。「昨夜風疏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捲廉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路金花聽得如痴如醉,一曲已罷,她猶在發呆。歐陽樂貞道:「路姑姑,妳別發呆,給賞銀呀。」路金花這才驚醒,連忙放下本子,又摸出一張銀票,放在桌上,忽然眉頭一皺,朝歐陽樂貞道:「不對,我的手指好像有點發麻了。」歐陽樂貞也怔然道:「是啊!我也覺得不舒服,怎麼回事?」
路金花見他談吐很客氣,再看他也不像那個老頭子所說的刻薄樣子,心中略略袪除了疑惑,笑道:「我們為了趕路,沒想到坐騎疏於檢視……」馬信雄笑道:「別客氣,那是常有的事,我已經叫人趕緊為二位替換了,在下雖然是個文弱書生,但對武林英雄都是十分景仰的,能夠為二位效勞,感到十分榮幸,換蹄鐵還有一會兒功夫,二位如不嫌簡薄,請到後園略進一杯水酒如何?」路金花忙道:「那不敢打擾了,我們剛從城裡用了飯來的。」馬信雄笑道:「在下有幾個朋友,都是城裡七星鏢局的鏢師,剛好都在舍間,聽說來了兩個金陵的鏢行女英雄,十分景仰,無論如何都要叫在下轉請二位到後園去,一仰丰采,二位請賞在下一個薄面,讓在下也沾點光輝……」路金花皺眉道:「這……不太方便吧?」馬信雄笑道:「二位莫不是嫌這個請求太冒昧了一點,以常情而言,這個請求是有失恭敬,但二位是個巾幗女傑,仗劍護鏢,揚威千里之外,自然不會為俗禮所拘,所以在下才敢斗膽作此不情之請。」
蕭桃紅為之語塞,歐陽樂貞尖刻地道:「我相信魏忠賢不是沒敦請過,老妖怪還有點羞惡之心,不好意思去,才拿你們去巴結魏賊……」蕭桃紅想了一下道:「我師父是因為目前大內的一批人身份地位不夠與他老人家並列才不便前去,只要我們去就夠了!真有我們擺不平的事,他老人家自會出頭的。」歐陽樂貞哈哈一笑道:「這麼說來,那老妖怪利慾薰心,連自己都出賣了。」蕭翠仙瞪了蕭桃紅一眼,沉聲道:「叫妳少說話妳偏不聽,出口就自討沒趣。」然後又冷笑道:「小丫頭,妳說的話不錯,在大內的江湖人是為江湖同道所不齒,但他們漸漸就會改變看法了,等我們取得藏珍後,大家都會刮目相看,知道厲害了,西門泰,你到底敢不敢出手,不敢出手就退下來換別人上去。」西門泰道:「怎麼不敢呢,因為紅姑娘在找她說話……」蕭翠仙冷冷地道:「桃紅只會放屁,你也拿她當個正經。」蕭桃紅忍不住道:「翠仙,我們是同時進門拜師,一起藝成才離門的,因為妳比我精明點,我才處處聽妳的,但妳也不能這樣說我。」
路金花一怔道:「我不信,李自成不會退兵的。」馬信雄一笑道:「李自成會不會退兵妳比我清楚,那個牛天星不是跟妳們說得明明白白嗎,他與左良玉之間的情勢十分微妙,左良玉革糧不繼,他才敢對峙一下,現在湖廣督撫都已奉到魏公公的指示,著令全力支援左帥用兵,他還敢碰嗎?」路金花愕然道:「這些事你怎麼知道的?」馬信雄哈哈一笑道:「左帥幕下,李闖軍中,九千歲都有人在,何事不知,魏公公能有今天,豈是容易的事嗎?說句老實話,李自成、左良玉,根本都在九千歲掌握之中,要他們戰就戰,要他們停就停。」路金花一愕道:「你是說魏忠賢可以控制流寇了?」「當然了,否則李闖張獻忠之流不過是一群亂名與亡命江湖的烏合之眾,在朝廷大軍鎮壓之下,豈能生存到今天?當然九千歲不會和他們串通一氣,但確有控制他們的能力,放之生則生,欲其死則和*圖*書死,運用之妙,存乎一心。」
蕭翠仙愕了一愕道:「難怪我們在衡山學藝時,有幾天妳會把鞋都穿錯了。」蕭桃紅苦笑道:「是啊,為了這個暗疾,我不知吃了多少虧,又不敢告訴人,所以到後來,我乾脆穿一色的桃紅衣褲鞋襪,還為了掩飾,特別把名字改成桃紅,表示喜歡這個顏色,其實全不是那回事。」蕭翠仙道:「妳為什麼不早說呢?把九連散的解藥給我。」蕭桃紅一驚道:「九連散,那可不是玩兒的,弄不好會送命的。」蕭翠仙苦笑道:「怪不得人,只怪我輕估了這兩個丫頭,那曉得她們一個比一個刁,把解藥給我,回頭再找她們算帳。」路金花冷笑道:「誰叫妳存心不良,想害人呢,這下子可作法自斃了。」
一言甫畢,路金花騰的一腳,踢在她的小腹上,勁道很足,痛得她立時彎腰滾跌而出。路金花抽刀起立,冷笑道:「見妳的大頭鬼,本姑娘豈有這麼好欺負的。」歐陽樂貞見狀大喜道:「路姑姑,原來妳也沒有著了道兒?」路金花笑笑道:「那有這麼容易,我一開始摸到了本子就感到不對勁,因為怕妳沒注意才隱忍住沒敢發作,那曉得妳也……」歐陽樂貞大笑道:「這真有意思,妳為了我,我為了妳,結果都白操心了一場,早知如此也用不著聽她們那些髒話了。」蕭桃紅的小腹上挨了一腳,痛得臉色發青,跳起來叫道:「你們還呆看什麼,快上去宰了這兩個小蹄子。」那四個男的都手執兵沒,卻因為蕭翠仙在歐陽樂貞的控制下,不敢上前,蕭桃紅又跳腳叫道:「別管翠仙,誰叫她自己不小心的,叫人宰了活該。」儘管她如此催促,那四個男的仍然不敢有所動作。
馬信雄又為她們介紹了,那三個鏢頭都拱手,擺出一副肅然起敬的神色,尤其是那個西門泰,嘻開嘴笑道:「幸會!幸會!兩位姑娘雖是陌生,但歐陽前輩與許前輩的盛名卻是如雷貫耳,不知什麼風把二位吹來了。」歐陽樂貞道:「我們是跟爺爺出來辦事的,因為事情耽擱,我們落下了一陣,還要趕緊追上去呢。」西門泰道:「原來長青柳老爺子也來了,真是遺憾未能一詣。」歐陽樂貞道:「不僅是我爺爺,柳爺爺他們四位老人家都一起走過去了,把我跟路姑姑擱在後面,偏偏馬又不爭氣……」馬信雄笑道:「沒關係,前面只有一處宿站,再過去八九十里,都是荒涼的山道,他們一定會在宿站等候的。」伍金奎笑道:「柳林四聖名滿江湖,聽說已經息隱多年了……」歐陽樂貞道:「這次是受許爺爺之託辦一件事,把他們都邀了出來,連我也扯上算是許爺爺局裡的鏢頭了,其實我一天鏢都沒保過。」
路金花定是怕聽他嚕嗦,忙道:「老人家,那就麻煩貴夥計量好大小,先打造兩副,到那兒去找人釘上就是了,我想他們應該答應的。」老頭兒道:「姑娘又說外行話了,蹄鐵要趁熱釘上的,燒紅的鐵掌稍涼一涼就安上去才能釘得牢,那兒有現成的傢伙,現打現裝快得多了。」說著朝那個啞巴夥計比了一陣手勢,啞巴啊啊地應了,出來牽著她們的馬匹,就往村裡走去。兩個女孩子跟在後面,歐陽樂貞道:「路姑姑,會不會又是跟胡正群家裡一樣?」路金花道:「我看不至於吧,那個馬信雄最多只是個花|花|公|子,咱們跟他好好商量一下,回頭謝他一聲就完了。」歐陽樂貞道:「我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那個老頭兒就邪裡邪氣,這個啞巴更怪,壯得像座山,怎麼會幹鐵匠呢?」路金花笑道:「妳也太多疑了,當鐵匠自然要壯一點,否則那有勁兒呢,他是啞巴,不用腦筋,自然又結實一點。」歐陽樂貞道:「雖然開了春,天氣還很冷,他只穿了一件單背心,光著膀,竟然還直淌汗,分明練過武功。」路金花一笑道:「使力氣的人總是不怕冷的,尤其是鐵匠,終年要幹活兒,習慣上不多穿衣服,否則行動也不方便,在金陵鏢局裡有個鐵匠叫王二呆子,下雪天他還打赤膊呢,妳別多疑了,但我們小心點倒也該的。」
蕭桃紅低頭不敢作聲了,西門泰這時已逼近歐陽樂貞,一劍挑出十分輕慢,因為他估計這個小姑娘沒什麼的。那知這時卻看走了眼,歐陽樂貞雖然是女孩子,卻是震天劍柳依娘精心傳授,震天劍不僅勢強,也以力猛勝。歐陽樂貞回手一挑,噹的一聲,差點沒將西門泰的劍擊脫了,還虧他經驗老到,及時抓緊了,人被震退了兩步。蕭翠仙冷冷地道:「西門泰!你是怎麼了,昨天晚上你對桃紅太報效了吧,竟連個小姑娘都對付不了,可別替東廠丟人。」西門泰紅著臉道:「妳放心籽了,我是沒留神,更沒想到這小姑娘會全力出手,我才用了兩成勁,下一招就不會了。」蕭翠仙冷笑滇:「你別害臊,人家也是輕飄飄的一揮劍,也許還不到兩成呢,假如真用了全力,你就輕鬆了,不用騎馬乘船了,那一震就可以把你送回京師去。」西門泰失著臉紅,不能巧辯,只得咬著牙,再度揮劍攻上,這次卻有了戒心,以全力出擊。歐陽樂貞仍是意態從容,應付裕如,西門泰位列東廠五傑,手底下的確不含糊,而且他說東廠的人出手即兇,也不是誇口,他的劍招十分兇厲,出手狠毒刁鑽陰險,撩上一劍,不死也得重傷。可是他偏偏遇上了剋星,歐陽樂貞的震天劍式,不僅以快速見長,腕力更是十分雄厚。
路金花哈哈一笑道:「剛才妳自己招認身有暗疾,每個月總有幾天月不辨色,既然有這種缺陷,妳自然不敢把毒藥放在身邊,說不定會一個不小心害了自己,因此只好保管那些無關緊要的解藥才較為安全。」蕭桃紅道:「我可以貼標紙來識別。」路金花笑道:「製煉毒藥還能貼上標記嗎?那不是讓人一看就知道是什麼毒藥了,天下沒有這麼笨的人。」蕭桃紅臉色如灰,蕭翠仙冷笑道:「桃紅!妳還是少開口吧,為了妳這張碎嘴皮子,不知洩了多少秘密,給田師兄招來了多少麻煩。要不是我們衡山派的牌子硬,早就被妳拖垮了,東廠一直就被西廠壓著出不了頭,妳要負一半的責任。」蕭桃紅急急道:「怎麼能怪我呢,如果妳不是大意,把藥都丟了,自己還被人制住了,我也不會說出自己的秘密。」蕭翠仙怒聲道:「現在妳總可以閉上妳那張臭嘴了吧,妳上下兩張口都是一樣的爛,沒一張是靠得住的。」
歐陽樂貞手指一幅對聯道:「這幅對聯是主人自己書寫的,看他的口氣似乎不僅是個土財主,還做過朝廷的大官呢。」路金花看去,那是一副廿四字的聯句:「半生歲月逐浮沉,方悔功名苦一片閒心賞花雪,乃覺夕陽紅」落款是田舍翁六十自書。路金花道:「這說的是什麼呢?」欺陽欒貞道:「這可能真那位茅老太爺解職歸來後,過了幾天舒服日子,才知道以前為了名利,虛耗壯年……」路金花道:「這是種很高雅的胸懷呀!不管怎麼說,至少證明了這一家的確是規規矩矩的人家,不會再是江湖人了。」歐陽樂貞還沒有答話,廳外已走來一個錦衣的年輕人,身材很高,卻長得很文弱的樣子,一進門就拱手道:「失迎!失迎!原來是兩位女鏢頭俠駕光臨。」路金花起立福了一福道:「是馬公子嗎?我們來得太冒昧了。」那年輕人忙笑道:「不敢當,在下馬信雄,自從家姑丈棄世後,家姑母體弱多病,召在下來主理一下家務,跟二位一樣,也不能算是主人……」
馬信雄還把那兩個女子招了過來道:「這是城裡的小桃紅、小翠仙兩位姑娘,她們的琵琶跟三絃都彈得好極了,二位如果有興趣,不妨聽她們獻奏一回。」路金花雖然灑脫,但是對這種場合還不習憤,搖搖頭正待拒絕,歐陽樂貞卻興致勃勃地道:「好極了,我很想見識見識。」那個捧琵琵的小桃紅上前請了個安,掏出一個小本子道:「請姑娘點曲。」歐陽樂貞不知道有這個規矩,馬信雄忙道:「歐陽姑娘到我這兒,是我的客人,怎麼能要她點呢?把本子遞給我,由我來點好了。」路金花略知道一些名樂伎的規矩,忙道:「小貞!是妳要聽,還是妳點好了。」馬信雄忙道:「沒有這個道理,怎能要二位破費。」歐陽樂貞這才知道點曲子是要錢的,笑笑道:「自然是該我們付。」
劉元甲忙問道:「許老英雄是鏢行的老前輩了,憑他一桿神槊,舉世無敵,天下那裡去不得,怎麼還要拉上柳林四聖呢?」西門泰觸了他一下道:「老劉!你這不是廢話嗎?許老英雄一定是保了支重鏢,唯恐有意外,才邀幾個老朋友黧幫忙,同行不問行裡事,你怎麼連規矩都不懂。」劉元甲訕然道:「是我失言了,我們技疏藝淺,只能在小地方落腳,一輩子也不會有什麼紅貨來委託我們,因此對鏢行的規矩都生疏了!」路金花卻笑笑道:「劉鏢頭說得太客氣了,各位的穿著比敝局那些鏢師闊氣多了,想來收入一定很好的。」西門泰連忙道:「這都是馬公子慷慨,經常幫襯我們,如果光是靠敝局那點保鏢的酬勞,恐怕連買靴子穿都不夠……」馬信雄笑道:「西門兄言重了,朋友有通財之義,這算得了什麼。」說著招呼大家坐下,桌子也重新擺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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