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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隱聞書

作者:山本常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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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隱聞書 卷捌 論佐賀藩武士言行(二)

葉隱聞書

卷捌 論佐賀藩武士言行(二)

說我是膽小鬼的伯父,被眼屎糊住了眼睛吧?看到我死的情景,應該認識我了。
二一、成富久米之助延英討殺兄仇敵。成富藏人的長子忠兵衛剛滿十四歲,在古賀的橋上看到農民毆打一名盜賊,待大夥兒離開後,他也學著那樣子毆打盜賊。本要逃跑的盜賊突然拔出忠兵衛的脅差,刺殺了忠兵衛,隨後向南逃去。立刻有人通知了成富家,忠兵衛十三歲的弟弟久米之助跑來看時,忠兵衛已然氣絕身亡。久米之助脫掉羽織,蓋在兄長身上,嘴上叫喊著,尋找那盜賊去了。藏人的妻子得知此事後,拿出丈夫換下來的佩刀,交給下人關左衛門,命令道:「儘管是忠兵衛的仇恨,但久米之助年紀還小,無論如何都要追上他,並給我漂亮地殺死仇敵。」關左衛門聽說盜賊向南裏村的方向逃跑,便往南追去,待他氣喘吁吁地到達南裏村,當地人已將盜賊捆住。關左衛門飛步奔去,一刀就殺死了盜賊。久米之助從田埂上跑來,一次次地跌倒,都摔成了泥人,他說:「這是我兄長之仇,請讓我刺咽喉。」在關左衛門的幫助下,他刺穿了那盜賊的咽喉。這是承應二年(一六三五)三月四日發生的事。久米之助的母親為荒木平八的妹妹。那日山本權之丞(譯者按:常朝的姪兒常治)去了遠方,晚上才回來,下人提著燈籠於中途接他,跟他說了這件事,他便順道上成富家探望。
三、木塚久左衛門的家臣。前幾年,川上的實相院舉辦經會,紺屋町田代一帶有五六人前往參謁。在返家的路上,一行人喝著酒,慢慢地遊玩。其中有一位久左衛門春榮的家臣,因為有事,不得不早早回家。他向眾人辭行,在太陽還沒下山前就到家了。他離開後,其他人和別人發生了口角,並將對方殺死。久左衛門的家臣於半夜時分聽聞此事,立刻前去探望同行者,聽完他們的述說後,說道:「不久後將有調查會,必定會做口供記錄,屆時我和你們一起,就說我也想殺了對方。喧嘩是對方引起的,我想與你們一同接受處罰,這是我的本望。若說我早早就回家,主人久左衛門絕對不會相信。主人平日裏就很嚴厲,縱使調查後我沒有獲咎,他也一定認為我是膽小鬼,並會親手殺了我。帶著逃出喧嘩現場的污名,我必死無疑。同樣是死,寧願以殺人罪論處,所以就這麼說定了。倘若你們不答應我,我現在就地切腹。」同行者不得不照著他所言彙報,在調查會上也同樣這麼說。後來弄清了久左衛門的家臣因事先走,參與調查的家老們都十分感動,非但沒有處罰他,反而給予嘉獎。
他請家臣將遺筆交給他伯父,接著大聲叫道:「那麼,可以了!」就讓介錯砍了他的頭。
抵達早津江之後,依照事前的商量,將那戶人家的兩側牆壁同時鑿破。茂右衛門的注意力被左右兩旁分散,心感驚惶。神右衛門的家臣按照預先的指示,於鑿穿牆壁的同時,將鉤竿子伸入屋內,鉤住茂右衛門妻子的衣衫,將她拉了出來。神右衛門立刻讓茂右衛門之妻乘上轎子,並對眾人說:「我只是來做這件工作的,後面的事情,你們要留心辦好。主君指示讓茂右衛門的妻子平安無事地返回,不能讓她受到一丁點傷害,我這上了年紀的人,正是為此而來。」說罷便離開了。隨後眾人以棒子制伏茂右衛門,當場將他斬首,介錯搞成富次左衛門。其時次左衛門為中野小姓,跟隨於主人身後,幫主人攜帶武器。他十分勤奮,和服袖子整日挽得高高的。由於次左衛門家格卑微,因此他屈膝砍落了茂右衛門的頭顱,然後一隻手提著頭,一隻手緊握太刀,擺出可以隨時戰鬥的姿勢,請檢使驗收。
「當主人被篡權時,譜代武士必須用心於『再興門』。所謂『再興門』,就是在國難中復興鍋島家。恢復之法,是讓主人的小兒子儘早出家,除長子之外,其他人都要成為百姓或僧人,混跡期間,製造各種傳聞,讓新領主即使繼位,也坐不穩當。鼓動百姓和出家人向幕府提出請求:『肥前是鍋島家世襲藩國,國人思念舊主,不願接受新主,無論更換多少人,今後都不會長久。所幸舊主血脈尚存,請命其自寺院還俗,以遂國人心願,再做我藩國主。』如此一來,我藩必能再興。」
一二、加判家老生野織部孝時經常說:「所謂奉公,只要限於今日一日,就甚麼事都能做。如果是一日之事,無論如何都能忍受。到了第二天,我還是這麼想:只要今日一日就可以。」
三八、鍋島安藝殿下與志摩殿下異趣。志摩殿下派遣使者來到安藝殿下府上,表示想去參謁京都愛岩。安藝殿下問道:「為甚麼去那裏?」使者回答:「愛岩是弓矢之神,志摩殿下希望開武運。」安藝殿下生氣了,要使者向志摩殿下轉達:「沒有那個必要。擔任鍋島先鋒之人,指望愛岩就行了嗎?如果愛岩權現在敵人一邊,就只好一分為二了。勇者須知。」
一四、山本五郎左衛門於江戶出仕時,與道海和尚談判。綱茂公與雙親同住期間,皈依了黑龍山道海和尚,修行佛道,後來,道海和尚準備向綱茂公發放印可。這件事,在藩城中成了坊間談資。其時,五郎左衛門擔任綱茂公的侍從和監督役,在得知傳聞後,他認為這件事不能不管,於是決定面見道海和尚,向他說明自己的想法;倘若和尚不理解,就當場殺死他。

曾經向江口市郎左衛門利房打聽過這件事。當日白天的客人有諸岡金右衛門、山領善兵衛、伊香賀武右衛門、衫町彥左衛門等人;晚上的客人則有伊東勘左衛門、市郎左衛門、衫町傳助等人。一開始,又之允和市太夫於座敷招待大家,到了晚上,便在茶房中喝起酒來。由於打從白天就開始喝酒,金右衛門、善兵衛、武右衛門等人未打招呼,便自行返家;其他人全喝醉了,在客廳和茶房之間來來回回地相互告辭。

市太夫和又之允面對面坐著,只見又之允甚麼話也沒有說,突然拔刀向市太夫砍去,市郎左衛門趕緊跑上前去。高個子的又之允站起身來,市郎左衛門抓不到他拿著脅差的手,只好拉住他的袖口,將他的胳膊向下一拽,才將脅差奪了過來。後來才知道,交鋒時的第一刀,已將市太夫的一隻耳朵砍下;第二刀尚未出手,脅差就被市郎左衛門奪去。就在此時,市郎左衛門踢倒了方形紙罩座燈,隔壁的家臣急忙拿燈過來。大夥兒強行將又之允拉回座敷,由勘左衛門和彥左衛門二人送他回家,市郎左衛門和傳助則多待了一會兒。市太夫喊著要治傷止血,光在那兒鬧個不停,終因沒有了對手而作罷。

又之允於調查時表示:「勘左衛門喝醉了,將我的腿當作枕頭,躺著睡覺,市太夫見此情狀,說這樣不成體統。我不想讓勘左衛門生氣,便道:『雖是御側眾之子,也不要說過於無禮的話。即使有不拔刀的理由,我還是會拔刀的。』有人道:『有意思,那麼殺個試試看!』我便砍了市太夫一刀。」市太夫申辯道:「甚麼事都沒有發生,是又之允酒狂性起,突然砍了起來。」調查會上並詢問席間一干人等,大家都說:「喝酒之後,座次都變了,甚麼事都記不得了。」連勘左衛門也這麼說。進行調查時,記不清現場情況是無禮的表現,因此同座六七人被罰閉門思過。平日裏,又之允和市太夫就已關係不佳,因為又之允的親生父親大石軍兵衛宗泰和利兵衛同役,而利兵衛漸漸立身,所以市太夫總是瞧不起又之允。據說又之允由此生恨。

還有這樣一個故事。在嘉瀨的某戶人家屋裏,大家圍坐著賭博,正賭得酣暢時,那戶人家的孩子走了進來,源左衛門以胳膊肘碰一碰他,不想厄運當頭,碰到了要害,那孩子當場死亡。孩子的母親號啕大哭,在座者都感萬分為難。當時源左衛門壓住孩子的母親,說道:「喂!妳好好聽著。妳大聲哭喊,聲音會傳到外面,這兒的人都會因賭博而獲罪。如果妳不聲張,這裏所有的錢都給妳,我相信在場的人都不會吝惜。孩子已經死了,多送人命也無濟於事。倘若不聽我的話,我就先殺了妳,再殺妳家掌櫃的,大不了我再自殺。」孩子的父母聽從了他的建議。大家將錢聚攏,全交給了他們,並派人延請醫生,對醫生說:「我家孩子患了急病,請您快去。」估測醫生走到半路時,再派人前去告知:「孩子已經去世,來不及了。」又將醫生打發回去。對於街坊鄰居,亦口徑一致地說得了急症,就這麼平安無事地遮掩過去。

六郎右衛門是個大個子,喜歡編席子,家臣們都認為這麼做與身分不相稱,但這種話說歸說,在他耳根邊上也就停止了。某次他正要出迎使者,在門前乘上馬車後,對家臣們道:「肩衣上有沒有黏著席子屑?仔細幫我看看。」他也曾擔任主水殿下的家老,一來到主水殿下的住處,就在廚房裏編席子。當時的風儀,寄親(組頭)與組員們的關係非常親密。

當時山本神右衛門(常朝的父親)雖是隱居之身,卻道:「我於島原負傷,至今未癒,但即使不能步行,也要同去。」眾人加以勸阻:「您上了年紀,哪能翻山越嶺?」神右衛門生氣地說:「你們這些人,甚麼都不明白。我只是手腳不方便,但仍然可以施發命令。發生了這般不檢點的事,勿為一門之恥呀!」不由分說地乘上轎子,吩咐家臣攜帶鉤竿子便即出發。
二〇、淺草喧嘩。小森容順、大坪甚右衛門、武藤六右衛門、鹿江茂左衛門、吉井與一右衛門、江副甚兵衛、牟田六之允、丹羽喜左衛門等人結伴乘船出遊。在淺草觀音前的遊山茶屋中,容順和甚右衛門二人與茶屋的男人們打了起來,剛開始只是口角,後來二人被打得爬不起身,狼狽不堪。事情傳到遊船上,六右衛門道:「報仇吧!」與一右衛門和甚兵衛也氣勢洶洶地表示同意。但是其他人不贊成,說道:「別給藩主惹麻煩。」眾人便一起回來了。回來之後,六右衛門仍主張非報仇不可,但還是被制止了。
三三、石井縫殿助執行放討。石井與左衛門作惡多端,縫殿助奉勝茂公命令,準備將此人就地正法。縫殿助為了保密,連自己的家人也沒有告知,只帶同一位名為彥右衛門的家臣,便來到與左衛門位於鹿江村的住處。當時與左衛門正往火缽裏添松葉,縫殿助道:「近來到處都有關於你的傳言,難免要受懲罰,你不想分辯嗎?我來此就是想和你商量。」與左衛門道:「哎呀呀,太感謝了,先拿酒喝吧!」說著站起身來,向廚房走去。縫殿助心想:「不能放過這個機會。」於是跳過去抱住與左衛門,並回腳踢翻火缽,霎時間周圍一片漆黑。縫殿助的家臣彥右衛門依照事前所商量的對策,在黑暗中拔刀就砍,豈料縫殿助身在與左衛門上方,只聽得他一聲慘呼,叫道:「我是縫殿助!」但為時已晚,他就這麼被腰斬了。彥右衛門嚇了一跳,倉皇逃出後自殺身亡。縫殿助雖被腰斬,但臨死前還是砍落了與左衛門的首級,二人同時殞命。

安藝守的知行地,每年都會分一些贊助誦讀《法華經》,堅持了很長時間。妙玉寺中擁有不知幾萬部《法華經》,安藝君勤奮誦讀,從未懈怠。

九、石井源左衛門的功勞。源左衛門正澄的父親,是第一個攻進島原城的功勳武士彌七左衛門正之。源左衛門平時就有自覺,不想忝居父親之功而立勇名。有一次,源左衛門擔任綱茂公的陪侍,陪同著前往苗木山屋敷,途中綱茂公走下轎來,徒步而行,對源左衛門道:「你佩帶刀的樣子不好看,柳生流討厭這樣的帶刀方式。我由鍋島加賀守直能傳授,似你這般佩帶法,刀插|進去後很難拔|出|來。」話音甫停,源左衛門毫不客氣地一拔刀,說道:「拔得出來呀!」說著又將刀收回鞘裏。綱茂公只好苦笑著說:「哎呀,你真是個馬虎的人!」這件事就這麼過去了。又有一次,源左衛門於江戶擔任網茂公的侍從,某日出門,不知哪個藩的使者騎馬跑來,橫在我方行列前面。綱茂公御轎前的一名步行武士,伸手抓住那騎士的馬鐙一躍而上,那騎士一個倒栽葱摔下地來,然後立即躍起,單膝跪地,手握刀柄,拔刀做好準備。源左衛門臉色登時變了,飛奔過來,說道:「沒關係,請上馬過去。」那騎士本以為一場打鬥在所難免,聽源左衛門這麼說,鬆了一口氣,抱拳行禮,上馬離去。源左衛門派遣一名足輕武士,將那騎士的姓名和對方屋敷名稱都查察清楚。綱茂公歸宅後,源左衛門向年寄提出請求:「今日發生之事,可能已使對方懷恨於心,也許會再次冒犯御轎。我們這裏其他人都不熟悉那個男人,但我已經看清楚他的臉,從明天開始,請讓我擔任固定的侍從。」於是,源左衛門成為佐賀藩之江戶藩邸的定御供。源左衛門與經常出入於那男人屋敷的町人非常要好,對那男人繼續跟蹤監視。m.hetubook•com•com
一五、大島外記的追腹。飛腳傳報,傳遞勝茂公仙逝的消息。外記正在屋敷旁的田地裏幹活,他的妻子趕忙將這件事告訴他。外記立刻回到家裏,說道:「燒洗澡水,拿出體帳薄布,我要追腹。」並將自己打扮整齊。聽說外記要追腹,親戚熟人都大吃一驚,有人認為身分低者不宜追腹,勸他打消這個念頭。外記說道:「前些時候,主人於西目遊獵,我曾在主人跟前一刀砍死一頭大野豬。那時我被召至御前,主人問道:『你是哪個組的?』我回答:『是福地覺左衛門組的。』主人道:『哎呀,是個豪膽之人,我擁有了好家臣。賞你點獎品吧!』說著自錢袋裏拿出一把銀子(二十四兩)賜予我。得到銀子時,我就下定決心追腹,當主人的陰間侍從,不論誰出面阻止,都是沒有用的。」於是便切腹了。
傳湖讓肥前刀工伊予掾打了一把太刀和一把脅差,說是給練習書道的弟子使用,甚至連一身的佩刀行頭都預備齊全。翌年九月二十三日,寺院裏來了客人,傳湖吩咐送上飯菜以款待客人,自己則從方丈那兒溜出來,扮成俗人的模樣出寺。他到多久家一瞧,中蔵坊那裏聚集了許多人,正等待月亮上升舉行祭禮,其後是會餐,根本無從下手。傳湖心想:「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那麼就殺中蔵坊的父親茂庵吧!」於是來到茂庵家,跑入寢室並自報姓名,茂庵正要跳起身來,傳湖僅只一刺,就殺死了他。附近的人聽到騷動,跑過來包圍了傳湖,傳湖說明了原由,將太刀和脅差扔在現場就離開了。這件事一傳到佐賀藩,傳湖寺的施主來了數十人,護住傳湖,讓他撤回寺內。美作守殿下知道了這件事,非常生氣,但因為傳湖是佐賀藩主的寺院住持,他不便出手,於是通過鍋島舍人普周向高傳寺湛然和尚提出請求:「對於殺人的出家人,應該處以死罪。」湛然說道:「佛門內如何處置,須憑高傳寺認定,請不要干預。」美作守殿下益發生氣,質問道:「在下想知道如何處置。」湛然回答:「閣下聽了也無益處,若要強問,那就告訴你吧!破了戒的出家人,剝奪法衣,予以流放,這是宗門規矩。」傳湖於高傳寺脫掉了法衣,流放之時,弟子們都帶上大刀、脅差,與數十名施主一同護送他往轟木。途中遇到了幾位獵人模樣的男子,護送傳湖的人問道:「你們是從多久來的嗎?」多久的人即使要突襲暗算,也是不可能的了。從此之後,傳湖居於築前,得到許多人的照顧,侍從們也都待他很好。由於這次的討殺廣為流傳,因此各方面都有人提供照護。
聽聞消息的石井與兵衛率先前來,接著縫殿助組內的人都到了,和與左衛門的家人廝殺起來,結果與左衛門的家人全數被殺。這件事傳到了勝茂公耳裏,便召來縫殿助十三歲的兒子鹽童,命其繼承家督。鹽童道:「儘管心知御恩難得,但我必須拒絕。我是養子,縫殿助另有親生兒子倉法師。縫殿助希望由倉法師繼任家督,就讓倉法師繼承吧!請允許我無祿出仕。」勝茂公道:「你雖然年輕,卻說得合情入理。那麼賜予倉法師六百石、鹽童一百石吧!」鹽童再次拒絕,說道:「這是更為難得的貴重之禮。但是這次放討,縫殿助沒有任何過錯,卻被減少了知行俸祿,確是十分遺憾。我請求無祿奉公。」於是勝茂公讓倉法師繼承家督,另賜鹽童七十石。鹽童為朝鮮人林榮休的長子,次子形左衛門繼承了榮休的家督,其後擔任忠直公的陪侍並追腹,三子藤竹源右衛門則為小城藩的家臣。鹽童逐漸立世,後名為石井彌七左衛門。倉法師後來稱兵庫助,擔任役吏。光茂公參謁龍造寺八幡宮時,兵庫助在屋敷內|射擊立於草垛上的靶子,箭矢卻飛到了光茂公的御轎旁,兵庫助因此被降為浪人。兵庫助的兒子修理並未再侍舊主,領受五百石。提起這件事,是希望提醒人們,在練習弓箭和洋鎗的時候,千萬得注意不要誤傷旁人。
四七、內田正右衛門關於介錯的回答。某人在藩城玄關的台階上,當著眾人之面,對正右衛門說:「聽說你是劍術教師,但看上去就像個粗野的、大剌剌的傢伙。如果拜託你做介錯,恐怕會砍到頭頂上去吧?」正右衛門平靜地回答:「不是你說的這樣。若你想交出自己的腦袋,就以墨在頭上畫好標記,我一絲不差地砍下來給你看。」

據金丸氏表示,外記早在壁櫥裏放置一捆剝了皮的麻稈,在櫃子底下擺放白幔帳薄布。切腹當日,外記拿出那些早就為這一天而備妥的物事,以麻稈燒開洗澡熱水,擺出賞銀,備好酒,請鄰居擔任介錯。

二五、調查深江二左衛門。三左衛門於大坂擔任留守居役已有數年,本藩得知他行為不端,要他離職,返國接受調查。二左衛門回藩後,他的僕人們各自返家,才剛到家,他們就被要求到評定所出席調查會。僕人們便又來到二左衛門府上,向他請示等會兒該如何作答。二左衛門拒絕會面,派人傳話道:「若是來自上面的質問,就照實說吧!要我吩咐該如何回答,那就不必了。」評定所展開調查,為主人拿草屐的侍僕道:「我甚麼事都不知道。」調查吏嚴厲叱罵,表示如果說謊,就要上刑拷問。那侍僕仍舊道:「身為家臣,對主人不利之事,我只知道不能洩露。縱使殺了我,我也不能說。」在場參與調查者都深受感動。那侍僕被提拔為家臣,就是後來的深堀新左衛門。二左衛門為鍋島安藝殿下之孫,於是交給鍋島主水直朗殿下(橫岳領主)監管。
二四、中野將監被降為浪人,山本神右衛門(常朝的父親)一言解紛。將監曾任光茂公的小姓,擔任過年寄役,也曾被降為浪人。做浪人時,光茂公對他說:「你的先祖創下忠義之家,不能沒有繼承者,從你這一門選個人吧!」中野一家此前沒有心理準備,突如其來地面對將監成為浪人之事,闔府尷尬。山本神右衛門前來拜訪,聽說了光茂公的吩咐,眼淚撲簌簌地落下,說道:「哎呀呀,太感謝了,向藩城遙拜呀!」說著便舉掌遙拜,又道:「主人已這麼吩咐了,就接受吧!主人不高興時,別說做浪人,就是被處以磔刑也沒有怨言呀!主人緬懷先祖的忠義,要我們傳承家世,如此厚恩,難以言喻。對這般難得之事,怎能不滿意?快,拿出杯子來,要好好地慶祝慶祝!」將監的家人們都振奮了起來,可見老練之人一言重於千金。
光茂公御代之際,美作守殿下對吉之助說:「御代初期,尤為重要。勝茂公寫下政治遺言留予我,你怎麼想呢?希望聽聽你的看法。」說著讀了兩三條給他聽。吉之助道:「我該回家了。」美作守殿下生氣了,質問他為甚麼。吉之助道:「我想你真是一個平庸的、沒用的家老。家老是幹甚麼的?就是想著讓家臣追隨主人。倘若你將遺書向家臣們公開,家臣們會一如既往地想念勝茂公,並且讚美你。勝茂公仙逝未久,家臣們眼淚未乾,讀了遺言,會益發追慕先主。而光茂公呢?他與佐賀藩的關係還不夠親密,生於江戶、長於江戶的新主人,現下正值他孤困之際,恐怕不會有人捨命追隨他吧?若身為忠義的家老,此時應當對自己隻字不提,將遺書當作新主人的政見來發表,這麼一來,家臣們便會確信:在御代之初,新主人比勝茂公更值得敬仰與追隨。」美作守殿下道:「就照你說的去辦,所以才讓你看這份遺書。」據說美作守殿下立刻將那份遺書撕毀。
七、鍋島七左衛門茂厚十二三歲時,他的看護人犯了錯誤,被他父親志摩茂久殿下叱罵了一頓,並關入小屋中禁閉。兩天後的半夜裏,七左衛門帶著一個小和尚,悄悄地來到小屋探訪。看護人大吃一驚,說道:「請趕快回去。不久後我將被赦免,因此殿下沒讓我回深堀,而是在小屋裏關禁閉。倘若您半夜前來探望之事傳到了殿下耳裏,我就只能回深堀去了。請您趕緊回去吧!」說著流下了眼淚,七左衛門只好離開。翌日晚間,七左衛門前去祖父壽峰茂春殿下的隱居所拜訪,壽峰十分高興,拿出許多點心和食物來招待他。過了一會兒,壽峰問道:「你好像有甚麼心事,說來聽聽。」七左衛門道:「請赦免看護人吧!請替我向父親請求吧!」壽峰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下,說道:「雖然不曉得發生了甚麼事,但深堀的家世,確實延續到了七左衛門身上。」隔日早晨,立刻赦免了那位看護人。
三二、枝吉利左衛門打破了玻璃屏風。勝茂公準備前往江戶參覲,先於長崎弄來一座玻璃屏風,打算將它帶往江戶,獻給將軍。因為容易損壞,勝茂公多次提醒須嚴加注意。屏風收納箱已製作完成,御進物役鍋島采女接過屏風,拿回自己的小屋裏。正巧枝吉利左衛門來訪,表示想瞧瞧大家都在談論的玻璃屏風。采女拒絕了,說道:「已經裝箱,不能看了。」但是利左衛門非看不可,采女拿他沒辦法,只好從箱子裏拿出屏風,豈知利左衛門一個不小心,居然打破了屏風。利左衛門將屏風依原樣擺好,說道:「人的命運,真是難以捉摸的東西呀!」采女擔心他想不開,安慰道:「絕對不用擔心,又不是故意打壞的,到御前說明清楚吧!絲毫不必介意,尤其別向其他人提起。」利左衛門道:「打破了如此貴重的御具,我決心切腹。」采女道:「哎呀呀,說這甚麼小器話?再好的寶貝也不能取代人呀!」其後采女來到勝茂公御前,說道:「殿下的貢品玻璃屏風,我想既然是特別重要的東西,便在小屋中檢查裝箱是否整齊,但一拿起來就打破了。這事還沒人知道,因此直接來向殿下彙報。」說完便退下了。勝茂公看見采女內疚的神色,擔心起來,立刻叫他回來,說道:「一點兒也不打緊,別在意。」事情就這麼過去了。
二九、橋野將監接受追腹申請。隆信公之女安姬公主即將與唐津波多三河守殿下(鬼子岳城主)成婚,波多家派遣八並武藏守前來迎接。但其時公主纏綿病榻,朝不保夕。武藏守道:「既然由我擔任公主的陪侍,倘若公主未能痊癒,我將切腹追隨。」儘管眾人頻頻勸阻,但武藏守心意已決。龍造寺家的家老們商議:「本家一方若無追腹者,可就太沒面子啦!但環顧左右,即使申請為公主追腹,誰來接受呢?橋野將監或許願意吧!」家老們馬上請來橋野將監,說道:「是這樣的,波多家來迎親的人請求切腹。」將監道:「真是令人意想不到。這關係到我藩體面,在下不合適。平日裏,諸位高官顯宦,耀人眼目,追隨公主切腹挺合適。」說罷,馬上換了個語氣,又道:「好吧!」就這麼接受了。將監前去武藏守的住處,請求道:「我也是從公主那兒得受重恩之人,關於追腹,希望和您商談。」幸而公主後來痊癒了,婚禮平安無事地舉行。
三一、島原戰役時,鶴田彌七兵衛擔任使者。攻打原城時,彌七兵衛擔任美作守殿下的使者,前往大木兵部駐地傳達口信。話才說到一半,從城裏射出的洋鎗子彈擊中了彌七兵衛腰部,彌七兵衛倒了下去,但他立刻爬起身來,繼續傳達口信。話一說完,他又再次倒下,再也沒有起來。彌七兵衛的屍身由千兵衛送回美作守殿下駐地,千兵衛才剛返回兵部駐地,也中彈身亡了。
那男人是浪人中島茂庵之子,名為五郎右衛門,他的弟弟是山伏中蔵坊。茂庵是多久美作守茂辰殿下的談話陪伴,美作守賜予他知行俸祿。這件事傳到了次郎兵衛家中,次郎兵衛的弟和*圖*書弟來到五郎右衛門家報仇。五郎右衛門不僅不出來,還從裏頭反扣上門。次郎兵衛的弟弟便扮作訪客,裝出聲音叫門,五郎右衛門打開了門,兩人廝殺起來,都掉進了垃圾場,次郎兵衛之弟殺死了五郎右衛門。隨後中蔵坊跑了過來,殺死次郎兵衛之弟。得知此事後,傳湖立刻來到兄長次郎兵衛家中,勸道:「對方只死了一人,我們家卻被殺死三人。千恨萬恨,給我殺了中蔵坊。」但次郎兵衛並不同意,傳湖一怒之下,決心親自討殺敵人。但他靜下心來一想,以自己的平僧身分,定會受到美作守殿下的無理對待,因此潛心修行,獲得提升,出任龍雲寺住持。
一一、石井五郎右衛門轉達口信。綱茂公有事須轉達給大久保加賀守殿下,將家老、年寄、近習頭、留守居役全召集至御前進行商議,終於達成了一致意見。綱茂公問道:「派誰當使者好呢?」一時間無人回答。擔任留守居役的五郎右衛門忠利正好在座,綱茂公便道:「就由五郎右衛門去吧!關於口信內容,討論時你一直在場,所以不用重新告訴你。你重複一遍試試。」在座者都暗暗地想:「哎呀呀,真是難以複述,怎麼辦?」雖然事不關己,但腋下冷汗直冒。五郎右衛門立刻複述一遍口信內容,綱茂公十分滿意,說道:「我認為讓你去就行。」

四人於九月二十六日前去參加祭禮,來到川上櫻馬場神社,喝了一整天酒。四人之中,伊左衛門和次太夫酒量不行,沒有多喝,茂右衛門和彌市右衛門卻已喝得酩酊大醉。看見茂右衛門搖搖晃晃的模樣,櫻馬場裏的一群年輕人笑道:「不能喝酒,就不要這般喝法。」茂右衛門生氣了,說道:「像你們這種傢伙,只能吃糞。」對方被惹火了,飛步跑來,攔住並隔開了其他三人,圍住茂右衛門。來到中河原時,茂右衛門撩起後衣襟,說道:「你們這些東西,只配吃這個。」那群人衝上前來,群毆茂右衛門;其餘三人也被那群人兩三個扭抱一個,箝制得動彈不得。打倒了茂右衛門後,那群人揚長而去。另三人叫了一頂轎子,讓茂右衛門乘坐返家。回家後,四人各自向評議會做了彙報,評議會將茂右衛門交由同一門的土山與總兵衛監管,伊左衛門交由同一門的綾部權之丞監管,次太夫由大木兵部監管,彌市右衛門由寄親監管。

十月裏的某夜,次太夫給茂右衛門捎了一封信,寫道:「就這樣啊,武士的顏面都丟盡了!明日早晨天未明之前,悄悄溜出屋敷去報仇吧!」次日凌晨,二人各帶一名家臣前往都渡城。在都渡城中,鐵多長左衛門擁有上千名弟子,名氣十分響亮。九月分於川上打架時,二人認出對手中有長左衛門的兒子,這次便直奔長左衛門屋敷,在屋外喊道:「茂右衛門和市太夫回來報仇了!出來迎戰!」屋裏人應道:「兩個孩子不在,我來迎戰。」茂右衛門和次太夫分別守在大門內外等待著。長左衛門從裏口出來,茂右衛門讓他走過一間多距離之後,這才一刀劈倒了他,接著刺穿他的喉嚨。此外再也無人出來。二人隨後來到川上光明院,講述了事件緣由,接著返回屋敷。二人事前並未通知伊左衛門,但是伊左衛門一聽聞此事,就在當日傍晚來到川上,在都渡城和川上來回跑了三次,大聲叫喊:「我是石井伊左衛門,剛剛才到。長左衛門的孩子除外,想成為對手的人出來迎戰!」但沒有一個人出來,他只好回家去了。

四八、槙口與兵衛擔任介錯。與兵衛一生之中,當過好幾個人的介錯;金原某切腹時,介錯亦由他負責。金原某將刀刺入肚腹,正要引刀劃十字,卻已經很難轉刀,與兵衛靠近他身旁,一面大聲「嘿、嘿」地為他鼓勁兒,一面噼噼啪啪地踏腳。金原某借助這股勢頭,將十字劃了出來。事後與兵衛說:「我親密的夥伴,卻……」說著流下了眼淚。這是助右衛門所說。
有一次,吉之助前往築前賣眼藥,途中遭遇山賊,他殺死三人,擊傷兩人,其餘山賊望風而逃。吉之助隱瞞了此事,但不久後依然為人所知,世間紛傳:「吉之助真是罕見的豪勇之士。」吉之助分辯道:「那絕非出於豪勇,而是因為膽小。萬一有個疏忽大意,可是會被殺死的,由於一心惜命,所以只好殺了對手。」此類事情屢屢發生。從那以後,吉之助聚斂金銀,藏在坑裏、埋在柱下、懸在樑上。他年老之後,出資建造龍泰寺(龍造寺菩提寺)山門,於政家公靈廟旁結庵,度其餘生。
四四、中野內匠的遺言。內匠彌留之際,召集中野一門的人,留下遺言:「奉公人要有三個聽憑任憑:聽憑任憑主人,聽憑任憑情,聽憑任憑死。」
一七、江戶大火時相良求馬的作用。光茂公居於江戶藩邸期間,江戶曾發生過一場大火。光茂公想,為了到將軍家問候,將有許多人登城,於是來到玄關,與留守家老們商議。求馬道:「我去看看情況吧!」立刻飛身上馬,跑了出去。途中正好遇上一位乘馬兜風的大名,求馬立即下馬,向隨行侍從們打聽這位大名是誰,侍從們回答是松平長門守。求馬道:「我是松平丹後守(鍋島丹後守光茂)派來的人。主人想,發生這麼大的火,應該登城問候吧!為了與其他大名商量,於是命我前來。」對方道:「我們也想是否應該登城,正在斟酌各大名的動向呢!那麼即刻出發,一起登城吧!」求馬旋即馳歸,向光茂公彙報,光茂公馬上登城。在求馬騎馬外出後,光茂公對年寄役茂俊田中九左衛門說:「像求馬這樣的人,再有一個就好了。但他這個人也有缺點。」九左衛門道:「他的缺點,是因為年輕之故,不久就會改正的。」
調查會上決定追究此事原委。有人打算報仇,但不過是說說而已,沒有言必行之。儘管是因為沒有達成共識而未能行之,但一言既出,哪怕只有自己一人,也仍舊要去,去了就是覺悟;光在口頭上一股勁兒地喊著報仇,也許是心口不一。真正的豪傑之士,甚麼也不說,嗖地拔出刀來就去赴死。沉默地殺或被殺,如此方為豪傑,方能殺敵。
綱茂公二十歲時,前往江戶的別邸苗木山屋敷消遣。到達御屋敷附近時,綱茂公想要一根拐杖,草履取三蒲治部左衛門正拄著杖,便隨手遞給綱茂公,卻被內蔵助一把按住,折斷扔掉。內蔵助道:「打算將肩負國事的年輕殿下變成一個軟弱無力之人嗎?即使殿下提出這種要求,也不能滿足他。」毫不客氣地訓斥了治部左衛門。
因為手腳動彈不得,容順和甚右衛門被殺死了,其他人因而受到斥責。
在切腹前,源左衛門對藩人講了一個故事:「前幾年,我在與賀馬場砍死了三人,因為我在賭博時生氣了,臨走時砍的。這件事,沒有人知道是誰做的。那時天將大亮,有人路過,卻至今未有傳言,真奇怪呀!」又說道:「前幾年我賭博輸了,心裏鬱悶,為了消遣散心,想去辻斬,便到多佈施等待。不久後,從北方走來了一名武士,我心裏想著:『這傢伙好呀,就是他了!』便要動手砍人。那武士說道:『不記得和你有仇呀!你一定是認錯人了。我是藩庫管理員,正前往藩城奉公途中。你說吧,想幹甚麼?』我根本不予理睬,仍舉刀砍了過去。他大聲喊道:『是辻斬呀!等一下你就要受懲罰了。』我砍得更起勁了,但是不一會兒,我開始被動起來,情況逐漸變得危險。我向東面河堤一步步地滑下,而對方卻砍得更加猛烈。於是我決定逃走,一溜煙地向神野方向奔逃。逃跑之時,身後有個聲音追著我,說道:『卑怯者,卑怯者。』我想,那武士也該回家了,不會再追來;若是追了來,勝敗就在這瀨戶邊上了。」
四〇、鍋島左太夫家臣道白負傷。道白居於黑土原,其子名為五郎兵衛。有一次,五郎兵衛正扛著稻子行走,迎面遇上了神代左京殿下手下的浪人岩村久內。由於二人曾有過節,擦肩而過之際,五郎兵衛故意將稻束向久內一捅,結果兩人打了起來。五郎兵備將久內打落溝中便離開了,久內臨走時亦留下了威脅言語。久內返回家中,向哥哥源右衛門講述適才發生之事,兄弟倆結伴去尋五郎兵衛報仇。五郎兵衛也正等著對方前來,故意將門打開了一道縫隙,在屋內拔出刀來,做好準備。源右衛門沒有防備,一腳就踏了進來,五郎兵衛橫刀一斬,源右衛門身受重傷,退出屋來,倚刀站立。就在此時,跑入屋中的久內,揮刀殺向坐在地爐旁的道白女婿勝右衛門,刀碰上自在鉤後向下滑落,將勝右衛門的臉面劈成兩半。道白夫婦二人合力,硬生生地將久內的刀扭奪下來。久內請求道:「已盡我願,我和哥哥立即回去,請把刀還給我。」道白將刀還給了他。豈料久內接過刀後突然砍出,劈裂了道白的頭和後脊樑,並再度與五郎兵衛鬥殺,將五郎兵衛的手腕砍下。但久內受傷數處,最終力盡而亡,死時還扶著哥哥源右衛門的肩膀而立。源右衛門於返家途中氣絕身亡。傳言五郎兵衛於止血時飲水而亡,其實是因為多處受傷,失血過多而死。道白之妻被砍斷了手指。道白頭骨遭砍,幾乎只剩下喉嚨,頭顱向前垂下。道白以自己的手將頭顱上推,獨自走到外科醫生那兒。醫生先在他的下巴上塗抹以油熬煉的松脂,接著以苧麻線網住,再在上頭縛上繩索,懸於樑上,並縫合了傷口。其後道白將全身埋入米中,一動也不動。經過這番治療,不久後骨頭黏合,沒多久竟痊癒了。直至最後,道白都未失掉正氣,始終抱持著平常的態度,連一根高麗參都沒有服用,只在傷後第三日因出血之故,喝了些補氣的獨參湯。
但也有人認為利兵衛說得有理,意即:「甚右衛門捎私信給我,我卻粗心大意,將信交至御前。倘若甚右衛門為此而受懲處,等於我進了讒言,無顏面對諸位。當然,這也是由於甚右衛門有失體統,不能再奉公,因而淪落為浪人。請將此言轉奏主君。」
事發之時,利兵衛府上有人向正在藩城值班的利兵衛報告了事況。第一次調查時,利兵衛陳述道:「我正在值班,不能離開,始終沒有回家,所以不瞭解詳細情況。」因此他並未獲咎。實際上,他一接到家人的報告後便立即返家,途中正好遇上又之允,又之允大聲道:「是利兵衛嗎?剛才發生了令人無法忍受、進退兩難的事,我砍傷了市太夫,可惜沒有殺死他。想必你一定很恨我吧?」同道之人站在兩人中間,將他們分隔開來,就這樣擦身而過。市井裏巷都知曉這個情形,因此兩年後重新調查,利兵衛被降為浪人。關於這件事,後世必有詳細的傳聞。
三七、福地六郎右衛門抑制殺人。六郎右衛門從藩城退出,在多久殿下的屋敷前碰上一頂女轎,轎主人看起來身分高貴、家格高尚。有一名武士避開行列,正於道旁施禮。轎隊行列中一個手拿長刀的人,從那施禮的武士前面通過時,說道:「頭高了。」並以刀柄打那武士的頭。那武士向頭上摸去,手上沾了血跡,他霍地站起身來,大聲道:「豈有此理!如此做法,怎能忍受?」一刀砍倒了那手拿長刀的人,但女轎卻不知往哪個方向去了。六郎右衛門來到那武士身旁,卸下他的刀鞘,說道:「將刀收回鞘裏。在藩城內,不允許佩帶明晃晃的白刃來回行走。」那武士道:「剛才是不得已的,恐怕閣下也已看到了吧!我很想把刀收起來,但現在就這一句話:我還不能收。添麻煩了,出招吧!」六郎右衛門立刻丟掉長槍,禮貌地寒暄道:「說得好。我是福地六郎右衛門,方才你的行為很漂亮,我來做證人,即使捨卻一命,也要助你。請把刀收起來吧!」那武士道:「知道了。」便收起了刀。六郎右衛門問道:「你是哪位的家臣?」那武士回答:「多久長門的家臣。」六郎右衛門便陪伴著他,向長門殿下講述了事件原委。在得知女轎主人身分高貴、家格高尚後,長門殿下為此而感到過意不去,說道:「讓肇事的家臣切腹吧!」六郎右衛門立即道:「我和這位武士有約,倘若命其切腹,我先切腹。」這件事就此打住。
一九、三谷千左衛門的意見。千左衛門為勝茂公御步行十人中的第一等人物,逐漸受到提拔。千左衛門常說:「人有心情非常重要。即使因重病而死,在今日未死之際,只要想著還有二日、三日可以活,有了那樣一份心情,就會奮起。這麼一來,確實能多活三日。」勝茂公於江戶仙逝,除了切腹追隨者外,侍從們都剃了髮,剪斷了紮髮髻的繩。石井六郎左衛門和大隈加兵衛二人被任命為勝茂公的骨灰陪侍,沒有剃髮髻就返回佐賀。將勝茂公的骨灰收納至高傳寺後,二人開始痛哭,直哭得忘我。千左衛門在庭院白洲上,依舊是旅行裝束,他從榻榻米上和_圖_書站起身來,拔出脅差,將二人的頂髻割下。他心想,沒剃髮是應一時之急,剃了才徹底。
說說我的想法。參加酒席時,一開始當然不會預料將有意外發生。倘使藩國有急,卻因醉得忘形而不能發揮作用,一旦得了這個污名,就再也沒有指望了。酒唱多了,就可能發生意想不到之事,因此必須預先有心理準備,切勿飲酒過量,萬一發生緊急事件,便能立時離開酒席。只要酒席上發生了喧嘩,日後的調查會上,或多或少都會受到牽連。尤其在事發當時,聽聞喧嘩後立刻前來,一句話表明自己的立場,這是非常重要的。若在座者均為友人,就不能只顧慮是否有何不良後果,更重要的,是要儘可能讓事情進展到任誰都不會蒙羞丟臉,根據事態的發展,不論讓誰死都行。大部份人在制止喧嘩方面都有共識,總而言之,不論是自己或他人,只要是武士的行為,都必須令人覺得勇敢。
三九、鍋島十太夫家臣黑川小右衛門之妻討殺仇敵。小右衛門的妻子為山城殿下家臣蒲原喜兵衛的女兒,小右衛門為三石小身,於蘆原勉強度日。小右衛門的鄰居德永三左衛門為十太夫的家老,十分富有。八月十五日,在小右衛門妻子娘家人喜兵衛之大町上將舉行祭禮,小右衛門夫婦想前去參拜,但他們將從娘家人喜兵衛那兒借來的蚊帳當作抵押品,押在三左衛門那兒,想到參拜時客人也會同來,便想將蚊帳取回。小右衛門來到三左衛門家中,表示想借用蚊帳兩三天,豈知三左衛門不僅不答允,還惡言相向:「向我借的錢愈來愈多,卻一文也還不出來;不但不還錢,還想將抵押物拿回去,簡直無理太甚。現在要你寫下保證書:『今後不再進入主人之城。倘若誰看到了我的身影,即使殺死我也沒關係。』」聽到這些話,小右衛門已毫無辦法,但他的武士顏面仍在,於是一念陡生:殺了三左衛門!小右衛門依照三左衛門所說,一字不差地寫下保證書,按了花押,接著便返家了。因為決心殺人,他並未前往參拜。
二七、安住道古講物語。道古是石見守安住秀能的後代,為小城藩鍋島元茂殿下的側侍。道古曾說:「對人身而言,最重要的是心情好壞。命這種東西,是很容易散盡的。佛法於日本廣為流傳,連世俗之人都稱頌佛法,但這些人多半是貪生怕死的膽小鬼,與佛法背道而馳,因為佛法講究『生死事大』、『斷念生死』、『脫離生死』。尚未開悟就直接面對生死,難免以生死為頭等大事。其實沒有比死更加輕鬆的事了,知恥的女性,會為放一屁而捨一命,所以,命是比屁還輕的東西。近來流行以吃喝相聚,毫無益處;稍微用心者,只會談論主人與家老相左,說些『可憐呀』之類的話,在錯誤的事情上操心費神。
三四、石井茂右衛門的自閉。茂右衛門為三郎兵衛之子,突然亂心,將兩頂轎子連合起來,拆下中間的隔板,和妻子(中野將監之女)一同坐上去,進入早津江的百姓家中,關上房門,猛然抽出太刀和脅差,悶坐在裏頭。勝茂公聽聞此事,吩咐道:「殺掉茂右衛門算了,讓他妻子平安返回中野一門。」由於鬧事地點與他藩領地接壤,不少人來看熱鬧,為了藩國的邊境安全,出動了足輕及組頭兩組人馬。接受命令的中野一門想了許多辦法,並向早津江進發。
二二、下村生運。某日,直茂公一早就去鷹狩,進入下村寺院,想喝杯熱茶。寺院住持燒起地爐,將煮開了的茶湯斟少許至茶碗裏,加入很多冷水後奉上。勝茂公一口喝完,說道:「再來一杯。」這次奉上的茶稍熱了些。直茂公慢慢地喝著,見那僧人這樣周到,便將他帶回藩城,取名為生運。《泰岩記》中有位名為僧芳叔的人,正是此人。
四、野村源左衛門切腹。在小城藩中,源左衛門具有卓越的才幹,是一位優秀男子,舉凡藝能之事,他總是技高一籌,尤其是賭博,在西目一帶可稱為第一高手。他的才名甫傳開,就有人向小城藩主鍋島紀伊守元茂公報告,元茂公便聘請源左衛門擔任側侍。其後,源左衛門持小城藩至外藩的往來通行證前往長崎,因賭博而贏得無數金銀,於長崎購置宅邸,經常前去丸山遊郭吃喝玩樂。這些事傳回小城藩,小城藩的捕快將源左衛門逮捕歸藩。由於他的行為違反藩規,被命切腹。切腹當日,檢使才剛到場,源左衛門便瞪著眼睛瞧向介錯,說道:「我要盡興地切腹,盡情地完成每一個動作,當我大叫一聲『砍頭』時,你就砍。倘若在我的叫聲消失後才砍頭,我將咒殺你七代。」介錯道:「放心吧!就依照你的想法來砍頭。」源左衛門以木棉牢牢地纏住腹部,在腹上畫十字。當腸子流出來時,源左衛門的臉色逐漸蒼白,這時他拿出小鏡子,查看自己的面色,說道:「給我紙和筆。」介錯大聲道:「已經不好了吧?」源左衛門赫然睜開眼睛,說道:「不,不,還沒有結束。」他接過紙和筆,寫道:
五郎左衛門來到道海和尚所在寺院,要求會面。道海和尚以為他來參謁,於是端正法衣,擺開儀式,排場十分堂皇。見面之後,五郎左衛門道:「有內密之事,請僧人迴避。」道海和尚讓其他人退下,五郎左衛門便靠近他身邊,說道:「承蒙關照,我家主人信濃守精研佛道。近來貴寺準備向信濃守發放印可以示褒獎,此事已成了街邊新聞。您出身於肥前國,想必知曉龍造寺‧鍋島家風吧?與其他藩國不同,我藩當家世代相傳,有許多奉公之人,君臣一心治國,蒙受佛道褒美之例,從未有過。現今貴寺發放印可,使主君偏信佛道,與家臣相隔。主君原本就是人上人,對他過分褒獎,會使他滋生自大高慢之心,這對當家的來說,是不合適的。若你堅持發放印可,在下決心殺你。」道海和尚臉上變色,說道:「哎呀呀,真是個靠得住的御心腹!在下深明閣下對主人的擔心,閣下確實是個忠臣。」五郎左衛門再向前逼近,說道:「不,你那一手我早已明白,我不是來聽讚美的,不要將話題扯遠了。終止印可的發放,成還是不成,我要聽到明確的答覆。」道海和尚沒辦法,只得提出保證:「那麼就依照閣下所言,不再發放印可。」五郎左衛門讓道海和尚立了約,這才離開。這件事由常朝君所說。
一六、石井八郎左衛門進獻鯽魚。勝茂公夜晚去鷹狩,轉來轉去,遇到了一位撒網打魚的人,便大聲問道:「有收穫嗎?」打魚人回答:「今晚大有收穫呀!」他提起網來,網中有兩條大鯽魚。眾人羨慕地說:「這麼大的鯽魚呀!」打魚人道:「剛才捕獲了兩條大鯽魚。」勝茂公道:「明天必定會好好品嚐大鯽魚吧?真令人羨慕呀!」打魚人道:「哪兒的話?我是有主人的,主人喜好鯽魚,因此我都將大魚進獻給主人,自己只吃小魚。倘若我將大魚做成料理來吃,我會不痛快的。」勝茂公道:「有良心。」便回去了。第二天早晨,御膳房的人來請示一天的菜品,勝茂公吩咐道:「等一會兒,應該會拿鯽魚來的。」不久後,石井八郎左衛門拿著大鯽魚來了,說道:「昨夜捕獲了鯽魚,獻給主人。」

據五郎左衛門表示,他從家裏出發時,原本帶著二尺八寸的長刀,突然間想帶短刀,因此特意折返,換了一把二尺三寸的刀。多虧換了刀,這才得以倖存,因為雙肩都遭砍傷,連手腕也不能動彈,倘若帶著長刀,就不可能再拔|出|來與人打鬥。若一開始就一刀砍向對手,長刀或許更好,但對手出其不意、接二連三地攻來,五郎左衛門眼前漆黑一片,對手的姿勢看上去不過稍微泛白一些,滿腦子只想砍向對方的刀的護手下方。被人砍殺時,感覺就像給鞭子抽打一樣。原來腳上穿著雪踏,卻因為太滑而脫落,事後五郎左衛門告誡一家人,今後絕不能再穿雪踏。

光茂公突然想學能劇,側侍中沒人懂得,於是找上安住權右衛門的養子源七。源七乃藤島清左衛門的弟子,也算得是能劇名角。其時源七於廚房任職,他很快地有了能戲搭檔,並且被擢為武士,日夜於光茂公御前侍奉。突然被提拔為武士,源七誠惶誠恐,每日提緊了心。千左衛門見狀,說道:「你這樣太累心了,把心放下來。被主君提拔本是此生的願望,願望一旦實現,此後無論降為浪人或被命切腹,都了無遺憾。立身也好,成為浪人也好,都是自己本來面目。」聽了這一席話,源七終於放下心來奉公。

勝茂公時,不論身分多麼低的人,只要有新上市的東西,一定要先交來藩城。

二三、常朝祖父中野神右衛門的家臣大河內勘解由。神右衛門於浜松殺死了小川右馬允,多久長門殿下非常惱怒,找了許多碴兒,使神右衛門成為浪人。但是在那一年的年末,神右衛門再次被聘回當武士,因此,他先來到長門殿下的宅邸拜謁問安。長門殿下派人傳話出來,表示若要會面,就得通過裏面的居室。當時神右衛門的家臣勘解由帶著刀,跟隨於神右衛門身後,正待進入時,長門殿下的家臣找他麻煩,不讓他進去。勘解由道:「我是片刻也不離開主人的,無論是平時或戰時,就如同甲胄一樣難以分開。請讓我進去。」說著便進屋去了。確實有一騎當千之勇。
二、大石又之允喧嘩事件。又之允友泰為歌書役倉永利兵衛良清的女婿。利兵衛加增了俸祿,親友們前來祝賀,又之允和利兵衛之子市太夫良房擔任招待。酒喝得多了,席間開始紛亂起來,市太夫對又之允口出種種謾罵侮辱。又之允怒道:「雖然你是我的小舅子,但說話也未免太過分了,我要給你點顏色瞧瞧!」市太夫聽了,吼叫道:「你殺我呀,我等著!」說著當真將頭伸了出去。又之允忍無可忍,拔出脅差,一刀將市太夫的耳朵砍落。江口市郎左衛門大吃一驚,趕緊奪下又之允的脅差。據說江口搆不著大個子又之允的手臂,便以手拽拉他的袖口,才將刀奪了下來。在座之人一下子全站了起來,按住又之允,將他送回家去。結果市太夫被降為浪人,又之允被命切腹,而利兵衛則因為照顧不周,與席上其他人同受閉門思過之罰。兩年後重新調查此事,利兵衛被降為浪人。
二六、北島甚左衛門拜領武士禮服。甚左衛門擔任大坂屋敷雜物監管,大坂屋敷上下人員的行為皆有失檢點,本藩得知後,召回甚左衛門,對其監管不力之事進行調查。甚左衛門道:「大坂屋敷任職人員,全部出入過遊町,我知道這是事實。一旦報告,沒有人能倖免於難,加上有不少大人涉及此事,有損主君名聲,使我深感為難,只能適可而止。身為監督官,未盡職責,自然有罪,倘使被命切腹,我早有準備。如果為了示眾,與其一干人都受懲罰,不如讓我一人切腹,想必其他人會因而自我反省。以切腹捍衛主君名譽,是我的本望。」結果甚左衛門非但無咎,反被稱神妙,據說還獲賜一套武士禮服。
四五、中野甚右衛門被降為浪人。光茂公御代,甚右衛門出任侍衛長,當時光茂公居於別邸向陽軒,諸役人均於佐賀本城奉公。光茂公要看備忘錄,命歌書役倉永利兵衛即刻取來。利兵衛馬上聯絡佐賀城,通告御意,但甚右衛門卻沒拿來備忘錄。光茂公正著急時,甚右衛門給利兵衛寄來私信,因為太過急迫,利兵衛並未細看來信,以為備忘錄以信件形式發來,便原封不動地交到御前。光茂公拆開一看,信中寫著私事:「這份備忘錄,我決定自己拿來,由我自己交到御前。」好似開玩笑一般。光茂公格外生氣,說道:「要立刻調查。」中野將監道:「不需至評議會,由主君直接處罰就行。」甚右衛門因此被降為浪人。利兵衛認為自己也有責任,願意一同降為浪人。將監制止了他,說道:「沒人憎恨甚右衛門故意這麼做,而是他的運道已盡。」利兵衛也就沒有特別自責,從此更加努力奉公。
「一遊軒黑藥」是他hetubook.com.com所熬的膏藥,當時藩國還沒有外科醫生,倘若患有膿腫,就敷上這種黑藥。黑藥是以肚臍垢加鹽煮飯搗成糊狀製成,用法是切開腫塊,將黑藥放入。據說這種療法曾醫死了許多人。有一次,直茂公手腕上生了一個腫塊,一遊軒道:「請務必讓我看看。」直茂公答允了他。一遊軒暗地裏拿了一根針,突然間刺破腫塊,直茂公出其不意,大聲叫道:「幹甚麼?」一遊軒問道:「這種傷痛嗎?」直茂公一怒之下,奪過針來,劃裂了一遊軒的臉,據說二人的關係從此惡化。天正二年(一五七四)攻打須古的平井城,由於直茂公的主意,一遊軒戰亡了。
四六、久納市右衛門接受增俸。市右衛門立下大功,勝茂公想起他加俸,但主水殿下與市右衛門關係不佳,考慮到主水殿下的情緒,給市右衛門加俸之事就此作罷。某次勝茂公準備前往市右衛門家裏,主水殿下聽說後,便對勝茂公說:「市右衛門有功於藩,應該加俸才是。」勝茂公感到十分驚喜,便為市右衛門加了俸祿,並對市右衛門說:「這是為了達成主水的心願,沒有比這更令人欣慰的事了,你也應該回禮呀!」市右衛門自然非常高興,立刻來到主水殿下的住處,表示沒想到主水殿下會為他說項,並為勝茂公的到來而賜予三百張加邊加內裏的席子。門衛將市右衛門的話轉達給主水殿下,殿下會見了他,說道:「因為你努力奉公,才向主君為你請賞;主君駕臨你屋敷,才派人送去席子。但我絲毫沒有與你修好之意,你立即離開,不要再來了。席子用完了就還回來吧!」結果席子全被要了回去。主水殿下去世前,將市右衛門叫到跟前,說道:「你雖有功於藩邦,但有驕傲和奢侈之心,因此,我始終與你關係不佳並壓制你。我死之後,沒有人壓制你了,但是你對諸人諸事皆須用心謙讓,更加努力為藩邦效力。」市右衛門流下了感激的淚水。
四三、生島作庵調和御藥。光茂公患了瘡皰,由作庵奉藥。光茂公的病況似乎頗為嚴重,側侍們一個個都十分緊張。某日,瘡皰突然發黑,看護者都洩了氣,悄悄地將情況向作庵報告。作庵立即來到光茂公枕邊,說道:「哎呀,真是可喜可賀!瘡皰開始好轉了,不必擔心。作庵擔保,主君就快要痊癒了,大家都來祝賀吧!」側侍們聞此,說道:「哎呀,作庵似乎亂了心,我們得益發細心才行呀!」作庵不予理會,轉到屏風後方,不多時端上藥來。不久後,光茂公當真病癒。後來,作庵講述了其中緣由:「我為殿下治療時,早已下定決心:倘若殿下未能痊癒,我立刻切腹,追隨主人而去,因此調了一劑藥獻上。」
六、鍋島安藝守茂賢殿下正在吃飯,一位有急事的客人前來拜訪,茂賢殿下放下碗筷,出去接待客人。有個家臣乘機坐在茂賢殿下的御膳邊上,吃起燒魚來。一見到茂賢殿下走回來,那家臣倉皇逃竄。茂賢殿下道:「你這個混蛋,偷吃別人的食物,可憎的奴才!」一面說,一面繼續吃那家臣剩下的食物。茂賢殿下死後,這名家臣切腹,擔任侍從追隨茂賢殿下而去。這是山本神右衛門所說的故事。
三五、山本五郎左衛門喧嘩事件。其時五郎左衛門約莫二十歲,某年的七月十七日,為了探望母親家的伯父神代家侍大將大塚勝右衛門,以及白石鍋島家侍大將權之助(大塚兄),他於傍晚時分趕往佐賀屋敷。道上正有人拉著繩子,五郎左衛門經過時,他的白色麻布夏衣肩膀上被拉繩人蹭上了泥巴,為五郎左衛門提草鞋的草履取停了下來,責備道:「太沒禮貌了!」男人說:「我正要防範以免蹭到你們,你們就闖了過來,不要說我無禮。」兩人爭吵起來,互不相讓。五郎左衛門回過頭來,對草履取說:「不礙事的,沒關係,過來。」那男人卻突然舉起棒子,向草履取砸去。五郎左衛門跑上前去,抓住那男人的髮髻,將他摔倒,說道:「幹了壞事,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居然還揮舞棒子,太無禮了!」說完後,又對草履取說:「不要管了,過來。」便繼續向前走。不料那男人的兒子正在自家屋敷裏唱歌,聽到門外吵嚷,拿著刀跑了出來,叫道:「甚麼事?」那男人一面扭住草履取,一面說:「走在前頭的那個男人對我粗暴野蠻。」那兒子拔出刀來,從後面追上五郎左衛門,雙手握刀舉過頭頂,朝他劈下。五郎左衛門拔出刀來接招,緊接著,那人又向五郎左衛門左肩砍下第二刀。二人你來我往,互相砍殺起來,五郎左衛門的手腕上傷了兩處,還傷了其他五處,但他也讓對手負傷多處。兩人停下來喘息了一會兒,更加激烈地繼續纏鬥,那兒子勢頭漸弱,終於在自家旁倒了下來。五部左衛門準備乘機刺他喉嚨,不料砍倒對手之後,自己也開始洩氣,手腕已使不出勁力,於是將刀夾在腳趾中間,給了對手一記蹴刺喉嚨。這時候,五郎左衛門愈感飄忽,只好將刀當作拐杖,拄著刀去尋草履取。這時草履取滾落一道溝裏,正扭住那拉繩的男人,一見到五郎左衛門,便大聲喊道:「我在這裏!」五郎左衛門道:「這男的沒逃走呀!」說著便要動手砍人,但由於肩膀已遭砍傷,沒法動彈,那男人才得以向瑞龍庵的墓場逃竄。五郎左衛門主僕二人跟著追去,只見那男人剛跳過一道小壕溝,五郎左衛門伸出刀去,以刀尖向他砍去,將那男人砍倒在地。據說,那男人最終還是保住了一條命。五郎左衛門倚靠著草履取的肩膀,說道:「雪踏掉了,給我找找。」草履取道:「那種東西,丟了就算了。」五郎左衛門道:「丟掉所穿的東西便撤退,日後評議將有遺憾,一定得找到。」找到雪踏並穿上後,五郎左衛門才趕往大塚權之助的屋敷。
四九、某人擔任介錯時留了一點皮。某人切腹,介錯砍頭時,稍微留下一點兒皮連接頭和軀幹。監督役大聲說道:「有殘留。」介錯生氣了,抓住腦袋砍下,然後高舉過眼睛,說道:「仔細看看。」使觀者掃興。
三六、龍雲寺傳湖和尚討殺仇家。傳湖出生於多久,有一兄(次郎兵衛)一弟。某年九月,傳湖的母親帶著次郎兵衛之子前往寺院聽講經。活動結束後準備返家時,次郎兵衛之子正要拿草鞋穿,一個不留神,踩到了旁邊男人的腳。那男人拔出脅差來就刺,殺死了次郎兵衛的兒子。次郎兵衛的母親痛哭著按住那男人,那男人又一刀將次郎兵衛的母親捅倒。
查查古來之例,對介錯的標準與現在不同。介錯亦有將頭砍飛的時候,為了避免飛到檢使那兒,從前砍頭時會故意留一層連首之皮,這樣更好些;如今則要一刀乾淨利落才行。據斬首五十之人表示:「就斬首而言,沒有比從一之胴下刀更有手感的了。剛開始砍前三個時,沒有手感,但是到了第四個、第五個,就很有手感了。不論怎麼說,介錯都是重要的,無論何時,都在算計著將頭砍落在地而無誤差。」
八、諫早領主石見守直孝殿下評價安藝守殿下。組內家老們將安藝守殿下的種種不宜,書寫成二十三條備忘錄,交給石見守殿下,希望他採納。石見守道:「安藝守身上有三點特質,他人無法企及:難辦之事,只要交給他,就不需要再派遣他人,此其一;一旦與他藩發生弓矢之事,需要增援時,援助大將唯我安藝守是也,此其二;倘若發生如今日這樣的評議會事件,假設裏間屋內是宿勳,外間是需要向過去學習的年輕人,讓他們分別評議,裏間屋內會傾向於長門守安順,外間則會傾向於安藝守,但我覺得還是安藝守的想法更好些,此其三。有了這三項特質,其他二十三條不宜就全部銷帳了。」
一八、石井內藏之允接受調查。中野將監切腹後,將監的隨從內藏之允和梄村清兵衛二人就將監的行為接受了質詢。其中一條質疑是:「這是怎麼回事?」內藏之允回答:「將監君對那件事完全不知情,是我的錯。」內藏之允對另一條質疑的回答是:「那也是我做的。將監君因主君之御用而沒有閒暇,因此多半是我們的個人意見。雖然要向他彙報,但將監君依然甚麼也不知道,都說『就按照你們的想法做吧』,因而是我的錯。」調查之人問道:「不全然都是這樣吧?應該也有依照將監的想法所處理之事,不要隱瞞,都說出來吧!」面對質疑,內藏之允回答:「如果將監君還活著,由將監君吩咐、能夠讓我來彙報的事也許會有,但對於死去之人,倘若讓他來負責任,自己卻選擇逃避,這不是武士的本意。」調查者大為感動,對內藏之允未有任何追究。而清兵衛辯解時明顯地沒有禮貌,被命隱居。後來發生弁財嶽邊境之爭訴訟時,承擔交涉的人選,一開始就選定了內藏之允。
五、常朝的祖父中野神右衛門清明居於桃川時,有人自佐賀前來拜訪。神右衛門問道:「佐賀有變化嗎?江戶有事嗎?」客人回答:「江戶格外穩定,佐賀亦無變化。」客人離開後,神右衛門對孩子們說:「客人特意從大老遠來訪,原本想儘可能熱情地招待他,但話不投機,不愉快,所以簡慢了。倘若當時家臣和孩子們都在聽話席上,他就不會那樣回答了。來到藩國邊境地帶,應該說:『佐賀雖然沒有甚麼變化,但不知將於何時發生非常之事,因此武士們平時也不能疏忽大意。』」這事由常朝的父親山本神右衛門重澄所說。山本神右衛門歸隱後,某次向巡視者問道:「世上有沒有甚麼變化之事?」對方國答:「無事。」山本神右衛門道:「說無事才真正讓人擔心哪!」
本卷與卷柒相同,記述了有關於國人的批評。
利左衛門和采女都沒將這件事說出去,但利左衛門一直想找機會報答采女。勝茂公仙逝後,采女決心追腹,利左衛門送給采女一件浴衣,並製作了一張可以鋪滿整個二樓房間的毛毯,一併贈予采女。采女非常高興,據說是穿著那件浴衣切腹的,介錯由三谷千左衛門擔任。
四一、石井權之助與西牟田三之允發生口角。洋鎗組頭石井權之助為神代伯耆守殿下的家臣,他於島原之戰中右手遭砍,人稱「斷手權之助」,是一位了不起的勇者。某次在綾部市郎左衛門家中,數人相聚聊天,三之允道:「島原之戰中,伯耆殿下無所作為。」權之助一聽,霍地站起,質問道:「你剛才說的話我都聽見了。你以甚麼為證據來談島原呢?我擔任伯耆殿下的侍從,在島原被砍斷一隻手,人們稱『斷手權之助』,無論是高官顯宦或平常之人,都稱我為大勇者,怎能讓人隨便說我主人的壞話?怎能看著那人在我跟前活下去?這不是武士的本來面目。我沒有手了,不能砍殺,那麼我刺腹部,你也切腹,為主人捨命是我的本望。話就說到這裏,來,往這兒刺!」光著膀子就往前湊。一座人都來勸解,權之助說甚麼也不答應。最後由三之允寫下道歉信,權之助才肯甘休。
二八、川上喧嘩。土山茂右衛門、彌市右衛門、大木次太夫、石井伊左衛門四人結伴參謁川上實相院如法經會。川上宿相撲力士鐵多長左衛門亦帶同弟子數人前來參謁。茂右衛門等人和鐵多長左衛門的弟子吵了起來,對方人多勢眾,他們被打趴下了。藩裏得知後展開調查,評議結論為:四人送回各家監管。茂右衛門和次太夫由大木兵部監管,但是二人卻溜出屋敷,去找長左衛門報仇。他們在長左衛門家門前放聲叫嚷,長左衛門聽見後向外衝出,被等在屋外的茂右衛門一刀砍死。接著茂右衛門和次太夫大聲呼叫:「川上宿一個不留,統通殺光!」長左衛門家裏的人聽見喊聲,全部逃散開來。二人報仇後便返回屋敷,結果茂右衛門和彌市右衛門被命切腹,次太夫降為浪人,伊左衛門閉門思過。茂右衛門提出手腹請求,當他猛戳一刀,刺入腹部一邊時,對面的統察森門兵衛道:「刺得太深了,腸子出來太難看。不能刺得淺點兒麼?」茂右衛門笑了,說道:「雖然你是萬事謹慎的男人,但對切腹之事卻不瞭解。」茂右衛門想將刀劃向腹部右側,但就是轉不過去,擔任介錯的中島七左衛門「嗨」的一聲運氣幫忙他,借助這股勢頭,茂右衛門運刀一圈。
倉皇之中,五郎左衛門的祖父神右衛門到了,他看了看孫子的傷勢,對醫生說:「請讓他的傷口儘快癒合,日後自己還想切腹呢!拜託了。」時間一天天地過去,五郎左衛門傷勢漸癒,許多人前來探望,其中包括鍋島監物殿下。神右衛門對監和圖書物殿下說:「哎呀!人的命運真是變幻莫測。像我這樣的老邁隱居者,居然也要切皺腹了。命運如此,實在難以想像。」監物殿下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神右衛門回答:「兒子吉左衛門生來體弱多病,不能奉公,為了多方養生,才讓出家督之位,這已經是不順利啦!孫子五郎左衛門長大成人,仰賴諸位而立身,但又發生了這樣的事。喧嘩對手是主水殿下的家臣,不久後,五郎左衛門將被命切腹。看到這些,想活都不可能了。九萬軍神呀!請接受我的請求,讓我在五郎左衛門之前切腹吧!請多多關照啊!」但是事發之後,主水殿下(睡雲)卻向御前表示:「山本五郎左衛門的先祖為殿下立過功勞,與我家也有姻緣,喧嘩對手雖是我的家臣,這一次卻不能責咎五郎左衛門。我特來請求。」因此,這件事也就沒有追究了。
五一、岩村內蔵助為殿下提醒。綱茂公年幼時,由內蔵助擔任年寄役。某次,他在綱茂公御前見到一枚小判,向御側侍問道:「這是怎麼回事?怎麼拿到御前來了?」側侍回答:「聽殿下說這是貢品,先請您過目。」內蔵助厲聲叱罵:「身分高貴之人怎能過眼如此卑微之物?是下屬失察。此物不能御覽,今後應當注意。」
五二、石井甚左衛門的分辯。甚左衛門留守江戶期間,在御屋敷中賭博,對手石井之助贏得了大小賭注。這事傳了出去,二人被命切腹。居間番松野喜兵衛也在江戶被處以死罪,喜兵衛的父親十郎太夫被降為浪人。甚左衛門受召返回佐賀,審判後被關入揚屋。家老們進行調查,詳述了甚左衛門的賭博情況,甚左衛門道:「我做了壞事,被關進揚屋,等待懲處,沒有甚麼可遺憾的,但只有一件事讓我感到晝夜不安。甚麼事呢?就是要紮住揚屋導水管下方。一旦有武士像我這樣被監禁,或許會潛入導水管下方逃跑,那才遺憾呢!」處罰的日子將近,甚左衛門已移居至寺院,藤井嘉平次前來探望他,與他對酌告別。甚左衛門自下酒菜中取出一小節芋兒,一口咬下一半,接著以微弱的聲音說道:「這玩意兒要怎麼才能從喉嚨裏出來呢?」嘉平次問道:「為甚麼要讓它出來?」甚左衛門回答:「哎呀!胸口悶,難以下嚥。倘若在刀痕切口處都能看到芋兒,實在丟臉難看。」說著扔掉了另一半。甚左衛門悄悄地對嘉平次說:「我貌似豪勇,現在想想,卻依然是個膽小鬼。在生死之間左右逡巡,難以斷然而死,與平時的行為背離,真是可恥。聽說豪勇之人在臨死時一如平時。直至昨晚,我都坦然以對,轉移到寺院來,不知為甚麼,突然覺得一切都變了。真遺憾!」甚左衛門切腹時,由大眾貞助擔任介錯。據嘉平次表示,甚左衛門臨死前表現得非常好。
五郎左衛門的父親吉左衛門(常朝的兄長)在家裏聽說此事,以為與五郎左衛門打架的是權之助的兒子左太夫,馬上拿起長刀,說道:「將大塚一家亂刀殺死,一個不留。」說著提刀跑了出去。到了權之助家後,才明白不是這麼回事。
當時外記的孫子善助才九歲,卻對這件事有清晰的記憶。
前些年,青海和尚未得允許,自佐賀出發前往上方,綱茂公命源左衛門將他追回。源左衛門於大里海道之內野一帶追上青海和尚,說道:「請立即跟我回去。」青海和尚的上方弟子們七嘴八舌地嚷嚷,源左衛門不予理睬,對青海和尚說:「如果不馬上回去,我就要動手了。倘若我空手而歸,就不配做武士。」於是青海和尚辭別了上方弟子,立刻返回佐賀。
四二、志田吉之助。吉之助為龍造寺政家公的小姓,至勝茂公之世,收石田慶春做養子,並讓出家督位置,成為隱居的閒人。吉之助與多久領主多久美作守殿下親密友好,相處隨性,經常往來。吉之助十分傑出,美作守殿下凡事都與他商量,並表示要賜予他厚祿,讓他奉公,發揮大作用。吉之助得知了美作守殿下的用心,便開始賣愚,裝出一副貪婪的模樣,既賣眼藥,又做典當生意,甚且放貸。自猛犬身旁經過時,故意將裙襬紮起,放話道:「腳傷能治,和服之傷卻不能醫。」美作守殿下看穿了他的把戲,益發要讓他奉公。於是吉之助裝出更加膽小的模樣,跑過神社前的華表,來到護城河畔的護欄邊,在通過城壕時,說道:「倘若有人殺來,只好跳入池裏逃命。」還說:「與其砍頭,還不如磔刑,至少能遲一些死。」「名譽無所謂,還是活著的好。」
小右衛門的妻子聽說丈夫被殺,抓起一把鐮刀,立刻從家裏奔出,在途中發現了小右衛門的屍身。她以鐮刀敲打石頭,咬牙切齒道:「沒法想了!」並抓起小右衛門的脅差,來到三左衛門家,在窗外大喊大叫。三左衛門不現身應戰,只將長刀自窗口伸出砍殺。小右衛門之妻抱住長刀柄,捨命拉扯,窗戶被撞破了。她衝入屋中,向三左衛門砍殺,三左衛門受傷不輕,他的下人則將小右衛門之妻殺死。與左衛門於九月一日傷重而亡,三左衛門於九月四日切腹,據說遺骸葬於光明寺。
一、藩主步行侍從荒木九左衛門喧嘩事件。貞享四年(一六八七)九月十三日夜,在藩主步行侍從中山茂助位於道祖元的家中,僕役十人正在賞月。荒木是個小個子,直塚勘左衛門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取笑著他。荒木生氣了,殺死勘左衛門,並將矛頭指向餘下人等。步行侍從松本六左衛門令安雖然被砍掉一隻手,但是還能在荒木跳下院子的時候,以另一隻手從後方猛力地抓住他,說道:「像你這樣的奴才,我用一隻手就可以扭斷你的脖子。」說著拔出刀來,以膝蓋將荒木壓在席子上,並抓住他的腦袋。但由於失血過多,六左衛門漸感不支,不久後便倒地而亡。荒木跳起身來,繼續來回砍殺,早田君(後名為次郎左衛門)以槍與他相鬥,費了好大的勁力,終於將荒木制伏。最後荒木切腹,在場者全部被降為浪人,早田後來獲得赦免。
據說道古依照這個說法,讓次子出家,三子成為百姓。道古說:「現今鍋島槍尖已經折了一寸五分。知曉直茂公、勝茂公軍功和物語者日少,討厭舊風昔話,遠離鍋島家傳統,這是五分折。過去以糙米飯和蘿蔔乾度日,講究身分的是養馬,以細米和豆子餵養馬匹,為的是有弓矢之事時能派上用場;但近來講究吃喝,讓妻子乘轎,穿著金絲銀線的華麗衣裳招搖過市,卻沒有養馬之人,這是五分折。再加上與江戶上方往來頻繁,藩中上下均模仿他國風習,厭棄肥前古風,氣概風骨愈來愈弱,這又是五分折。」
三〇、廣橋一遊軒獲得提拔。一遊軒是廚房手男,因摔跤而與人結怨,竟然殺死對手七八人,並決定自殺。隆信公聞聽此事,赦免了他,說道:「當今亂世,勇者難得,此人一定是勇者。」不久後的姐川戰役中,一遊軒被聘為武士,顯示了無敵的武功,一往無前,斬獲甚多。高木之戰,一遊軒衝入敵陣太深,隆信公惜之,命其撤回,待在御馬之旁。但前鋒一旦難以推進,他就立刻衝上前去,最後,隆信公只好抓住他的鎧甲袖子。此時他的頭上已被砍了好幾刀,他將青葉塞入傷口,以布巾纏住了頭。
八月二十七日,小右衛門收拾好隨身攜帶的武器。二十八日,他以自己所種的米搗成祝祭初穗之餅,入夜後擺在兩個孩子枕邊,他也沒有告訴妻子,一個人悄悄地來到三左衛門家。小右衛門自窗戶向屋內喊話,講述了自己的遺恨,並大叫道:「讓三左衛門出來應戰,我要殺死他!」三左衛門從裏面拴上了房門,閉門不答,待在一個有窗戶的小屋裏,讓女兒七子前去通知弟弟與左衛門。與左衛門跑出屋來,繞到外頭,自小右衛門後方砍殺過來。小右衛門轉過身來,和與左衛門互鬥起來。與左衛門被蒿草絆倒,小右衛門跟著倒下,倒地之際,乘勢將刀直捅出去,切開了與左衛門的腹部。二人掙扎著要爬起身來,與左衛門率先站起,砍殺了小右衛門。三左衛門的家人新助跑出屋來,攙扶著與左衛門返回。
一三、中野又兵衛出陣島原。島原發生天主教騷亂,又兵衛政良因無祿而任西目代官。當時他二十一歲,患有瘡皰之症。當肥前藩決定出陣島原時,又兵衛一門的人都來探望,大夥兒說道:「就要出陣了,先將瘡皰養好,痊癒後再上島原。」只有又兵衛的姊夫鍋島五郎左衛門正久說:「時機只有一次,在佈陣的時候患病,小心被武運拋棄。」又兵衛聽姊夫這麼說,一骨碌地爬起身來,對著瘡皰說:「對不起,十分不得已,遺憾的病。喂,就這麼待著,你的運盡了,不要出陣喲!」說著便跑了出去。自從發病,這已是第十二天,親友們都來勸阻,怕他亂了心。又兵衛道:「不是亂心,是五郎左衛門提醒了我,極為了不起呀!武士因病而不能奔赴戰場,不論怎麼說,總是丟失了臉面。倘若於途中病亡,那就如同戰死,這才是武士的本望。我一定要出陣。」見又兵衛如此堅持,眾人只好說:「那麼尤其要注意,須以開水清洗瘡面。」某一日,又兵衛打算以開水沖洗泛著白膿的瘡皰,慌忙中用了冷水,病情急劇惡化,眼看著就要斷氣了。又兵衛咬緊牙關,拚命忍耐,打起精神向佐賀進發。他乘坐一匹無荷重的空馬,與中野內匠同道出陣。那一夜腳又腫了起來,通宵以米磨汁蒸煮治療,最後終於消了腫,平安抵達島原。在戰場上,又兵衛戰功卓著,不僅保住了武士的顏面,更得到白銀二十枚的獎勵。五郎左衛門一言,提起了又兵衛的精氣神。「所謂瘡皰之病,只不過是一種情緒,並不是甚麼特別的東西。」又兵衛如是說。
一〇、中野內匠制止了安藝殿下談對人的鑒定。勝茂公讓鷹棲在樹上,一面玩賞,一面對安藝殿下說:「憑我的眼力鑒定,此鷹的確無與倫比,堪為名鷹。對於鷹的目力,我是有妙得的。」安藝殿下說:「如您所言,這可真是了不起的御眼力呀!好比我對人的鑒定,也是有妙得的。」在場的中野內匠責備道:「這樣太無禮了,不應該在御前如此說話。若談起對人的鑒定,我一點兒也不比你差。」
五〇、主水殿下臨終時對安藝殿下說話。在佐留志,鍋島茂里橫岳領主主水殿下病重,其弟鍋島茂里深堀領主安藝殿下道:「若有遺言,我洗耳恭聽。」主水殿下道:「我確實想說,就怕說了也沒有甚麼用。」安藝殿下道:「請務必說來聽聽。」主水殿下道:「五年之後,大坂必有合戰。以現在看來,那恐怕是天下最後一戰,因此無論是誰,都不會放過那個機會,必會全力以赴地爭奪。如果我還活著,定會為主君去爭,但如今已不能如願,真是遺憾哪!大坂是名城,難以攻陷,但是根據我數年觀察,發現了唯一可攻之處。」安藝殿下道:「讓我來完成你的心願。承蒙不棄,請告訴我從何處進攻。」主水殿下道:「以弓矢合戰而言,你我並無優劣之分,但光靠這一點是不夠的,還要積累閱歷和資歷,得到人們的認可。我可以自如地掌握主君的心情,這方面你不如我。我認為,當下就是攻城的時機,若不抓緊時機,就會讓他人佔據先機。到了那個時候,無論你再怎麼認為能夠進攻,以主君為首的人都不會認同。就像黏嘴十右衛門所說:『這是重要的。』若還要開會討論,人家都已經攻了進去。倘使我還活著,就會毫不猶豫地立刻進攻。進攻口唯有穢多島一地。在整個日本,知道須從那裏進攻者,唯有蜂須賀一人,恐怕蜂須賀要立下奇功了。」然而,大坂之戰發生時,與主水殿下所說年數稍有出入,安藝殿下亦未能發揮作用。不久後爆發了島原之亂,安藝殿下以拚死之勇,第一個衝向敵陣。主水殿下臨終時所穿的睡衣,當作遺物贈給了安藝殿下,安藝殿下穿著它上戰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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