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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飛行

作者:安東尼.聖艾修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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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啦?為什麼不下來?你在等什麼?」
他努力追憶著。
那是在杜朋加多峯附近。
當沉默的希維耶和一位陰沉的督察員陪他坐車駛向布宜諾斯艾利斯的時候,貝勒漢難過起來了:能度過難關是美好的,能又有勁地站著罵人是美好的。多麼大的欣喜!但是,當你追憶的時候,你卻莫名懷疑起來。
「假如你們知道……」
他想了一下,是的,他就在那兒目睹了一項奇蹟。
然後他下了飛機。
他開始什麼也沒看見,只是感到侷促不安,就像那麼一個人——他原以為自己是孤獨的,可是後來發覺自己不再是孤獨的,有人在遠處望著他。他覺得四周的什麼正在生他的氣,但是知道得太遲,而且和_圖_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忿怒所包圍。那忿怒來自何方?
「瞧!飛機到了!」
遠處的馬達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燈開了,指示路線的紅燈勾出了一個停機坪,一些收發報機的天線,一個方形的飛機場。好像有人正在準備慶祝。
然後,一切都銳利起來了。那些山脊,那山峯,一切都在變尖;他感覺到它們像船首一樣進入堅硬的風中。然後,他覺得它們在轉彎,在他周圍出海,像排著戰陣的大船。然後,空氣中混雜著一種灰塵,那灰塵在上昇,沿著積雪輕輕地飄,像一塊面紗。那時,恐怕必須撤退,為了尋找一個出口,他發著抖回了頭,因為在他後面,整座戈迪耶山脈都m.hetubook•com•com在騷動著。
他覺得在一千張面孔之中,他認出了某一張,可是,他卻已完全忘記了那張面孔。
他想描述他的飛行。
「旋風並不算什麼,死不了人。但是在旋風來到之前,你所遇見的卻太可怕!」
他正安安靜靜地飛越南美洲西海岸的戈迪耶.德.桑德山脈。冬雪寧靜地壓在山脈上。冬雪使群山變得寧靜,就像長久的世紀使古堡變為寧靜。兩百公里的高山延伸著,不再有一個人,不再有一息生氣,不再有努力,只有他與海拔六千公尺的垂直山脊之間些微的差距,只有直直聳立著的石塊,只有可怕的寧靜。
在旋風中的掙扎至少是真實的,也很坦誠。而事物的面貌卻不然和圖書——當事物自以為是孤獨時所裝出的面貌。他如此想:
前面,一座山峯噴出了雪,像一座雪火山。然後,稍微偏右一點,第二座山峯也噴出了雪。就這樣,所有的山峯,一座連一座,先先後後地噴發了起來,好像有個隱形的人疾馳而過。就在那時,由於前面的幾陣氣流,飛行員四周的群山搖擺了。
那位似乎忙著什麼的不屑於回答。他很可能還在傾聽飛行的聲音流過他體內。他慢慢地點著頭,俯身向前,不知在操縱著什麼。終於,他轉過身來,面對他的上司和伙伴,嚴肅地盯著他們,像在審視他的財產。他好像在數他們,衡量他們,為他們命名,他覺得自己曾經好好地把他們賺來了,一如他賺來了那m•hetubook.com•com歡騰如節日的停機坪,以及遠處的城市和城裡的溫暖、女人和騷動。他把那群人抓在那雙大手裡,摸他們,傾聽他們,侮辱他們。他本想叫他們安安靜靜地待在那裡、肯定自己能活著、欣賞月亮,但是他卻十分善良地說:
他憑什麼揣測到那忿怒是從石頭裡滲出來的?他憑什麼揣測到那忿怒是從積雪裡滲出來的?因為看起來並沒有任何東西向他迎面而來,也沒有陰森的暴風雨。可是,一個世界(幾乎是同時的)正在朝另一個世界中走出去。帶著一份不可解釋的悲戚,貝勒漢凝視著那些無辜的山峯、那些山脊、那些山峯上的積雪,它們幾乎是灰色的,而且開始活動起來了,像一支民族。
「完全像反叛,那https://www.hetubook.com•com些看來不蒼白,但是卻那麼善變的面貌!」
「我完了。」
一定是覺得已經說得太多了,他轉而俯身去脫皮靴。
那激烈的行動並沒留下痕迹,他再也記不起來那曾經捲走他的氣流。他只記得自己曾憤怒地掙扎過,在那些灰的火燄中。
他思索了一下。
那架飛機已經在光束中滑動,那麼亮,亮得像嶄新的。但是,當飛機終於在停機坪面前停了下來的時候,當工頭和工人忙著卸下郵件的時候,駕駛員貝勒漢卻沒有動。
他不必掙扎,只用雙手握緊駕駛桿。有點什麼他不瞭解的事物正在醞釀。他繃緊自己的肌肉,像一隻準備縱身一躍的野獸,然而他看見的一切都很寧靜。是的,寧靜,但是具有一種奇異的力量。
「請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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