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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飛行

作者:安東尼.聖艾修伯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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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維耶站起來,祕書向他說:
「有暴風雨,我們聽不見飛機。」
就像今晚,他前晚也曾感到寂寞,但是很快就發現了那種寂寞的豐富。在平凡的人群中,那音樂只為他「一」個人帶來訊息。那顆星星的標誌也是如此。在那麼多的肩膀上方,有人正在向他傳遞一種只有「他」才聽見的語言。
「先生,這是工作日誌,請簽名。」
希維耶把電文記下,點點頭:
他喜歡辦公室裡的沉寂。慢慢地穿越辦公室,一間又一間,他的腳步在地上發出聲響。打字機在套子下面沉睡,大檔案櫃也是關著的,其中有整理得井然有序的公文。十年的工作和經驗。這個想法來到了他的腦中:他正在參觀一家銀行的地窖,裡面有沉甸甸的財富。他認為每本公文簿都比金子更能和圖書代表財富,因為那是一種活生生的力量。只是現在它們睡著了,像銀行裡的金子一樣。
他舉起頭望望人群,試著在人群間認出那些懷著各自的心情,同樣喜歡漫步的人。他也想起守燈塔人的孤獨。
「我是希維耶。」
希維耶發現自己對那男人有一份濃濃的友情,他身上充滿了夜的能量。「好一個戰鬥伙伴,」希維耶想,「他永遠不認為守夜對我們會有多麼大的傷害。」
「好。」
希維耶推開了值勤辦公室的門,唯一的一盞燈在角落裡創造了一方明亮的岸灘。唯一一架打字機發出的響聲並不能填滿寂靜,卻使寂靜充滿了意義。有時,電話鈴響起,於是那值日祕書站起來,走向那種一再的、固執的、憂鬱的呼喚。值日祕書拿起聽筒,隱形hetubook.com.com的痛苦便安靜了:在一角的陰影中,傳出一段溫柔的對話。然後,面無表情的男人又回到他的辦公桌前,面孔潛藏著一種不可知的祕密,由於寂寞,因為昏沉。當兩架郵機正在飛行,黑夜的呼喚帶來什麼樣的威脅?希維耶想到,在夕陽餘暉下到達許多家庭中的電報,然後又想到那種痛苦。有幾秒鐘,那痛苦在老父的臉上像是一項祕密。每次,希維耶聽見含蓄的電話發出微弱的回聲時,他都覺得那祕書的動作中充滿了祕密。寂寞使祕書的動作變得緩慢,慢得像穿梭在海浪間的泳者。最後,他再度從陰影中回到燈前。
「郵機呢?」
又是一陣騷動。在接線生接線的聲音之後,傳來是另一個聲音:
某處,郵機在掙扎。夜間飛行員像疾和圖書病一般延續著,必須守夜,必須幫助那些人。他們面對面,用雙手雙腳對抗陰影,他們不再認識任何東西,除了一些晃動的、隱形的東西。而且必須盲目地憑著臂力把自己從海底拔|出|來。有時,他們招出可怕的供詞:「為了要看見自己的雙手,我用燈光照亮它……」只有攝影師暗房裡的紅燈才能顯示的雙手之細緻——人間剩下的,唯一值得拯救的東西。
「好……好……」
希維耶走了出去,想要散散步,也順道忘卻復發的病。為著戲劇化行動而生活的他,奇異地感覺到那齣戲慢慢變成他個人的悲劇。他想:在音樂亭四周的中產階級人士,表面上看來是很寧靜,但是也充滿著悲劇:疾病、愛情、喪殯,也許還有……,他從自己的疾病中獲得了許多教訓。「疾病https://www.hetubook.com.com也帶來某些啟示,像替我們打開幾扇窗。」他想。
沒有什麼重要的事,常規性的消息。里約熱內盧打聽消息,蒙德維德歐談到天氣,蒙多薩談到郵件。都是家常話。
希維耶想,這兒的夜空很清,星星也亮,但無線電通訊員發現遠處有暴風雨。
「也許……」他回答。
在人行道上,有人推擠他。他又想:「我不生氣。我像一個生病孩子的父親,在人群裡漫步。身上帶著屬於屋裡的沉默。」
「回頭見。」
「別動,我去接電話。」
他又想起了一段音樂:他前晚和幾個朋友一同聆聽的一首奏鳴曲的幾個音符。他的朋友們沒聽懂,他們說:「我們討厭這種藝術,你也討厭這種藝術。但是我們不同之處只是你肯承認。」
希維耶拿起了聽筒,聽見了外界的喧嘩。https://www.hetubook•com.com
「這裡是無線電台。電文是這樣。」
「男人不明白自己的偉大。」
「好。」
「我替你接無線電通訊站。」
一陣輕微的騷動,然後是一個聲音:
等到晚上十一點左右,因為呼吸比較舒暢了,他便走向辦公室。電影院的門口擠滿了人,他慢慢地從人群中擠過去。他舉起頭來望望繁星,照亮著那條窄路的霓虹燈廣告幾乎掩蔽了星光。他想:「今天,由於兩架在飛行中的郵機,我要對整個天空負責。星星是一種標誌,它在人群中尋覓我,也找到我。這就是我為什麼感到孤獨、感到陌生的原因。」
在某處,他會遇見一位唯一的值日祕書。在某處,有一個男人正在工作,為了讓生活繼續,為了讓意志力繼續,就那樣,從一站到另一站,為了讓杜魯斯和布宜諾斯艾利斯之間的鏈鎖永遠不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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