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閱讀

風沙星辰

作者:安東尼.聖艾修伯里
風沙星辰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手機閱讀請點擊或掃描二維碼
0%
七 沙漠中的人們 Ⅲ

七 沙漠中的人們

但是他們不肯動。「我們再留一段時間看看吧!」
他們在邱比或者雪雷羅市附近遇到我們,從不會對我們叫喊詈罵。他們只是轉過身去啐以唾沫;這倒不是什麼人格侮辱,而純粹是表示經過基督徒區域的一種厭惡。他們的驕傲萌生於他們對力量的幻覺:阿拉能使他的信徒所向無敵。一個酋長指著他那擁有三百枝來福槍的軍隊,跟我說過好多次:「法國離這裡有一百天以上的路程,真是狗運。」
於是這些瀟灑的中尉們在睡夢中慘遭屠殺。
法國在某些方面是值得稱讚的,不過可不是那些用鐵做的笨傢伙。他們曾看到法國有能放牧艾瑞蓋巴特所有駱駝的草原!法國還有森林!法國人養了牛,牛有得是牛奶!還有這三個摩爾人一定也驚訝於那些人奇怪的風俗。
我們並非總在空中飛行,遇有閒暇,我們就用來馴服摩爾人。他們有時會走出禁區(如果我們飛過此區,他們會一直追蹤著射擊我們),冒險走到圍樁附近希望購得一些糖、棉衣、茶,然後再度回到他們的神祕之中。每當他們來此,我們總試著使一些人馴服,以期在沙漠裡建立小小的友誼核心區;這樣萬一我們迫降在他們那裡時,多少有些人會願意把我們賣為奴隸,而不致屠殺我們。
官員們捲緊了毯子,像在木筏上一樣地躺臥在沙地上,面向星辰。高高的頭頂上,整個天空按時緩緩地在旋轉。月亮俯身向沙漠,那些法m.hetubook.com.com國人受了她的誘惑,不知不覺走進了夢鄉。幾分鐘以後,只有星星閃爍著。為了使這衰頹的部落恢復往日的光榮,為了再飛躍於光彩的沙漠裡,只有讓這些基督徒在睡夢中發出哀泣了。幾秒鐘以後,一種不可挽回的意志控制了一切。
他們靜默地站著。靜默而莊嚴地,他們注視這神祕儀式的展開。從山腹滾滾而來的就是生命本身,是人的生命之血。一秒鐘的水流就可使口渴發瘋的整個商隊復甦,現在卻流入永恆的鹽湖裡,成了海市蜃樓。上帝在此顯示祂自己:背叛祂的人是不會成功的。上帝打開了水閘,誇耀祂的威權。那三個摩爾人站著不動。
每樣事物都「很大」——巴黎。
「看來……法國人的上帝……祂對待法國人,要比摩爾人的上帝對待摩爾人寬厚得多。」
他可能也喜歡那些官員的,但他對阿拉的愛佔了優勢。
我們常帶他們到機上打個小圈。其中有三個甚至坐我們的飛機,訪問了法國。他們回來時,我適巧在那裡。他們降落後,我跟他們一起走向他們的帳篷,以無比的好奇心等著他們的第一句話。他們跟以前被我載到辛尼加的那些人是同一種族,那些人一看到樹木就哭了。歐洲一定給了他們什麼啟示!然而他們第一句回答的冷漠使我吃驚。
「水不是已奔流了一千年嘛!」
「願上帝保佑你!」
「來,我們離開這裡吧!和*圖*書」他們的領袖這樣說過。
要是羅浮宮並非「很大」,試問巴黎的居民將作何感想?他們已漸漸學會了以這種回答來使我們得意。好像撫慰一群小孩子似的,他們以一種含混的輕蔑的語氣,承認羅浮宮「很大」。
這些摩爾人很輕易地掩飾了他們對艾斐爾鐵塔、汽船和火車的冷漠地感覺。他們準備立刻同意,而且永遠同意,我們確實知道用鐵來建造事物,我們也知道如何在大陸之間架起橋樑。不過顯而易見的,他們還不知道該讚揚我們工業的進步。無線電遠不如電話那樣使他們驚訝,因為電話的神祕性就存在於實質的電線裡。
那是甜甜的水。水!他們平常在沙漠中走到最近的水源需要多少日子啊!就是找到了,要挖掘到一些混濁的,還攙著駱駝的小便,又需要多少時間!水!在邱比角、雪雷羅市、艾廷奈機場,摩爾族的小孩們從不要求錢幣。手拿著空罐,他們總是乞求水。
水!一樣價如黃金的東西!一樣必須一點一滴從沙裡,從一片草葉的一閃綠意中抽出的東西。一旦雨降落在任何地方,撒哈拉馬上活躍起來,馬上有大批的遷徒。有些部落趕往兩百哩以外,可能長出青草的地方。但是這吝嗇的水十年來從沒有一滴降在艾廷奈,卻洪水般地泛濫於沙瓦,好似來自某個破裂的水塘,好似全世界貯存的水都傾瀉於那裡了。
「嚐嚐看!」
他們心中深刻的記憶又浮起了和圖書,使他們不再說話。幾個禮拜以前,他們曾被帶至法國境內的阿爾卑斯山脈。要是永遠在非洲,他們仍只能夢想他們看見的一切。嚮導帶他們到一個巨大的瀑布,那是一種在岩石上咆哮的,如髮辮般編起的柱狀物。他對他們說:
沒有多久,我就知道我的問題是步入歧途了。因為他們認為值得讚賞的並非火車,而是樹木。想想看,一棵樹的確擁有火車所未有的完美。這時我又記起了那些看到樹木而哭泣的摩爾人。
我記得這些酋長們如何坐在族人中間,在敞開的帳篷前,品嚐著細述這串新天方夜譚的樂趣,他們讚嘆音樂廳裡,在鮮花舖成的地氈上跳舞的裸女。
不過艾馬蒙的故事跟其他阿拉伯酋長如出一轍。他漸漸老了。一個人年紀漸大,就會開始仔細思考。如此思考的結果,有一天晚上,艾馬蒙發現他背叛了伊斯蘭教的上帝,他曾在基督徒的手中簽訂了一項合同,他失去了一切,也弄髒了他的手。
「你看……法國人的上帝……」
這裡的這些人是從未看過一棵樹、一條河,和一朵玫瑰的;他們只從可蘭經裡知道有小溪流過的花園存在,他們稱之為天堂。在他們如沙漠般荒涼的心中,認為要想成為天堂裡美麗的俘虜的,只有活過不幸的三十年以後,死在異教徒的來福槍下。上帝真是在開人玩笑,祂也應許給法國人同樣的珍寶,卻並未逼迫他們口渴或者死亡。那些酋長一定也和*圖*書在想這些。環顧帳篷四周的撒哈拉,上帝只給他們這樣空泛的允諾,這樣少的歡樂,難怪他們要在心底嘀咕了。
不過我很了解這些未開化的民族。他們坐在那裡,對信仰感到為難、無措,從此他們準備承認法國的霸權了。他們夢想著法國當局供給他們大麥,同時由我們的撒哈拉軍團保障他們的安全。只要他們願意屈服,毫無疑問,他們的物質生活將獲得改善。
對他來說,什麼是大麥?什麼是真正的和平?一個士兵受了侮辱,成了一個牧羊人。他記起他在撒哈拉裡的一段日子,那沙漠裡的每一個褶皺都富藏著神祕,每個晚上營房前端散布著哨兵;營火的四周,所有的心因敵人行動的消息而加速跳動。如今為一紙合同,他失去了一切威望,而必須在此平定的區域內兜轉。撒哈拉此時第一次成了真正的沙漠了。
不過那三個人跟艾馬蒙是同一血統的。
「結局。」
「晚安,艾馬蒙。」
這樣突如其來的暴動是一種叛逆的行為,那樣的逃走在當時可謂壯烈,放棄酋長的地位,從此被放逐於沙漠中,但這短暫的榮耀很快就會消失的,如同一個火箭炮衝向歐洲卡賓槍築成的矮牆。這突然的瘋狂舉動實在讓人詫異。
「在巴黎,」他們說道:「你走過成千的群眾。你注意他們,竟沒一個人帶著來福槍的!」
「法國女人,」他們說:「能夠站立著,從一匹飛跑的馬跳到另一匹馬上。」
法國還有比和*圖*書這想不到的友誼更好的事物,例如馬戲團。
這就是艾廷奈的人不特別強調瀑布這樣東西的理由。可能會有奇蹟出現,但最好保持沉默。是的,最好不要想得太多,不然就對什麼事都不能了解了。除非你開始懷疑上帝的存在……。
然後繼續說道:「你們該從每個部落裡找出一個人,然後帶他們去看馬戲。這樣以後艾瑞蓋巴特的部落就再也不會和法國人打仗了。」
「只要你是個好孩子……」
「給我一點點水,請給我!」
至此他們停下來,考慮一會兒。
偶然有一個有影響力的酋長來此,徵得航線上的同意,我們會載他上飛機,去看看世界。我們的目的是軟化他們的驕傲,因為這些自認知道真理的祕密的人,這些唯一的上帝阿拉的保衛者,他們所以殺死囚徒,並非由於仇恨,而是出於輕蔑。
他們等候著上帝厭倦於祂的瘋狂的時候。他們知道上帝很快就會後悔的,知道祂是吝嗇的。
「等待什麼?」
「我們必須等待。」
「這就是所能看到的全部,」他們的領導者曾說:「走吧!」
「巴黎麼?很大。」
艾馬蒙做我們奴隸時,我認識了他。他因作翻譯的服務,獲得官方的榮譽獎勵,法國政府使他富有,族人也尊敬他,他似乎什麼也不缺乏,儼然如一阿拉伯天子。然而一天晚上,未經任何警告,他殺死了所有隨行的法國官員,虜掠了駱駝和來福槍,然後逃進內陸,加入了一個執拗不馴的部落。
  • 字號
    A+
    A-
  • 間距
     
     
     
  • 模式
    白天
    夜間
    護眼
  • 背景
     
     
     
     
     
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