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一 轉折點
「然後，一切就都結束了。」喬吉說，「我會坐在那裡，看著我的禮物。所有我希望得到的東西，我所夢想的東西，現在都擺在我面前了。但在我內心深處，仍是有一種空虛的感覺，好像是錯過了什麼東西似的。」
喬吉脫掉他的襯衫和鞋子，開始走向海邊。走到一半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對沙灘溫度的估計錯誤，於是加快了腳下的速度，迅速地跑到海水裡面。他向前衝的動力帶著他直接衝入水裡，顛顛倒倒地向前，潛入平靜的海水裡。
「你知道——我們，我是說我們這『三步兵』，一起在防波堤外衝浪、午餐時間在外頭閒晃、向對方彈豌豆等等事情，過了今晚，所有的事情就全都不一樣了。」他說著，低頭看著那個沙錢。
「哦，我媽媽幫我為這個夏天找到了一份在商店的工作。」他回答，「我會在正職人員休假的時間幫他們代班。」
「我的天哪，今天真是熱。」他說著，用他襯衫的袖子把臉上的汗水擦掉，「我想要游一下泳，然後就直接回家了。」
「現在的這種感覺，好像是等了好幾個星期終於盼到的wｗw.heｔｕbｏoｋ.coｍ.cｏｍ耶誕夜哦！」他繼續說，「你們知道那種感覺的，當你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等待耶誕節的感覺就好像永遠等不到天亮似的。」
他們又陷入一陣沉默。太陽炙熱地灑在沙灘上，他們前面的空氣因為熱氣的緣故，看起來都開始扭曲了。喬吉的額頭上泛著汗水，汗水慢慢地聚集成了一滴，沿著他的額頭、從他的臉頰旁邊流了下來。
那三個男孩坐在州立公園裡的一座涼亭裡的野餐桌旁，凝視著遠方那一片一望無際的海。上個週末的那種巨浪已經消失無蹤了，而它們消失的速度，一如它們突然出現一樣地迅速。在那些巨浪過去之後，只留下了像平常一樣平靜的小波浪。這一天是星期四，整個海灘上都沒有什麼人。在海灘淡季的時間，人群只有在週末才會出現，但只要學校一放假，每一天都會有很多人來。
「那秋天以後呢？」克里斯問。
「但是，那永遠都沒有用，」馬克結束了他的回想，補充說著，「我會一直躺在那裡，一直一直地躺在那裡……」
「你說那句話是什麼www.hetubook.com.com意思？」喬吉問著，坐在他旁邊。
「裡面放滿了糖果和水果，」克里斯插嘴進來，「一個陀螺，或者是一顆桌球……」
「謝謝，我會把它放到我的存款帳戶內。」克里斯嘲諷地說，無意識地在手心上把那個沙錢翻來翻去，「我一直在想，」他說，眼睛直視著前方，「所有的事情都不再會跟從前一樣了，對不對？」
「每個人都會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喬吉接著說，「也許，對於班上大部分的人，我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見到了。」
「我同意。」克里斯說。
「一支口琴、一本漫畫，還有一組魔術用具。」馬克說著，講完那一大串的東西。
「你們已經做了什麼計畫了嗎？」馬克問，往喬吉那裡看過去。
「是啊！」克里斯說，回想著過去，「我每次都躺在那裡望著天花板，躺了好幾個小時，腦袋不斷地轉著，就像是有電流通過一樣。」
「我還不是很確定。」喬吉慢慢地把話說出來，「我想去上大學，可是，除非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我還不知道。」
「我會一直告訴自己，趕快去睡wwｗ.ｈeｔｕbook•ｃoｍ•coｍ覺就好了，那麼，耶誕節就會在我還沒醒來之前到來。」喬吉說。
這與其說是句問話，倒不如說是他想要把自己心裡的話說出來，來求得認同和肯定罷了。
他們三個人視線的焦點突然聚在同一個點上，他們看到一條鯡魚在靠近岸邊的地方躍出水面。
「我在海上時，撿到了個東西要給你們。」他說，把那個沙錢放在克里斯伸出來的手掌心上，然後，拿一條毛巾把身體擦乾。馬克在他們後面的那張桌子上安詳地打著呼。
「我不知道到底是要高興還是悲傷。」克里斯說，「我的意思是說，那是一種像是驚慌失措一樣的感覺。」
「你真的是這樣想的嗎？」克里斯轉過頭看著他，充滿希望地問著。
「當然，改變是所有一切事情裡面，你唯一可以信賴的事。就拿今天來說，」他說著，用頭指向那片平靜的海洋，「就是像這樣的日子，才讓大家更能感覺到海浪的美好。」他站起身來，穿上襯衫，「把那頭睡豬叫醒吧！」他說著，用手戳著馬克，「上場表演的時間到了囉！」
「沒錯，」喬吉回答，「這個世界不會和圖書永遠一樣，但那並不意味著這就是一件壞事啊！」
「那個鐘會滴答滴答地走著，木頭地板會咯吱咯吱地響著。我從來不知道夜是那樣的長。」喬吉說著，把他的腿屈起來拉近身體，膝蓋貼在胸前，眼睛凝視著遠方的海，「然後，我會把眼睛閉起來一下，只閉了一分鐘，當我再把眼睛睜開時，等待的一切事情就都發生了。我看到那隻掛在我的床腳上，那個在一秒鐘前還看起來又扁又可憐的襪子，瞬間已經整個膨脹起來了……」
他仰躺著浮在海面上，優雅地游了出去，直到海水覆蓋了他的頭。陽光從天空上灑下來。當他回過頭去看的時候，在涼亭陰影下的那兩個朋友，幾乎已經看不見了。他把身體翻轉過來，背部朝上地游著，然後，膝蓋用力一蹬，整個人便往海底潛，腳趾指向天空。當他愈來愈靠近多沙的海底時，海水也慢慢地變暗、變冷。他在接近海底的地方游著，看到一個半被掩著的沙錢，於是伸手去把那個沙錢揀起來。它看起來像一分錢的大小，摸起來像一個蛋殼一樣。他用腳往地底一蹬，身體往上衝，覺得海水愈來愈暖和，光線也愈m.hetubook.com.com來愈明亮。他覺得自己的肺在痛，而當他覺得肺在痛的時候，他就完全沒有辦法再繼續憋氣了，於是他破出水面，深深吸了一口氣。在慢慢地游上海岸之後，他跑步回到涼亭的陰涼處。
午後的空氣是靜止的，所以整個海面像鏡子一樣反射著天空。在這樣的天氣下，海和天的界線都混淆在一起了，最後，它們看起來就像是整片完整無縫的一個背景。在這片平滑的油畫上，出現了一個極小的瑕疵——一個小小的漣漪。他們看著那個平靜無波的海面上出現的漣漪，原來是一群用來做魚餌的小魚從海面上游了過去。
有一分鐘之久，他們三個人誰也沒開口說一句話。今天是他們生命中的轉折點，而就在傳遞那張簡略的薄紙的時候，劃出了一道他們生命的分水嶺。
他把他的頭向後靠，看著涼亭的屋頂，那上面布滿了充滿灰塵的鳥巢。
「哦，我們最後終於畢業了。」喬吉說著，喝了一口微溫的可樂。
「我也要去游。」馬克也同意地說，在野餐桌旁伸展著四肢，閉上雙眼。他前額上和腿上的繃帶是唯一可以看得見，並讓人記起來上個星期發生的事情的提醒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