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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蓓納蘿.費滋吉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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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你是想到華利嗎?」
潔西.維佛那位敏銳的姪女第一次開車來幫忙處理書,她感到很驚奇。營業額比她所預期的還高。這項新企業想必很有利可圖。
拉文和華利都不想走——除非她打開信。
「我沒有任何呆帳,」格林夫人說。
「我不認為我的書單可能被看錯。看啊,寫得清清楚楚的。看來像是簡單的例行公事卻出了錯。如果每個人都想借這本《瑪麗王后的一生》,為什麼不多訂幾本?」

她希望知道,但又覺得有罪惡感。她時常認為,如果她確實知道自己的經濟情況很糟——艾薇.維佛強調,她應該知道這一點——那麼,她就不會有勇氣再過一天的生活。她也很不想提到自己想要開一間租書店。
「我覺得我必須動作很快。」
「桑頓夫人對此事表現出十分明確的態度。」夏日午後的空氣熱得令人不舒服。又有兩位客戶擠進來,其中一人以祕密的口吻告訴佛蘿倫絲說,人們都知道,桑頓夫人上次選舉是投票給自由黨。此時後面的房子以及靠街的門都擠滿了女士。四點鐘的時候——在哈波羅,上班時間很短——她們的丈夫來找她們。
信封裡面是一張信紙,也是黑邊的。
租書店的開放時間是星期一兩點到三點。這個時間通常是較閒的時候。柯伯爾夫人真的不需要那麼早來。但是在兩點鐘的時候,有幾位客戶同時進來,狹窄的租書店中的氣氛立刻開始像「英格蘭銀行」的歷史性大擠兌。格林夫人記得,在四、五十年代,「英格蘭銀行」被迫阻止顧客進來,被迫溶解墨水池,以製造子彈,並以六便士的銀幣付給顧客。但願桑頓夫人會來取走她那本《瑪麗王后的一生》。但是,她也許滿足於自己獲得了不容置疑的權利,所以沒有出現,雖然每次靠街的門打開時,格林夫人都希望是她來了。每個人都可以看到桑頓夫人的標籤,「我想,這意味著她可以優先借《瑪麗王后的一生》。我剛好聽說,她看書特別慢,但是這並不是我真正的重點。」
佛蘿倫絲把手輕放在母雞安睡的羽毛上。老母雞像是一堆柔軟、黃褐色的東西,幾乎沒有張開裂縫似的眼睛。牠全身的能量都用來產生暖氣。籃子本身悸動著一種緩慢而又意味深長的節奏。
「我想是出了錯。我認為我選的書很清楚。這本書似乎是偵探小說,而且肯定不是很新。」柯伯爾夫人又說,她半小時後再回來。她總是認為,事情要半小時才能解決。「我也對《中國思想史》不感興趣,」她說。
這些條件暗示一種道德哲學,或有關一種理想狀態的律則,而不是一種商業交易。可借的書分成三類,A、B與C。A是需求量很大的,B是可接受的,C是很舊、沒人想借的。她每借一本A類的書,就要接受三本B類的書以及很多C類的書。如https://m.hetubook•com.com果她付的錢越多,就可以獲得越多A人類的書,但是B類書以及不為人喜歡的C類書也會累積得越多,並且要等到上一批書歸還後,才會有新書送來。
「不,不是他。他不會熟悉書方面的事。吸引他的是數學。如果他很喜歡看書的話,他就會在來這兒的途中偷看那封給妳的信,但是妳可以看出來,他並沒有這樣做。」
「海上童子軍應該總是動作很快,」拉文機械地回答。「儘管天氣很好,我已經有一個月以上沒有看到他了,沒有聽到他講話的時間就更久了。他沒有跟你講話,有嗎?」
「那兒與櫥櫃差了八分之一吋的距離。」
「他顯然不滿足於汽車圖書館,」拉文說。
拉文所想到的是吉平家的一個女孩。他沒有說吉平家有幾個女孩,也似乎不認為指出是哪一個女孩有什麼要緊。有關她們能力的名聲,是由她們的母親吉平夫人投射在她們身上的。這一家人住在教堂和古老鐵路車站之間的那間房子,有一大片土地。吉平先生是一位泥水匠,但時常可以看到他在後面的地方種豌豆或者挖馬鈴薯。吉平出外做一點工作。當凱蒂在倫敦的日子,吉平夫人去幫米羅的忙,她也經常到布倫狄希先生那兒。
如果她認為,書店開張後「喧鬧鬼」就會比較放鬆,那她就錯了。在夜晚不同的時間中,在童子軍們所旋進的每根螺絲釘後面,都有微妙、尖銳的輕叩聲傳出來,好像它們正在編號,方便將來辨識之用。白天的時候,顧客說,隔壁的「羅妲裁縫店」很吵,他們以前不曾聽過縫紉機發出那樣的嗓音。佛蘿倫絲回答說,關於這些老房子,你就是無法說個準;她這樣回答的時候,知道自己是在說完全的實話。她裝設了一個有鈴聲的收銀機,那種鈴聲會把人們對於幾乎任何東西的注意力分散開來。
「不,用指頭。」
「哦,有的,他稍微清清喉嚨,要我把這個拿給格林夫人。」
書店開幕三個星期後,賈瑪特將軍很謙虛地走進來。她忽然感到一陣痛苦,因為她唯恐他要買查爾斯.索爾雷的詩。但是,他要買的也是以前「英國空軍特別部隊」人員的回憶錄。
拉文沒有立刻離開。他說,他之所以來,首先是要告訴她說,她需要一個聰明的年輕人來幫她忙,也許在放學之後。
我很想祝福妳。在我曾祖父的時代,「大街」有一位書店老闆,我想,他用一本對開本的書把一位顧客擊倒了,因為這位顧客吵得很兇,原來,有一本新小說——我想是《唐貝與兒子》——它的最近一集晚到了。從那時到現在,不再有人有勇氣在哈波羅賣書了。妳是在為我們增光。如果我有出去的話,一定會去拜訪妳的店,但是目前我原則上不這樣做。無論如何,我會很願意捐助妳的租書店。和-圖-書
《瑪麗王后的一生》當然是一本A類的書。桑頓夫人是首先將它列入書單的人。佛蘿倫絲相信自己的方法很公正,把寫著「桑頓」這個名字的標籤放在這本書裡面。每位客戶都有一張粉紅色標籤,而書是按照字母順序排列,等著全部收回。這是這種方法的一個嚴重缺點。每個人一眼就看出其他人借了什麼書。他們是不應該在一個為開租書店而清理出來的小小空間中逛來逛去,把書翻來翻去,但是,他們就是不習慣紀律的約束。
他為自己穿了長統靴表示道歉,然後環顧四周,看看童子軍們在釘書架方面的工作結果如何。
「我們要看看交易情況嗎?」她問道,銀色的「永銳」電腦發出喀啦聲,所使用的聲調像是在教導雇主。「一共出現了三個帳戶——小學以及兩位醫生。妳的呆帳準備金在哪裡呢?」
「我還以為妳的存貨中有這樣一本書。妳知道,韓德爾的《彌賽亞》每個聖誕節都有人演唱,在倫敦的諾維奇以及『亞伯特音樂廳』都是如此。」
「你要我幫你訂嗎?」她問,努力要讓聲調顯得很友善。
如果童子軍不|穿制服,她不覺得她有把握會認出他們之中的任何一位。但是她錯了,因為華利穿著學校的運動衣以及購自「農業運動用具商」的一件耐穿褲子出現了,而她立刻認出他來。
「格林夫人,事情很奇怪。她是在越過沼澤時溺死的。」
「在一個小城鎮中,我們免不了會知道彼此的一些事情。我們之中有的人可能會比別人更執著於『王室』這個觀念。有些人可能會認為,他們有權利先閱讀有關已故母后的事情。這也許是歷史悠久的忠誠感情。」
「布隆頓店」並沒有提及如何誘導客戶借出正確的書。也許在「武士橋」地方,他們有他們自己的方法。
他說,他有一則口信要給格林夫人。
「用他的舌頭嗎?」
「老屋書店」隔天早晨要開張,但是佛蘿倫絲並不想舉行任何的慶祝儀式,因為她不確知要邀請誰。無論如何,心態才是最重要的。據此,一個人可以單獨享有一個很令人滿足的派對。當她在這樣想的時候,靠街的門打開,拉文走了進來。
「妳時常都自己一個人,」他說。
「我時常想要寫下有關我自己的一些東西,因為我有一些空閒的時間。妳知道,是以步兵的觀點寫下來的——步兵就是走向前去,遭受射擊的人。」
華利手中有一個白底黑邊的信封。雖然格林夫人一直在注視著這個信封,但是接下信封時卻露出幾乎不相信的模樣。她不曾跟布倫狄希先生講過話。甚至在「史特得」邸宅的派對中,她也沒有預期會見到他。大家都很清楚,賈瑪特夫人贊助哈波羅所有有價值的事情和_圖_書,自然會希望把布倫狄希先生視為朋友。但是,她住進「史特得」邸宅只有十五年的時間,本身又不是蘇福克當地的人,所以她的希望落空了。也許,她的外表並不吸引布倫狄希先生的注意。最近幾年,他都蟄居在自己的家中,所以他竟然知道格林夫人的名字,令她感到很驚奇。
「聽不到,我比較像是意識到的。」
「她怎麼死的?」
「我會跟她談,」拉文說。「她可以叫她的一個小孩在放學後來這兒。學校是在三點二十分下課。」
「呆帳應該是帳簿上屬於妳的款項的百分之五。然後是折舊——應該顯示在這兒——當做借方,並在財產帳目中當做貸方。每一項借方都必須有它的貸方。很重要的是,妳必須在任何時候都能夠一眼就看出自己欠別人以及別人欠你的準確數目。這是嚴格記帳的目的。妳確實想知道,不是嗎?」
以後,這輛特殊的貨車——漆成紅色與乳白色,顯得高雅——將成為哈波羅最熟悉的東西之一。貨車來自「布隆頓店」,是倫敦的店,為地方的書商提供租書的服務,無遠弗屆。在佛蘿倫絲的要求之下,它為她送來第一批的書,也要她簽一份保證書,並詳讀「布隆頓店」所規定的條件。
他離開了,長統靴所留下的潮濕腳印,看起來像是一隻友善的兩棲動物走過地板所留下來的蹤跡,而地板為了明天的開幕,已經不止一次加以磨亮了。如今有人為她安排了一件事情,那種感覺很令人愉快。如果是她自己一個人去處理,她是不會有勇氣去拜訪吉平夫人那個人口眾多的房子的。
「誰給你的?」拉文問。
她小心地把他所買的書包好。她很想主導通過一項法案,讓他永遠不會再不快樂。但是,也許他完全不應該到她的店裡來。他或多或少是勉強來這兒的。他環顧四周,好像是一個獲得假釋的人,然後拿著書離開了。
「這樣你經由窗子是聽不到的?」
「那些灰泥看起來很醜,」拉文繼續說。「下一次妳看到他們時可以指出這一點。」
「老屋書店」的租書店暫時關閉,一個月後再開張,到那時候,主人希望有更多的助手。這是表示承認有缺點。華利帶了一封正式的短箋,要拿去給布倫狄希先生,把情況說明給他聽。但是華利在任何地方都找不到這個老年人,所以他把短箋拿給送牛奶的工人,這個工人將短箋連同牛奶放在粗麻布下面的馬鈴薯夾鉗上。由於布倫狄希先生的信箱早就生鏽了,所以馬鈴薯夾鉗是他接受信件的所在。
「要多久才能到?」
她謝謝華利,華利點頭表示回謝。然後她陪著華利走到靠街的門。華利似乎是一位全面性的信差。他的腳踏車載滿了採購的東西。他已經把手把倒過來,固定住,看起來更像一輛比賽用的腳踏車,而手把上掛著一個柳條籃子,裡面有一隻母雞。https://www.hetubook.com.com
租書店!她並沒有想到這件事,並且也沒有足夠的空間。
親愛的夫人,
「什麼?他從『霍爾特屋』出來,把口信拿給你嗎?」
「桑頓夫人是第一位要求借這本書的人。這是我唯一考慮到的事情。」
「你嚇到了嗎?」
開張的日子並沒有引來哈波羅的人們強烈關注。人們對於「老屋」本身並沒有好奇心。「老屋」已經空了很久,窗子破了,門沒有上鎖,所以地區裡的每個小孩都曾在裡面玩耍過。第一個星期的營業額介於七〇鎊到八〇鎊之間。小學的崔爾夫人買走了所有《古代不列顛的日常生活》,桑頓先生買了一本賞鳥方面的書,而銀行經理很意外地買了一本有關身體健康方面的書。桑頓先生以外的另一位律師德魯利先生,以及「診所醫院」的一位醫生,兩人都買了以前「英國空軍特別部隊」人員所寫的書,因為這些人員用降落傘的方式進入歐洲,大大影響了戰爭的過程。他們也訂購了聯軍統率們所寫的書,因為這些統率非常蔑視「英國空軍特別部隊」的人員,並懷疑他們的資格。那一天是星期二。星期三下了雨,當地女子寄宿學校的學生出去遠足,到這間書店躲雨,書店擠滿了學生,像是一間羊欄,潮濕的身體緊緊擠壓在一起,微微散發出蒸氣。女孩子們翻一翻那些在平裝書旁邊勉強佔了一個空間的問候卡,買了三張。佛蘿倫絲必須找出信封,在需要補充九便士半、六便士半與三便士半的信封時,小抽屜偏偏卡住了。星期四本來應該早關門,但是佛蘿倫絲決定第一個星期要破例。這一天,德本出現了,表示他並不是個很無情的人。他在書店到處閒逛,洗過的手摸著固定櫃。他要一本《彌賽亞》的唱譜。

「很難說出日期。出版商不喜歡一次只寄一本書。我必須等到可以向同一個出版商訂大約十二本書的時候才能訂。」
也許,為了在「老屋」中安頓下來所進行的戰役已經結束了。或者也許她誤以為有一次戰役已經發生了,或者將會發生。但是,就算她不確定自己是指哪一者,戰役卻幾乎不可能是決定性的。
「格林夫人,牠會孵小雞。我從我們家把牠帶到我表弟的同父異母妹妹那兒。她想要養小雞。」
公共圖書館的車子從「燧石市場」一個月來一次。那些書由於使用頻繁,都發出一種特別的氣味。哈波羅所有喜歡看書的人都已經讀了幾次之多了。
華利似乎猶疑不決。「有點蒼白又有點黑。無法準確說出是什麼樣子。他的頭有點縮在兩肩之間。」
「不是,他只是稍微靠在窗子上,發出喀嗒的聲音。」
「華利,謝謝你帶來短箋。我可以看出來,你有很多事要做。」她已經把皮包帶出來,又悄悄地捐獻了興建「興登堡之家」的一塊磚的代價。
愛德蒙.布倫狄希敬上https://m•hetubook•com•com
她的思路勉強回歸到「租書店」的問題上。「租書店」會是討人厭的事情,甚至可能是失敗的嘗試。例如,賈瑪特夫人有可能贊助嗎?「史特得」邸宅並沒有傳來進一步的消息,但是,德本在大理石板上擺出鯡魚時,曾露出半譴責、半狡猾的眼光,她知道,爭論還在繼續中。她越謹慎地經營生意——至少第一年是如此——則情況越好。但是,在重讀了布倫狄希先生的信之後,她就大聲說,「我要看看在租書店方面能夠做什麼事。」
「拉文先生,是布倫狄希先生。」
晚上的時候,她拉起百葉窗,把訂單放在一邊,解決古老打字機上的信件,閱讀《書商》以及《史密斯貿易新知》。她上床時已經筋疲力盡,不再夢到蒼鷺與鰻魚,或者就她所知的任何事情。
「格林夫人,恕我說一句話。如果妳對委員會工作有多一點的經驗,妳就會了解,只考慮一件事就做決定是多麼輕率的事。真可惜。」
時序已經進入初夏。「有一輛貨車要送貨給妳!」華利在外面的腳踏車上以悅耳的聲音說,一隻腳靠在鋪道上。「他問了兩次路,一次在加油站,一次在牧師的住處。現在,他轉彎有困難。他努力要一下子就轉頭,他會直接穿過妳的後面房子。」
「可是,妳不必依賴新鮮的玩意,」德本說。「這兒的東西並不會壞掉。」他仍然找不到買主買他的店。
「那麼,他看起來怎麼樣?有點蒼白嗎?」
佛蘿倫絲只是把一張手寫的佈告貼在窗子上,宣佈租書店開張,結果哈波羅有三十位居民在第一天簽名成為客戶。布倫狄希先生可以說是確定的客戶。雖然他完全沒有表示自己想看什麼樣的書,但其他三十位卻是完全確定的。這些人過著舒適的退休生活,或者在專業上很有成就,喜歡看王室的圖像,讚美過去的事物,所以全都想要閱讀最近出版的《瑪麗王后的一生》這部作品。儘管其中大部分的人似乎都比這本書的作者擁有更多的宮中內幕消息,但是,他們還是想要閱讀這本書。德魯利夫人說,母后並沒有親手刺繡所有的那些東西,困難的部分是由她的侍女代勞。柯伯爾先生說,我們不應該再觀察像她這樣的人。
「我的空間無法容納很多存貨,很難記住每個人的興趣。」
但是她並不想吹毛求疵。何況,此時書已放定位,位於前面相當明顯的地方(她無法忍受它們向後滑落,好像被擊潰了一樣),幾乎看不出有不規則之處。就像那件紅衣服一樣,穿久了就會合身,書架也一樣。
「妳不要擔心那黑邊,」拉文說。「他想必是在一九一九年時印製了那些信封,當時他們全都從那第一次的戰爭回來,我還是一個少年,而布倫狄希夫人死了。」
「我不了解這封信怎麼會是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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