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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嶺的嘆息

作者:陳舜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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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

十三

身負重任的伊藤伍長順口說出想死,其實不是沒有道理。
有關這個事件,由留守班出示傳令,向正從新林鎮回營的三宅少尉報告。
三宅少尉命令全營人員在軍營庭院集合。
入江心想。
「要認真想的是,下一次絕不能再發生!所以,我想好好說一說今天的事件。」
滅火以後,前來支援的彈藥庫哨兵,並沒有很快地回來部署防衛。不管什麼時候,旁觀火災,永遠是人的一種特殊興趣。
「沒有,我做完事正要休息。軍營發生火災的話……」
「事實上,彈藥全被偷走了。」
寫了擦掉,擦掉又再寫,正在滯澀難行之時,天色逐漸暗了下來。想節省些燈油,入江躺在床上。
村田中士站在入江前面,從入江站的位置看不到他的表情。
「說不定彈藥庫的哨兵前往火災現場反而好。」
如果火災是游擊隊的計策,那麼,他們的目的一定是企圖把大部分日軍兵員釘在軍營的南端。如此一來,在北端做起事來就方便多了。如果彈藥庫留守一個或兩個人,那麼,為了達到目的,一定會開槍或在天靈蓋上那麼一敲。
哨兵不在自己的崗位上對他們是有利的。
倉庫的火災後來經認定有被澆上汽油的痕跡,但發現時,火勢已兇猛地躥了上來。
他是守備隊的客人,絕不是三宅少尉的部下。不住軍營而選擇李東功的家,雖是出於自願,但三宅少尉也有這意思。
站在指揮台上,三宅少尉銳利的眼睛啄食般的盯著部下的臉,尤其是下士官的臉。那視線也停留在入江的臉上。比起其他下https://m.hetubook.com.com士官,凝視他的時間反而還更長。
但是,這些都不像玉嶺那種雕刻在峭立的岩面上,所以嚴格說來,不能用同樣水準比較。因為,用比較的方式,反倒容易寫成學術論文的體裁。
約過了二十分鐘,三宅少尉走出房間。伊藤伍長隨後出來,臉色慘白,一副被小隊長修理得很慘的模樣。
「我乾脆死掉算了。」
伊藤伍長頹然地說道。
但既然申請了一個月的假期和旅費,就一定要做出相應的成果來。
為了安慰情緒消沉的伊藤伍長,入江說道。
入江嚥了幾次口水。
守備隊的彈藥保管場所在宅第的最北邊,方向和火災現場正好相反。
不過,入江如果留在軍營,由於留守班的兵員較少,或許幫得上忙也說不定。
走進軍營,只見伊藤伍長正在揉眼睛。
他的身份在名義上屬於守備隊,因此,自己所屬的部隊發生火災,應該趕去看看。
伍長喪氣而無力地回答。暗夜中看不見,但感覺得出來臉色不妙。
三宅少尉兩手往後擺,挺了挺胸。
發生火災的建築物,位於宅第南邊角落、像是倉庫的小屋子,守備隊不曾使用過那屋子。反正是別人的房子,還好沒什麼實際的損失。
他站在最後排分隊的後面。
三宅少尉說完,走下指揮台。
留守班的士兵們個個垂頭喪氣,等待小隊長歸營。三宅少尉歪著嘴,眉頭緊緊皺起。說是想像中的憤怒容貌,不如說是恐怖之相。
雖然是小火災,但不理不睬也未免不近人情。
軍營和-圖-書空蕩蕩的,出動的軍隊還沒歸營。
解散後,他避開同伴,在庭院樹下佇立了一會兒。
後來又發現牆壁有一部分損壞,才醒悟有人侵入,趕到彈藥庫一看,裡面全是空的!
火勢雖小,卻因伊藤伍長的疏忽大意而引起,身負守衛責任的他本人當然很頹喪。
為了掩飾不安,他使盡力氣在臉上戴上一副若無其事的假面具。最後,覺得臉上像沾滿膠水一般僵硬。
「火滅了嗎?」
入江想不出該怎麼撫慰他的話來。
當然,他還不至於這麼想:自己如果在場,看守彈藥的哨兵不必去救火,而游擊隊也會被擊退。
三宅少尉盯住一個個下士官的臉後,又繼續說道:
入江很同情他。
「可,可是搞大啦!」
「嗯,該滅的地方都滅了。」
「入江先生你是不是該去看一下?」
因此,當三宅少尉抵達瑞店莊軍營時,當然已知道事件的梗概。
伊藤伍長手伸向頭,把帽子揉成一團。
因上次從丹岳回程時,補給的彈藥全燒光了,這回就不再外出領取,而是由兵力多的丹岳派來一支運輸小分隊,特地送到瑞店莊來。
發現牆外被丟棄的麻袋和木箱時,士兵們才開始覺得可疑。
守備隊以伊藤伍長為首留下十五人看守,三宅少尉以下的人則前往新林鎮去清鄉了。
「這麼一想,」伊藤伍長口沫四濺,恨恨地說道:「火災之前,軍營北側的圍牆外,停了幾輛運貨馬車,上面裝了麻袋和木箱一類的東西。從圍牆跳進的人數恐怕不少吧,動作要領好,又敏捷。我們發現得太遲,對方從容地和-圖-書把撬開的鎖弄好才走的……」
入江一時之間感到有點迷惑,自己究竟算不算在全員當中。
入江起身走出房間,心想,發生什麼事了?
飛來峰是自然的洞窟,在其內外的岩面雕滿許多佛像,其中有備受珍視、獨一無二的彌勒佛像。
「是的。」
到新林鎮單程需兩個半小時,往返需五個小時。加上當地清鄉所需時間的話,下午出發的守備隊不到深夜回不來。
「軍營好像發生了火災,」李東功夫人回答。「好像沒什麼要緊,小火災。是劉大爺前來通報的,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但劉大爺的嗓門太大,是不是吵到你了?」
入江全身緊繃。
裝在皮包帶來的參考文獻中,有前輩研究員在西湖附近飛來峰拍的二十幾張佛像相片和一些有關報告。
「出了什麼事?」
彈藥完完全全被盜走,可以想像三宅少尉暴跳如雷的樣子。
對士兵們而言,這是個意外的開場白。他繼續說道:
真可憐,伊藤伍長一定會被三宅少尉狠狠地斥罵。
在走廊碰到李東功夫人,入江問道:
「好好想,想起來的話向我報告。追究過去的事也沒什麼用。這是為了查明向游擊隊洩密的途徑,也是為了咱們今後的安全。和瑞店莊守備隊的名譽也有關聯,知道嗎?」
「彈藥?」
「什麼事搞大了?」入江反問。
據他所說,滅火大約花了二十分鐘,游擊隊在那段時間行動敏捷地偷了彈藥。
他看到村田中士的肩膀不時在抽動。每次抽動的時候,入江都嚇一跳。但是,中士終究沒有舉手。
入江的情緒有些紊亂。m.hetubook.com.com
這時,聽到不知是誰在房外大聲叫嚷。
三宅少尉說完後,環視了部下。傳來伊藤伍長那聽起來淒苦的咳嗽聲。
入江開口問道。
因火災騷動而沒人看守的彈藥庫,鎖不知被何許人物撬開,把倉庫裡的彈藥搬得精光。
「對呀,因為火災,正忙著滅火時,全被悄麼聲地偷走了。」
「很明顯地,游擊隊……」三宅少尉原來低聲地說,突然在這時音量大了起來,「知道咱們守備隊要出動去新林鎮,才會計劃今天的襲擊作戰。我們走出軍營時,因為是組織了隊伍出發,任何人都看得見。但是,我們要去哪裡,什麼時候回來,知道的人很有限。出發的士兵,連自己要去哪裡都不知道。我在事前只跟下士官提了今天的行動,並且一再叮囑別讓士兵知道。所以,只能從下士官追究起。」
「已經過去的事就算了。」
伊藤伍長周圍的士兵們也無精打采。
「都好好地想想,究竟誰告訴了別人要去新林鎮的事?我認為,游擊隊知道了守備隊要去哪裡。並預計到,從新林鎮回來已是晚上,所以選擇了傍晚,等著天黑利於逃跑的時間,進行奇襲。當然,也有可能尾隨我軍,等確定我軍目的地是新林鎮後,再知會游擊隊。不過,這次我總覺得事前就已被敵人知悉。為什麼?從最近的狀況看,我覺得在我們軍隊周圍有游擊隊的奸細。我已在民間安排了密探調查,雖還沒有掌握確鑿的證據,但快要有頭緒了。在這裡,特別希望下士官們努力回想一下,有誰洩露了今天的行動?那個人也可能洩露其他事情。怎樣m.hetubook.com.com?有沒有什麼線索?」
和映翔一道去玉嶺兩天後,入江在李家自己的房間裡寫報告。
他在幾天前,從村田中士那裡得知守備隊要出動到新林鎮的事。然後,被問及要不要去看古寺的佛像。
入江這麼想。
他甚至此時能察覺到臉上有面膜乾裂時絲絲的爬行感。
這是守備隊駐紮瑞店莊以來,最為不吉祥的事故。
他倒沒必要聽三宅少尉訓話。可是,轉而一想,現場的氣氛又不適合拔腿就走。
「還好沒出什麼大事,這不就好了?」
「啊?!」
不過,要擺脫學術論文的形式,以美術評論的手法寫,他拚命地握著筆,但反而沒有進展。
入江準備妥當後立刻前往軍營。
「上當了,」伊藤伍長嘆了口氣說道。「這是游擊隊計劃好的手法,在倉庫點火的也一定是那幫傢伙。我們為了早點把火滅掉,連彈藥庫的哨兵都跑去救火,如果換了平時,不缺人手,絕不會動用到他們的。」
「自己即使在現場,結果也差不多,頂多早幾秒鐘滅火罷了。」
入江開始覺得自己的臉彷彿發出碎裂的聲音。
嘆息突然從體內沿著喉嚨湧升上來,他感覺到了。那聲嘆息,終於輕輕地吐在完全變黑了的軍營庭院。
三宅少尉接受完行禮後,開口就說:
「伊藤,過來!」
東西朝向狹長的軍營,南邊盡頭正冒著白煙,火可能已撲滅了,看不見紅色的火焰。
有士兵記得曾看過附近的馬車上裝過這些東西,趨前調查後發現,木箱和麻袋裡全是紙屑。
中士忘了嗎?或者畏於三宅少尉的來勢洶洶而沉默?
少尉把伍長叫到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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