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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基特里克按了一個按鈕，司機座一側的窗玻璃降了下來。他狂怒地把導引儀甩進汽車飛速駛過的一條水溝裡。「現在，瞧瞧誰更聰明？無論是誰在和你一道幹，他再也無法跟蹤我們了。你摸在我手心裡了。」

「我們是做了交易的。」德克爾說。

「大膽幹吧，伙計。」

「是以前的朋友。」

「可這種生活長久不了。你想談談被毀掉的人生嗎？」麥基特里克厲聲說道，「你毀掉了我的生活。要不是你，我就會繼續在情報局工作，我就會升職，我父親就會為我而感到驕傲，我也就用不著在執行署幹這份該死的差事，給黑幫當保鏢了。」麥基特里克提高了嗓門。「我就還能待在羅馬了！」

「我不能讓他在我身上發現武器。給你我的手槍，」德克爾說，「萬一事情變糟，別猶豫，開槍殺了他。」

「什麼？」

「去問她吧。」

德克爾又是一陣恐慌，他真怕麥基特里克會扣動扳機。

「她只是利用我得到額外的保護嗎？」

「從你那些想像出來的朋友手下逃命。」

麥基特里克微笑著舉槍瞄準他。德克爾一陣驚慌，真怕麥基特里克會開槍。然而，麥基特里克從敞開的門裡走過來，抓住德克爾，猛地把他推得趴在龐蒂亞克那仍舊溫熱的引擎罩上。

由於擔憂，德克爾感到口乾舌燥。他掛上電話，走進雨裡，覺得更冷了。他快步穿過街道，走進汽車旅館那黑洞洞的停車場，藉著黑暗的掩護，來到可傾卸垃圾箱的後面，耳語著向埃斯珀蘭薩說了說他達成的交易。雨聲模糊了他的聲音。

德克爾挪得離麥基特里克遠一點，把手放在乘客座的車門上。他知道，自己一打開車門邁步下車，麥基特里克就會開槍。他心急如焚，緊張地盤算著脫身的對策。他可以試著引開麥基特里克的注意力，從他手上奪過和_圖_書槍來，但還有後座上的那個男人呢，德克爾一旦有什麼挑釁的舉動，那人會立刻開槍的。他想，我可以往溝裡跳，這是在夜裡，又下著雨，他們很可能沒法打中我。

「但是你又背叛了喬達諾。」

「你可真奇怪。表面上像個內行，能控制住自己，卻為一個女人毀了自己的一生。」

「你這是在冒生命危險。」埃斯珀蘭薩說。

「這個，我倒認為他要是殺了我，你會追著他不放的。」

「誰會猜得到？」麥基特里克把車開上汽車旅館外面黑沉沉的街道，朝右拐去。「一段羅曼史。」

「我最終認識到，所有這一切裡面只有一方是重要的——我自己這一方。你站在了錯誤的那一邊，現在是報復的時候了。」麥基特里克舉起一樣東西。一時間德克爾以為那是件武器，然後他認出了那個導引儀。「我不像你想像的那麼粗心。你打來電話後，我就一直在問自己，你是怎麼找到我的？在交貨地點我就把公文箱扔了，以防那裡面做了手腳。但我從未想到過鈔票。於是我檢查了每一捆鈔票，我猜你挖了個洞藏進去的就是這個。」

「對。」埃斯珀蘭薩想了想。「對，我會的。」

「什麼？」

「她真的愛你嗎？」麥基特里克問，「她知道你是誰嗎？是不是在利用你？」

「你最好沒帶槍，老朋友。」麥基特里克粗魯地搜了他的身，同時一直把槍口抵在他的後脖頸上。

「還有什麼別的可說的嗎？」

「我不這麼看。」

德克爾仍不答話。

「德克爾？」麥基特里克並沒有探身出來。

麥基特里克又恢復了他那種沾沾自喜的語氣。他在玩遊戲，但德克爾卻不知道那是什麼遊戲。「我是在履行我這方面的諾言。你自由了。回黛安娜．斯科拉瑞那兒去吧，去看看她值不值你自願付出的代價。」和_圖_書

「是英雄就不會讓自己跟喬達諾之類的渣滓混在一起。」

「能讓你從我的生活中消失，我會高興得要命的。」

「我不會住嘴的！」麥基特里克說，「我什麼也沒說漏嘴！他知道得跟我一樣清楚，他看見我成功就受不了！他不應該插手的！要是他讓我按我自己的方式去幹，我會成為英雄的！」

「我有朋友。」

坐在後座上的男人說了句什麼——他的聲音粗啞，像是從喉嚨裡擠出來的，很古怪。德克爾沒聽懂他的話。德克爾曾聽見過這古怪得出奇的聲音——是他在麥基特里克的房間外面偷聽的時候。但不知怎麼的，他覺得這聲音很熟悉，好像他很早以前聽到過似的，這使他產生了幾分不安。麥基特里克顯然很熟悉這聲音，立刻就明白了那句話的意思。

麥基特里克打開龐蒂亞克的後車門，讓這個穿雨衣的男人把手提箱扔進車裡。等那人坐到後座上，麥基特里克才打開司機座旁的車門，讓德克爾上車坐到那一邊去。後座上的那個男人坐在德克爾後面，用槍指著德克爾的腦袋，麥基特里克則一邊拿槍瞄準貝絲，一邊坐到方向盤後面。

「喂，」麥基特里克把視線從道路上移開，用手槍指著德克爾的臉。「這種談話太沒勁了。」

「對，而且我敢打賭，你會信守你那方面的諾言。下車去。」

德克爾什麼也沒說。

德克爾不想暴露埃斯珀蘭薩的藏身地點。他爬回到黑暗中，從停車場另一部分的暗處走了出來。他舉著雙手，蹚過一攤攤積水往十九號房間前面的龐蒂亞克走去。

「她肯定已經使你著迷了。」麥基特里克說。

麥基特里克沉著臉，又把槍對準了德克爾。「據我所知，那是個酒鬼，你付給他錢，他就扔那個瓶子。」

貝絲恐懼地扭動著身體。

麥基特里克把手指穩穩和*圖*書地放在扳機上。

「那你到底怎麼看？」

「我帶著一百萬美元可以躲上好長一段時間，」麥基特里克說，「但是如果你不再追我，我就根本不用躲起來了。」

「你真是個十足的浪漫主義者。」

麥基特里克輕蔑地咕噥了一聲，又回過頭去看路。他望著後視鏡。「沒有車燈，沒人跟上來。」

「我告訴過你了——我有後援呢。」

「下車去，」麥基特里克重複道，「下車。打開門。」

一隻空瓶子突然落在汽車旅館門旁的人行道上，麥基特里克嚇得一縮。玻璃片四下裡飛濺。

麥基特里克粗魯地搜查完了，退了一步。「我的天，你真這麼幹了。你把自己交給了我。你對自己這麼有把握。是什麼讓你認為我不會對準你的腦袋開一槍的呢？」

「是的，當然了，對呀。誰幫你呢？聯邦調查局？這不是他們辦事的方式。蘭利嗎？這與國家安全無關。他們為什麼要操這個心呢？」

「我沒有武器，」德克爾說，「我談成交易後一向履行諾言。」德克爾的面頰貼在龐蒂亞克濕漉漉的引擎罩上。他斜過眼去，瞥見了燈光下的窗戶和對準貝絲的左輪手槍。涼涼的雨水澆在他的臉上，他不停地眨著眼睛，以便看得更清楚。

德克爾緊張起來。他聽見門後有響聲，門鎖打開了，把手轉動了一下。光線從一條窄縫中射了出來。

「我第一次遇到她時她知道我是什麼人嗎？」德克爾問。

「嗨，我一直在監視你，還記得嗎？在聖菲，你沒有任何朋友，沒有一個你可以信賴、可以給你作後盾的朋友。」

「是為了貝絲．德懷爾。」

而麥基特里克卻朝敞開的門喊道：「走吧。」

「這將是我的榮幸。」埃斯珀蘭薩說。

「等我叫你往旅館正面扔東西的時候，撿起你腳邊的那個空瓶子扔過去。扔得高些，他就不知道ｍ•ｈｅｔｕｂooｋ.com•com你在哪裡了。」

「問題是你不知道是不是這樣。」德克爾說，「幹嘛冒險呢？」

「對，這正是我想知道的。」德克爾說。

一個身影出現了——此人中等身材，穿著件過長的黑雨衣，戴著一頂橡膠雨帽，寬寬的帽簷垂下來遮住了面孔。不管他是誰，此人左手拎了一隻手提箱，右手仍舉著左輪手槍瞄準窗前的貝絲。

「我在你的汽車邊上——我說了我會在這兒的。」

麥基特里克發動起龐蒂亞克，打開前燈，開始倒車。車前燈的強光照著貝絲。透過流淌著雨水的擋風玻璃，德克爾看見她正掙扎著想擺脫捆住自己的繩子，同時轉過頭去避開車燈的強光。龐蒂亞克繼續向後倒，她變得越來越小了。然後，麥基特里克調過車頭往前開去，加快速度，漸漸駛離了汽車旅館。貝絲安全了，德克爾感到欣慰，但同時又覺得很孤單，心裡空落落的。他轉身看了她最後一眼，看見她正使勁想掙脫把她綁在椅子上的繩子。她往他這個方向看著，眼神憂鬱得讓人心碎，她在為他擔心。

十九號房間拉上了的窗帷後面亮起了燈。

德克爾的腳剛踏上雨水浸透的路邊，麥基特里克就猛地踩了一下油門。龐蒂亞克轟鳴著從德克爾身邊開走，差一點軋了他的腳。車門猛地關上了，麥基特里克大笑起來。汽車尾燈迅速遠去，德克爾被孤零零地留在漆黑的雨夜之中。

「你在說什麼？」

他慢慢打開車門，祈禱著，準備俯身下車。

「我沒有毀掉自己的一生，」德克爾說，「我找到了真正的生活。」

窗帷像劇院裡的布幕那樣拉開了。德克爾看見了顯露出來的情景，這情景使他感到自己的身體失去了正常節律，使他心亂如麻。貝絲被綁在一張椅子上，嘴裡塞了一團破布。她那藍灰色的眼睛由於驚恐而神情慌亂。她披散著頭髮，鵝www.hetubook.com.com蛋形的臉繃得緊緊的，高高的顴骨抵在皮膚下面。因為害怕，她看上去顯得格外蒼白。但是接下來她隔著窗戶看見了他，德克爾被她眼中那取代了害怕的深情和看見自己時那種信賴的表情感動了。顯然，她覺得欣慰，對他充滿了信心。她相信他就是她小時候所夢想的那個英雄，她的英雄，他會救她的。

「回去問她。」

「是的，」德克爾說，「她對我有吸引力。」

「嗨，既然好人決心把我踢出門，我認為我應該看看壞傢伙是怎樣對待我的。真是好得多呢，多謝你啦。我開始認識到，好人和壞人之間沒什麼大的區別。」麥基特里克大笑起來。「在錢這方面我可是大有收穫。」

麥基特里克拐上一條小路，把車開到長著一排樹的路肩上，停了下來，關掉龐蒂亞克的前燈。黑暗中，雨水敲打著車頂，擋風玻璃上的刮水器快速擺動著，德克爾的心也隨之劇烈跳動起來。一道閃電劃過，他看見麥基特里克用手槍瞄準了他。

「見鬼去吧。」

「弄出點聲音來。」德克爾對暗處的埃斯珀蘭薩喊道。

德克爾更緊張了。

「他不會殺我的。他不想把下半輩子的時間都用在逃命上。」

「幹得好。」麥基特里克獰笑著。「沒這些麻煩，我也就不用操心了。現在，老朋友，你得到你想要的了。」他的語調嚴肅起來。「我們帶你去兜風。」

房門大開。麥基特里克走了出來，燈光勾勒出他那結實的肩膀和橄欖球運動員的身材。他的胸膛看上去比上次德克爾看見他時更厚壯了，亞麻色的頭髮剪得比德克爾記憶中的還要短，使得他那方方正正的粗獷相貌更引人注目。他的眼睛讓德克爾想起了豬的眼睛。

一個人藏在窗戶和房門之間的煤渣磚窄牆後面，從左邊伸出一隻手臂，把手指向貝絲的太陽穴。那隻手裡握著一支打開了保險的左輪手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