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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像很驚訝。」

「什麼？」

蘭登忽然有個怪異的感覺。這座大樓似乎空無一人。「其他人都去哪兒了？」他問。他們就要進入一個謀殺現場了，沒想到四周竟然沒有人活動。

蘭登的視線與主任相遇。「警察。你把一樁凶殺案的照片傳真給我。你一定是已經先報了警。」

「李歐納度．威特拉，」寇勒說：「下星期滿五十八歲。是我們這個時代最聰明的科學家之一。他的死是科學界的一大損失。」

想到快要見到那具屍體，蘭登不禁湧上一股寒意。他的胃一向不是太好。這是他當學生上藝術課時發現的弱點，當時老師在課堂上說，李奧納多．達文西曾掘出屍體並切開其肌肉組織，以獲取有關人類形體的專業知識。

「我是很驚訝。這些好像是屬於心靈面的問題。」

物理學家的塗鴉？蘭登沉思著，看看那根柱子，暗自低笑起來。「看到連最聰明的物理學家都會犯錯，我覺得安慰多了。」

寇勒沒笑。「寫那張便條的人是在開玩笑，蘭登先生。Ionic指的是含有離子（ion）——帶有電荷的粒子。大部分物體都含有離子。」

「很高層。」寇勒說。「他今天上午本來要跟我開會的，卻沒有出現，打呼叫器給他也沒有回應。我過來找他，結果發現他死在他的客廳裡。」

寇勒正要把鑰匙插入門鎖，停了一下。「警察？」

蘭登把他粗毛料外套的釦子給扣上，以抵擋寒意。我在綠野仙境裡，他心想。而且我忘了穿我的魔鞋https://www.hetubook.com.com。

蘭登沉默著，兩人迂迴穿過宿舍前的方庭。他們走到一半，一個飛盤飛過頭上，就在他們面前掉下來。寇勒沒理會，繼續往前。

蘭登向來聽說數學是科學的共通語言，但他已經累得不想爭辯了。他認命地跟著寇勒沿那條小徑往前走。

「我懂了。」其實，他什麼也不懂。

寇勒的灰色眼珠變得凌厲起來。「這個情況很複雜，蘭登先生。」

「住宿在中心裡的員工，現在都在各自的研究室裡。」寇勒邊找著鑰匙邊回答。

「這是怎麼……？」蘭登不禁語塞。

「一般統合理論（General Unified Theory），」寇勒說：「就是一切事物的理論。」

蘭登心頭湧上一陣憂懼。「可是……一定有其他人曉得這件事吧！」

「可是有個人被謀——」

雖然名字乏味，C樓倒是合乎蘭登的建築品味——保守牢靠。這棟大樓有著紅磚外觀，一排裝飾華麗的欄杆，四周圍繞著修剪成對稱形的樹籬。他們兩人步上岩石坡道，走向入口，經過的門道兩旁聳立著一對大理石柱。有人在一根柱子上貼了張便條。

蘭登聳聳肩。「我熟悉一般物理學——墜落的物體，那一類的。」多年高空跳水的經驗，使得他對重力加速度的力量充滿敬畏。「粒和圖書子物理學是研究原子的，不是嗎？」

蘭登望過去。一個年長的白髮男子，身穿「巴黎大學」字樣的長袖運動衫，正在朝他揮手。蘭登拾起飛盤，熟練地擲回去。那個年長男子用一根手指接住了，飛盤在他手上彈跳了幾下，然後又從肩頭甩出去給他的夥伴。「謝了！」他用法語對著蘭登喊。

蘭登看著眼前那扇橡木門。名牌上寫著：

長滿青草的斜坡如瀑布般陡降，來到一片點綴著叢叢糖楓的廣闊四方形低地，低地四周環繞著磚造宿舍和小徑。學者模樣的人們抱著成疊厚厚的書，匆忙走進建築或出來。彷彿為了強調整個大學校園的氣氛似的，方庭裡還有兩名長髮嬉痞在來回擲飛盤，同時一邊享受著宿舍一扇窗戶裡傳來的馬勒第四號交響曲。

蘭登很驚訝。「這麼多人要怎麼溝通？」

寇勒轉動鑰匙。

「恭喜，」等到蘭登終於跟上，寇勒對他說：「你剛剛跟一位諾貝爾獎得主玩過飛盤了，他就是喬治．夏帕克，『多絲正比室』的發明人。」

蘭登很驚訝。「這些是歐洲核子研究中心試圖回答的問題嗎？」

「這是我們的員工宿舍。」寇勒在小徑上驅動輪椅朝那片建築群加速前進時，向蘭登解釋。「我們這裡有三千多名物理學家。光是歐洲核子研究中心，就雇用了全世界一半以上的粒子物理學家——世上最聰明的腦袋——德國人、日本人、義大ｈtｔps://m.ｈｅtｕｂｏｏｋ•cｏm•coｍ利人、荷蘭人，你說得出的國家，我們全有。我們的物理學家代表了五百所大學和六十多個國家。」

「氟里昂冷卻系統。」寇勒回答。「我把這一戶的溫度調低，好保存屍體。」

走到通往方庭的半途中，一個年輕人慢跑經過。他的T恤上宣佈：「NO GUT，NO GLORY！」

這個樓名可真有想像力，蘭登心想。

寇勒搖搖頭。「比起我們所研究的主題，原子就像是行星。我們的興趣在於原子的核——大小只佔整個原子的千分之十。」他又咳嗽，聽起來好像病了。「自古以來，人們一直在問同樣的問題，歐洲核子研究中心的研究者們來到這裡，是想找出這些問題的答案。我們是從哪裡來的？我們是什麼構成的？」

蘭登和寇勒又走了三分鐘，才來到他們的目的地——一所維修良好的大型宿舍，坐落於歐洲山楊園林中。比起其他宿舍，這棟建築物似乎格外奢華。門前的石雕標示牌顯示著「C樓」。

「我們希望我們的終身職科學家能過得舒適。」寇勒解釋。

「你熟悉粒子物理學嗎，蘭登先生？」

門往後盪開時，一陣寒風嘶嘶透入門廊，直撲蘭登臉上，逼得他狼狽後退。他凝視著門檻裡那個陌生的世界。眼前這戶住所籠罩在一片厚厚的白霧中。白霧環繞著家具打著旋，為整個房間罩上一層昏暗的霧氣。

「沒錯。李歐納度的養女。她也是歐洲核子研究中心這裡的物理學家，和她父親共用一個研究室。他們是工作夥伴。威特拉女士這星期出門去做實地調查研究。我已經把她父親的死訊通知她了，她一聽到就馬上啟程趕回來。」

寇勒和蘭登從歐洲核子研究中心的主建築群後方出來，進入瑞士的酷烈陽光下，一時之間，蘭登覺得自己好像被送回家了。眼前的景色看起來就像個長春藤名校的校園。

「不管這張便條是誰寫的，反正都寫錯了。那根柱子不是愛奧尼亞式，愛奧尼亞式圓柱的柱身寬度是固定的，但那根柱子卻是上端逐漸變細。那是多利亞式——希臘式的柱式。這種錯誤很常見。」

「我很確定我沒報警。」

「會有正式的調查的。」寇勒說，語氣堅定。「不過，調查中一定會搜索威特拉的研究室，這裡一向是他和他女兒列入極為隱私的地方。因此，得等到威特拉女士回來，才能讓警方搜索。我覺得我起碼該給她這麼一點處理權。」

一時之間，蘭登覺得寇勒堅定的臉上透露出一絲情感。但那股情感來得快，去得也同樣快。寇勒手伸進口袋，掏出了一個大鑰匙圈。

蘭登在後頭看著他，httｐs://m.hｅｔuｂooｋ•cｏm•ｃｏm滿腹狐疑。「Gut？」

「修正一下，這些是我們正在回答的問題。」

踏出電梯來到C樓的頂樓時，蘭登還是覺得自己好蠢。他隨著寇勒走進一條陳設完善的走廊，室內裝潢出乎預料，是傳統法國殖民式風格，一張鮮紅色的長沙發椅，放在地板上的大瓷瓶，還有木製工藝品上的渦卷形裝飾。

寇勒看看他。「你指的是什麼？」

顯然如此，蘭登心想。「所以傳真上的那個人住在這裡？是你們的高層員工？」

寇勒帶路走向走廊盡頭。那裡有一扇門。「閣樓，你們美國人大概會這麼稱呼。」寇勒宣佈，揩掉前額的一滴汗珠。

方庭對角傳來一個法語的叫聲。「拜託一下！」

蘭登回頭看看那根柱子，咕噥了一聲。

「當然，用英語。科學的共通語言。」

「而這些問題的答案在物理學研究室裡？」

蘭登點點頭。今天是我的幸運日。

「蘭登先生，所有的問題一度都是屬於心靈面的。自古以來，靈性和宗教就被用來填滿科學無法理解的空隙。太陽的升起與落下，一度被歸因於太陽神赫利奧斯和他所駕駛燃燒的雙輪馬車。地震和潮汐則是海神波賽頓的憤怒所引發。現在科學已經證明這些神都是假偶像。很快地，所有的神都將被證明是假偶像。人類所能問的一切問題，現在科學幾乎都已經提供了答案。現在只剩下幾個深奧難解的問題。我們是從哪裡來的？我們為什麼在這裡？生命和宇宙的意義是什麼？」

「我指的是警察。」蘭登解釋道。「他們已經離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