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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迷霧

作者:哈蘭.科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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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之後,我站起來,向右邊那個包間走去。EJ.詹雷特在裡面,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杯看上去像蘇格蘭威士忌的東西。他正用雙手捧著酒杯,好像要保護它似的。他正盯著酒出神。
「一小時,也許兩小時之後。」
另一個問題是,學生不會說出他們真正相信什麼,而會說一些他們希望能給別人留下印象的話。當然,在教員會議上也是這種情況——最重要的是要讓說出來的話好聽,而不是講真話。
「你會撤銷起訴嗎?」
「對,先生,她不是。她享受著生活中的所有特權。她有全部優勢。為什麼要去跳脫衣舞?」
通常,午餐時間就是我和助手們商討策略的時間。但現在我不想商討什麼策略。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我想把直接訊問的過程回憶一遍,看看有什麼疏漏,想想弗萊爾會怎麼做。
「我認為監獄是用來改造人的地方。」
EJ.詹雷特是愛德華的父親。我低頭看著可愛的漢堡。它也回望著我。我討厭吃冷食或任何重新加熱的東西。因此,我開始吃起來。我已經飢腸轆轆。但我盡量做到不狼吞虎嚥。啤酒的味道好極了。
「如果艾榮頓的幾個黑人男孩抓住她,把她拖進一個房間,對她做了那些事,你會讓事情不了了之嗎?」
「把手放到襯衫下面?拜託……」
十分鐘後,她已經回到辦公室。朗尼已經在那裡了。
「我會給你女兒十萬美元。」詹雷特說,「還會向你妻子的慈善基金會另捐十萬美元。」
「真不錯。」我說。
「你想見我?」我說。
「朗尼,怎麼啦?」
我看著EJ.詹雷特。然後,我做了一件讓他吃驚的事:我笑了。
「他還是個孩子。最壞的可能是,他失去控制了。」
「要我說實話嗎?」我說,「可能不會了。」
老師還喜歡處處吸引注意力,這也可能是一種危險。一個老教授曾就這個問題給過她簡單可靠的忠告:不要自以為是。她一直牢記和注意這點。另外,學生也不想讓老師與他們格格不入。因此,當她偶爾真的需要說到什麼趣聞時,她總是盡力說一個她自己陷入困境——反正這樣的時候多的是——又是如何走出困境的故事。
「不知道。」
「只要不坐牢,我和圖書兒子和那個叫馬蘭茲的男孩會承認你們提出的任何指控。他們會參加社區服務活動,可以接受嚴格的監外執行,你想執行多久都行。這是公平的。除此之外,我還會資助這個問題女人,並確保Jane Care基金會得到適當的資金。這是一個三贏的建議。」
詹雷特盯著杯中的酒。
「沒有。」他說。
他點點頭:「那好吧。」
朗尼也在房間裡。露西曾考慮過讓他朗讀那篇日記,以便她更仔細地觀察學生的面部表情。但日記的作者是女生。聲音不吻合。另外,無論日記是誰寫的,她都知道露西會觀察她的反應。她一定知道,一定會想方設法掩飾自己。因此,露西決定親自朗讀日記,讓朗尼在旁邊觀察反應。當然,露西朗讀的過程中也會經常停頓,抬頭觀察,希望能發現點什麼線索。
午餐時間已到。審訊暫停。
「這發生在我十七歲的時候,」露西讀到,「我在一個夏令營裡,是那裡的CIT,也就是訓練輔導員……」
「夏米克.約翰遜身後一個人也沒有。」我說。
朗尼看了看錶:「到那時,」他說,「我應該知道是誰發的了。」
「我感覺不到她對這個P的激|情,你們呢?……」
「你住在肖特山,是嗎,詹雷特先生?」
中途,朗尼出去了。露西很想知道他去哪裡了,但她在上課。有些時候,課結束得太快。今天就是這樣。時間很快就到了,學生們開始收拾東西。但是,她卻和上課之前一樣,仍然不知道那些匿名日記是誰寫的。
「我不能告訴你。」
「再見,詹雷特先生。」
「你不介意吧?」我說,「我正打算吃飯。」
他捕捉到我的目光,盯著我。他的意思表達得已經夠清楚了。
「這是給你的。」
「你從他們臉上看出什麼了嗎?」她問。
「作者說,『我們充滿激|情地繼續吻著,』別告訴我說那是激|情。讓我親眼看看吧……」
「不錯,但我對改造不感興趣,」我說,「我對正義更感興趣。」
她一面繼續朗讀那件發生在樹林裡的事,作者和她的男朋友「P」,靠在樹上的親吻,林子裡傳來的尖叫聲……一https://m•hetubook.com.com面在那個小圈子裡繞著圈。她至少已經讀過這篇日記十幾次,但現在,大聲向其他人朗讀出來時,她感覺到喉頭開始發緊,雙腿開始發軟。她迅速瞥了朗尼一眼。他也從她聲音中聽出了什麼,正在看著她。她盯了他一眼,彷彿在說:「你應該觀察他們,不是我。」他急忙把目光移開了。
「她被迫跳脫衣舞和賣身這個事實,讓愛德華更應該受到指責。如果說他會受到指責的話,這讓他受到的指責更多。」
「我們走著瞧。」
「我想與全班同學分享這篇日記。」露西.戈爾德說。
「不明白什麼?」
我走進包間時,他沒抬頭。如果說我的拖拉——如果他注意到了的話——讓他不悅,EJ.詹雷特也掩飾得很好。
他點點頭。他是個大個子,也許曾經是運動員,雖然身穿名牌襯衫,但襯衫衣領看上去仍然緊緊勒在他脖子上。我等著他往下說。
他仍然拉著我的手臂。
「是的。但判多少刑由法官決定。」
但現在,露西比平時更直率一些,因為她想看到反應,想讓日記的作者自己暴露出來。因此,她故意刺|激學生。
「好。還有什麼事?」
他瞪視著我:「他是我兒子。你真的想讓他到監獄裡去待十年嗎?」
他把一張字條放在桌上就離開了。是一張從標準筆記簿上撕下來的橫格黃紙,折疊成一個小方塊。我打開字條。上面寫著:
「你真的想知道那篇日記是誰發來的嗎?我的意思是說,我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這是一種背叛。」
「好啊。現在就開支票嗎?」
「很好,」我說著抽出胳膊,「但你知道,我看到坐在你兒子背後的所有那些人時,我情不自禁地會注意到什麼嗎?」
「告訴我,」我說,「你的鄰居中有多少人選擇跳脫衣舞為生,或者,用你的話說,賣淫為生?」
「真的,我認為都是些廢話。」
西爾維婭.波特,那個喜歡拍馬屁的學生,就坐在她面前。她的兩隻手交叉放在課桌上,眼睛睜得大大的。露西看著她的眼睛,對她微微一笑。西爾維婭精神大振。她旁邊是阿爾文.倫弗羅,一個大懶鬼。和圖書倫弗羅的坐姿與大多數學生一樣,彷彿身上沒骨頭,可能從椅子上滑下去,癱軟在地板上。
首先我說,「我絕不會讓她去你兒子的兄弟會所參加聚會。」他抬起頭來:「這不好笑。」
「你會怎樣保護她?」
請到你右後側的包間來見我。
「你兒子有這麼多人為他戰鬥,」我說,「在法庭上也是。有這麼多人支持愛德華。」
「夏米克.約翰遜做什麼或不做什麼與她被強|奸這件事毫無關係。你兒子無權決定誰應該被強|奸。但無論如何,夏米克.約翰遜之所以選擇跳脫衣舞,是因為她的選擇有限。你女兒當然不會做這樣的選擇。」我搖搖頭,「你真的不明白。」
我沒說話。
「最後的警告,科普蘭先生。我會竭盡全力保護我的孩子。」
那個女服務生又出現了。她說:「來了,親愛的。」說著把漢堡放在我面前。我看著它,太油膩了。不過,也許我要的正是這東西。我用雙手抓起漢堡,感覺手指陷入到麵包中。
「拜託,」他說,「別對我說這些廢話。你的意思是說,因為她窮,別無選擇,所以只能選擇去賣淫?請別這樣說。這是對任何靠自己奮鬥從貧民窟中走出來的窮人的侮辱。」
「我兒子沒強|奸她。」
「你說完了嗎?」
他沒說什麼。
「我沒什麼要對你說的了。」我說。
「這應該是自傳類型的日記。」她說,「但有人真的相信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嗎?」
討論很活躍。學生們不停地舉手發言,還互相爭論。這就是這份工作令人興奮的地方。由於她在生活中擁有的東西很少,所以很愛這些孩子。每個學期她都會重新愛一次。或者從九月到十二月,或者從一月到五月,在這段時間裡,他們就是她的家人。然後,他們走了。有些會回來,但很少。她總是很高興見到他們。但他們再也不是她的家人了。只有她正在教的學生才能得到這個地位。很奇怪。
「不接受。」我說。
他啜了一大口酒。
「你要去哪裡?」朗尼問。
所謂審訊,就是雙方當事人的比賽,看誰的陳述更吸引注意力。你需要讓你的當事人成為一個真正的人。真誠比純潔重要得多。https://www.hetubook.com.com律師們卻往往會忘記這點。他們認為需要讓當事人顯得可愛和完美。但當事人做不到這一點。因此,我盡量做到絕不為了討好陪審團而將困難的東西簡單化。人都是絕好的性格判斷者。如果你暴露出弱點,他們會更相信你。至少在我這邊——檢察官這邊是如此。為被告進行辯護時,你會想把水攪渾。正如弗萊爾.希科里已經明確表示的一樣,你會想把那個漂亮的所謂「合理懷疑」小姐請出來。而我則相反。我需要把一切搞清楚。
「怎麼啦?」他說。
「是科普蘭先生嗎?」
我沒認出站在我旁邊的那個年輕人是誰。
「好像你已經在這樣做了。」
「你今天已經得分了,但那個婊子還會受到交叉盤問。你無法解釋她把他們的名字說錯的事實。這是你的劣勢。你知道這點。因此,還是聽聽我的建議吧。」
「因為我會去挖。我會把你犯過的每一個錯誤都挖出來。而且我會利用它們。你也有醜事,科普蘭先生。我們都知道這點。如果你執意要追究這件事,我會把那些事情都翻出來給全世界看。」——我現在好像有信心了。我不喜歡——「從最壞的角度講,我兒子是犯了個大錯誤。我們正在尋找方法,在不毀掉他的生活的情況下彌補他的過失。你能理解嗎?」
「你犯過錯誤嗎,科普蘭先生?」
「對我而言,不過話又說回來,這也正是我們有陪審團和法官的原因。」
「詹雷特先生,你有個女兒,是嗎?」
他伸手抓住我的前臂:「他們不會有事的。」
讀完之後,露西請學生發表評論。這個要求與她一貫的做法相當吻合。學生們都知道,日記的作者就在他們中間,就在這個房間裡,但由於樹立自己形象的唯一方式就是把別人打倒,於是他們毫不客氣地對作品進行抨擊。他們爭先恐後地舉手發言,而且總是用某種形式首先聲明態度,如「可能不僅僅我這樣想,」或者「我可能說得不對,但……」然後開始說:
「什麼真不錯?」
「你認為把我兒子送進監獄就是伸張了正義?」
露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將一些紙塞進她的電腦包裡。
我向一個女服務生點了一個奶酪漢堡和一杯啤酒。她看上去像航空公司的空姐。和-圖-書她叫我「親愛的」,我喜歡女服務生那樣叫我。
我等著。
「嗯。」朗尼說。他正低頭看著地板。露西停下手上的事情。
「文字平鋪直敘……」
「什麼?」
「大家別忘了,」露西說,「再發兩頁日記給我。希望能在明天之前發給我。」然後,她又補充說,「嗯,如果你們想發,也可以多發幾頁。無論寫的什麼,都可以發給我。」
「為什麼?」
「怎麼啦?」
露西喜歡讓學生們用桌子圍成一個大圓圈。她站在中間。當然,這很做作,她像摔跤比賽中的「壞人」一樣,昂首闊步地在這個「學習圈」中來回踱著,但她發現這種方式很管用。你讓學生坐成一整圈時,無論圈子多大,他們都在第一排。無處藏身。
「我需要知道。」
「你有個孩子?」他說。
他終於把頭抬了起來,「我會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不會。」
「我們都愛他。」
「因此我們才會審訊他們,」我說,「現在說完了嗎?」
「你真的認為這些孩子會再做那樣的事嗎?」
她說話的語氣讓他沒再問什麼。露西每週都有一次這樣的特別「約會」,但她不相信任何人,從未透露過半點信息。甚至朗尼也不知道。
「我女兒不是脫衣舞|女。」
「你什麼時候回來?」
我皺起眉頭:「貧民窟?」
這句話讓房間裡一下子安靜下來。他們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則。但露西現在幾乎是在召喚作者自己站出來,說作者是騙子。她在反向追蹤。「我想說的是,這讀上去像小說。通常說來,這也不是壞事。但卻讓這件事變得費解起來。你們是否已經開始懷疑它的真實性了?」
「我有個約會。」
「基金會的事?」他聳聳肩,「那根本不算什麼。只稱得上熱身運動。」
我沒說話。
露西適時地發表自己的意見。這是課堂最重要的部分。教學生不容易。她經常回想起自己讀書時的情景,那些長篇大論的講座,聽得人頭腦發麻,但現在她一點也不記得了。她真正學到的知識,她內化了、回憶起並加以利用的,都是老師在討論時間所做的那些精闢評論。教學以品質取勝,不是數量。你如果說得太多,你的聲音就會變成催眠曲——令人討厭的背景音樂。如果你極少說話,效果反而會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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