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這可是從紐約開始流行的最新風格，他們說這叫電臀。或許我是老古板吧，不過我真的寧可只有水電工和碼頭工人會把股溝給我看。」
「我跟大家說了妳要完成心願清單的事，」賽伯俊說：「我努力想記住其中幾項，不過唯一記得的就只有相親約會那一條……喔，還有，慢跑五公里。」
「我知道啊。目前為止這些賓客都很稱頭吧，妳們覺得呢？」
「說的也是，」基普湊過來，「這也算他生活的目的之一。」
「考倒我了，這就是問題所在，清單上寫了『讓費巴帝付出代價』，問題是我連費巴帝是誰都不知道，要怎麼讓他付出代價呀？」
（沒有反應，因為我沒有正式提出問題。）
「嗯，妳知道的，妳可不能貪心地霸占所有項目喔，妳答應會讓我參與的。這些日子我整天埋首寫作，所以需要透過妳來感受一下別人的生活。」
「早？已經十點半了。」我驚呼。
「雖然這些功勞妳沾不上邊，」他興奮地嘰嘰喳喳，「不過我還是很希望妳能來派對，親眼看看那些在我最需要時棄我不顧的叛賊惡徒。」
他暗示我可能還有其他作家及一些演員會出席，據說已經有人想把他的小說拍成電影。老樣子，我得逼自己才有辦法接受這個邀請。其實現在滿腦子想的都是需要完成的清單項目：那裡會不會有按摩服務？有機會上電視嗎？有趴板衝浪可玩嗎？費巴帝是不是也剛好受邀？
「喔，我不想讓你這麼麻煩。」
「哦？哪類型的小說？」
「我想，我可能期望一種興奮疾呼或突然頓悟的回應吧。」
他覺察到我不知所措。「不是啦，不是看醫生，是和我的醫生見面、約會，他叫基普，聰明又俊美，他也會來派對，所以妳要表現出最好的一面喔。」
我翻了翻白眼，真是受夠了跳傘！
「琴恩的情況之所以有趣，」賽伯俊又不著痕跡地把話題帶回我身上，「是因為她要完成的是別人的心願。」他轉向我，「上面還有些什麼項目？」我唸出了閃過腦海中的幾項。說到「大庭廣眾吃冰淇淋」，馬潔卡一臉不解和-圖-書，她帶著濃厚的口音問我：「妳是說不|穿衣服吃冰淇淋嗎？」
蘇珊最擅長安撫別人的情緒，見到這種場面，她趕緊出馬，「真有意思，清單上有些什麼？」希拉蕊不好意思地紅了臉，還來不及開口回答，馬潔卡搶先一步，「哈，應該是再也不當肥女吧！這肯定是第一項！」
賽伯俊住在好萊塢山莊一棟地中海風格的房子裡，簡直可媲美豪宅。我和蘇珊走進寬廣的前廳，忍不住吹了聲口哨表示讚歎（聽到我說要來派對，蘇珊就拜託我一定要讓她跟。她向我借了賽伯俊的《鍾愛妳一人》後就整天捧著這本書說個不停）。金黃色調的牆壁，繪上抽象畫，我很確定上面的人像都是裸體。
當網友賽伯俊打電話來邀請我參加派對時，我的感覺正是如此。這派對是要慶祝他的第一本書成功登上《洛杉磯時報》暢銷榜第一名；在《紐約時報》排行榜也名列第五；而《出版人週刊》則稱其為「黑色喜劇之極致巔峰」。
「你認識！？」我的天啊，不可能吧。我興奮地跳個不停，終於不用再苦苦尋覓！天啊，怎麼會這麼巧，賽伯俊剛好認識……
「現在還很早，所以妳們算是第一批到的。」賽伯俊說。
聽他這麼一說，我心裡立刻舒坦多了。既然我這輩子不可能和今晚看到的各種流行風格較勁，那又何必庸人自擾呢，這麼一想，壓力全消。我的服裝雖然不夠引人注目，但至少也不會被批評太招搖吧。
我搖搖頭，「你們要明白，列出這些心願的女孩以前是個大胖子，不過後來減肥了四十五公斤，所以對她來說，要在大庭廣眾下吃冰淇淋真的……。」
我把試過的各種方法告訴他：翻閱瑪瑞莎的記事本、網路搜尋、請她哥哥特洛伊幫忙，他已經回我電話，說問遍了也沒人聽過這名字。
（聳聳肩）「語文吧。」
「電臀一枚。」賽伯俊發現我盯著那男人看，跑過來補上這一句。
話題從我身上轉開，「電臀」說他讀過《心靈雞湯》，書中有個十五歲男孩列出一百二十項想達成的事。（我知道他說和*圖*書的這個故事，上次回父母家過聖誕節，無聊到極點時翻了這本書。男孩的心願包括學新語言、爬山、研究原始文化、擁有一隻奇特的寵物、拍攝到很棒的自然風景……一般人大概很難這輩子完成這些心願。我還記得那時跟老媽說，後來男孩子果真完成了大部分的心願，還結婚生了五個孩子。老媽聽了卻氣嘟嘟地說：「是啊，他完成這些了不起的心願，但我肯定他連孩子尿布都沒換過。」我嚇了一大跳，老媽很少這樣說話帶刺的。）
「妳打算寫些什麼？」
「妳最喜歡哪一科？」
「對不起……」
「琴恩，那妳要分派給我什麼任務？」賽伯俊硬要湊一腳。
「小說吧，我想。」
「哦……」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對才見過一次面的人吐露這種隱私，好像太親暱了。此外，他看起來很健康啊。
最後我終於屈服了，記下去他家的交通路線。掛掉電話前，他突然說：「我想我該告訴妳，我一直和我的醫生見面。」
希拉蕊動怒囉，「我很快樂，可是也有心願清單！」顯然當下發火的這一刻除外。
「想喝什麼盡量點。」賽伯俊指著設在角落的小酒吧。他撇下我們四處找人哈啦前還建議道：「妳們可以去和我的出版商希拉蕊打個招呼，妳在簽書會見過，還記得吧？」
「為什麼你們認為她過得很悲慘？」希拉蕊提出不同看法，「有很多體型碩大的人一樣過得豐富又有意義啊。他們一樣有朋友，有滿意的工作，而且也能找到真愛，結婚生子。不是每個人都希望像模特兒……」說到這裡她給了馬潔卡一個輕蔑的眼神，「那樣瘦巴巴。我想妳一定是個身材歧視者吧。」
「我不知道妳這麼認真，他是誰啊？」
「這些？戰利品？很難吧，」他自嘲，「我的最大能耐也不過是弄間小公寓，這房子要感謝我祖母，她幾年前去世了。」
「目前為止還好。」
「我認識耶！」他叫了出來。
「我們的確很愛食物。」希拉蕊同意，還拍拍自己的豐臀給大ｈｔｔｐs://ｍ•ｈｅｔuｂｏok•ｃｏm.ｃｏm家看。
他陪我們進客廳時我介紹他們兩人認識。蘇珊對於他以地震來隱喻他和母親混亂關係的手法崇拜到五體投地，也感動得涕泗縱橫。
「嗨……」賽伯俊尷尬地轉移話題，對我說：「妳的任務進行得如何？」
基普開口：「賽伯俊說她後來減了很多？」我點點頭，他說：「真可憐，我實在無法想像一輩子都當胖子的感覺，人很刻薄的，她的日子一定不好過。我猜想這張心願應該是她想過正常生活的第一步，然而，」他彈彈手指，「走了。不可能有機會過快樂日子了。」
這倒是真的，他的確欠我人情。反正接下來我也不知該怎麼辦了，最重要的是找出費巴帝。萬一辛苦完成所有項目，就差這一項，那肯定很扼腕。
「短篇小說。」
賽伯俊開懷大笑。「琴恩，這位可愛的朋友是誰啊？」
想到了最近讓我最傷腦筋的那一項，「你應該不認識叫費巴帝的人吧。」
聽到這裡，希拉蕊氣沖沖地轉身離開，電臀追出去，而馬潔卡顯然也忘了跟在場認識的人打個招呼就走了。
不過才一小時，整間屋子就高朋滿座。賽伯俊果然找來了眾多名流，我是指寬鬆定義下的名流。有個傢伙我在那種單身漢節目中看過，還有個女人曾參加「十五分鐘就成名」的電視節目，為了出名硬生生喝下一杯絞爛的蛞蝓。
「你們美國人吃太多薯條和甜食了。」馬潔卡插嘴。
「沒關係啦，反正她是個刻薄的老巫婆，快把所有人整死了。」
「告訴妳一件事，」賽伯俊說：「我找了兩個私家偵探幫我調查新書需要的資料，我讓他們也幫妳找找名叫費巴帝的人。」
「妳上網找過嗎？」基普問。
「妳期望什麼？不過就是一場電影。」
「琴恩！蘇珊！過來這裡！」賽伯俊朝我們揮手。他周圍站了一大群人，其中一女子立即攫取我的視線，她身材高䠷，一頭金髮，顴骨大到可滑雪、肩膀寬到活像奧林匹克游泳選手。
「還好。」
「誰是JJ？」
「妳喜歡和圖書上學嗎？」
「對呀，蘿絲提到妳想當作家。」
「如果我發現自己快死了，」電臀先生插話，「我一定要去跳傘。」
「如果她真像妳說的那麼快樂，」馬潔卡不甘示弱，「幹嘛要減肥？」
「我好喜歡你的書！」蘇珊突然冒出來，嚇了我一大跳。
一名黝黑、健美的男子端了盤食物經過，我順手給自己拿了份蟹肉酥。他的褲子乍看之下是標準男褲，背後腰身之低讓股溝顯露無疑，但還不至於像一些小伙子穿著寬鬆垮褲，頹廢邋遢地將褲腰往下拉，故意露出內褲。這男人的褲頭只算普通低，內褲不會讓人看光光。
「就是這樣而已。」我發牢騷，「根本沒有什麼改變生命的機會。」
「那她快樂嗎？」
希望蘇珊和我不會太醒目，我們倆穿得一身黑，不過蘇珊比我好一些，她衣服上還有些古典味道的絲質之類的東西。而我身上這套衣服簡直就像從快遞公司貨架上取下的廉價品，的確也是，不過當初在服裝店的更衣室看起來遠比現在成熟好看多了。
賽伯俊介紹她是馬潔卡，拉脫維亞人，就是那個本來要充當JJ的模特兒跨界演員。幸好她放了賽伯俊鴿子，我這臨時替角才有機會把JJ詮釋得淋漓盡致。他的出版商希拉蕊也在，還有「電臀」先生以及賽伯俊的新男友基普。基普留著一小撮山羊鬍，戴了副金絲邊眼鏡，一看就是那種會讓人想捏捏臉頰的可愛男生。
「或者列出心願。」賽伯俊補了一句。
「還有爆米花。」我急忙辯解，付出的不只有電影票錢。
「你們不愛食物，你們害怕食物，所以才會吃垃圾食物。你們殘害身體，讓自己變得又胖又醜。」馬潔卡直率地說，希拉蕊看起來很受傷。
唉，基普，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可是……很傷人耶。
蘇珊輕聲鼓掌，還出聲附和：「我也是！」
「所以，這一切就是暢銷書作家的戰利品囉？」賽伯俊幫我拿外套時故意揶揄他。
「但我們可沒人是這樣改變的。」
「她會敞開心房的，」蘇珊向我保證，「至於妳是和圖書否真能改變她的生命，要有點耐心才知道。在我聽來，她好像還沒有機會放輕鬆，好好享受年輕生命，搞不好她連怎麼享受都不知道。妳可以帶她出去，讓她有機會接觸一些好玩的事情，例如週末下午看場電影，或許這就夠了。」
不過我們拿到飲料正準備過去，卻發現希拉蕊小姐和「電臀」先生正聊得樂不可支，所以我趁著等她的空檔吃了一個魔鬼辣蛋，還和蘇珊聊起下午帶蒂蒂出去，第一次當大姊姊的經驗——我開車去接她，我們去看電影，然後送她回家。
已有十多個人在屋裡四處走動。這房子天花板挑高，極簡風的家具擺設，以大面落地窗取代牆壁，讓山腳下燈火輝煌的城市夜景一覽無疑。夜色明亮皎潔，遠處車道上方也能見到滿天星斗，在這終年灰濛、煙霧籠罩，又被城市燈火占據的地區，能享有如此美景，實在是難能可貴的款待呀。從我的住處，只有某些夜晚才能見到一小撮星星。真是諷刺，洛杉磯是個眾星雲集的城市，但只有那種會參加電影首映會、能在最火紅的餐廳訂到最好位置的地上明星。
「所以他們回到你身邊了？」
不對！「你在開我玩笑，是不是？」
「像飛蛾撲火一樣喲。」
「還是一邊跳傘一邊吃？」這是電臀問的。
我鬆了口氣，「那意思是，我不用再假扮JJ了嗎？」
很快我就發現，如果生活有張清單（像瑪瑞莎這份）要完成，最大的壞處就是對於與清單無直接相關的事情一概不想花時間去投入。這與成本效益有關哪。就像高中時，老師眼睛閃閃發亮地說，有個校外教學機會喔，說出來同學一定很期待，（例如某些課外活動，或者與課程有關的美術展覽）但事實上我們覺得這些活動聽起來實在不怎麼有趣，但沒人敢質疑，最後終於有人夠大膽站出來替全班發問：參加這活動有學分嗎？
「不知道，看不出來。她很可愛，但話不多。後來我才發現自己做了孩子最討厭的事，問了她一些蠢問題。」回想我們的對話內容，我忍不住扮了個鬼臉——
「什麼？」
「不麻煩。我還欠妳個人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