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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嘆了一口氣，看著蘇珊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漢堡，終於忍不住問了原本不想開口的問題：「妳認為情況有多糟糕？」
「想都別想。」
這傢伙真夠意思，我覺得自己好像中了頭彩，贏到免費的宣傳機會。
「妳是活動負責人？」她問我。
「遵命。」
「拜託妳，行行好，」我快抓狂了，「妳可不可以專心點？我就快丟飯碗了，妳卻在這裡擔心黃瓜。」
「媒體應該守密的呀！」
「至少妳接受採訪時表現得很好。」蘇珊說。
她嚼了幾下，不知道那種怪表情是出於嘴裡的食物還是我丟出的問題。身為公司高階主管的她，一定有內幕消息。雖然以前談到公事，我們一直秉持著「不多問，不多說」的政策，不過我相信這次她會對我坦白。
「我準備好了，開始吧。」我告訴克莉絲朵。
我身上每個細胞都想說：當然沒有，你們這些幸災樂禍的傢伙……我真想一巴掌往洩漏地點的那些白痴打過去……
我趕緊打給他了解狀況，他在第二響時接起電話：「你們那裡怎麼樣了？」我氣急敗壞地邊問邊跑，頭頂上的汽球撞來撞去。
九點，警察上門了，勒令加油站歇業，還賞我一張罰單。
「那，有電視記者來嗎？」我怯怯地問。
「喔……不是……呃……是……等我一下。」從眼角餘光，我瞥見莉莎白正興高采烈地環視全局。如果她表現出生氣或驚慌，至少還能讓我保留點尊嚴。她那張臉分明就寫著：哼，真有趣，又不是我生日幹嘛搞得這麼盛大！那德行讓我火冒三丈，不過怒火只燒了幾秒鐘，我念頭一轉馬上想到既然她是部門主管，當然由她接受訪問。一想到她得收拾我惹出的禍，我就樂不可支。
我邁開步伐走向採訪車，這個活動我全權負責，就得表現出大將之風。第五頻道的記者克莉絲朵正拿著粉撲拍臉。那些粉大概有上千年的厚度，將她臉龐保存得非常完好，還有那硬挺的髮型大概連暴雨也摧殘不了。我自我介紹，緊接著說：「妳得告訴觀眾，別再來加油站了。」
活動會這樣進行：我們先在旁邊等，若上門加油的車子裡除了駕駛外還有其他乘客，我們就會衝出來（穿著特製的亮眼T恤，手中還要拿汽球），恭喜駕駛：「謝謝您們響應共乘，今天由我們替您付油錢！」https://www.hetubook.com.com顧客一定會欣喜若狂，這時電視攝影記者就要捕捉到這一刻，然後在南加州各大電視台用力放送。
「大家就喜歡貪小便宜呀，不過別擔心，我練過拳，誰敢亂來就讓他好看。可是妳還是趕快處理，免得葛雷發完糖果，又會引發另一場暴亂。」
「我可不想剝奪妳這偉大的一刻喔，畢格魯對妳那麼有信心，有信心到任務交給妳之前也不先和我打聲招呼。現在看來場面好像失控了，真慘喲。」
我瞥見不遠處加油站老闆阿曼多正忙著將兩個為油槍大打出手的駕駛人拉開，但仍愉悅地說：「我們知道大家對日益高漲的油價很不滿，不過的確沒想到活動會引起這麼熱烈的迴響。」
「現在排隊的這些人都能免費加油嗎？」
蘇珊看著她眼前的食物苦笑，「搞不懂妳幹嘛約在這裡吃飯。我已經努力點了最不會出錯的餐了，沒想到薯條和漢堡也能做成這副德性？」她拿開漢堡上層那塊麵包，「噁，這是美乃滋和千島醬嗎？」
如果她不願意替我善後，那我也沒必要忍受她的羞辱。我蹬著腳下的高跟鞋，走向克莉絲朵。途中經過葛雷，他正沿著汽車隊伍發送奶油糖：「免費的汽油活動已經結束了，糖果送你們，求你們快離開。」
「小姐，早不是祕密了。」
我從口袋拿出手機打給蘇珊，她還在家正準備上班。「妳得幫幫我。」她一接起電話，我劈頭就求救。解釋過狀況後，我要她拿起號角，沒錯，我就是這麼說，看得出來我真的快瘋了吧，我的意思是拿起話筒，打給電視台，要他們別再宣傳活動地點，汽油大放送結束啦。
「咩——」我自己先跳出來受死吧。
「守住前線，」我急著說：「我立刻就到。」
喔，不，還有馬杜西那邊。
第三通還是碧莉：「我說了，等一下嘛。琴恩，妳死到哪裡去啦？」
真難承認：「是的。」
「首先，個人淺見：沒人死傷，不幸中的大幸，」她終於說了：「而且妳很好運，畢格魯正在外地開會，事後才會知道。如果讓他第一時間目睹，妳大概就吃不完兜著走了。反正覆水難收，現在就看怎麼收拾殘局吧，況且費莉絲好像對妳滿有好感ｈｔｔps://m•ｈｅtubｏok.ｃｏm.com的。」從她的表情來看，顯然她很疑惑為何費莉絲會挺我，「我無意間聽到她對新來的總機說，妳把活動辦得很棒。反正畢格魯很聽她的。」
「可是妳身為……」
「是嗎？」
「碧莉，真謝謝妳幫忙處理，這些人真的瘋了，只不過是免費汽油，又不是鑽石！」
「還不是災難，因為莉莎白還沒到，等她來就會是災難了。不過，嗨，很多電視都會報導喔！」攝影機鏡頭正對著一群生氣的顧客，還有記者拿著麥克風採訪他們。
凌晨五點被鬧鐘叫醒真痛苦，要按下鬧鐘更難受，不過我得在一小時內趕到波班克加油站。本該立即跳下床衝到浴室盥洗，不過冷氣設定還有一分鐘才停，這多給了我兩分鐘幸福的賴床時間。
「嗯，恐怕是肉片。」
「有！」她突然興奮起來：「第二頻道已經在架攝影機，第五頻道的採訪車快來了，不過這些顧客很麻煩……等一下，小姐，我無法幫妳加油……什麼？別叫我教妳怎麼用油槍。」
幾分鐘後趕到波班克，為免塞在前面的車陣中，我把車子停在幾個街口外，拿著汽球，優美地跑到加油站（這得感謝馬杜西給我的訓練）。至於為什麼還要拿著汽球，或許是想堅持今天該有的歡樂氣氛吧。
我搜尋電台頻道，滿心歡喜地迎接這一天。馬杜西和費莉絲負責機場附近的加油站，馬杜西很有辦活動的經驗，所以那間放給他們兩人顧應該沒問題。我和碧莉及葛雷負責波班克加油站。（雖然葛雷是美術設計，根本搞不清楚我們在幹什麼，不過他是我唯一能調度的成員）。如果費莉絲沒吹噓她有電視圈人脈，或許我就會讓莉莎白接受寥寥可數的媒體訪問，自己在旁納涼和記者閒聊。
「現在，」我說：「妳去找任何能用來做標語的東西，以大字寫上『免費汽油放送完畢』，將標語掛在樹上，還有……」我將汽球交給她，「把這些送給小朋友。」
「對不起。」
正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給碧莉，想告訴她我就快到了，卻發現有幾通留言，嗯，一定是之前把手機設定成震動了。
所有人都知道馬斯燒烤店的食物有夠難吃還超貴，而這就是我選在那裡和蘇珊吃飯的原因。吃這頓飯越不會遇到認識的人越好。
我的職業生涯大概也結束了，ｈｔｔｐs://m.hｅｔｕbｏok.ｃoｍ.ｃｏｍ不過先把危機解除，再來想我的飯碗吧。
「就我的觀察的確如此。他一定有什麼把柄在她手上，這點對妳有幫助。不過對公司來說，那些憤怒的車主倒可能是不祥之兆。還有加油站的老闆說要上法院告我們，這也是個麻煩。我想公司有辦法處理他，不過可能得花不少錢。我擔心的是，」她停了一下，在紙巾上抹抹手，「如果公司必須花很多錢，上層可能會抓狂，這時就會找替罪羔羊。」
「我的意思是，這東西是綠色看起來像黃瓜，但又大片得太誇張了。」
「怎麼會這樣……」
「好啦，我想應該是肉片啦。」
怎麼會這樣？「我被堵在四〇五號公路。」我裝無辜：「一定是因為……」
「警察？連警察都去了？」
「反正妳馬上滾過來，我不知該怎麼辦，他們全瘋了，一直吵著要免費加油。車子已經堵到凡圖拉大道，還有人說堵上高速公路了。」她在電話另一頭吼著：「喂，我說了等一下啊。」然後又回來和我講話：「葛雷已經設法盡快幫客人加油，但他們還是吵個不停，而且我們的錢快用完了，情急之下葛雷只好說每輛車只有五美元的免費額度。還有，那個加油站老闆阿曼多快氣瘋了。」
莉莎白不知何時溜掉了。我遵守諾言，讓碧莉和葛雷吃頓鬆餅配香腸的早餐，好好補償他們……當然，這頓我買單。
「妳說老闆畢格魯很聽祕書的話？」
「當然。我轉到那些頻道，很驚訝發現妳竟能以正面的角度來詮釋那種場面，雖然記者把這條新聞處理得很糟糕，我的意思是那個克莉絲朵播完妳說『我們很高興見到這麼多人響應共乘』的畫面之後，竟然緊接著把鏡頭轉到開休旅車的女人，她怒氣沖沖地說排了好久都沒加到免費油，說得好像付不出油錢似的。」
上高速公路朝著波班克前進時，天空已露魚肚白。豐田汽車裡塞滿汽球，若我是卡通裡的人物，這些汽球肯定會把坐在車裡的我連同這輛車一起飄送上空。
我露出更燦爛的笑容，心想自己現在一定就像兒童生日派對上被請來嚇唬小朋友的小丑一樣可笑：「我們會盡力……不過很確定的好消息是，共乘族想必能省下不少油錢！」
「妳到底在哪裡啊？」又是碧莉。「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這裡一團混亂，幾百萬m.hetubook.com.com人排隊吼著要免費加油。」
「真謝謝妳。」
「他們給我們開了張八百美元的罰單，不過至少場面控制住了。」
和葛雷及碧莉吃完向他們賠罪的早餐後，我回到辦公室整個早上就忙著打電話給媒體，想搞清楚到底哪個環節出了問題，怎麼會從「可能會派架攝影機去拍吧」的虛應態度，轉變成「嗨，共乘的朋友，快來享受免費的汽油喔！」這種現場轉播。對這群靠採訪討生活的記者來說，情況逆轉時他們本來就會閃閃躲躲，我現在唯一能稍微掌握到的是福斯新聞網的一個傢伙，他說他記得電台好像有收到傳真，不過現在找不到那張傳真了，而且他也不能透露是誰決定現場轉播。不過，幫你們打知名度也是好事啊，對吧？
阿曼多和警察交涉了很久，顯然打算為損失的營業額求償，他紅通通、氣鼓鼓地走出辦公室，看來不管穿上多麼緊身的小可愛都安慰不了他。
終於在接近六點時踏出家門，不過比預期的晚了。還得先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賣場買汽球，喔，真諷刺，也需要加油呢。
訪問結束前，我還設法從嘴巴擠出公司的免付費電話，整個訪問過程中也很努力擋住葛雷哭求貨車司機離開的背景畫面。靠著這招解決了第七頻道和第四頻道的訪問，還有兩個廣播新聞節目，及《洛杉磯時報》和《企業報》的採訪。雖然我極力扭轉形象，不過從記者後來跑去訪問那些滿肚子火的共乘族來看，這顯然不是個好預兆。
我們兩組各跟公司預支了一千美元，這些錢應該夠付整個早上的油費。出門前我打了電話給碧莉，她和葛雷已經在加油站準備就緒。
碧莉悄悄靠近我，「不需要汽球啦，所有人都知道這是場派對了。」
「不過話說回來，有機會更新一下履歷也不錯啊。」
「負責人就在妳身後。」我告訴克莉絲朵，然後小跑步到我的主管旁，「莉莎白！」我愉快地說：「第五頻道的記者想訪問妳……」
「考倒我了。葛雷買了一堆糖果棒和口香糖，送給等候的顧客求他們快走別加油，求到激動處，我看見他甚至哭了出來，藝術家就是多愁善感。」
沒錯，每通都是碧莉打的，而且措詞一通比一通更不客氣。我還沒聽完她急迫的留言，手機又震動起來。「喂？」
「真希望我知道怎麼會搞成這樣。」我捲起煮得過爛和-圖-書的義大利麵，「我想應該不是費莉絲的問題，她發誓只打電話給一家媒體，消息就走漏了。」
我又繼續說：「況且，她沒理由惡搞啊，她自己也在加油站兼差，這樣會害到她自己的。我想，肯定是莉莎白，因為我把活動搞砸對她來說毫無損失。」
我接近加油站，發現排隊的車子挨近到快要疊在一起，每輛車都有一位以上的乘客。喇叭聲震耳欲聾。加油站有兩排油槽，每排有四支油槍，現在全忙得不可開交。新趕到的第二頻道、第四頻道和福斯新聞網的採訪車以奇怪的角度把自己塞在加油站旁邊的小空地上，攝影人員正忙著拍「暴動」場面。阿曼多怒氣沖沖地指揮著。
「是場災難吧。」我無力地呻|吟。
「一堆人全瘋了。」他說：「不過場面控制住了，費莉絲掛出『免費汽油放送完畢』的牌子，我們在加油站入口擺上三角錐，還有警察來維持秩序。」
「嗨，小姐，」有個男人從小貨車上探頭叫我：「我已經等四十五分鐘了，叫他們快點好嗎？我上班要遲到了！」
第二通也是碧莉：「慘了，太多了，快打給我。」
其實我也想哭。
我轉到K-JAM頻道，特洛伊答應今早會在節目中提幾次我們的活動。他果真遵守諾言，播報完打結的路況後就說：「如果您是汽車共乘族，那今天可能是您的幸運日，洛杉磯共乘企業的幾位善心人士將幫您付油錢，他們會在全市的幾個祕密加油站守候，請熱烈期待！」
「有人告訴我，因為媒體把活動地點說出來了，叫大家抓朋友上車，以共乘的名義去排隊免費加油。還有混蛋一家子全跑來輪流加油，對了，有個傢伙竟然遠從二十哩外過來，就為了該死的一缸汽油。」
蘇珊將整個盤子端到我面前，「妳來瞧瞧，這是黃瓜還是肉片？到底什麼東西啊？」
「我親自打電話和媒體聯絡的，所以沒理由會失控啊。」
第一通是碧莉打的：「我們有麻煩了，請回電給我。」
「我們還剩多少錢？」
她面向攝影機：「現在記者所在位置是洛杉磯共乘企業舉辦汽油大放送的加油站，活動吸引了上百輛共乘汽車前來。站在記者身旁的是琴恩．派克，琴恩……妳預期到活動會受到這麼熱烈的反應嗎？」
「我可沒說他們會找妳算帳，而且妳知道的，若他們打算這麼做，我一定會竭盡所能保護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