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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說，是他把藤原的醜聞曝了光，但未獲得證實。然而，按大榮銀行的慣例，總裁一向是做滿三期六年，再退居成為有董事權的會長。但藤原兩期四年就退任，一般認為是個特例。表面上他是負起泡沫時期的經營責任，但在卸任記者會上，看得出他情非所願。雖然他並不能幹，但性格敦厚，從不樹敵，因此卸任時曾引起一片惋惜聲。

進藤直視著竹內的眼睛。

「老闆娘說的對。所有的人，連我在內都是沒骨氣的傢伙。」

竹內迎向進藤的視線說。

竹內扳開梭魚的魚肉，熱氣裊裊上升。

「歡迎光臨，您的朋友已在等候。」老闆娘招呼道。

竹內與進藤一起，到新橋附近、竹內常去的一家十坪大的小酒店。那家店叫做「里」，用的是老闆娘的名字，她愛誇自己從前長得美，心直口快，但古道熱腸。

他在杯裡倒滿日本酒，一口喝盡。

「看狀況怎麼樣來決定，我是認真的。」

「漂亮！」進藤笑咪|咪地說。

竹內浮起微笑，輕輕地點個頭，他有種預感，這件事接下來會很愉快。

「被電車撞上，小命就玩完了。他們說是意外死亡。」

「公關部有同志。是一位擔任綜合職的女性，她叫早川由里，與我是同窗。平成十年（一九九八）入行。擔任綜合職的女性在銀行中還不太受到重視，雖然她在大學的成績比一般男生優秀，但是在職場上卻宛如男性的附屬品，她也希望能改變這樣的狀況。像這次這種偷襲人事主管的計畫，她一定會樂於參加。」

店門喀啦一聲被推開。

果然是她，會議上的那個女人。

「現在她馬上過來。」

「你知道岡村是含著什麼怨死的嗎？我只是想為他而戰。」竹內一口氣喝乾了酒杯。

岡村與妻子分居，他心裡ｈｔtｐs://wｗｗ.ｈeｔｕｂｏoｋ•com•ｃｏｍ有什麼盤算呢？是考慮離婚？還是想破鏡重圓？那一天，他站在新橋車站月台上，看著照片的時候，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呢？如今這都已經變成永遠的謎了。

「真的打算做嗎？」

「中村權力的靠山是什麼？大家被中村常董盯上，都無法抵抗。」

竹內在進藤杯裡倒了酒。

老闆娘把竹內點的梭魚拿去鹽烤，一面插|進他們的話說。

竹內拿起空了的酒瓶說「再來一瓶」。

「喪禮怎麼樣？」進藤問。

「我們幹吧。」進藤猛地一口乾了酒。

「我知道了。但是……竹內先生，你很奇怪呢。如果你認為菁英不可信賴，為什麼又要為超級菁英岡村先生的死而開戰呢？你不覺得很矛盾嗎？」

「對了，我也想到一個可以加入的夥伴，調查帳戶等需要電腦組的力量，那組裡面有個我的學弟，他是個怪人，叫做佐佐木哲夫。昭和五十三年（一九七八）入行，但完全沒機會升職，不過，他對電腦非常拿手。這傢伙可以信賴，今天晚上我就打電話給他。」

「是山本總裁吧。他還是祕書室長時，就曾經狐假虎威了。」

「coupd＇Etat！那是什麼東西？」

山本信介總裁是昭和三十四年（一九五九）進入大榮銀行。主要都在企畫方面耕耘。平成六年（一九九四）他在藤原良三之後接任總裁的位子，雖然身材瘦小，但體格結實，精力旺盛，看不出已屆花甲之年。

「有嗎？別去動那些菁英分子。菁英分子在危亂之時不可靠。因為他們會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而不想冒險。」

「是啊……」竹內雖然這麼回答，但他心裡知道加納是個無欲無求的人，說不定敦請他出馬才是最困難的一步。

竹內吞了一口日本酒，他自己盛的酒。

「竹內先生，打起精神來吧。」進藤一邊安慰，也自己盛了一杯日本酒喝下。

「他做得太過火了。」

「我就是想做些可怕的事。今天是我朋友的喪禮。」

「那時候，傳說他逼退藤原總裁有功，用了和-圖-書不少骯髒的手段。」

老闆娘將眼前烤得金黃的梭魚端上桌。

「真是個好戰友。她長得漂亮嗎？」

智美看著祭壇上岡村帶著笑容的照片，忍不住哭了出來。

「如果運氣好被我找到了……不，一定能找到。我相信新宿分行一定藏著什麼。誰也不會想到有行員這麼大膽，敢在中村常董頭上動土，所以一定會有隙可乘，等我們掌握了證據，下一步就展開真正的逼退行動。」

「但是光是無擔保借貸，很難追究他的責任哦。或許也不能構成特別背信罪。」

「他與賽克隆網路的勾結……」

「我是早川由里。請多指教。」

「對，就是他。直到現在，我們還有時會見面。他是個很了不起的人，時時刻刻都在為大榮和金融界而憂心。如果他能當上總裁的話……」

老闆娘把熱好的酒，老練地端到櫃台上。

「你說的沒錯，但岡村不一樣。而且我無法忍受自己奉獻青春的大榮銀行遭人摧殘成這副慘狀。」

「別說什麼戰不戰的，多可怕啊。」

「好吧。不過就我們兩個人不太夠。還得要找同志。」

「真可惜。還那麼年輕。生病嗎？」

「幹吧？幹什麼？」

「被電車撞死，看起來像自殺或是他殺呢。好，梭魚烤好了。」

「不能看狀況來決定啦。這樣的話是沒法發動政變的。」

「加納先生……你是指加納副總裁嗎？」

竹內一回頭，看見一位女性穿著雅緻的灰色套裝，笑盈盈地看著他。潔白的牙齒美得令人難以直視。

「謠言不過是謠言。但是他在行內製造出不得與他作對的氣氛卻是事實。」

進藤一股腦地把自己的想法抒發出來。他雖然只在分行待過一陣子，但因為如此，更能感覺到大榮銀行的矛盾點吧。

進藤將視線投在空中，若有所思的樣子。

岡村一定也為銀行描繪了一個理想藍圖！——在世界上展翅高和圖書飛的銀行。那就是他的遠景吧。

「那部分等我們把證據蒐集齊全後再來想。」

「怎麼找呢？」

進藤描繪的景象是成為小鎮每個客人都喜愛的銀行。許多信用金庫及中小型金融機構都苦於業績不振，也無力支持中小企業，只有大榮銀行能代替這些銀行，承擔中小企業的悲與喜……。

「進藤，我不甘心。」

「說的對。但是他有弱點嗎？」

「妳也這麼覺得？事實上，他等於是被殺的。」

「幹吧。」

岡村的妻子千賀子，似乎難以接受丈夫已死的事實，木然地凝視著祭壇。由於之前分居，她似乎對著祭壇說著先前沒說出口的話。女兒幸惠已是國中三年級，始終低頭不語。

「你也這麼覺得？中村常董的恐怖統治再這麼下去，大榮一定會完蛋。」

「竹內先生，您的朋友應該還年輕吧。」

由里用爽朗明亮的聲音說道。

「如果我們的政變能成功，就推舉加納當我們的領袖。」

「就是找到他和賽克隆網路公司之間利益勾結的證據。」進藤眼神發光地說。

「竹內先生，還有別的行員跟我們有志一同。我想應該很多，而且一旦我們動起來，一定會有更多人加入。若是如此，大榮或許會有轉機。」

「竹內先生是因為岡村先生的死，才對大榮的現狀產生危機感。但我卻是從以前便覺得有些改革非做不可。今日的大榮，除了少數菁英之外，其他人賤如螻蟻。工作繁複多樣，大多數人都得忍受虐待，連人性都被否定。分行長用可以削減多少人，來做為評價行員的標準。抱持著尊嚴工作等云云，根本是痴人說夢。尤其，海外據點一再撤退，原本駐外的人員沒有新的去路，有人還笑說人才能力開發室，就是『海外據點』。因為那個部門越來越多在國外任職過的人員。所以，若是真如謠言所說，大榮要與東光合併怎麼辦？光是想到這點心裡就開始發毛了。以前的大榮不是這樣的。溫暖有人情味的文化現在都還保留著。雖然，泡沫破滅讓銀行大受打擊，但行員受到的衝擊更大。真的ｍ•heｔｕｂｏoｋ•coｍ•cｏm必須與東光合併才能生存下去嗎？這些話一直被斥為天真。但就算不合併，我們轉型為服務區域客戶的銀行，應該也可以繼續生存下去。與東光合併之後會成為超級銀行，但若因此遠離客戶，那麼大榮也沒有存在的意義了。我對銀行有個人的理想，我不希望它成為偏離理想的銀行。」

「就是竹內先生現在說的事呀。我們要行動，解救中村統治毒害的大榮。你會怕嗎？」

竹內突然想起在總務部會議上，坐在東野次長後面寫筆記的女性。

「對不起，我打個電話。」進藤取出手機撥了個號碼。

竹內原本被酒染紅的臉頰，霎時全退了。

「真的，總之，他就是要阻絕岡村的死變成流言。」

「怎麼覺得我們這個團隊都是些沒用的雜牌軍哪。」

「明天，我會主動跟新宿分行長柳澤聯絡，告訴他派你過去幫忙。柳澤分行長就像中村的弟子，所以你要加倍小心。除了正事別跟他說太多。他一定會向你抱怨，現在這是吹的什麼風，連審查委員都要到分行來。你聽了別在意。」

「中村常董擁有極大的權力，而且還有統御力，很多人都認為他一定會成為未來大榮的首席，而搶著趨炎附勢。因此若要削減他的勢力，必須找出他的弱點。」

「是的，雖然這是新宿分行同事給我的情報，但我們要找出他們勾結的證據，讓他負起責任。當今的社會要求我們金融業一切透明化，其中若是與特定客戶有不正常的關係，會是一個致命打擊。」

進藤將烤地瓜放進嘴裡。憤慨之餘，他把食物咬得咔啦咔啦響。

「請您明天派我到新宿分行去。隨便找個營業審查部分行指導的名義就行。我會在那裡找找看有沒有可做為證據的東西。我想，也有必要用電腦查查跟中村常董相關的帳戶。」

「中村常董有一種讓人臣服的特質。他時而責罵，時而寬恕，為他做事的人都對他五體投地。而且他還時常監視部下的行動。有人說他簡直就像個宗教教主一樣。」進藤說。

「也就是調查有沒有不明資金出入？」

「革命ｈｅｔuboｏk.ｃom•com呀，革命！叫coupd＇Etat（政變）也行。」

「因為菁英分子不能信任呀。」

早上十一點，喪禮在岡村家所在的橫濱市港北區的葬祭場舉行。竹內與妻子智美兩人參加。想起岡村生前的交遊，參加者實在太少，與陰霾的天空相應和，與其說冷清，不如說是悲涼。接受中村指示前來的總務部人員，目光銳利地站在一旁，反而成為最顯著的焦點。

「等我們蒐集好揭發中村的資料之後，和加納先生談談吧。他在擔任分行長時，我曾在他下面工作，對他認識頗深，雖然他被調到大榮不動產當總經理，但我想他一定會幫我們忙的。」

「是啊，四十七歲。」

「沒什麼好怕的。具體說明一下，說清楚點。」

「謝謝您的指點，我一定會有成果的。」

「我明白，我是認真的，如果什麼事都不做，我就對不起岡村。」

「對了，中村非常害怕媒體，因為他擔心合併之際會有不利的謠言流出。所以，我們在公關部也要有同志才行。……東野次長可能不太……」

「聽說中村常董連喪禮都要干涉，這是真的嗎？」

「逼退行動？」

「由里，在這裡。」進藤站起來。

「男人真沒出息，喝了一點酒就只會在嘴上窮抱怨。要行動呀，行動！失敗了又怎樣？現在這世道，還會有人殺了你不成？好了，久等。」

中村在山本就任總裁時，即被拔擢為祕書室長。據喜歡嚼舌根的行員說，藤原做完兩期四年，就退居沒有董事權的會長一職，將總裁寶座讓給山本，中村的貢獻很大。

進藤的眼中發出光芒。

「很冷清啊。」

「我有同志。」

「我了解。但是，如果找到任何私下勾結的證據，那情勢就會大大改觀了。我們試試看吧。先行動看看。」進藤逼迫竹內。

「現在的環境下，審查單位的權威提高，雖說這是拜把關嚴格之賜有點奇怪，但只要我們說一聲『不』，案子就無法過關。分行幾乎也都有要看審查單位的臉色。分行長就算不願接受我的要求，卻也無法拒絕。」竹內得意地說。

進藤認真地盯著竹內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