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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來遲了。」

「真抱歉，總裁性子很急，我得馬上過去一下……」

「說起剛才那個佐藤小姐。」田中臉上露出卑猥的笑。

「對了，人員削減進行得還順利嗎？」

「你看看這個。」

「沒像總裁那麼好命啦。哈、哈、哈……」

「田中嗎？他一定囉哩巴嗦說了一堆吧。那傢伙越來越長舌了，看來也差不多該退休了。」

那是產日新聞刊登的一篇有關賽克隆網路公司的報導。

田中絲毫不認為不良債權是自己的責任，如果依山本所說讓他辭職，一定會引起一波動盪。

知子淺淺地微笑回答。

山本臉色一沉，狠狠吐出Peace菸。中村微微轉頭，做了個不以為然的表情。

新聞的標題是「賽克隆網路公司十一月十一日在瑪札茲上市」，內容提到賽克隆網路公司即將在新興企業導向的新市場Mothers上市。預定上市日期是十一月十一日，選中這一天據說是為了博得好彩頭。該公司是企畫製作網頁的創投企業……。

山本拿起愛用的菸灰缸在房間裡踱步。他是個老菸槍，一天要抽六十根Peace菸。過去中村曾勸諫過山本，吸太多含尼古丁和焦油的菸，對身體不好。但山本不僅完全不理，還堅持那是他人生的樂趣。中村一天只抽幾根，因此在山本面前經常被嗆到。這時候，猛地他會擔心起自己還沒坐上總裁的位子，會不會先病倒，還曾經慌張地用手摀口。山本愛用的菸灰缸是歐洲梅森花樣的高級瓷器，原本是別人送他的餐具之一，但他卻錯把它當菸灰缸使用。總裁之位確定轉交給他的那天，他因為激動過度，在祕書還沒來得及提醒之前，在那盤上揉碎了好幾支菸，從那之後，那盤子就成了他愛用的吉利菸灰缸。

「您不用擔心。賽克隆網路公司營運正常，我也沒想到這麼順利。九鬼大老很留意把公司經營好。」

田中張著嘴呵呵大笑。

山本所說的九鬼大老，是以仲裁調停聞名於黑道世界的「九鬼大善」。

中村急忙否定。他和*圖*書並不是因為一時反應不過來才說漏嘴。只是腦袋裡驀地浮現出營業審查部竹內的臉。為什麼這麼在乎那傢伙？或許是因為竹內跟其他人不同，敢反抗他吧。但剛才在走廊相遇時，已經警告過他了。……

「很順利。」

「沒有，沒什麼事。她還是一樣那麼美。我真羨慕山本。像我們這種不良債權又臭又多的公司，都沒有這種好貨色。」田中意在言外地說。

「我知道了。」中村低頭答道。

中村快步往總裁室走去。

山本雲淡風輕地說。

正和中村談話的前常董田中道弘說。田中是大榮銀行的相關企業大榮租賃的總經理，與山本同期。

田中有點特意強調他和總裁同期的關係。他認為這樣多少可以給這些現任董事一點壓力。

「你是總裁心愛的弟子，他花了不少心思想讓未來的總裁學會帝王學。哪天你成了大人物，別忘了照顧我這個老頭子。」

「是個能幹的人才，可惜了。」

「叫你來不為別的，是有關岡村那件事……」

銀行能讓自己最害怕的父親痛苦。對父親的反抗或許使得銀行的形象在他心中不斷擴大。

他不時介入高階層的人事。讓前總裁藤原高掛會長之職，使山本掌有實權，不能說沒有九鬼在背後運作。因為是九鬼策畫迫使藤原下台，由山本接任總裁的。他運用流氓記者傳播藤原的醜聞，終於氾濫成洪水，吞噬了藤原。山本那時一定深深感受到九鬼的可怕。山本並沒有要求九鬼這麼做，是九鬼自己的主張。九鬼想怎麼做就怎麼做。說不定散布山本與知子黑函的就是他。

中村身體僵直，雖然在山本身邊當了兩年多祕書，但他不敢說他對山本的性格有十足的把握。有時從表情也猜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令人惶惶不安。

「不過東光對形象非常重視，他既然有過案底就玩完了。可能是這樣讓他心情低落吧。」

總裁的祕書佐藤知子過來通知中村。

「是人才能力開發室。成效非常明顯。多虧了您的支持，沒花什麼力hetubook.com.com氣就完成了相當多人員削減。」

「中村常董，總裁請您過去。」

「說起來，田中的積極擴大給他們公司增加了不少不良債權，現在銀行接下這擔子幫他還錢，他卻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所長如果能把上市所得的資金拿來還貸款的話，一切都好商量……但是，誰想得到呢。跟東光協議時居然扯到所長頭上去了。雖然說這個時代不同了，但是居然要我們把跟所長的關係正常化當作合併案的前提，實在令人難以招架。再怎麼解釋跟所長一向以來是正常交易的關係，他們都聽不進去。想到所長，我都覺得背脊發涼呢。」山本露出憂慮的表情。

「佐藤小姐，好久不見，妳還是那麼美。」

山本叼著菸走回辦公室，拿了一張新聞影本過來。

「別跟媒體放消息。我們現在正是跟東光銀行協商的敏感時機，我可不想看到什麼奇怪的話題，讓東光抓到把柄。」

雖說是總裁，但就董事的意義，商法上兩者可以說是同格。不過，在銀行中，總裁與其他的董事的階級差別很大。只要總裁自己沒說辭職，誰也不能要他辭。在商法上只有股東大會能辭退董事，但通常總裁一句話就能決定董事的命運。因此，不論哪家銀行，董事始終都要盡可能討好總裁。

有天，中村一如平常去偷看信箱。裡面放著一封沒看過的紅色信封。是寫給父親的。這麼少見的信封令他興奮莫名，便立刻交給父親，希望看到父親的笑臉，希望得到父親的讚美。但是，父親臉色一沉，露出他從未見過的不快表情。中村問父親那是什麼信。父親沒作聲，反而朝中村頭上打了一拳。意思是叫他別多嘴。中村的期待落了空，霎時呆在原地，揉著額頭大哭起來。

「怎麼？誰來了？」

「您不需要擔心，我會負責搞定的。」

「世上什麼事都得透透明明的。」

中村拿起桌上的影本，向山本行了一禮後走出總裁室。走廊上悄然無聲。

「那就交給你了。確實，如果跟所長保https://www.hetubook.com.com持現有關係，那麼合併時他說不定會成為我們的致命傷。我不想被東光抓到把柄。我雖然也不想跟東光合併，但是我贊成這個合併案是切斷我們跟所長關係的好機會。若是沒有這個案子，我們也沒辦法處理跟所長之間的關係。」

「您別一直開玩笑了，我招架不住呀。」

中村露出困惑的表情，田中一定是把總裁和知子的關係想入非非了。行內曾經流傳黑函，指稱總裁和和子有不正常的關係。那是山本對總裁之位表露出企圖心的時期。雖然沒有人洩露風聲，但那時藤原總裁派與山本副總裁派之間競爭白熱化，就在這時候，黑函出現了。內容極其卑劣，甚至還有山本與知子纏綿的插圖。山本派故意忽略這封黑函，但藤原派當然不會沉默。他們認為山本沒有資格當總裁，因而一再嚴厲攻擊。總之後來雖然他們贏了藤原派，但那黑函的傳言卻並未因此消失。

後來母親告訴他，那是銀行的催款通知。銀行一再催款讓父親心情惡劣，無法向任何人發洩的悲哀最後只能打中村出氣。那時候中村還不懂銀行是什麼。但即使不懂，他也知道那是讓他家人，尤其是父親痛苦的東西。那時候起，中村便對銀行有了強烈的印象。

山本坐在辦公桌前寫東西。透過他背後的大玻璃窗，可以眺望皇居的森林。找遍全東京也沒有一個辦公室有這麼美的景觀。中村每次走進這裡，就期望自己有一天能獨占它。

中村一進到總裁室便深深行了一禮。

「我不是這個意思。」

「現在……？難道之前發生過什麼事嗎？」

金融廳在平成十一年（一九九九）四月頒布了金融檢查守則，做為監督銀行經營的標準。現在各銀行都依據這份守則來經營。所謂的「守則經營」就是這個意思，完全失去了個別的創意思考。

後來，他選擇了銀行做為他的職業。

「我明白，從年輕的時候開始，他就是同輩中最性急的。」

中村對知子頗有好感。雖然他的立場是支持山本，但只有hetubook.com.com知子這部分，他是嫉妒的。他寧可不相信那謠言。

由於大榮租賃的不良債權太多，大榮銀行以收購，或承接增資來支援他們。如山本所說，田中當上總經理後，不良債權急速增加，主要原因是田中出乎意料地被調至大榮租賃，因而把憤懣出在擴大融資上，但是，與銀行綁在一起瘋狂貸款的結果，並不是田中一個人的責任。

山本脫下金屬邊的老花眼鏡，緩緩抬起頭來。聲音有點粗啞。

「總裁叫你呢，那我就自動解散了。」

知子是個嬌小的美人，雖然年過三十，但有點孩子氣的臉讓人看不出年齡。山本總裁非常喜歡她，因此從還是常董的時候便帶在身邊。這又讓愛說三道四的行內麻雀有了說壞話的機會。

山本背對著中村說。中村沉默地望著他的背影。

「田中總經理，好久不見，真高興看到您這麼健朗」

「現在進行得很順利。」

「是嗎？」山本心滿意足地吐了一口菸。

但是，守則經營中有一項並不能按照守則來實施的，便是查證總裁的權力行使。在守則中，政府單位賦予監查人更大權限，以牽制總裁的權力，然而，總裁的存在有如萬能的神，實際上它既不受任何人的牽制，也不受檢驗。不論如何強化監查人的權限，或是有外部董事，都沒有用。總裁擁有絕對的決定權，這一點多年來一直未曾改變。

「我們在公布合併之前，必須達到削減三千人的目標。東光的架子很高，雖然令人討厭，但我們若沒有一些表現，也沒面子。銀行瘦身是絕對條件。用你的點子設立的那個人才什麼室，有沒有什麼成效？」

「有什麼事……」中村裝傻地問。

「嗯，是啊。是意外。自殺和意外給人的印象，差了十萬八千里。」

「這家公司上市的話，至少可以稍微放心了。這下子九鬼大老可以大賺一筆了吧。」

他得早點讓這隻老狐狸退休才行。中村目送田中的背影時想。但田中不知中村肚裡的詭計，還一再向他回禮才走進電梯。

與東光銀行合併，是大榮銀行為了求生和_圖_書必須實現的戰略。如果不合併，大榮銀行只會每況愈下。經營者若是什麼都不做就是無能。山本原本無意與東光銀行合併，他們與財閥系統的東光，不論體制、規模都不相襯。可以預見大榮銀行絕對只有被併吞的份。但是，中村好說歹說終於把山本說服了。

中村在信州鄉下長大。由於父親經營的商店很不賺錢，年幼時家裡很窮。父親每次喝醉酒就打他出氣。心情鬱悶的時候。最能安慰他的就是郵差送來的信件。對中村來說。那些信就像是能和閃亮的外界和未來連結上的媒介。他每天都會去信箱口偷看有沒有信件送來。

就算沒有九鬼的協助，山本也當定了總裁。但是九鬼卻到處公開吹噓，山本是他拱出來的。因此，九鬼的力量在大榮銀行內日漸龐大。山本對此十分不滿，暗忖著總有一天要清算這段關係，這次與東光商量合併議題時，東光要求他們把與九鬼的關係透明化。山本認為這是個好機會。

「田中總經理過來，跟我談了一些人事上的問題，現在回去了。」

據中村聽過的傳言，九鬼年輕的時候，曾在右翼大人物手下當過跑腿。但是到了戰後，在大人物淡出期間，他逐漸嶄露頭角。後來和政經人士連手成功突破混亂時期，身為右翼但明事理因而聲譽日益高漲。但是，有傳言說他不只是調停人，也與大型暴力團體國士會素有牽連。與暴力團體的關係，使九鬼更有分量了。因為政經人士最怕暴力。

大榮銀行與九鬼的關係由來已久。歷代的總裁都和九鬼很親近。應該說是被迫親近吧。大家都相信，誰敢不順從九鬼，小命就難保。

山本倏地站起，背過身去，好像在跟中村說可以退下了。

「總裁，他不是自殺，是意外死亡。請您千萬別搞錯了。」

「但是，岡村竟然死了。沒想到這傢伙這麼沒耐性。我以為他應該更強悍一點。他在當MOF員的時候做得相當不錯。雖然有點做得太過火了。」

「終於快到了。」中村繃著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