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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阻礙者。」

「請聽老師的話上課。拜託。」

「緊急狀況嗎？」

「喂，那邊那個禿頭，再用心一點！寫：我沒有用！」

「你，你，你想幹什麼！」

「喂，杉本，你在說什麼夢話！快照我說的寫！」

房間裡只聽到講師大聲的訓斥聲和鉛筆在紙上疾走的沙沙聲。一切都和往常一樣，一切也都沒有變化，但今天他不知為何卻難以忍受講師的聲音，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講師刺耳的說話聲讓他難過得受不了。

「混帳！」

講師要大家在紙上記下他現在說的話。

杉本，怎麼搞的！講師的罵聲飛至。河西啞聲說了一句話。

講師開始向員工們分發白紙。他是顧問公司派來的，是遊說職員優退的專家。另外還有種種研修課，他們開的研修課會讓聽者認為賴在公司是一種罪惡。早早下決定才是正確，手法非常高明。

「我是人才能力開發室的河西，有件急事，能否幫我轉給部長。」

「拿鉛筆！寫！寫！」

岡村已經死了，他不可能在https://www.hetubook.com.com這裡。

講師發出驚恐的聲音，他瞪著圓眼，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

講師大發雷霆，但杉本仍頑強地拒絕握筆。河西第一次看到這種景象，嚇呆了。低頭的杉本抬起臉，突地睜開眼睛瞪視講師，同時用力揮開講師的手。講師被這力道一嚇，鉛筆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滾動聲。

人才能力開發室裡時常維持幾十個人。全員都是遭到撤職，被期望自動離職的員工。不管他們曾為大榮銀行做了多大貢獻，這裡是他們最後的單位，以便他們默默地盡快離職。過去的光耀人生，在這裡沒有任何意義。

「立刻幫我轉部長，馬上！」

他自己決定去死，誰也阻止不了。這都是命。而且聽說那是一起意外。若是這樣他更沒有責任，河西不再責備自己。

不過，過了一段時間後，他意外發現這份工作充滿趣味。因為來這裡的都是從前的菁英分子，或是曾經痛罵河西無能的分行長們。而他們的命運現在都掌和-圖-書握在他手裡。這實在太痛快了。

「可是……岡村，岡村他在這裡，他在煽動大家。」

他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用溫柔再溫柔的口氣對這幫人說話。全體的目光轉向他，近似可怕的冰冷視線，令他背脊發寒，冷汗直冒。

「叛變？你在說什麼？」

「河西先生，請你處理一下。」講師哀求道。

河西是這間辦公室的管理者，雖然他隸屬於人事部，但工作卻跟監獄的獄卒沒兩樣。而這份看守的工作與他性格相合，至少河西自己是這麼看的。

誰也不會來救他。事態必須自己來收拾，這是工作，是上司交給他的任務。

再次與杉本目光相接，杉本停下抄寫的動作，把鉛筆放下，注視河西的眼睛。

「部長……」河西高聲哀求著說。

房間裡的緊張感就是從這裡來的吧。岡村幽魂在房間裡徘徊。河西有種感覺，彷彿各個角落都有岡村的影子。岡村的幽魂生氣了，他的震怒之氣傳染給每個人。

講師慌了，開始胡亂謾罵。他的聲音完全在發抖。https://m.hetubook.com.com幾十個男人全都注視著講師，眼中充滿怒意和反感。

電話掛斷了。

杉本以冷靜的態度挺直背脊站起來。河西看到他的神態，想像起他在國外活躍的模樣。

河西拿出手機，想把這種異常氛圍向人事部長報告。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西村人事部長接起電話。

部長祕書接的電話。

河西博之感受到房裡的空氣有微妙的緊繃。侷促不安的氣氛令他窒息，彷彿有人在盯著他，對著他的脖子吐著熱氣。他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讓他不自在地想要奪門而出。

懷著想要逃出辦公室的心情，他再次環視這群人。

「你在幹什麼？你會不會寫字啊？」

「我無能。」

「你在說什麼夢話？冷靜一點。」

過去他在營業單位，總是拿不到業績，因而總被派去做次要的工作。當他接到「配屬人事部」的調令時，他欣喜地想，這下子我終於也成為菁英了。才一轉眼，上面卻又任命他去擔任人才能力開發室的監視員。他大失所望，那可是評ｍ•ｈeｔｕｂoｏｋ•coｍ•ｃoｍ價最差的收容所呀。他有些憤怒，人事部裡還有他更屬意的工作呢。

或許是岡村死亡的關係吧，他突然想起這事。向周圍環視了一遍，正好與杉本信士四目相對。今天他很整齊地打了領帶，不像平常那麼邋遢。或許他想起在紐約工作那時候吧，很久沒見到杉本這麼整潔體面了。邋遢的打扮才像是杉本。這種浮躁的心情，也是因為岡村嗎？

「你們在反抗什麼？！你們反抗我這個講師，就是反抗銀行！所有人都會被開除哦，你們這是違反就業規則！」

「各位同仁。」河西露出溫和的微笑呼叫。那是他來到這裡後第一次笑，因為是勉強擠出來的，臉上的肌肉不住地抽動。

杉本靜靜閉上眼睛忍耐，沒去拿鉛筆。講師把鉛筆拿起來，硬塞進杉本的手裡。

「我是廢物。」

「管好那些笨蛋是你的工作。」西村冷冷地丟出一句。

「各位同仁，好了，請冷靜。」

人事部長是昭和四十八年入行，現在正和中村一起強力推動裁員的人事政策。是中村常董相當欣賞的人才。

和*圖*書「請等一下。」祕書慌張地放下電話。

然而，對河西而言，岡村的死仍是一大衝擊，彷彿是自己親手殺了他一般。他沒動手打過岡村，沒碰過他一根汗毛，只是有時會嘲弄他，奚落他而已。他堅信自己並沒有欺負過岡村。

講師扯開嗓門怒斥員工，因為聲量太大，連玻璃窗都震得發出聲響。

講師來到杉本身邊，在他耳邊吼叫。

辦公室裡，鉛筆書寫的沙沙聲消失了。沒有人在聽講師的話，也沒有人在寫。

「………」

「我知道，我知道啊。」

「別胡鬧了。岡村……？他不是死了嗎？」

「部長，不得了了，叛變了！」

講師頭上冒著汗，大聲地唸誦。員工們俯身按照講師的指示，把他的話寫在紙上。河西湧起少許的同情，但是同情是禁忌。同情幫不上任何忙。這裡收容的人從前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現在只是在公司生涯的結尾算總帳而已。他決定這麼想。

「這裡所有人都不再聽講師的話了，他們一起進行無言的抗議。」

完了。這份工作也不適合我嗎？我到底該怎麼辦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