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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認真地說。他了解杉本的苦，他同情杉本。不對，他甚至對杉本生出某種感情。

「拜託你，別再陷在感傷中。你說的話我不想反駁。快點把刀子收起來離開。你現在收手，我就不跟你計較，但如果再鬧下去，那就要受到懲戒了。再這麼糾纏不休，我就叫警察來。旁邊的那個，你把杉本給我帶出去！不敢的話，去找別人進來！」

好了，把刀子交給我。河西心裡低語著，一面伸出手。

「我知道了，那我跟你一起去。」

在大樓外招了計程車，到丸之內的總行大概要二十分鐘。

「你答應要陪我來的。」

「對啊，跟你有如天壤之別。你現在的氣勢有如旭日東升，而我卻是裁員的對象。我們倆在營業部的時代，為了幫電腦大廠N社多達一萬名的員工，施行獎勵員工的住宅貸款制度，每天都工作到深夜。草創時期一切都在摸索，真的非常辛苦。上了軌道之後，獲得公司感謝時，喝進嘴裡的那口啤酒真是甜美極了……」

河西博之一面對自己說著，一面環視著那些眼神空洞，呆看報刊的男人們。

「最近都沒進總行，總覺得門檻變高了……我擔心走到門口，就會退回來。」

「同期，我跟他是同期入行。」

他依言按下二十七樓的按鈕，電梯開始爬升。杉本還是一直看著上方，緊盯著電梯樓層的顯示燈。看到杉本嚴肅的臉，河西開始擔心了，擔心得快要受不了。

河西緊張地反問。二十七樓不是高層主管的專用樓層嗎？

中村衝出辦公室。

刀子一滑過手腕，鮮血猛地噴出來，形成一道弧線，有如水舞一般……甚至噴到中村的白襯衫上，他的胸口染成了紅色。看到染紅的襯衫，中村「啊————」地尖叫起來。

「好久不見了。有什麼事嗎？我現在很忙，能不能晚點再說？」

「請到二十七樓。」杉本靜靜地說。

一星期前，杉本鬧事讓他受驚不小，還好總算壓制下來。他雖然擔心叛亂會不會再起，但應該不會鬧得那麼大了。因為大家心裡都很明白，這樣做是沒用的。和*圖*書

杉本呆呆地凝視著刀子，小刀映在臉上反射出光芒。那張悲哀的臉再次看向河西，淚水盈滿眼眶。

杉本站在七號房門前。

「你和朋友約在二十七樓見面嗎？」

他想見的朋友是誰呢？若是好朋友那倒無所謂。

「杉本、杉本……」

「啊？這不是中村常董的房間嗎？」河西看著杉本，聲音裡滿是驚恐。

「杉本、杉本……」

杉本敲了敲門。空無一人的樓層走廊，迴響著敲門聲。

「人才能力開發室……，我想起來了，杉本，你也在人才能力開發室嗎？」

「求求您快找醫生來。診療室應該有醫生在。」

「知道了。醫生，我去叫醫生。」

河西一派悠閒地把罐裝咖啡一口氣喝完。那是他在一樓的便利超商買的。總行的人都有祕書幫他們用磨好的豆子煮濃香的咖啡，然而，他工作這麼辛苦卻得喝罐裝咖啡，讓他很不服氣。

杉本不顧一切把他拖來這裡，一定是為了要他當證人。

杉本一臉認真地向河西低頭請求。

再不快點就要出事了。快點來人吧！

「我不要進去，我要回去了。中村常董是人事部主管，也就是我上司的上司。」

發生動亂的時候，人事部的人全都躲得遠遠的，說是他的責任，叫他自己處理。後來處理完了，連一句慰勉的話也沒有。簡直豈有此理！出麻煩的時候，大家都必須自己收拾嗎！

杉本從西裝胸前口袋取出一個光亮的東西。是一把刀。他把水果刀直接插在口袋裡。

「杉本！」

「沒錯，麻煩你。」

「中村常董，快點叫人來吧。」

這個人才能力開發室不斷有人送進來，然後又出去。人來來去去，是不可能培養出領導人才的。大家都放棄了人生，所以沒有人想再繼續抗爭。

河西不敢對上中村的視線，一再地低頭。

在服務台出示河西和杉本的名牌後，順利過關。

電梯到達二十七樓。門開了，突然，杉本一把抓住河西的手臂，用力扣住。

中村眼睛盯著桌上的文件說。

杉本靜靜地開口，放手鬆開了河西。河www.hetubook.com.com西摩搓著手臂，一邊驚訝地看著杉本用對等的口氣與中村說話。

「杉本，把那東西收起來。」

河西想甩開杉本的手臂。

杉本說，那是已然失去平靜，一種豁出去的凶狠表情。河西竭力掙扎，但手被緊緊抓住，無法抵抗，只能被對方拖著走。

「到了哦。」

「杉本，你要說的話我都懂。但是如果不合併，大榮就活不下去。大榮單獨的話，就要山窮水盡了。為了存活，當然得受點苦，那是必要的，裁員會更嚴格地執行。若是不這麼做，東光就會放棄我們了。我不會改變做法的。」

「我有點話要說……」

中村問。

杉本雙眼緊閉，但還有意識。

杉本凝目看著河西，有種不由他反對的力量。那眼光在說，什麼都別問，按下樓層就是了。

「河西，可以耽誤你一下嗎？」

中村看著白襯衫上的血，仍然呆若木雞地站著。

「是誰？」

「中村……」

「你把刀交給我吧。已經用不上了吧。中村常董已經了解你的心意呀。你們是同期，又是朋友，他不會虧待你的。」

杉本輕點頭，但呼吸聲越來越沉重。

「什麼……」

他用生氣的口氣對杉本說。但杉本還是沒說話。

唉，運氣怎麼會這麼差？你可別成為第二個岡村呀！杉本。

他握住杉本的右手，將西裝袖口捲起。河西的手也已經滿是鮮血。

杉本扯著嗓子說道。但他保持鎮定，看不出激動的樣子。

中村站在桌子後面，沉默地注視著兩人的一舉一動。

房裡沒有回答，杉本像是意志已決地轉動門把，推開門。

「跟你一起？」河西訝異地問。

「今天又送了十個人過來嘍。最近送進來的人越來越多了。」

「是我，杉本。」

「你，你要做什麼？這樣很痛欸！」

中村冷冷地說。

「沒問題。反正我也很閒，偶爾去看看朋友也是好事。」

杉本堅決地說完，再次用力抓住河西。河西幾乎痛得快叫出來了。辦公室門口的藍燈亮著，表示中村常董人在裡面。這下完了。誰來救救我！河西張hｔｔｐs://ｗww.ｈetｕbook.cｏm•ｃｏｍ開口想大叫，卻叫不出聲。

「拜託你。我真的覺得門檻變高了……」

「謝謝你，河西。」杉本說。

辦公室裡傳來中村的聲音，河西全身凝結。到這地步已經無可挽回了。

他說的或許沒錯。曾經是菁英的他，現在流放到這種地方，偷偷摸摸地回到總行，若是遇到後輩，應該覺得很丟臉吧。

杉本瞇細了眼懷念起往昔，讓河西再次回想起杉本在營業員時代的光榮成績。中村歪著頭皺起眉心，表情十分肅穆。

「你不是要跟我來嗎？」

計程車錢也是河西墊付的，他想，這麼一點錢，就當作照顧他的心意吧。

「中村常董，拜託您，快點叫醫生，請叫人來這裡幫忙。」

杉本一如來時的表情，跨步走向室內。河西也被他拖著進去。

河西慌張地想依中村的吩咐做出反應，但是身體還是沒法動彈。杉本的氣勢讓他看傻了眼。

「杉本！」

「杉本，不好意思，我現在沒有空回憶往事。能不能快點把正事說完，就請你離開？」

「那位是……」中村看著河西說。

河西暗叫一聲。就在眨眼之間，杉本把刀子抵在左手腕，往下用力一劃。在河西的眼裡就像是慢動作的電影。

「是誰……有急事嗎？」

「杉本，杉本，這是中村常董的辦公室欸！你的朋友就是中村常董嗎？」

河西的聲音近似哀號，他平時幾乎沒見過高層，對他來說那些都是雲端上的人，跟「收容所的人」一起去見那些大人，不知道會受到什麼樣的指責呢？應該不是只是訓話那麼簡單。

「什麼事，杉本？」

他想用這種理解的姿態，博得對方的好感。根本沒必要恨他的。雖然聽從公司的命令來擔任監視的工作，但他對杉本等人並無恨意。

再怎麼樣，他都不想成為別人辭去工作時最恨的人。現在，他的地位雖然比他們強，但是說不定哪天風水輪流轉。一想到這裡，他就心慌意亂。

到了總行，地上三十層的大樓俯瞰著兩人。

「中村，你是個鬼。我為大榮獻上我的生命，也做出了傲人的成績。我把一hｅｔubｏoｋ.coｍ.coｍ輩子都投進去了，到頭來，你卻奪走我的尊嚴。你用人才能力開發室那種東西，奪走我在工作上的榮耀……」

河西大叫。他撲到杉本身邊，拂開刀子。刀子掉在地毯上發出悶響。杉本蒼白的臉轉向中村，身體僵直不動，左手腕的血還在不斷湧出。

走到候梯廳時，河西問。杉本沒有回答，一個勁地瞪著樓頂。電梯門開了，裡面沒有人。

「你說話呀！杉本。你是去見高層嗎？你要見誰？」

「哦……好……好。」

「杉本，你振作一點。」

河西叫他，但杉本沒有反應。河西知道他該做些動作，但是腦袋和身體彷彿分了家，完全不聽使喚，身體都僵住了。杉本拿著刀與中村對峙，看起來非常沒有真實感。

「二十七樓？你沒搞錯吧？」

「啊！」

「杉本、杉本。你撐著點，醫生馬上就來了。」

中村這才終於回過神來。

他扯下杉本的領帶，用他模糊印象中的醫療知識，在杉本手臂靠近心臟的地方束緊，然後又用手帕壓住傷口。白色的手帕轉眼間便染成鮮紅。

「我只是想去看一個朋友。」

中村竭力地保持鎮定，但臉色也緊繃起來，浮現出對情勢無法掌握的困惑。

「幾樓呢？」

「你知道你為了跟東光合併而採行的裁員政策，傷了多少大榮的行員嗎？大榮不是你的銀行，是許多前輩和現任行員以及他們的家人支撐起來的。你不顧念他們，毫無慈悲之心，只知道推動冷血無情的裁員計畫。這些破壞人性的獎勵離職、減薪、停止升職、從銀行釋放出去……對那些長年為大榮而努力的人們，沒有一絲敬意。這種破壞性的裁員只會留下恨，還有你們少數殘存者的冷笑罷了。這麼做你對得起自己嗎！」

「你自己不能去嗎？」

即使如此，他還是聽到有人說這個人才能力開發室是強制收容所，甚至說乾脆殺了他倒乾脆一點。但實際上，這裡收容的人，靈魂早就死了。

「跟東光合併有什麼意義？除了把銀行變得更巨大的事實外，其他還有什麼意義嗎？把經營惡化和泡沫留下的責任，用合併的ｈttｐs://ｗｗw.hｅｔｕboｏk.com•ｃom方式全部丟進水裡。而為了合併，又要進行更殘酷的裁員、人員削減，還捨棄了許多中小企業。讓行員和企業筋疲力竭之後，你認為還能提供優良的服務嗎？難道不應該停止合併，大家再一次同心協力，回到原點，回到那個讓顧客喜愛的銀行嗎？」

「你的朋友，不會是高層主管吧？若是那樣，我不能陪你去。」

杉本走到旁邊，讓河西緊張起來。杉本一臉平靜的樣子。

「那麼，你到總行去做什麼？」

「那麼我們走吧？」

中村勉強地露出笑臉。

「他是人才能力開發室的河西。」

杉本沒有回答。

七號房是誰的辦公室？河西目光追索著門上的名牌。

中村冷漠地直言道。

杉本失去血色、一片慘白的臉上，浮出淡淡的笑，隨即昏倒在河西的手臂上。

杉本不發一語。然後將盯著天花板的視線轉到河西身上。他哭了起來，緩緩地舉起握著刀的右手。

杉本只是呆呆地看著一切，宛如是發生在別人身上的事。

「杉本，就個人方面你有什麼需求，可以告訴我。要不要再回去當分行長？算是我這個同期給你的特別待遇。所以快把那個麻煩東西收起來。」

「杉本、杉本，這不就好了嗎？常董說要叫你再回來當分行長了。我都聽到了哦，我可以幫你作證。」

「我有個請求，能不能跟我到總行走一趟？」

中村臉色暗淡下來。

河西自己也想調離這個類似獄卒的工作。不僅不光采，而且還被這裡的同事視同仇人，實在不划算。

在車內，雖然他向杉本攀談，但杉本只是輕輕應和了幾聲，什麼話也不說。到了總行附近時，連應和也沒了，對河西的話置若罔聞，而且表情越來越沉重。肯定是好久沒進總行，心情緊張吧。河西對他油然而生同情之心。

河西再次叫道。

他想揮開杉本的手，但對方的力氣大得驚人。他被杉本半拖半拉出了電梯。

「正事嗎……正事就是這個。」

杉本靜默下來。他靜靜地望向天花板。

河西重重地點了頭，上星期發動騷亂的杉本居然有事來求他，讓他愉快起來。覺得信任感慢慢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