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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他朝加納瞥了一眼，加納轉開了視線。

一位優雅高尚的男子，正朝著竹內微笑。他比竹內高，應該快有一百八十公分吧。黑得發亮的頭髮把他襯得年輕。幾乎可以叫他是上了年紀的英俊小生吧。雙排扣的西裝，胸口有意無意地插著灰手帕，看起來瀟灑極了。

「那是大家太抬舉我了。」

「您在加納先生那裡嗎？請您一定要拜託他出馬。我現在在榮信金的總行。細節之後再說，總之我大致掌握了N企畫資金的流向，這下子中村絕對逃不了了。」

「合併是阻止不了的。東光是不是理想的夥伴的確有待商榷……但金融這一塊，不是世人容易了解的世界。」

「想請教您……」竹內從沙發坐直身子，望著加納。

「您覺得中村常董為什麼能把持權力呢？」

「您說杉本……」竹內無法再說下去。

「是的，最後的結果應該是那樣。」

「好像發生了不少事，你說吧。」

「有些話也會傳到我耳邊。不知道什麼原因，總裁對中村是全心的信賴，什麼事都聽他的意見，所以才會變得這麼奇怪。他的權力過大是事實。因為據說幫大榮和東光搭橋的也是他。據傳我之所以被外調，也是因為中村向總裁進讒言的關係。」

「是嗎，那個地方真厲害。聽說我走了之後。裁員行動更加雷厲風行了，不知道他們怎麼做的。」

「你對九鬼這個名字有印象嗎？」

加納閉起眼，像是在追憶往事。

「最後還是沒採納嗎？」

俯視日比谷公園的落地窗，房間裡的木雕裝潢，都讓人舒緩而沉靜下來。坐在黑皮沙發裡，舉頭一看，牆上一幅品味高雅的風景畫映入眼簾，白雲直湧到青天之上，下方是一大片萬紫千紅的大草原，很像是莫內的畫作吧。

「竹內，那些沒有根據的話還是別說出口比較好。」

竹內身子向前傾，用堅定的目光鎖住加納。

「喂喂，我已經不是副總裁了。是子公司的總經理耶！」

「那豈不是要出亂子了？」

「你久等了。好久不見。我們是多久前見的面？」

「因為他是菁英的關係吧。或許比較不能忍受挫折。那竹內你呢？還在營業審查部吧？」

「是啊，連我現在接hｅtｕbｏoｋ•cｏm•ｃｏｍ到分行的案子，都得給部長親自看過才能過關。」

「您是指跟東光嗎？」

一如往昔的熱絡態度讓竹內十分感動，他依言重新在沙發上坐下。

「您想怎麼做？」

竹內咬牙切齒地說。

「不知道。但是，我要做做看。你們這麼為大榮銀行著想，不能讓你們犧牲。」

「加納總經理，請您聽我說件事。」

加納用力地點頭，然後再度閉上眼睛。

「你應該不會敗在齊木手上吧？」加納輕笑著說。

「副總裁您離開之後，大家都說是中村常董的天下了。高層主管、總部的人都覺得好像連山本總裁都要看中村常董的臉色。」

「太好了，副總裁的確比我想像的還有活力。」

「不知道。他從當祕書之後，就急於想嶄露頭角。從這個地方看來，或許他的確有成為領袖的才華吧。但是秀吉身邊也有像石田三成那樣的人他能不能支撐得了未來的金融體制呢？因為他有些陰險，而真正的領袖必須光明磊落、堅毅不拔才行。」

「請你信任我。利用這份資料行動，對你們絕非好事。」

「你問我，我也不知道，只想跟加納總經理商量……」

加納又問。

「真想跟大家再見見面。其他人都還好吧？」

加納是竹內第一次在分行工作時的分行長，也是他和智美婚禮的介紹人。說起來，當時婚禮的司儀是岡村。當時是銀行最輝煌的時候，大家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胸中漲滿對工作的驕傲。加納由於年紀輕輕就當上分行長，竭盡全力地想提升業績。竹內和岡村都是新人，雖然經常被罵，但還是擁戴他。加納調職之後，他們還組了一個加納會，跟舊日長官聚了好幾次。竹內每次都出席，也擔任幹事的職務。

竹內垂下目光。

加納看著竹內的臉笑道。

「你查到了什麼？」

「合併就快了吧？」

「這些不法行為還沒釐清之下，待大榮合m•hetｕbooｋ•ｃｏm•coｍ併之後，這些從事不法的主謀卻大搖大擺地入主銀行，掌控經營，這種事我無法苟同。我認為岡村就因為在擔任MOF員期間，知道了這些內幕，才會被逼到絕路上，身為岡村的好友，我希望能讓他死得有意義，也希望大榮恢復原來的面貌。」

「我聽到很多種傳聞……岡村好像也很苦啊？」

「人才能力開發室利用外面請來的講師，把行員與工作隔離，再踐踏他們的自尊。最近越來越多行員只要一接到該室的調令，立刻辭職走人。」

「他們也一直把人員往我們這裡調，叫我們公司自食其力，不要依賴銀行。」

「是的，九鬼。」

竹內深深地嘆了口氣，心頭複雜難平。

「你期望什麼……」

門開了，竹內從沙發上站起，轉向門的方向。

「他似乎對大榮銀行有很大的影響力。」

「細節之後再談。」

「你們調查的真相一旦對外發布，一定會給推動合併的負責人中村極大的打擊。這麼一來，與東光的合併案很可能得暫時中止。」

「竹內先生，我是進藤，我查到了。」

「讓行員轉到人才能力開發室是為了讓他們提早離職。這方法發揮了效果，其他像是每個部長或分行長都接到人員削減目標，部下到達一定年齡時，便剝奪他們的職務，把他們趕去坐冷板凳，做一些文書整理等雜務，於是只好請辭。部下如果不走，就是自己走，所以甚至有的單位把整個工作抽走，讓行員不得不辭職。什麼手段都有。據傳聞說，要將行員削減掉三分之一，從前那個溫暖、家庭般的大榮銀行早已不見了。」

「我知道了。我會用我的方式支持你們的行動。」

「他會退嗎？」

「對不起。」

加納聽完竹內的話之後，用平靜的口氣反問。他的臉上平靜無波。竹內盯著加納的臉，沉默地看著。跟他說這件事難道錯了嗎？一股後悔的情緒突地湧上來。加納的眼神中充滿悲哀，但是沒有憤怒。他不把憤怒表露於外，但也不是戰鬥的眼神。加納在期待什麼吧？能把他當成同志嗎？他能明白自己的行動絕非與銀行為敵嗎？

「我現在在加納先生這裡。你簡單扼要地說吧。」

「齊木啊ｗｗｗ•ｈeｔuｂooｋ.cｏｍ•com……他很嚴厲吧。那個人也是聽命行事的人……」

這裡是大榮不動產，加納隆從大榮銀行副總裁轉調過來，擔任總經理。竹內在等他。面對許久不見的加納，該怎麼向他開口寒暄呢？

竹內垂下眼睛。

加納一想起不愉快的往事，嘴邊撇了一下。

「是的，我跟他談過幾次，他已經失去希望了。」

電話掛斷了，他把手機放回口袋，進藤散發出的熱氣讓他的身體也跟著發熱。他的迷惑消失了。

「這些事實在令人難以想像，關於九鬼，我有一點想起來了。他是個對大榮銀行影響力很大的仲裁人。但是，那個人完全由總裁跟他直往，其他主管幾乎完全沒有接觸。這次的合併或許也是那個人的影響。所以，你希望我做什麼？」

「好像在哪裡聽過，這個九鬼怎麼了？」

「好吧。但是，副總裁若是說服中村失敗的話，或是合併進行中，中村還私下有舞弊的行為時，我們就要行動，用這份資料逼中村下台。到時候，就請您幫我們收屍吧。」

「最近我聽到一個傳聞，那個杉本，與中村同期的那位，據說企圖自殺。他到中村的辦公室去抗議，最後用刀子劃開自己的手臂。中村據說嚇得魂不附體。」

竹內把希望託付給加納。他沒和進藤等人商量，就自己做了決定，不知他們能不能諒解。他有些不安，彷彿聽到進藤說，加納真的那麼值得信任嗎？但是他決定在加納身上賭一把。如果加納能讓中村退出，而且排除掉蠶食大榮的九鬼，那就再好不過了。

「是的，我在齊木部長的配屬下。」

加納交叉起雙手，用嚴厲的眼光直視竹內。

加納閉上眼睛，許久許久。

竹內從皮包裡取出文件，那是先前竹內和夥伴一起蒐集的簽報書影本，還有他們推測中村違法相關的報告也在裡面。

「別那麼生氣。齊木也是為生存在打拼。」

「實在是太過分了，從前老把關係企業當作食物，現在自己出事了，就叫大家自食其力嗎？」

加納閉著眼睛強調說。竹內為之語塞。

「你們別動。」

「我們只是強烈地認為已無法將自己的未來交給今日的大榮，我不想再看到像岡村或杉本那樣的犧牲者再出現。他們把和_圖_書全副心力奉獻給大榮，但大榮卻不珍惜他們，這樣的銀行真的能重視客戶嗎？只曉得追求效率化，客戶會滿足嗎？我們不是只為了讓大榮存續而工作的，而是經由大榮這個銀行，希望給予客戶喜悅和幸福，希望能為社會有些貢獻。我希望大榮是這樣的銀行。今天，不論哪個銀行，尤其大榮在中村常董的掌握下，已經變成沒有希望的銀行。如果，因為我們發表這個真相，而破壞了合併的進行，我也沒有辦法。」

「現在方便說嗎？」

竹內凝神注視著加納閉著眼瞼的臉。

加納睜開眼睛。

「是。好像已經達成協議了。之後就看什麼時候發表。」

很興奮的樣子。熱切的口吻不斷從電話筒中傳來。

「那個齊木部長，只要上面交代的案子，他就一聲不吭地自動通過。拍馬屁拍得太過分了。」竹內憤慨地說。

「副總裁您突然要離開銀行時，大家都很震驚，不敢相信。因為您又不是沒可能成為下屆總裁，很多人都齊聲在問為什麼。」

「您贊成合併嗎？」

「我要讓中村知難而退。我會說服他。這樣可以吧？」

「是的，東光和大榮的企業文化相差太遠。對方是自視極高的財閥體系，規模也是頂級的。但大榮卻是庶民性的銀行，個性上沒那麼強。如果就這樣合併的話，只有被併吞一途了。我曾經建議山本總裁，大榮應靠自己的力量增加一點戰力，然後再以我方握有主導權的形式，思考合併策略。山本總裁雖然也考慮過，但……」

竹內直視著加納握緊了拳頭。

加納像是憶起什麼，視線在空中游移。

「我明白了。」他了解進藤為什麼迫不及待地打電話來，不由得露出微笑。

竹內雖然想向加納吐露一切，但一直找不到切入點，他有些迷惑。加納真的不知道九鬼是誰嗎？怎麼可能連副總裁都不曉得，有個人物對總裁有絕大的影響力？

「除了岡村之外，大家都還在自己的崗位上。」

竹內幾乎發疼地咬緊了牙根，他說出了肺腑之言。

「我既不贊成也不反對。為了解除金融不安，的確有必要藉由合併來強化體質。電腦方面的投資、償還不良債權，所有金融機構為了找出解決問題的方向，合併在所難免。但是和_圖_書，也得要看對象是誰。」

竹內娓娓從岡村死後開始對中村出現懷疑說起，他對賽克隆網路公司的貸款案、對國際和平研究所的貸款案、N企畫、中村帳戶中可疑的動態……。

加納看著遠方開始說。

「不予置評。」

「我並沒有想阻止合併。」

「屬下們對他是沒什麼好話。我們這個部的審查工作，主要目的也是為了扶植企業。但只要有一點不太放心的訊息，部長就不准通過，還訓斥說『你們想增加不良債權嗎！』因此，部屬們實質上都是睜隻眼閉隻眼。大家都看部長的臉色做事，卻沒有人在乎分行，甚至客戶的臉。」

「您是說東光不行？……」

「您說的確實沒錯。中村常董自從手握權勢之後，便不時有悲劇發生。而殘酷的裁員也只是讓人心荒廢，岡村就是其中的犧牲者。」

「岡村嗎？實在很遺憾……聽說是意外？」

西裝內袋的手機響了，這時候會有誰……。

「的確是很過分，不過，多虧了他們，我們這裡總算能獨立經營了。」

「總裁可能看我不順眼吧。突然下了一道命令，叫我到大榮不動產去。總裁對我露出有些為難的表情，也算是一點安慰吧。」

「杉本君據說也是因為送到人才能力開發室而變得神經質吧。真可憐，為什麼要做到這種地步呢？」加納的表情陰鬱下來。

「是啊，您離開銀行的時候，我沒能去跟您致意，所以最後一次是去年年底加納會的時候。」

「金融是社會的根基，一旦發生連鎖倒閉，對國民的生活會帶來莫大的影響。其影響是無法計算的。光是因為貸款緊縮，許多企業連二接三的倒閉了不是嗎？為了防止這樣的漏洞，便張起了安全網。連鎖倒閉的預防策略，之前曾經以大藏省為中心，以護送船隊的方式度過難關。也就是由其他銀行保護弱小銀行，防止連鎖倒閉的狀況發生。這種方式在金融自由化逐漸發展之際被點名批評，認為它是金融服務退步的主因，後來發生住專問題和銀行破產事件，公有資金開始挹注。最後，雖然有了某種程度的安全網，但驚惶失措的金融機構決定用自我膨脹來張掛獨立的安全網。那就是今天的合併、統合的熱潮。這已是勢不可擋。」

「九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