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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謝謝。」

「沒問題，先生，」她把訂房單翻面，看到簽名後似乎很訝異，但努力壓抑著。接著她默默消失在後面的房間。不久，一名穿方格呢毛衣和棕色燈芯絨褲的中年男子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您不必付額外的費用。」經理說。

據尼克在日記中寫到，孟羅認為，要是賣了蘇格蘭的大宅與倫敦的宅邸，將能得到一大筆錢，但他發現要完成交易可能需要好幾個月。丹尼很清楚，身上只有一百多英鎊是撐不了幾個月的。

丹尼一路頭也不回，走到最近的車站，在兩年多來第一次動用現金，買了車票後，便搭上火車。他從車窗向外凝視，心中滿是奇異的不安全感。眼前沒有圍牆、沒有鐵絲網、沒有柵門，也沒有獄警。而他外表看來像尼克、說話像尼克，思考卻像丹尼。

「哪位孟羅先生？」

這同樣只是因為他的穿著與腔調。而丹尼回答：「要。」

而丹尼說：「好，就點英式早餐，還有，還有……」

「謝謝。」尼克說。

「我明早十點有個會，需要及時燙好西裝並洗好襯衫。」丹尼說。

丹尼付了報錢，走進最近的小餐館，又排了一次隊。他走到熱食區，將餐盤遞給櫃檯後的女孩。

「早安，尼克拉斯爵士，」話筒傳來輕快的聲音，「真高興聽到您的消息。」

丹尼沒想到自己竟犯下如此愚蠢的錯誤。他掏出皮夾，拿出現金，查票員則印出收據。

「歡迎您回來，尼克拉斯爵士。我是飯店經理羅伯．基爾布萊德，真是抱歉，我們不知道您要回來。我會將您轉到華特．史考特蘇格蘭私人套房。」

「尼克拉斯．蒙可里夫。」

尼克曾教過他，千萬不要同時點三道菜，於是丹尼說：「我要再想想。」

「請問您是哪位？」

「移監」是每個囚犯聞hetubook.com.com之喪膽的字眼，丹尼說「可是……」，接著想起皮夾裡少得可憐的現金。

十分鐘後，丹尼坐上開往登布洛斯的火車，而這趟行程將花四十分鐘，中間會停靠幾個他根本不會念的站，最後抵達蘇格蘭。四點四十分時，這列小火車緩緩駛入登布洛斯車站。丹尼吃力地拎著手提箱，沿著月臺走上人行道，看見有輛計程車停在招呼站，這才鬆了口氣。尼克爬入前座，而司機則將箱子放入行李廂。

車開動時，丹尼說：「喔，那問題就解決了。」

「沒問題，尼克拉斯爵士，我會請服務生幫您把行李送到房間。」

「要布丁嗎？」

「我要過夜。」他告訴櫃檯後的女人。

「只要單人房嗎？」

「當然，尼克拉斯爵士，十點可以嗎？」

丹尼開口說：「可是我沒有……」而尼克接口道：「我要付現。」

加上小費在內，丹尼付了三英鎊五十便士，接著在蒙可里夫紋章飯店外下車，他走上臺階，通過旋轉門後，便將手提箱砰一聲放在櫃檯上。

「八十四英鎊。」

丹尼開口：「可是我……」接著又換成尼克的口氣，「真對不起，請問要付多少錢？」

丹尼坐在床尾打開電視，邊看邊聽令他想起大艾爾口音播報的地方新聞。直到他轉到英國的BBC頻道，才有辦法聽懂每句話，可是不到幾分鐘，他就睡著了。

「請找孟羅先生。」尼克說。

他開門時說：「我叫安德魯，如果您需要任何東西，只要打電話通知我就好了。」

「先生，可以請您在訂房單上簽名嗎？」丹尼現在幾乎能下意識寫出尼克的名字。「您要刷信用卡嗎？」

他提著沉重的手提箱，在國王十字車站下車，走過根本沒瞧他一眼的警察身旁，並查看了時刻表，開m.hetubook.com.com往愛丁堡的下一班火車預定十一點出發，下午三點二十分抵達威佛利車站。他還有時間吃早餐，於是從書報攤抓了一份《泰晤士報》，走了好幾步才發覺還沒付錢。丹尼滿頭大汗跑回去，迅速加入收銀機前的隊伍。丹尼聽說過，有個剛出獄的犯人，在返家途中，因為在車站展示櫃拿了一條巧克力棒，被警方以商店行竊罪逮捕，在短短七小時後，再次送回貝爾馬什監獄，最後又蹲了三年大牢。

丹尼忍住沒問他辦公室在哪裡，道了聲再見，便掛了電話。他滿身大汗，大艾爾說對了，孟羅正在等尼克的電話，完全不可能懷疑打來的是另一個人。

「謝謝。」

丹尼看了一下名片，「弗萊瑟．孟羅先生。」

到了坎農街時，丹尼改搭地鐵，只見通勤者的步伐和熟悉的監獄步調完全不同。其中有幾個衣冠楚楚，說著高貴的腔調，做著精明的投資，但是尼克曾說過，這些人比不上他聰明，只是生長在不同的人家。

「茶還是咖啡？」

丹尼在修車廠工作時，曾遇過像雨果這種顧客，像是高利貸業者、房地產經紀人和叫賣小販，那些人自以為能贏過丹尼，可是從未達成目的，而且根本沒發現他看不懂合約。丹尼東想西想，心思飄到出獄前幾天才考的高級考試。他很想知道，套句尼克的話，自己是否「出類拔萃」地通過考試。他曾向獄友承諾，只要贏得上訴，首先就要努力取得學位，而他打算信守諾言，以尼克的名義取得學位。他提醒自己，忘了丹尼，要像尼克一樣思考。你是尼克，你是尼克。他就像考試時檢查答案一樣，又把信重讀一遍，他非得通過這次考試。

「先生，我馬上幫您轉接。」

「當然，先生，我們會在您開會之前把衣服送回來和*圖*書。」

丹尼喝完咖啡，在原位坐了好一陣子。他好想聽見帕斯科說「可以回牢房了」。他暗自笑了笑，起身走出小餐館，心裡明白，該面對第一項考驗了。他找到一排電話亭，先深深吸了口氣，拿出尼克的皮夾，抽出一張名片，撥了浮印在右下角的號碼。

「有推薦的旅館嗎？」

「咖啡好了。」丹尼發現自己需要時間來適應「要什麼就有什麼」的生活。他在角落坐下，拿起調味醬汁，先想像尼克會加多少，然後倒在盤子旁，再翻開報紙的財經版。他外表像尼克、說話像尼克，思考卻像丹尼。

而她無視伸到面前的餐盤，只問他：「您要點什麼？」

「那您最好點英式早餐。」她建議。

尼克說「是的」，不過丹尼想起自己阮囊日益羞澀，便回答：「不用，我已經吃過了。」

火車緩緩出站，倫敦市景逐漸變換成鄉村景致。丹尼很訝異火車不久就全速前進。他沒去過蘇格蘭，最北只到過瓦特福的維卡拉格路體育場。

「這裡是孟羅，孟羅與卡麥可律師事務所。」

「先生，您今天要用午餐嗎？」

丹尼很早就上了火車，車上人還不多，等候火車出發時，他開始讀體育版。足球季還有一個月才到，但他對上個球季在英超聯賽名列第七的西漢姆聯隊抱以厚望。他想到以後再也不能去厄普頓公園球場，以免被人認出，感到很難過。他再也無法唱西漢姆聯隊歌〈我要不停吹泡泡〉了。他提醒自己，丹尼．卡特萊已經死了，而且也下葬了。

他把票交給丹尼後，便說「謝謝您，先生」。丹尼注意到，對方不假思索就叫他「先生」，不像東區的公車駕駛會叫他「老兄」。

「餐車還在前面的車廂，大約半小時內就會開始上菜了。」

尼克．蒙可里夫穿越馬路時，有一、兩名看https://m.hetubook.com.com到他的路人略顯訝異。他們不是第一次看到囚犯從那個門出來，只是沒看過誰像他這樣拎著皮箱，穿得十分體面。

一名年輕人陪著丹尼走到華特．史考特套房。

丹尼不確定要如何回答，因為兩年多來，放在餐盤上的是什麼，他就吃什麼。「蛋、培根、蘑菇，還有……」

而計程車駕駛說：「這兒只有一家。」

他又用尼克的措辭說：「感謝您。」

丹尼頓時驚醒，揉揉眼睛，將鐵路憑證交給查票員。「抱歉，先生，這種票不能搭快車，您得補差價。」

「查票。」

「您要和我們共進晚餐嗎？」

丹尼道了聲謝，又給了一次小費。

丹尼想起尼克最愛用的字眼，於是說：「好極了！」

丹尼點了法式餡餅，雖然他不曉得嘗起來是什麼味道，但知道這法文怎麼念。他的金科玉律是：絕不點任何有外文名字的東西。「還有牛肉腰子派。」

丹尼吃完午餐時，早已看完《泰晤士報》的所有文章，也讀了劇評，但看完卻只想到達文波特。不過他可沒時間繼續想，眼前還有別的事要傷腦筋。雖然他很享受這頓午餐，但當服務生遞上二十七英鎊的帳單，他拿出三張十英鎊紙鈔付帳時，卻發覺荷包一直在變輕。

「早安，孟羅先生，」丹尼緩緩說道，「我想今天稍晚北上蘇格蘭，請問您明天是否有空見我？」

駕駛一回座便問：「去哪兒？」

丹尼向窗外看去，只見鄉村景致向後飛逝。當他們過了格蘭特罕，他又看起財經版，但擴音器傳來的餐車營業聲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往前走，在一張小桌前坐下，希望不會受到打擾。他仔細看著菜單，想著尼克會點哪些菜，接著有位服務生來了。

「沒問題，先生。」

丹尼雖然只出獄幾小時，但已覺得筋疲力竭。事物的步調遠比獄中快，和圖書而最困難的，就是得自己下決定。他看了尼克的錶，應該說是自己的錶，已經是十一點十五分。丹尼原本想繼續看報，但卻睡著了。

他回到原來的座位，開始想隔天早上與孟羅會面的事。火車抵達泰因河畔的新堡時，丹尼解下手提箱的皮帶，打開箱子，取出孟羅檔案夾裡的信。信中全是孟羅答覆尼克的問題，但丹尼卻無從得知，尼克原本在信中究竟寫了什麼。他必須先看過孟羅的回答，再猜想尼克提出的問題，但他唯一能參考的，就只有日期與日記上的紀載。重新閱讀信件後，他很肯定雨果趁尼克入獄的四年之間，顯然占盡了便宜。

「那就明早十點在辦公室與您會面。」

報導指出網路公司持續泡沫化，而業主發現沒有野心就成不了大器。丹尼讀到頭版時，已吃完早餐，開始啜飲第二杯咖啡。有人走到桌前為他添滿咖啡，當他道謝時，還報以微笑。這時丹尼正在讀頭版頭條，只見保守黨黨魁史密斯又遭受抨擊。假使首相召開選舉，丹尼會選東尼．布萊爾，不過他猜尼克會支持史密斯，畢竟他也是個老兵，又或許布萊爾會棄權？不，如果他想愚弄選民，就必須稱職地扮演他的角色，不可能棄選。

三點半，火車抵達威佛利車站，比預定時間晚了十分鐘。丹尼隨著人群沿月臺走去，查看了時刻表，確認下一班開往登布洛斯的火車還有二十分鐘。他買了《愛丁堡晚報》，津津有味吃著培根法國麵包。孟羅先生會不會發現他並非出身上流社會？他在月臺四處找了會兒，接著坐在長椅上。報上充斥著他從未聽過的人名與地方：達德林斯頓規劃委員會的問題、未完工蘇格蘭議會大樓的費用，還有愛丁堡藝術節的增刊。至於在後面幾版，則充斥蘇格蘭超級足球聯賽的戰績預測，無禮地蓋過了英超球會的新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