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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性的呼喚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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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誰為首領

四 誰為首領

「嘿!嘿!」弗朗索瓦樂不可支地拍著大腿喊了起來,「瞧瞧這個巴克,牠以為把斯匹次咬死了,領頭狗可以由自己來當。」「走開,去!」他喊道。可是巴克一步都不肯挪開。
緊跟在巴克身後拉橇的派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在胸帶上多加一分力量,巴克猛力扯動牠,把牠的懶散狠狠教訓了一頓,結果頭一天還沒過去,牠拉橇出的力氣便超過了平生任何時候。第一晚紮營,巴克又狠狠地整頓了一下性情乖僻的喬,做了斯匹次以前從來沒有做到過的事。巴克憑著自己塊頭大,讓喬喘不過氣來,只用這麼一招兒,就把喬收拾得不再亂咬,嗚嗚叫著求饒起來。
弗朗索瓦發火了。「媽的,看我怎麼收拾你!」牠叫嚷著拿來一根粗大的棍子。
佩羅收拾宿營用具,把東西裝上雪橇,弗朗索瓦則給狗套挽具。弗朗索瓦沒有領會巴克小跑到了本來由斯匹次占據的領頭狗的位置的意思,反而把索爾雷克斯放在了那個牠蓄謀已久的位置。照弗朗索瓦看來,這些現存的狗,索爾雷克斯是最好的領頭狗了。巴克大發脾氣,向索爾雷克斯撲去,把牠趕走,自己站到了那個位置。
佩羅插手了。他倆圍著巴克追來追去,折騰了有一個小時。他倆用棍子打牠,牠閃開;他倆罵牠,罵牠祖宗,連牠子孫十八輩子都罵進去了,還把牠渾身上下、裡裡外外罵了個遍,而牠則以咆哮來回敬這些咒罵,還東躲西閃讓他倆抓不到。巴克並不想逃走,只是圍著營地躲來藏去。他倆當然明白巴克的意思,只要讓牠的願望得到滿足,牠就會服服貼貼地讓他倆套上雪橇的。
戴夫一直強自支撐,一到宿營地就躺在了駕橇人在火邊給牠準備的空地上。早晨起來,發現牠已經虛弱得不能走路了。套雪橇的時候,牠試圖爬到駕橇人的身邊。牠試了幾次才抖抖地站起,踉蹌了幾步,又跌倒了。接著牠便匍匐向前,慢慢地朝著同伴們正在套韁繩的地方爬去。牠先伸出前腿,然後猛地一收,把身體往前拖上幾寸。牠精力沒有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牠的隊友,喘著粗氣躺倒在雪地裡,這是戴夫留給同夥們的最後印象。可是牠們後來仍然能聽到牠的悲鳴,直到牠們穿過河邊的一排林子,消失在牠的視野之外。
雪橇長隊停了下來,那個蘇格蘭混血兒踏著自己的足跡,慢慢地回到剛離開的營地。沒有人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傳來一聲槍響,那個人又急匆匆地趕回來了。鞭子甩了起來,鈴鐺歡樂地叮噹作響,雪橇在雪道上吱吱地跑起來了。但是林子那邊發生的事情,巴克清和*圖*書楚,別的狗也清楚。
這是一次破記錄的奔馳。跑了十四天,平均每天四十英哩。
弗朗索瓦以前對巴克的評價就不對,說牠是個雙料的惡魔,可沒到中午他就發現牠還是低估了巴克。巴克一躍而成為領頭狗,牠判斷準確,思維敏捷,行動迅速,表現得很出色,甚至連斯匹次都比不上,而弗朗索瓦以前還沒見過能比得上斯匹次的狗。
弗朗索瓦忙著套雪橇。牠喚著巴克,打算把牠放在老位置上。巴克向後退了兩三步,弗朗索瓦跟上去之後,牠再退一下。僵持了一陣子,弗朗索瓦便揮起棒子打了下去,以為巴克會害怕挨打,但巴克卻公然造起反來。牠不過是想得到領頭狗的地位,躲避一頓棒打,不是牠想幹的。牠有得到這個地方的權利,這是牠掙來的,差一丁點兒牠都不會滿足。
「那個斯匹次打得真夠玩命的。」佩羅檢查著巴克的傷勢說到。
每天晚上,駕橇人都會優先照顧狗兒們,在牠們吃完飯後,駕橇人再吃自己的。所有的駕橇人都要把自己趕的狗查看一遍,照料好牠們的腳,之後才去睡下。然而,牠們的體力仍然在一天天衰弱下去。入冬以來,牠們已經走了一千八百英哩路了,而且一路上一直拉著雪橇跋涉;這一千八百英哩路程,連最頑強的生命也承受不起。巴克疲憊不堪,只是仍然掙扎著,督促隊友們認真幹活,把秩序維持好。每天晚上,比利都毫無例外地在睡夢中又是哼哼又是喊叫。喬變得更加乖僻,而索爾雷克斯則根本不讓別的狗靠近牠,無論是瞎眼一側,還是從另一側。
弗朗索瓦剛剛照辦,巴克就笑著勝利似地跑了過來,牠身子一甩,站到了狗隊領頭的位置。牠的韁繩被繫好了,雪橇啟動了。牠們衝上了沿河的雪道,那兩個人就跑起來了。
和來時不同,三十哩河終於封冰了,牠們一天就跑完了來時十天所跑的路。牠們一口氣跑了六十英哩,從勒.貝日湖畔一直跑到白馬灘,風馳電掣般經過了馬什、塔基什和本尼特(綿延七十英哩的湖區)結果跑路的那個人,總是落在雪橇的後面,被繩子拉著向前跑。第二個星期的最後一天晚上,牠們便出了白山口,一路下坡來到海邊,腳下一片斯卡格威的燈光,還有泊在那裡的船舶發出的燈光。
「可這個巴克雙倍地玩命,」弗朗索瓦回了一句,「這樣一來我們更能好好跑路了。既然斯匹次已經不在了,麻煩也就沒有了,肯定的。」
狗隊的整體狀態自然恢復以往,往日的一致性得以重現,狗兒們又齊心合力地拉hetubook•com•com起橇來。在凌克灘,兩條當地的愛斯基摩狗梯克和庫那加入了狗隊。巴克制服牠們的速度之快,令弗朗索瓦驚訝得透不過氣來。
這是一趟艱苦的旅行。牠們的許多力氣耗費在拖郵件這種繁重的工作上。到達道森時,牠們減輕了體重,身體狀況很糟,得休息十天,要麼至少一個星期。然而,兩天以後牠們便離開巴勒克斯,沿著育空河出發了,有要寄出的信件在雪橇上。人困狗乏。更糟糕的是,天天都在下雪。這就意味著雪道鬆軟、滑板阻力增大、狗得費更大的力氣拉橇。儘管這樣,駕橇人總算還不錯,為那群狗做了力所能及的事。
佩羅點了點頭。當時已經破了記錄,而且還逐日刷新紀錄。雪道天氣不算太冷,整個行程中一直保持在零下四十五度左右。那兩個人輪流駕橇和跑路,狗隊則一直在奔跑,有時停腳歇一會兒。
「扔下那根棍子。」佩羅吩咐道。
還有些時候,這個渾身是毛的人蹲坐在火堆旁,把頭埋在兩腿之間睡覺。姿勢總是在膝蓋上支著胳膊時,兩手護著頭,彷彿如此便能用長滿毛的臂膀遮風擋雨似的。在他背後,在火堆四周的黑暗中,巴克能看到許多閃爍的炭火,總是那樣一對對。牠知道那是大型猛獸的眼睛。牠還能聽到牠們的身體穿過樹叢時發出的嚓嚓聲,以及牠們在黑暗中發出的嘈雜聲。當牠在育空河畔陷入沉思,眨巴著木木呆呆的眼睛時,這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和景象就會使牠從背部到兩肩的鬃毛全部聳立起來,導致牠壓低嗓門的嗚咽或是輕聲的低吠。那個混血伙夫會喊牠:「喂,巴克!你醒醒!」這樣一來,另一個世界就會消失,而真實世界就會進入牠的眼簾。於是牠站起來,打個哈欠,伸伸懶腰,好像剛睡過一覺似的。
但要屬戴夫受的罪最大。牠不知出了什麼毛病,變得更加陰鬱,更愛發脾氣,一紮營牠就立刻做窩,吃些駕橇人送的食物。一卸下挽具臥下來,牠再也站不起來了。一直到第二天早晨套韁繩的時候才起來。牠常常會因為拉橇時雪橇的突然停止,或者突然啟動猛力牽拉到牠,而痛叫出聲。駕橇人給牠做了檢查,但沒發現什麼。牠的病使別的駕橇人發生了興趣,吃飯的時候、睡覺前抽最後一斗菸的時候,他們就討論牠的病情。一天晚上,他們還為牠進行了一次會診。他們把牠從窩裡拖到火堆旁,東壓壓,西捅捅,直到牠叫喚了好久才止住手。內部出了毛病,他們摸不到折斷的骨頭,因而查找不出病根。
牠用目光懇求著讓牠留下來。駕橇人也https://www.hetubook.com.com不知所措了。他的同伴說,剝奪了狗視為性命的工作,狗會如何傷心,而且還回憶起牠們知道的一些事例。有些狗老得不能勞作了,或是受了傷,竟會因為被卸下挽具而死去。戴夫快要死了,那就應該滿足牠的心願,讓牠死在橇前,這樣做才內心無愧。於是,牠又被套上挽具,而牠則像過去一樣驕傲地拉起了雪橇,儘管牠不止一次因體內的劇痛而忍不住叫出聲來。好幾次牠倒下去後被韁繩拖著走,有一次,雪橇壓在牠身上,結果牠一條後腿從此便瘸了。
「我說什麼來著?我說過巴克是個雙料惡魔,這是千真萬確的。」
這是弗朗索瓦說的,他早就預料到了,尤其當他看不見斯匹次,而巴克傷痕累累時。巴克被他拉到火邊,藉著火光指點著那些傷口。
他揪住巴克的後脖頸,不顧巴克發出威脅的聲音,把巴克拖到一邊,索爾雷克斯給重新帶到那個位置上。這條老狗並不想這麼幹,而且明確表示牠害怕巴克。但是弗朗索瓦不屈服於此,但他剛剛轉過身,巴克就趕走了索爾雷克斯,而索爾雷克斯倒也樂得離開。
對這個工作巴克並不喜歡,但牠強打起精神幹了起來,學著戴夫和索爾雷克斯的樣子,為勞作而驕傲,而且還督促牠的隊友們各盡所能,不管牠們是否也感到驕傲。生活單調得令人乏味,一天天周而復始,一個樣子。每天早晨的某個時間,伙夫出來生火做飯,接著便是吃早飯。之後營帳被一些人收拾掉,其他人便把狗套上雪橇。總在牠們上路一個小時左右的時間裡,黑暗的天空才出現晨曦的影子。入夜則安營紮寨,有的人搭帳篷,有的人砍柴火和搭鋪用的松枝,還有的人幫伙夫打水或取冰。狗也要餵。牠們對於吃東西,只是一天中的一個小節。除了巴克的狗隊之外,還有一百多條狗,其中不乏驍勇善戰之輩,但即使最凶的狗和巴克打上一架,也變得服貼了,巴克只三次便成為牠們的老大,結果只要牠鬃毛一豎、牙齒一齜,牠們便退避三舍了。
牠喜歡的,或許就是臥在火堆附近,後腿縮在身子下面,前腿伸出去,抬著頭,對著火苗睡眼朦朧地眨著眼睛。有時候,牠想起陽光明媚的聖克拉拉山谷裡米勒法官的大宅子,想起那個水泥游泳池,想起墨西哥無毛狗伊莎貝爾和日本哈巴狗圖茲;不過,那個穿紅毛衣的人、捲毛的死、和斯匹次的那場惡戰,或者那些好吃的東西,是牠想得最多的。家沒有什麼可留戀的。陽光之州既模糊又遙遠,而且這些記憶對牠起不了什麼作用。更有用處的是那些遺hetubook.com.com傳下來的記憶,這些記憶使那些牠從未見過的事物顯得似曾相識。那些在後來的年代裡逝去的、以後又從牠身上逝去的本能(這些本能不過是那些成為習性的對祖先的回憶),復活了、再生了。
到達加西亞巴爾的時候,牠已經虛弱得多次在拉橇中跌倒了。牠被那個蘇格蘭混血兒卸掉了挽具,牠的位置由索爾雷克斯代替,戴夫知道那個人的用意。牠這樣做是想讓戴夫休息一下,讓牠空身跟在雪橇後面跑。戴夫雖然病了,但不肯撤下來,給牠卸挽具時還又吼又叫。當看到索爾雷克斯站到了牠曾經堅守了那麼久的崗位上時,牠嗚咽得很傷心。因為牠為之驕傲的就是韁繩和雪道,即使當雪橇啟動後,戴夫踉踉蹌蹌地走在雪道旁柔軟的雪裡,還用牙齒襲擊索爾雷克斯,用身體撞牠,想把牠撞到雪道另一側的雪地裡,還拼命往牠的韁繩裡跳,要插在索爾雷克斯和雪橇中間,從頭到尾都在傷心和痛苦地低咽和嘶叫。那個混血兒用鞭子趕走牠,可牠根本不顧鞭子的刺痛,而那個人又不忍心再往狠裡抽了。牠終因力氣衰竭躺倒在地,長長地悲嗚自牠口中逸出。與此同時,長長的雪橇隊一輛接一輛從牠身旁吱吱地駛過。
巴克想起了穿紅毛衣的人,於是慢慢退後了。弗朗索瓦重新帶來索爾雷克斯,不過現在巴克並不想衝過去,只是在棍子剛好搆不到的地方兜圈子,嘴裡發出惡狠狠的咆哮聲。牠一面兜著圈子,一面盯著棍子,萬一弗朗索瓦舞動棍子,牠方便躲開,因為牠已經知道棍子是怎麼一回事了。
「巴克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狗!」他嚷道,「絕無僅有!牠值一千塊,媽的!你說呢,佩羅?」
有時,當牠臥在那兒,眼睛睡意朦朧地朝著火苗眨巴的時候,那些火苗好像來自另外一堆火,而且當牠在另外一個火堆旁臥著時,牠眼前看到的那個混血兒伙夫成了另外一個不同的人。這個另外的人腿要短一些、胳膊長一些,肌肉並非豐|滿圓潤,而是青筋突起、疙裡疙瘩的。這個另外的人頭髮又長又亂,有很低的髮際,額頭自眼眉起便向後傾斜。他的聲音非常奇怪,好像特別害怕黑暗,不斷地向黑暗中窺視。他的手垂到了膝蓋以下,一條棍子緊緊地握著,棍子一頭固定著一塊沉甸甸的石頭。他沒穿什麼衣服,只在腰間圍著一塊被火燒焦的破獸皮。他全身長滿了毛,尤其是胸部、肩部、胳膊和大腿的外側幾乎看不見肌膚,與一塊獸皮類似。他站得並不很直,胯部以上的軀幹向前傾斜,腿則在膝蓋處打著彎。他周身充滿一種奇特的彈性,和貓差不多,而且特https://www.hetubook.com.com別機警,那是生活在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永恆危險中的人才有的機警。
一個蘇格蘭混血兒接管了巴克和牠的隊友,牠們和十幾支狗隊結伴同行,重新踏上了前往道森的乏味旅途。這一次路上載重很多,也創不了記錄了,後面拖著沉重的雪橇,天天都在辛苦地跋涉,因為這次拉的是郵件,北極陰影下搜尋金子的那些人正盼望著這些來自世界各地的信件的到來。
接連三天,佩羅和弗朗索瓦都昂首挺胸地在斯卡格威的大街上行走,並不時地接受別人請喝的酒,一群群心懷敬意的馴狗人和趕橇人則不時地圍觀牠們的狗。後來有三、四個西部惡棍要想洗劫鎮子,結果被打得渾身窟窿像篩子一般,大夥兒的興趣這才轉到了別的偶像身上。之後有命令從上邊傳來。弗朗索瓦哭著告別巴克。這是巴克最後一次見到弗朗索瓦和佩羅。巴克的生命中不再有他倆出現,就像其他人不再出現一樣。
牠用盡所有力氣,蹣跚地跟在雪橇隊後面,直到了隊伍又一次停下來休息為止。這時牠便跌跌撞撞地走過一輛輛雪橇,找到牠自己的雪橇,站到索爾雷克斯身旁。駕那輛雪橇的人想要吸菸,到後面借火便拖延了一會兒。他回來後便趕狗上路,拉橇狗甩開步子走上雪道時一點也用不上勁,不安地回頭一看,便停下來顯出驚訝。駕橇人也吃了一驚:雪橇沒移動地方。他把同伴們都喊過來看這一情景:索爾雷克斯的兩根韁繩全給戴夫咬斷了,而且戴夫正好待在雪橇前牠原先的位置上。
弗朗索瓦坐在地上搔起了皮頭,佩羅則邊看錶邊罵娘。時間過得很快,牠們本來都該跑出一小時的路了。弗朗索瓦又搔了搔頭皮。他搖搖腦袋,衝佩羅笑得無可奈何。佩羅則聳了聳肩頭,表示巴克勝利了。於是弗朗索瓦走到索爾雷克斯站著的地方,招呼巴克過去。巴克笑了,當然是以狗的方式笑了,不過牠站著沒有動。索爾雷克斯的韁繩被卸了下來,被套回了原處。整個狗隊都套好了韁繩,一個挨著一個準備上路了。只留下最前方的位置,自然是巴克的了。弗朗索瓦再一次招呼巴克,而巴克也再一次笑了,卻仍然沒有過去。
巴克勝斯匹次一籌,在於牠做到了使牠的部下們令行禁止。戴夫和索爾雷克斯對更換領導的事無所謂,這和牠們沒有關係。牠倆只關心能否出力拉橇,只要不影響拉橇,牠倆才不管發生什麼事情呢,哪怕是好脾氣的比利當了頭兒,牠倆也無所謂,只要牠能維持好秩序就行。而狗隊的其他成員卻在斯匹次死前的日子裡不再安分守己,如今巴克作了領頭狗,讓牠們聽指揮,牠們非常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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