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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牙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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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灰仔

六 灰仔

和「荒原」上大多數動物一樣,牠老早就經歷了飢餓的味道,一段時間裡,肉的供給斷絕,而母親的乳|房也不再流出乳汁來。狼仔們先是叫喚,更多的時間在睡覺。母狼也離開孩子們出去找吃的了。牠更強壯些時,不得不一個人單獨玩兒,因為那位姐妹不再抬頭也不再走動了。現在有食物了,牠吃得渾身鼓鼓脹脹的;而對於她,食物到來得太晚了。她繼續睡覺,皮包骨頭,內部的火焰越來越弱,最後完全熄滅了。
開始,牠的生活尚不自覺地時候,牠總是爬向洞口。這一點,牠們兄弟姐妹們是一致的,那段時間裡,沒有誰肯爬向後面牆的黑暗角落。牠們彷彿是植物,光線吸引牠們,而牠們生活中那種特質需要光線。光線好像就是生存必需的物質。牠們幼小的身體發展了,有了自覺、衝動和欲望。光線的誘惑更大了。牠們老是匍匐著爬向洞口,又總是被母親趕了回來。
後來,又發生了第二次饑荒,但不太嚴重,快結束時,灰仔再也看不到父親進進出出或躺在洞穴的入口處睡覺了。母狼知道獨眼為什麼不再回來,然而卻無法將目睹的一切告訴灰仔。
在五個狼仔中,牠是最與眾不同https://m•hetubook.com•com的。
牠已經發現,牠的世界中,有一面牆和其他的牆不同。這就是洞口——光明的泉源。早在牠有任何自覺的思想、意志以前,在牠尚未睜開眼睛觀看以前,牠就發現這面牆不同於其他的牆。對於牠,牠是一種不可抗拒的誘惑,從那邊來的光線照在牠合閉的眼瞼上,眼睛及視感神經就悸動起來。發生微弱的火花似的閃爍,讓牠感到溫暖,初期的愉快。牠的肉體的生命、肉體的每一個細胞的生命,以及作為肉體的唯一實質和牠個人生活毫不相干的生命,都渴望著光線,推動牠的身體接近它,好比一株植物的微妙的光合作用推動它面向太陽一樣。
然而,牠自己什麼也不知道,壓根兒不知道還有什麼外界。
牠睜開眼睛還沒多久,然而牠已能夠看得清清楚楚。當牠還閉著眼睛的時候,牠已能夠嘗、嗅,感覺外物了。牠特別熟悉牠的兩個兄弟和兩個姐妹,軟弱而笨拙的開始與牠們遊戲甚至吵鬧。牠發怒時,小喉嚨發出一種怪誕刺耳的聲音(那是幼稚的咆哮)。眼睛沒有睜開以前,牠早就憑著感觸、嗅覺和味覺認識自己的和-圖-書母親——慈愛、溫暖、乳汁之源。她那條溫暖的舌頭愛撫的舔過牠柔軟的小身體的時候,牠感到安慰,便緊緊的偎在她的懷中安詳的入夢。就這樣,牠在睡眠中度過了最初一個月的大部分時間。
不言而喻,和牠的兄弟姐妹們一樣,牠是隻凶猛的小狼仔,一隻食肉的野獸,出身於屠殺和食肉的種族。牠的父母完全依靠肉食生活。在生命最初閃爍的瞬間,牠喝的就是由肉直接變成的奶。現在,牠才一個月大,眼睛剛剛睜開一週,自己也開始吃食了。這肉經過母狼半消化,然後餵給五個漸漸長大的狼仔,因為她的乳|房已經不能滿足牠們的要求了。
她自己出去獵食,沿河流左邊的支流向上游走,那裡有大山貓。她追尋著獨眼前一天的足跡,在足跡的盡頭找到了牠,更確切的說是找到了牠的殘骸。那裡到處可見曾經有過一場大戰的斑斑痕跡,以及大山貓的巢穴,根據一些標誌判斷,大山貓在裡面,然而她沒敢闖進去,走了。
關於這堵光明的牆壁,還有一件事令牠感到奇怪。牠的父親(牠已能認出,父親是世界上另外一個和母親相似的動物。牠靠近光明睡,是事物的供應者)總是一直hetubook•com•com走入並遠遠的消失在那白色的牆壁裡。灰色的狼仔困惑不解。雖然牠的母親一向不許牠接近它,但牠接近過其他的牆壁,粗糙的物體碰傷了牠嬌嫩的鼻尖,幾次冒險以後,牠不再去碰壁了。牠無須思考判斷道,隱入牆壁是父親的特性,正如半消化的肉和奶汁是母親的特性一樣。
現在,牠終於能夠清清楚楚的看見東西了。牠醒著的時候長了。牠要明明白白的逐漸認識自己生存的世界。牠的世界晦暗不明,不過牠不懂,因為牠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光線微弱,不過牠的眼睛從未接觸過其他的光線。牠的世界很小,洞穴的牆壁就是界限。然而,既然對於外面的大世界一無所知,牠也就不曾因為非常狹窄的生活環境感到壓抑了。
牠是這一窩裡最凶猛的狼仔,能比其他任何一個發出更響亮更刺耳的吼叫,幼稚的憤怒可怕得多。牠第一個知道用爪子狡猾的將同胞姊妹打得四腳朝天,第一個咬住別的狼仔的耳朵又拖又拉,咬緊的牙縫咆哮不止。當然,牠的母親禁止牠們到洞口去,牠也給母親增加了許多麻煩。
實事求是的說,灰仔並未仔細思考,至少沒有像人類經常思考一般明晰敏捷,牠有一種https://www.hetubook.com.com接受事物而不問原因的方法。這實際上是分類的方法。牠從來不會因為一件事物為什麼發生而煩惱:知道怎麼發生的,對於牠來說,已足夠了。因此,幾次碰壁後牠認定,牠不能隱入牆壁,而牠的父親能。但牠毫不費心思去想牠與父親之間不同的原因。牠的精神活動中並不包含有邏輯學和物理學。
其他狼仔的毛色已經顯出從母狼那裡繼承的隱隱的紅色,只有牠酷似牠的父親。牠是這一窩中一隻小小的灰色的狼仔,是地地道道的狼種。牠長得真是和老獨眼一模一樣,唯一的區別就是,牠有兩隻眼睛,而牠的父親只有一隻。
灰仔就是這樣知道母親除了舌頭的溫暖的撫慰以外的脾性。牠發現,在牠們堅持爬向光明的時候,她會使勁拱一拱鼻子作為譴責,之後用一隻爪子將牠打倒,或用敏捷的有計畫的打擊使牠連打幾個滾。牠就這樣知道了疼痛,也就知道了如何避免受傷:首先不要自找麻煩;其次,如果惹了麻煩,要退卻躲避。在此之前,牠是無意識的躲避傷害,就像牠無意識的爬向光明一樣。在此之後,牠之所以躲避傷害,是因為牠知道了那是傷害。這些自覺的行為,便是牠初次搜索世界的收獲。
和*圖*書光明對這灰仔的魔力一天天在增加。牠常常冒險爬向洞口一碼遠,又常常被趕了回來。不過,牠並不知道那是一個入口,也不知道什麼入口以及什麼從一個地方到另為一個地方的通道,不知道任何別的地方,更不知道別的地方的路。因此,那洞口對於牠也是一堵牆壁——一堵光明的牆壁。像太陽之於洞穴外面的居住者一樣,這光明的牆壁就是牠的世界中的太陽。它如燭光引誘飛蛾般引誘牠。牠總是盡最大的努力去接近它。生命如此迅速的在牠身體內部擴張,促使牠不斷走向光明的牆壁。牠內部的生命知道那是一個出路,牠即將踏上的路途。
然而,「荒原」總是「荒原」,而母性總是母性。無論在「荒原」與否,也不論在什麼時候,母親都是凶猛的保護後代的。到了必要的時候,為了她的灰仔,母狼就要去冒犯左邊的支流,岩石間的巢穴和大山貓的憤怒。
以後,母狼獵食時就躲開左邊的支流,她知道大山貓的洞裡有一窩小貓,也明白大山貓脾氣凶惡,搏鬥起來令人恐懼。六條狼可以毫無問題的將一隻聳毛怒吼的大山貓趕上樹,但如果一隻狼單獨迎戰一隻大山貓,結果將截然相反——尤其大山貓背後有一窩小貓嗷嗷待哺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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