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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向我走過來的時候，我知道她是為了什麼事情。我已經看見她和那個工程師熱烈地交談了十分鐘，這時我做手勢不讓她說話，把她領到了船員們聽不到說話的地方。她的臉色慘白，陰沉；她的眼睛比平時看人的時候更大，狠狠地瞪著我。我覺得心虛異常，十分不安，因為她是過來審視凡．韋登的靈魂的，而漢弗萊．凡．韋登自從來到「幽靈」號以後便沒有什麼特別值得驕傲的了。

「求求……求你明白我的意思，」我抓緊說，聲音放低了許多，「你對人對物的經歷在這裡一點也不管用。你必須重新開始。我知道——我看得出來——你在別的方面已經用眼睛左右了人，彷彿你的眼睛讓道德的勇氣表示出來。你已經用眼睛左右了我，用眼睛控制了我。可是，在狼．拉森身上嘗試這一套，你能夠輕而易舉地左右一頭獅子，只要牠敢來嘲笑你。他會——我在他身上發現了這點，因此我一直感到很自豪。」我說著，見狼．拉森走過船尾樓加入到我們中間，趕緊把話題轉移了，「編輯們害怕他，出版商們不接受它。可是我知道，hｔｔps://wｗw•hｅｔｕｂｏｏk.ｃoｍ.coｍ他的《熔鐵爐》引起轟動之後，他的天才和我的見解都被接受了。」

「呃，可是你沒有，」她料到我要回答什麼，緊接著說，「不過為什麼你沒有阻止呢？」

「那是報紙上發表的一首詩歌吧。」她立即附和道。

「我能幹什麼呢？」她問，顯然是覺察到了我在談話中對對方投去的焦急的眼色，而我看到她這樣，我為自己為別人著急的態度感到安慰。

「你僅僅是用唯物的術語講話，」她反對說，「還有道德的勇氣這樣的東西嘛，道德的勇氣是永遠會產生作用的。」

「你必須按我說的做，」我不容分說地打斷她的話，因為我看見狼．拉森盯著我們，這時從他所在的地方和船中部的拉蒂莫一起走過來，「按我說的做，不久你會發現我是正確的。」

「你說的情況非常準確，」我回答說，「那兩個水手是被謀殺的。」

「那我應該怎樣辦呢？我把自己殺了嗎？」

「有什麼話要說？」我輕輕地問道；但是她臉上的堅毅之色沒有緩和下來。

「我沒有辦法阻止，這ｈｔｔｐs://ｗｗｗ.ｈetｕｂook.com.ｃｏm樣說更準確一些吧。」我回答說，口氣仍然溫和。

「是啊，」我微笑起來，「你不要我殺他，也不要我殺自己，那就讓他殺我吧。」我伸出手阻止她把話講下去，「因為在這個小小漂浮世界上，道德的勇氣只是不值錢的好東西啊。利奇，兩個被謀殺的水手之一，具有不同一般的道德的勇氣。另一個水手約翰遜也是這樣的。可道德的勇氣不僅沒有給他們帶來好處，還讓他們搭上了性命。如果我施展一點我身上的道德勇氣的話，那我也只有同樣的下場。

「你認同這樣的事情發生啊！」她叫喊說。

她嚇得後退了一點。

「我得說謊話了，」她用沉著、反叛的口氣說，「說話和行動都在撒謊。」

狼．拉森和拉蒂莫分開，朝我們走過來。我擔心得要命。

我聳了聳我的肩膀，「你一定要記住，布魯斯特小姐，你是這個小小世界的新來的居民，你還不明白這個小世界裡的法律如何操作。你帶來你認定的人性、人生、行為，以及諸如此類的觀念；但是，在這裡你將會發現那些觀念是錯誤的觀念。和圖書我已經發現這一點了。」我補充一句說，忍不住嘆一口氣。

「我這下明白了，」她開口說，「今天上午發生的事情大體上是一個意外；可是我和哈斯金斯交談過了。他告訴我，我們被救上船的那天，我當時在艙室裡睡覺，兩個水手被淹死了，是故意淹死的——是謀殺。」

「先把你的道德的力量擱在一邊。」我趕緊說，「別觸動這個人的敵意。和他非常友好的相處，和他談話，和他討論文學和藝術——他對這類事情很著迷。為你自己好，盡量不要去看這艘船上發生的種種獸行。那樣會讓你更容易扮演你的角色。」

「呃，是的，」他認同說，「我記得《熔鐵爐》那首詩。詩中充滿相當的情感，對人類幻想也滿懷崇高信仰。順便提醒一下，凡．韋登先生，你去看望一下廚子吧，他在發牢騷，休息不好。」

「還有什麼高招呢？我的高招就是扮演弱者。我保持沉默，忍受恥辱，如同你要保持沉默，忍受恥辱一樣。這樣便相安無事。如果我們希望活下去，這就是我們所能採取的最好的方法。戰鬥對付強者不總是好方法。我們沒有力量和這個魔和*圖*書王戰鬥；我們必須虛應故事，直到我們能夠打贏，通過手段獲得勝利。如果你能聽聽我的建議，這就是你應該聽到的。我知道我的處境十分險惡，而且我可以坦率地說你的處境更加險惡。我們必須站在一起，表面上還不能讓人看出來，只是私下的聯盟。我不能公開地站在你一邊，不管我要承受什麼侮辱，你都要保持沉默。我們不能刺|激這個人的感官，也不能違逆他的意志。我們一定要面露笑容，和他友好相處，不管這樣做多麼讓人難受。」

「不，不是這樣的！」

「那麼你有什麼高見呢？」我問道，「我應該拿刀、拿槍、拿斧子，把這個人殺了嗎？」

她迷惑不解，用手在額頭抹了一把，說：「我還是不明白。」

「可是你努力阻止了嗎？」「努力」二字說得更重一些，她的聲音裡流露出一點懇求的調子。

「我們在談哈里斯。」我對狼．拉森說。

她搖了搖頭，表示不相信。

「你一定要明白，布魯斯特小姐，要真的明白，這個人是一個魔王。他沒有良心。在他眼中沒有什麼神聖的東西，沒有什麼害怕的東西他不敢幹，他什麼都不害怕。我當初和-圖-書能留在他船上是他的怪念頭在作怪。我現在仍然活著也是他的怪念頭在作怪。我什麼都沒有做，我什麼也不能做，因為我只是這個魔王的奴隸，如同現在你也是他的奴隸一樣；因為我渴望活下去，如同你渴望活下去一樣；因為我不能打架、打敗他，正如你不能打架、打敗他一樣。」

我們走到船尾樓艙口，她轉過身來面對著我。我環視一下，看看有沒有人能聽見我們說話。

「正好是在報紙發表出來了，」我回答說，「可是這不是因為雜誌的編輯不想發現這樣的詩歌。」

她的聲音裡有一種興師問罪的調子，面對我進行控告，彷彿我的行為充滿罪過，或者至少有同謀的罪責。

她等待我接著說下去。

就這樣，我被突然從船尾樓打發開了，但是我卻發現馬格利奇因為我給他打了嗎啡，睡得很沉穩。我沒有著急返回甲板，而在我返回甲板時，我看見布魯斯特小姐在和狼．拉森和顏悅色地交談，我心中的一塊石頭落地了。我是說這個場面讓我放心了。她聽從了我的建議。可是，看見她能夠按我祈求的做那種事情，而她是在屈尊俯就，我心裡感到震驚，感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