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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狼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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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三章

第廿三章

「夢遊呢,還是中暑了——到底怎麼回事兒?」他大聲吼叫道。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布魯斯特小姐。相信我,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我正是從狼.拉森的服睛裡看出了她不平靜的原因。狼.拉森的眼睛平常是灰色的,冰冷的,粗暴的,現在卻顯得溫暖、溫柔,變成了金黃色,跳躍著模糊而黯淡細微的光亮,要麼眼睛水汪汪的,整個眼球都充滿了炯炯的光亮。也許那種金黃色的目光是這樣產生的;但是,他眼睛裡的金黃色儘管迷人而霸道,同時也很誘人和逼人,顯露了他血肉的需求和強求,別說是莫德.布魯斯特,凡是女人都會明白其中的含義。
我,漢弗萊.凡.韋登,陷入情網了!懷疑又開始襲擊我了。不過,不是我害怕愛情,或者我不願意面對愛情。恰恰相反,我是一個理想主義者,達到最高級別的理想主義者,我的哲學總是把愛情尊崇為世界上最偉大的事情,人活在世的目的和巔峰,歡樂和幸福的最響亮的高音,生活會為之顫抖,是萬物之中得到大聲喝采的東西,是心靈歡迎和銘記的東西。但是,現在愛情來了我卻不敢相信了。我承受不起這樣美好的福分。愛情太好了,好得令人不敢相信。西蒙茲的詩行在我腦海裡響起:
後來我早已停止了尋找。世界上這件最偉大的事情,我已經認定沒有我的份兒。弗拉塞斯說得很對:我是不大正常的人,一個「不懂感情的怪物」,一個古怪的書www.hetubook.com.com蟲子,只會從心靈獲得種種快活的人。儘管我一直被女人成天包圍著,可是我對她們的欣賞僅僅是美學上的,僅此而已。很多次,我真的認為我自己是檻外人,一個和尚一樣的人,在別人身上看見而且理解的那些永恆或者閃過的感情,我一概否定。現在,愛情來了!沒有夢見,沒有預見,但是愛情就是來了。我感到欣喜異常,不能自已,逕自離開統艙升降口,嘴裡唸唸有詞,默誦著勃朗寧夫人的美麗詩句:
她自己的恐懼深深影響了我,在懼怕的一剎那——一個人會經歷最驚心動魄的那種懼怕——我知道她對我來說很親切,在難以表達的各個方面都很親切。一下子明白我愛上了她,不由得感到恐懼,愛與懼怕這兩種感情牢牢抓住了我的心,同時讓我的血液發冷,嘣嘣亂跳起來,我感覺到被一種力量拉住,由不得我,使我失控,我的眼睛不聽我的意志的左右,瞪著狼.拉森的眼睛。但是,狼.拉森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眼中的金黃色和跳躍的光亮消失了。眼睛裡的冰冷與灰色又開始閃現,他粗魯地鞠了一躬,轉身離去了。
然而,這更甜美的音樂卻在我的耳邊演奏起來,因此我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置若罔聞。狼.拉森的聲音在我的耳朵響起來。
真是難以想像一個人能和環境如此格格不入。莫德.布魯斯特是一個嬌嫩的靈氣的人兒,一舉一動都如柳扶風,婀娜多姿,輕手輕腳又落落大方。我一直不覺得她是在走路,或者,至少,一點不像世俗之人的常見的神態走動。她走動起來極為敏捷輕巧,像有一種難以描述的m.hetubook.com.com氣息,走進一個人身邊宛若羽毛飄落,又如鳥兒煽動無聲的翅膀飛了過來。
我過去讀過海上傳奇,千篇一律,故事中總會塑造一個孤獨的女人,滿船都是男人的世界;然而,現在我才領會到,我當初根本就沒有理解到這樣一種情況下的更深刻的意義——作家們所精心推敲和深入探討的東西。現在,這種東西就在這裡,我在面對面地對付它。它就迫在眉睫,不可能躲過,故事裡的女人不是別人就是莫德.布魯斯特,現在她用人身的魅力讓我著迷,如同過去她的作品讓我著迷一樣。
她感激地淺淺一笑,表示回答,這讓我心跳,而她開始向統艙升降口走下去。
我的心嗎?一陣感情的湧動控制了我。我好像站在自己的身外,難以置信地打量我自己。莫德.布魯斯特!漢弗萊.凡.韋登,這條「冷血的魚兒」,這個「不動感情的怪物」,這個「剖析的魔鬼」,查理.弗拉塞斯給了這麼多綽號,現在戀愛了!接下來,沒有靈感也沒有緣由,我的心回想起那個紅皮封面的《名人錄》的小傳,我心下默記起來:「她生於劍橋,現年二十七歲。」隨後我說:「二十七歲,還會是自由之身,愛無定向嗎?」但是我怎麼知道愛無定向呢?一陣新生的妒忌把所有的疑慮都趕走了。毫無疑問,這就是愛情的妒忌了。我吃醋了;因此我掉入愛河了。我熱戀的那個女人就是莫德.布魯斯特。
卻遠離男男女女,


我迷路一般走到了水手們刷漆的地方,發覺向前走的腳快要踢到油漆桶了我才猛醒過來。
現在和-圖-書,愛情到底來了!莫德.布魯斯特!我的記憶閃回到我的書桌上第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我看見就在我面前,彷彿真真切切的,那排薄薄的小冊子放在我書房的書架上。我是多麼歡迎每本小冊子的到來啊!每一年,一本小冊子都會從出版社來到我的書架上,而對我來說每一本就是那一年的開始。它們表示出了一種智慧和精神,而我以同志般的心境接受它們;但是現在它們的位置在我的心裡呢。
不知歇息的風,和暢地吹著,迅速地把「幽靈」號吹到了北邊的海豹聚集地。我們在北緯四十四度遇到了海豹群,這裡是陰冷的多暴風的海域,海風永不停歇地吹趕著霧堤。一連幾天,我們根本看不見太陽,也不能觀察;隨後,海風會把海面吹得清清朗朗,海浪飛濺,我們這才知道我們在什麼位置。晴朗的天氣也許延續下去,三天或者四天,然後海霧又把我們籠罩起來,好像比過去更加濃烈。
「你到底要到那邊去幹什麼?」他追問道。
我過去與幻想為伴

「我害怕,」她小聲說,顫慄了一下,「我害怕極了。」
她就像一件德累斯頓的瓷器,我一直擔心她稍有磕碰就會碎掉。每當我扶住她的胳膊走下船艙,心裡就會做好準備,生怕攙扶不當或者用勁兒猛了就會眼看著她粉身碎骨。我從來沒有看見肉體和靈魂結合得如此完美無缺。描述她的詩歌,如同批評家們描述過的,是崇高而富於精神境界的,而你完全可以這樣描述她的身體。她的身體好像就是她的靈魂的一部分,具有相同的品質,用一條精細的鏈子把它和生命連繫起來。的和圖書確,她輕手輕腳地踩踏土地,可是她的身體裡卻沒有一點生硬的泥土。
這麼多年來我彷徨
覺得他們是溫柔的伴侶,卻沒想到
狩獵活動充滿危險;但是舢板日復一日從船上放下去,立即淹沒在那灰色的濃霧裡,不到夜色來臨看不見它們的影子,而且經常是在夜色籠罩很長時間之後,它們才像海怪一樣,一個接一個,從灰色的濃霧裡鑽出來。溫賴特——狼.拉森連人帶船霸占下的那條舢板上的獵人——利用海上的大霧逃走了。一個早上,海霧越來越濃,他和兩個水手失蹤了,我們以後再也沒有看見他們,不過沒有過多少天我們就聽說他們經歷了一艘又一艘大帆船,終於找到了他們自己的大帆船。
但是這天,我注意到他們在甲板上來回蹓躂,我看見是布魯斯特小姐結束了這次散步。他們來到統艙升降口,我正站在這裡。儘管她表面上沒有流露出什麼痕跡,但是我察覺得出來,她非常不平靜。她說了幾句閒話,看著我,淺淺地笑了笑;但是我看見她看狼.拉森的眼睛很不情願,彷彿被迷住一般;隨後眼睛垂下來,不過垂落得不夠快,沒有掩藏住瞬間暴露出來的恐懼。
他們能給我演奏出更甜美的樂曲。
在女人群中,尋找你。
這樣的事情是我下決心想做的,但是機會一直沒有出現。乘坐舢板出海不是大副的權利,儘管我費盡心思爭取這一權利,但是狼.拉森一直不給我這點好處。如果他給我這個權利,那麼我便會設法帶著布魯斯特小姐逃掉。事和*圖*書實上,形勢發展到了一種我害怕考慮的地步。我很不情願地逼著自己不去想它,可是這個念頭卻不斷地在腦海裡冒出來,好像是驅之不去的鬼怪。
她和狼.拉森形成了鮮明的對照。對方有的,另一方一定沒有,另一方沒有的,對方卻全都具備。有一天早上,我看見他們在甲板上一起散步,我看出來他們真的是人類進化這架梯子的兩個極端——一個是一切野蠻的巔峰,另一個是最優秀的文明的鑄造的產品。不錯,狼.拉森具備非同尋常的級別的智力,但是卻不折不扣地用在了施展他的野蠻本能上。他肌肉健壯完美,一個塊大體沉的人,雖然他這個人四肢發達,單刀直入,走路大搖大擺,但是他的步履卻一點也不笨重。他一抬腳一放腳都有莽林和曠野的氣息。他步履輕如貓兒,敏捷,有力,永遠強有力量。我把他視為一頭龐大的老虎,一頭威猛的野獸和猛禽。他看上去就是猛獸,他眼睛裡經常出現的那種敏銳的閃光,如同我在籠子裡的獵豹和野外別的猛獸眼睛裡看見的敏銳閃光一模一樣。
我也害怕,我發現她在我心中多麼重要,心裡如一團亂麻;但是,我穩住自己,相當平靜地回答說:
「不,消化不良。」我回答說,繼續向前走去,彷彿沒有什麼不愉快的事情發生過。
很久很久,我一直站在她離我而去的地方。我迫切需要把自己清理一下,好好考慮一下各種事情變化結果的意義。終於,它來了,愛情來了,可這是我最最始料不及的時候,處於最最禁止的條件下。當然,我的哲學從來都承認愛情召喚遲早會到來,是不可避免的;不過,多年來的讀書養成的沉默,卻令我猝不及防,毫無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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