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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狼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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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廿五章

第廿五章

「裝上一隻假腳——人家製作得很精良的——你一輩子在船上的廚房裡走下去沒問題。」我興致很好地向他保證。
莫德.布魯斯特和我幾乎還沒有動一動我們面前的早餐,備感焦急卻沒有話說,互相看著,聆聽著狼.拉森的聲音,因為他的聲音通過艙壁很輕易地傳了過來。他最終開口講話,講過話後立即引起了一陣野蠻的歡呼聲。艙壁不隔音卻不算薄,我們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麼;但是不管是什麼話都已經強烈地影響了獵人們,因為他們歡呼聲過去,接下來又是一陣陣大聲地嚷叫,發洩他們的心頭之快。
「你說得沒錯,」他馬上承認說,「我從來沒有從這方面考慮過。不過,反過來說對不對呢?如果你比我還勇敢,那麼我就比你更怯懦了嗎?」
莫德.布魯斯特走下統艙升降口,只把頭露在外面。狼.拉森已經拿起一支來福槍,把彈藥裝進了槍膛。我用眼神示意布魯斯特小姐走下去,但是她莞爾一笑,說:
「眼下,凡.韋登先生,」他把舵盤交給別人,對我說,「我們一定要好好招待一下這些新來的人。給那些獵人威士忌喝,能喝多少喝多少,往前艙也送幾瓶威士忌。我敢打賭,他們每一個人明天都會倒戈的,像為『死亡』.拉森打獵一樣,為狼.拉森打獵。」
我返回甲板上,看見狼.拉森主要用一隻手操舵,另一隻手拿著海用望遠鏡,仔細觀察各個舢板的情況,對「馬其頓」號的位置尤其注意。我們的舢板看得出來的唯一變化是迎風行駛,向西北方向前進了幾度。可我還是看不出來這中間的玄機,因為一覽無餘的海面上仍然排列著「馬其頓」號的五隻上風舢板,也在迎風行駛。它們就這樣慢慢地向西邊散開,遠遠地留下了同在一條線上的別的舢板。我們的舢板在疾駛,靠划槳,也靠帆力。那些獵人也在划槳,三對船槳在海水裡一起划動,很快追上了我可以準確地稱為敵人的舢板。
他點了點頭,一副喜沖沖的樣子,「有大霧的跡象嗎?」
獵人想方設法把舢板擺在風頭上行駛,但是我們已經衝到了他跟前,至少比他快兩倍。在一百英呎開外,我看見舢板舵手把來福槍遞給了那個獵人。狼.拉森走到船中部,把升降索從索錠上取下來。然後他把來福槍架在那裡的船欄上瞄準對方。我看見獵手兩次鬆開舵槳,準備去拿來福搶,想拿又不敢拿的樣子。我們這時已經靠過去,激起一陣陣浪花。
「別看了,布魯斯特小姐,請別看了。」我向她請求,很高興她聽從了我的話,沒有再往下看。
「你是不是到船前邊一點,比如統艙升降口那邊,等事情過去更好一些?」我提議說。
從甲板上傳來的聲音判斷,我知道水手們已經行動起來,正在準備往下放舢板。莫德.布魯斯特陪著我上到甲板上,但是我把她留在了船尾樓口,讓她在這裡觀看,不要參與船上的事情。水手們一定知道了正在執行的計畫,他們幹活兒手腳俐落,勁頭十足,看得出來他們熱情高漲。獵人們成群結隊來到了甲板上,拿著獵槍和火藥箱;而且,最為反常的是拿著來福槍。在舢板上是很少使用來福槍打海豹的,遠距離向海豹射擊,舢板還來不及趕到被射中的海豹,海豹早沉下海裡去了。但是,每個獵人今天都帶了各自的來福槍和大量彈藥。我注意到,他們只要向「馬其頓」號越來越高的黑煙觀望,都會齜牙咧嘴地露出滿意的神色。
狼.拉森立即做好準備,沿著霧堤的邊緣行駛。他的詭計顯而易見。他剛才進入霧中,在那艘輪船的上風位置,而在那艘輪船盲目地開進霧中試圖攔截他時,他已經鑽出霧堤這道保護屏障,現在只須沿著霧堤行走,向下風重新進入霧中。這招很靈驗,他的兄弟要找到他,真比古話說的乾草垛裡找針還難。
「去叫那兩個人到船後邊來,凡.韋登先生。」他說。
一切就緒之後,「下風行進」這句話傳給我,又一個人接一個人傳了下去:「幽靈」號靠左舷行駛,行進中沒有一點聲音。僅有的一點點聲響——幾條收帆索頭相碰以及一兩個滑車吱吱響動——在包裹我們的這個寂靜的棺布裡,聽起來像幽靈在活動。
那個黑煙團兒猛然間增大了許多,變得很黑了。
和圖書但是,來福槍沒有打響,因為他們所有的獵人都在舢板上或者成了我們的俘虜。兩艘船眼看相距只有半英哩遠了,第三個炮彈在我們主帆上又打出了一個窟窿。隨後,我們進入了海霧中。濃霧把我們包圍起來,遮擋起來,把我們藏在了又濃又溼的霧障裡了。
我很快看出來了。「哈,冒煙了!」甲板上傳來了呼叫聲,他的臉立時大放光彩。
「我們更加勇敢,」我趕緊說,「至少,就我本人來說,我知道我比拉森船長更加勇敢。」
「我明白。」她說,聲音顯得微弱而遙遠,而她的眼睛讓我明白,她確實明白了。
「這是很難扮演的角色——對我來說。」我補充說。
我們追逐的那隻舢板一直在揚帆順風行駛,這時正好乘風逃脫我們的追擊,而且,在逃脫的過程中還加入了抵抗我們舢板的全面攻擊。
我遵命去叫,不一會兒,他們倆站到了狼.拉森跟前。
「不要這樣考慮,」他大笑道,「我們必須運氣好,要不我們就全栽了。」
「向前進,向下風走,別出聲,」他低聲地和我說,「首先把中桅帆拉起來。派水手們守住帆腳索。別讓滑車嘩啦嘩啦響,別說話。不能有聲音,記住,不能有聲音。」
他一直沒有放下手裡的來福槍,就是在用一隻手扔繩索的時候也沒有。他們把船頭和船尾都拴緊後,那兩個沒有受傷的人準備上船,那個獵人拿起他的來福槍,彷彿要把槍放在一個安全的位置。
「『馬其頓』號的情況怎麼樣?」
「你打中的那個人——我希望他得到……」莫德.布魯斯特哆嗦地說。
「現在放下船帆吧,快靠過來!」狼.拉森命令說。
「這叫怎麼回事兒呢?」我問狼.拉森,再也忍不住滿腹的好奇之心。
「耍耍」是打獵海豹的帆船上的習慣用語,相當於「訪問」和「閒聊」這些詞語。這是海上搭話的方式,可以愉快地打破海上的單調生活。
我看見他說這番話的當兒他的眼睛裡閃現出了金光,也看見布魯斯特小姐的眼睛裡出現了恐懼的神色。
我們頂風停船的時候,船上出現了一陣急迫而有序的混亂。舢板很快從各個船側吊上船來。那些俘虜跳過船欄後立即被我們的獵手押到前艙去了,而我們的水手把舢板手忙腳亂地吊上船來,胡亂擺在了甲板上,來不及用繩索把它們繫起來。我們已經準備停當,所有的船帆都準備好,張起來,帆腳索已經鬆開等待海風吹來,這時候最後一隻舢板已經高高離開水面,吊在滑車上游來蕩去。
「你看看我們款待客人的盛情吧。」我對莫德.布魯斯特憤憤地說。
我們在漸漸靠近,射擊停止了,我們看見戰鬥已經結束。剩下的那兩隻舢板乖乖投降,被我們的五隻舢板俘虜,於是七隻舢板靠攏在一起,等待我們把它們吊上來。
「放下船首三角帆,凡.韋登先生,」狼.拉森命令說,「守在旁邊把三角帆穩住。」
我跑到船前邊,趕緊把三角帆收起,我們很快就溜到了那隻舢板下風方向一百英呎的地方。舢板上的三個人疑惑地看著我們。他們一直在海上闖蕩,多少知道一些狼.拉森的名氣。我注意到那個獵人坐在舢板前面,是一個大個子斯堪地納維亞人,來福槍橫擺在膝蓋上,隨時準備動手舉槍。來福槍應該放在槍架的合適位置上。他們來到我們的船尾正下方,狼.拉森揮了揮手和他們打招呼,大聲喊道:
「他這一套玩不下去的,」狼.拉森說,「他不得不返回去把他那些剩餘的舢板吊上來。派一個水手掌舵,凡.韋登先生,現在就順著這條航線行走,你還應該派水手放哨,因為我們今天夜裡不能耽誤任何事情。」
「不過,他們不會像韋恩賴特一樣逃掉嗎?」我問道。
「哦,好吧,我對你講出來也好,」他接下來又說,「我要讓我那位兄弟嘗嘗他自己的苦果。長話短說,我自己也要掠奪一把了,不光是今天,剩下的打獵季節都要這樣幹——如果我們運氣好的話。」
狼.拉森親自掌舵,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緊緊盯著動向,不放過追蹤的任何一個細節。這時,他細細察看海上的上風情況,尋找風速時快時緩的種種跡象,有時候則靜觀「馬其頓」號的情況;過一會兒,他的眼睛又把每面船m.hetubook.com•com帆察看一下,下達命令把這裡的放鬆一點,把那裡拉緊一點,直到把「幽靈」號最後的一點速度都發揮出來。所有的仇恨和怨氣統統忘諸腦後,那些曾經長期忍受他的獸行壓制的水手們,在忘情地執行他的命令,那種手腳俐落的勁頭讓我大吃一驚。說來奇怪,我們開船破浪前行全力趕路的時候,不幸的約翰遜在我腦海裡浮現,我感到非常遺憾他沒有活著並在現場幹活兒;他對「幽靈」號另眼相看,對它的行駛能力感到由衷的高興。
我敢發誓,聽到這個消息,他的臉陰沉下來,可是為什麼他一臉失望的神色,我卻怎麼也想像不出來了。
「馬其頓」號的甲板上冒起了一股煙,我們聽見了一聲巨響,我們的主帆上邊打出了一個圓窟窿。他們在用一尊小加農炮向我們開火,據說他們船上帶著幾門小型的加農炮。我們的人聚集在船中部,揮舞他們的帽子,發出一陣嘲笑的喝采。又一道煙冒起來,聲音更大,這次那個加農炮炮彈打在了船後邊二十英呎的地方,逆風在海浪與海浪之間斜飛了兩下才沉入大海。
「幽靈」號隨風轉動,我在船前邊及時把活兒幹完,跑到船尾,幫著拉動主帆索。
「如果我們的五隻舢板幹得像你我一樣好,那麼我們船上的水手就滿員了。」狼.拉森對我說。
我搖了搖頭,去看他們在如何射擊。那的確是血淋淋的活兒,因為他們已經轉移方向,加入了我們另外三隻舢板的活動,一起攻擊剩下的兩個敵人。那隻丟棄的舢板正在海浪的波谷中飄蕩,醉醺醺的樣子在每一個浪頭上搖擺,鬆弛的斜帆和舢板形成了直角,在風中啪啪作響。獵人和舢板槳手都狼狽地躺在舢板地上,但是那個舢板舵手卻躺在舢板上緣,身子一半在船裡邊一半在船外邊,他的兩條胳膊放在水裡,他的頭隨著波動在甩來甩去。
這次是我馬上贏得了他一瞥。他一時拿不準我是不是在拿他開玩笑。我把舵柄打了三、四下,頂住海風吹在「幽靈」號側面的風力,然後讓船身穩定下來。狼.拉森仍然在等待我的解釋,我於是指向我的膝蓋。
她點了點頭,表示聽見了,而且我注意到她臉上出現了那種難受的表情,和我來到「幽靈」號最初幾個星期看見或聽見激烈的打鬥時的表情如出一轍。
「是的。我一直在注意它。」狼.拉森平靜地回答說。他把前往霧堤的距離估計了一下,而且停頓一會兒感覺一下海風吹在他臉頰上的風量,「我想我們還來得及;不過你完全可以相信,我的那位有福氣的兄弟已經弄明白了我們的小把戲,正在怒沖沖地向我們趕過來。啊,看看那樣子吧!」
「你在艙下面不會看見什麼可怕的東西的,」他說,「只能看見一個沒有受傷的人牢牢地拴在環端螺栓上。子彈可能飛到船上來,我不想讓你被打死,你知道。」
「夥計們,還是把你們的來福槍準備好吧。」狼.拉森招呼我們的獵人說;那五個人在下風的船欄前排開,手握槍等待命令。
「這裡來,你們!」狼.拉森突然對那個舢板槳手喊叫起來,「掉過頭來吧!」
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把帆張滿,好像海霧突然之間變薄了,我們再次來到太陽光下,廣袤無垠的大海一下子呈現在我們面前,直達天際。不過海面上一覽無餘。海面沒有怒氣沖沖的「馬其頓」號的影子,它那條黑煙也沒有出現在天空。
「你一直在甲板上,凡.韋登先生,」第二天早上在餐桌邊,狼.拉森說,「情況看上去怎麼樣啊?」
那個舢板槳手只好聽命,在舢板前面小坐板一帶把船掉過來,隨著繩索的拉動活動起來。舢板一下子轉過頭來,獵人穩住舢板,和「幽靈」號船側並行起來,相距二十英呎的樣子。
「掉過頭來吧。」他不急不躁地對那個人說。
她搖了搖頭,淒楚不安地看著我。她不是嚇壞了,而是感到驚愕,對人類表現出來的獸|性感到非常驚愕。
「我說,快去把你們的舢板吊上來。」他又說了一遍,這一次口氣更嚴厲,因為他們兩個對他的命令還在猶豫。
「你在這裡可以看到,」我說,「兩膝在微微發抖呢;這是因為我害怕了,肉體害怕了;我腦子裡在害怕,是因為我不想死掉啊。可https://m.hetubook.com.com是,我精神控制住了發抖的肉體,控制住了我腦子的恐懼。我比勇敢還勇敢呢。我充滿了豪氣。你的肉體不害怕。你不害怕。一方面,這讓你敢於面對任何危險。另一方面,這又讓你愉快。你從中得到樂趣。你也許不害怕,拉森先生,可是你必須承認這種勇敢是我的。」
「你乖乖待在甲板上,布魯斯特小姐,」狼.拉森說,一邊走上前去迎接客人,「還有你,凡.韋登先生,也待在甲板上。」
「在北邊和西北邊有很濃的霧堤。」
狼.拉森立即向她投去讚許的目光。
「把槍放下!」狼.拉森大叫道,那個獵人立即扔掉槍,好像槍把他的手燙了一下。
船在行駛之中,眼下一時無事可做,我把注意力轉向了舢板的情況,「馬其頓」號的第三隻上風船正在遭受我們的兩隻舢板的攻擊,第四隻舢板也在遭受我們另外三隻舢板的攻擊;那第五隻舢板划來划去,在幫助最近的同伴脫險。這場戰鬥在遠距離進行,來福槍砰砰砰不斷地開火。在海風吹動下海面上立即大浪湧動,惡劣的氣候很不利於射擊;我們漸漸趕了上去,看見子彈在大浪與大浪之間嗖嗖飛行。
他當時正在把舵,我便到船首樓我的醫院去,那裡躺著兩個受傷的人,尼爾森和托馬斯.馬格利奇。尼爾森一如往常,興致勃勃,因為他的折腿正在恢復,情況很好;但是倫敦佬卻蔫頭耷腦,十分鬱悶,我已對這個倒楣蛋產生了極大的同情。令人驚奇的是他還活著,緊緊抓住命根不放。多年苟且偷生,他那瘦弱的身體已經被折騰得支離破碎,然而體內的生命火花在明亮地燃燒,一如往常。
他的推論很對,因為舢板一下子隨風顛簸起來,那個獵人從後邊跳過來接替了舢板舵手的位置。用不著再打槍了,只是別的舢板上來福槍還在砰砰亂打一氣。
他又點了點頭,作出比方才更為滿意的樣子。
但是他的回答很嚴肅,不,很莊重。「我不知道你說的那種東西,凡.韋登先生,但是我知道我要是看不見那個十惡不赦的壞蛋死掉,我是永遠不會快活起來的。他活不過我的。他沒有權利再活下去,上帝說了:『他不得好死。』可我說:『阿門,要死快快死掉。』」
「打中了肩部,」他回答說,「傷得不重。凡.韋登先生會把他治好的,三、四個星期就沒事兒了。」
「馬其頓」號這時只有一英哩遠了,黑色的濃煙從它的煙囪裡冒出來,形成了一個直角,發瘋地快速行駛,以每小時十七海浬的速度劈波斬浪——「鳴天叫海呀」,狼.拉森注視著它引用了一句話來形容它。我們現在只有九海浬的速度,不過那道霧堤就在眼前了。
甲板下傳來的聲響平息下去了。隨後狼.拉森一個人上到了甲板上。他古銅色臉上泛起了一些潮|紅,但是除此之外從他身上看不出任何剛剛鬥毆過的跡象。
「我的兄弟,我會打敗你的,」他咯咯笑起來,「我會打敗你,但願你白白把你那些老掉牙的引擎弄個粉碎。」
「好啊!」他大聲吆喝起來,立即離開餐桌,上到甲板上,又進了統艙,獵人們被趕出來後正在那裡第一次用早餐。
就在他說話之際,一顆子彈打在銅包的舵輪柄上,從他的兩手之間畫過,嗖一聲穿過空氣迎風飛出去了。
他狡猾地大笑起來,「只要我們的老獵人沒有什麼抱怨的,就不出什麼事情。新來的獵人打到的所有海豹,每一張我都分給他們一塊錢。今天他們有這樣的熱情,一半都是因為這樣的利益。啊,不會的,只要他們沒有什麼可抱怨的,他們就不會逃跑。你現在還是趕快到前艙去,履行你的醫院責任吧。一定有滿滿一屋子人在等著你呢。」
黑色的煙團又出現了,表明了「馬其頓」號的位置。
「你以後會明白,」我趁機表白說,「在正在發生或者即將發生的事件中,不管我扮演什麼角色,都是迫不得已——一旦你和我能夠好好活著逃脫這種困境的話。」
「不過看他那樣子,他以後不能給這些水手掌舵了,」他補充說,把手指向了「馬其頓」號的第三隻舢板,這時候我正掌舵向它靠過去,它差不多和我們並列在一起,「那是霍納和『思謀克』的事兒。我告訴他們要活人,不要死人。不過射擊帶來的快活和圖書是一種最難以把握的事情,一旦我們學會射擊就想快活快活。你享受過射擊的樂趣嗎,凡.韋登先生?」
「看不見它的影子。」我回答說。
在他的勸說下,他們的動作顯然加快了,舢板吊上來的時候他命令我到船前邊把三角帆放下來。狼.拉森在舵輪邊駕駛著「幽靈」號向「馬其頓」號第二隻處於上風的舢板趕去。
「我們也許算得上沒有長腿的軟弱的陸地人,可是我們也能讓拉森船長看看,我們至少像他一樣勇敢呀。」
因為忙於對付帆絞索和角索,我一時無法分身看清楚正在發生的事情,但是我正好在船尾樓艙口,聽見了狼.拉森命令那兩個新的水手到前面的船首樓去。他們很不甘心離去,可還是去了。他隨後又命令布魯斯特小姐下艙去,對她眼睛裡瞬間出現的恐懼感到好笑。
「誰知道呢?你們也許不得不和我一起張帆駕船,」他說,口氣很溫和,不過看見他們行動緩慢,他和緩的口氣裡藏著綿裡藏針的威脅,「我們都友好諒解開始相處吧。現在手腳俐落一點!『死亡』.拉森在場的話你們幹活兒俐落得多,你們都清楚這點!」
「來我們船上『耍耍』吧!」
突然,艙室傳來巨大的窒息的吼叫,緊接著是激烈的打鬥的聲響。那像是豹子和獅子在打架,所有的吼叫都是獅子發出來的。狼.拉森是那隻豹子。
與此同時,他把一盤繩索扔了過去。繩索正好打中,差一點把那個人打落下舢板,但是他沒有服從命令。他轉身看著獵人,等待命令。那個獵人也不知道如何應付這種局面。他的來福槍夾在兩膝之間,但是如果他鬆開舵槳,拿槍射擊,舢板就會失去控制,撞向我們的帆船。另外,他看見狼.拉森的來福槍正衝著他,知道他來不及拿起來福槍就會被射中。
「你看看,」他對她說,然後又對我說,「凡.韋登先生,你來掌舵好嗎?」
五隻舢板急匆匆從船舷放下去,像扇子的扇骨一樣一溜排開,向北邊圍去,如同前一天一樣,等待我們隨後跟去。我很有興趣地觀看了一會兒,但是看樣子他們的行為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他們放下帆,射擊海豹,又升起帆繼續進行狩獵,和我過去看見的一樣,「馬其頓」號重複了昨天的那一套,在我們的舢板行進的路線上放下舢板,橫插|進來進行攔截。十四隻舢板需要相當寬闊的海面才能舒舒服服地進行狩獵,「馬其頓」號把我們的狩獵路線完全包夾之後,接著向西北方向開去,一邊行駛一邊放下更多的舢板。
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人吃驚。片刻之前,我們還在太陽光下奔馳,晴朗的天空就在我們的頭上,大海一浪趕一浪,向天際邊滾滾而去,還有一艘輪船噴吐黑煙,發射炸彈,瘋狂地撲向我們。轉眼之間,船體一躍的瞬間,太陽便被擋住了,天空沒有了,就是連我們的桅杆頂也看不見了,而我們的天際成了淚水淋淋的霧氣。灰色的霧氣打在我們身上,像雨一般。我們衣服上的每一根毛線,我們頭上的每一根頭髮和臉上的每一根汗毛,都沾上了亮晶晶的珍珠般的小水珠兒。支桅索被霧氣打溼了,從我們頭上的索具上往下滴水;我們的橫梁下邊水滴不斷,連成了長長的搖擺的水滴線,帆船每搖晃一下這些水滴線便會像小小陣雨一般落到甲板上。我感覺到一種鬱悶,一種窒息的感受。如同帆船在浪中穿行發出的聲音,被海霧發送到我們身邊一樣,我們的思緒就是這樣在活動的。我們的腦子一下子縮回來,除了這個把我們包裹起來的溼漉漉的紗巾之外,想不到還有一個明朗的世界。這就是世界,就是宇宙本身,其界限太近了,你會覺得不得不伸出手臂去把那些界限往後推開些。除了這些灰色的牆壁,你覺得不可能還有別的什麼存在。如果有什麼別的東西,那便是夢,不過是夢境的記憶。
「管他怎麼回事兒,」他粗暴地回答說,「你用不了多久就會弄明白了,這時候只管祈禱有足夠的風就行了。」
走到統艙升降口邊,狼.拉森邀請他下去,他的臉上又出現了明顯的疑懼。不過,他看了一眼面前的主人,重新鎮定下來——主人雖然塊頭不小,但是在他這個巨人面前就是矮子了。這樣,所有的猶疑都消失了,兩個人走下了艙室。與此同時,他的兩個https://m.hetubook.com.com水手,按照訪問水手的慣例,走到了前邊船首樓,進行他們的訪問活動。
他沒有行駛多久。移動前帆和主帆,把中桅帆拉開,我們又一頭鑽進了霧裡。我們進入霧中後,我發誓我看見了一個模糊不清的船體在上風處出現了。我立即看了一眼狼.拉森。我們已經深深進入霧堤中,不過他點了點頭。他也看見那個船體了——「馬其頓」號,也在猜測狼.拉森的策略,只是預計晚了一會兒,沒有攔截成功。我們顯然沒有被看見,逃脫了。
「我百分之百地喜歡你這種勁頭,」他說,「書、頭腦和勇敢。你是一個全面發展的女才子,很適合做海盜頭目的夫人。啊哈,我們以後再討論這個吧。」他微笑著,眼見一顆子彈正好打進了艙室的牆壁上。
「我們的運氣要是不好呢?」我問。
「我估計我把他們拿下了,」狼.拉森說,站直了身子,「我不能和那個獵人過不去了,這下那個舢板槳手不知道怎麼駕馭船舵了。這樣一來,獵人不能把掌舵和射擊兩樣事情同時都幹了。」
這真是不可思議,簡直不可思議。我看了看莫德.布魯斯特,看出來她受到了同樣的影響。然後我看了看狼.拉森,但是他的意識狀態卻沒有受任何主觀影響。他整個心思都用在眼前的客觀現實上。他還在掌舵,我覺得他在計算時間,估計「幽靈」號每次向前衝擊和向下風行進所需要的時間。
「快去把你們的舢板吊上來,」他對他們說,「你們的獵人決定暫且待在我們船上,別讓舢板在船側沒完沒了地碰撞。」
我們倆對這種悖論大笑起來,他跳到甲板上,把來福槍架在船欄上。我們剛才挨過的子彈是一英哩左右打過來的,可是我們縮短了一半距離。他用心地打了三槍。第一槍打在舢板迎風五十米的地方,第二槍打在了船側,第三槍打過去嚇得舢板舵手鬆開了手裡的舵槳,在舢板的底部龜縮起來。
「我心甘情願出五百塊錢,」他補充說,「只要有人到『馬其頓』號上待五分鐘,聽聽我的兄弟如何罵大街。」
「對準那幾隻舢板衝過去,凡.韋登先生。」狼.拉森命令說。
舢板放下帆,掉船靠過來。那個獵人蓄著金色的鬍子,活脫一個海上君王,跨過船欄,跳在了甲板上。不過,他的大塊頭還是沒有完全掩飾住他的疑懼。他的臉上處處可見懷疑和多慮的神色。雖然毛髮很長,但是那張臉很透明,目光從狼.拉森溜到我身上,才馬上輕鬆下來,因為他看見只有我們兩個人,隨後又看見他自己的兩個人已經和他站在了一起。毫無疑問,他沒有理由感到害怕了。他站在狼.拉森面前像一個歌利亞。他的個頭一定有六英呎八英吋甚至九英吋,我後來了解到他體重是——二百四十磅。他身上沒有一點肥肉。那身架除了骨頭便是肌肉。
刻不容緩,「馬其頓」號從煙囪裡噴著濃黑的煙,從西北方向迅速向我們趕過來。它沒有顧及剩下的舢板,已經改變航線,力爭搶在我們的前邊。它沒有直接向我們開過來,而是趕往我們的前邊。我們兩艘船的航線在往一起匯合,好像一種角度的兩條邊,頂點便是那道霧堤的邊緣。也正是在那裡,或者根本到不了那裡,「馬其頓」號希望趕上我們,「幽靈」號的希望則是趕在「馬其頓」號到來之前通過那個匯合點。
登上船後,兩個俘虜把舢板吊上來,在狼.拉森的指揮下他們又把那個受傷的舢板舵手抬到了船首樓。
「快看那個!」我情不自禁的呼叫起來,指向西北方向。
「馬其頓」號的黑煙在西北方向的天際凝成了一個模糊的小黑點兒。輪船本身的影子早已看不見了。我們一直在漂浮,直到現在還在漂浮,我們的船帆一半時間都在抖動,讓風漏掉;有那麼兩三次,我們頂風停了船。但是漂浮不再需要了。帆腳索收拾俐落,狼.拉森開始把「幽靈」號調整到加速行駛的狀態。我們駛過我們的一排舢板,追上了別的狩獵線的第一隻上風舢板。
「天氣夠晴朗的,」我回答說,看一眼升降口照下來的陽光,「有點西風,看樣子可能要刮強風,要是路易斯的預告沒有錯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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