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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狼

作者:傑克.倫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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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卅五章

第卅五章

然而,五分鐘的說笑過去之後,接下來是玩笑之後的一些嚴肅的東西,我只能說是我在她的眼睛裡抓住的那種奇怪的流動的表情。那究竟是什麼呢?難道是我們的眼睛在我們的說話的意志之外還在說話嗎?我知道,我的眼睛一直在說話,知道我發覺了那些嫌疑犯,讓它們靜默下來。這種情況發生過好幾次。不過她在我的眼睛裡看見了它們在喁喁絮語而且明白其中的意思了嗎?她的眼睛也是這樣在和我講話嗎?那種眼神還會表達一種別的什麼意思——那種跳躍的閃動的光澤,以及某種用語言都無法描述的東西?不過,那是不會有的。那是不可能的。另外,我不是一個善於用眼睛說話的人。我只不過是漢弗萊.凡.韋登而已,一個在戀愛中的書呆子。去戀愛、去等待和贏得愛情,這對我來說無疑是無上光榮的事情。因此我想,哪怕我們彼此拿對方的外表開玩笑,但是不等到我們到達陸地,還有別的事情需要考慮呢。
「哦,我知道你們在船上。」他大聲說,我能看見他說過話後用心傾聽的樣子。
「這下有了!」我大聲叫嚷道,「我應該把滑車拴在桅杆的平衡點上。我們學到的這招,可以幫助我們把所有的東西都吊上船去了。」
「如果他敢……」我咬牙切齒地嘟噥說。
這讓我想起了大貓頭鷹,咕咕叫過之後豎耳靜聽,捕捉受到驚嚇的獵物弄出的響聲,而我們只是他走動時才走動。於是,我們就這樣在甲板上躲來躲去,手拉著手,像兩個孩子被邪惡的吃人魔追逐著,一直等待狼.拉森顯然感到厭惡了,離開甲板回艙室去了。我們眼裡有掩飾不住的快活,繃緊嘴巴忍住笑聲,一邊把鞋穿上,爬下帆船,上了舢板。我看著莫德清澈的棕色眼睛,我忘掉了狼.拉森幹過的壞事兒;我只知道我愛她,因為她的力量就是我爭取回到大陸的力量。
我看了看手錶。時間正好十二點。我的背部火燒火燎地疼痛,我感到餓極了,累極了。甲板上多了一根木頭,這就是hetubook•com.com整整一個上午的工作。我第一次徹底意識到我們面前的任務有多麼繁重。不過,我在學習,我在學習嘛。下午便會幹出更多的活兒。情況也確實如此;我們吃過一頓開心的午餐,休息並恢復體力,一點鐘便又回到船上。
我們感到不可思議,中桅那樣的原木就這麼輕易地吊起來了。這是一個改進的吊臂絞車,起重的力量很大。當然,它表現出來的力量,我們都反應在拉動的距離方面了;好多次,它讓我的力量成倍增長,因此我需要吊起的繩子長度也就成倍增長了。滑車沉重地從船欄拖拉,隨著那根原木從海水裡升起,拖拉的重量漸漸增加,絞車的運轉變得相當吃力。而且在中桅的端部和船欄平行時,一切活動都進行不下去了。
「不過我可不敢一個人待在岸上,」莫德說,我這時總算緩過勁來了,「要是他能和我們友好相處,幫上一把,那該多好啊。我們大家都可以舒舒服服地生活在船上。」
「比起我為你的驕傲,連一半也不及,一半的理由也沒有啊,」她回答說,兩眼直愣愣地看了我一會兒,流露出一種表情和跳躍的閃動的光澤,是我過去沒有看見過的,因此我心中快活得倏然一跳——我不知道為什麼,因為我不理解啊。隨後她垂下眼皮,又抬起來,哈哈一笑。
但是,莫德待在我的身邊,用手撫摸我的頭髮,彷彿我是一個孩子,說:「得了,得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們兩個都沒錯,因此事情一定也會好起來的。」
「真是孩子氣,」我過了一會兒大笑起來,「他做出這樣的事情孩子氣。我為這種事情生氣也孩子氣。」
但是,我們爬到船上,看見他破壞過的場景,我的心在隱隱作痛。起重架一點影子都沒有了。那些拉繩曾經從左邊和右邊拉扯著的。我已經裝好的繩孔升降索每一個部分都割斷了。他知道我不會接繩頭。我萌生了一個念頭。我跑到了絞車旁邊。絞車不能運轉了。他已經把它毀掉了。我和*圖*書們驚愕不已,她看看我,我看看她。隨後我跑到了船側。桅杆、下桁以及我清理出來的桅斜桁,都不見了。他發現了我用來捆綁它們的繩子,把它們扔下船漂走了。
她把手放在我的手上,表示同情,並且說:「你又得重新開始了。」
放開一折繩索,我把桅杆放回水裡,把滑車拴在距離末端三分之一的地方。用了一個小時,不管拉這頭還是拉那頭,我吊到這個捆綁點就再也拉不起來了。桅杆末端的八英呎高出船欄,我還是像以往一樣沒有辦法把這根原木吊上船來。我坐下來,細心考慮這個問題。沒有考慮多久。我快活得一下子跳起來。
「別把他當回事兒,」我小聲說,「他是來看我們如何反應呢。別讓他知道我們明白發生什麼事情了。我們就是不讓他洋洋得意。把你的鞋脫下來——這就對了——用手把鞋拿上。」
我看了看她。她在望著「幽靈」號。我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但是沒有看見什麼和平常不一樣的東西。她看了看我,又用疑問的目光看去。
第二天,桅杆階磴兒清理出來了,我們開始把兩根中桅吊上帆船去。大中桅長達三十英呎,前中桅將近三十英呎,我就是打算用它們做人字起重架的。這是令人為難的活兒。把沉重的滑車一端捆綁在絞車上,另一頭捆綁在中桅的末端,然後我開始往上吊。莫德握住絞車的搖把,往下放繩索。
再次告訴莫德聽到我的命令就放鬆絞車的繩索,我則著手用便攜式鉸鏈往上吊。慢慢地,桅杆移進來,越過船欄擺成了直角;隨後我非常吃驚地發現莫德沒有必要放鬆繩索了。事實上,拉緊繩索才是必要的。把便攜式鉸鏈拴緊後,我把絞車拉緊,把桅杆弄進來,一英吋一英吋地挪動,直到桅杆頂端傾斜到甲板上,最後整根原木終於落在了甲板上。
「別想一口吃個胖子,漢弗萊,」莫德勸慰我說,「記住,明天總會來的,你現在累壞了,連站起來都困難了。」
「人字起重架。」她說,聲音在顫抖。
我想起了米什萊,把頭靠在她的身上;真的,我又變得強壯了。這個有福的女子是我的力量的滔滔不絕的泉源。這算得了什麼?只不過一次挫折、一次延宕。海潮不會把桅杆沖向東邊,海上沒有風。多費一些周折,找到它們,拖回它們來就是了。還有,這也是一次教訓呀。我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情況了。他也許還在等待,等我們把活兒幹得更完整的時候,他破壞得也就更加徹底。https://www.hetubook.com.com
「哦,相信我,我的怒氣沒什麼用;我連一隻蒼蠅都傷害不了,」我回身對她苦笑說,「最壞的結果是他知道這事兒了。你是對的。如果他毀掉了人字起重架,那我除了重新開始,沒有別的辦法。」
「為什麼不把滑車捆綁在桅杆靠下一些的地方?」莫德建議說。
「看,他來了。」莫德小聲說。
然後我們和這個瞎子玩捉迷藏。他來到左舷這邊,我們悄悄溜到右舷去;從船尾樓,我們看著他轉過來,順著我們走過的地方向船尾走來。
「老天爺!」她叫喊起來,「請問,我是一副什麼樣子呢?」
「我早該知道這點的,」我不耐煩地說,「這下我們不得不從頭再來了。」
「我永遠不能夠相信他,」我斷言說,「現在他瞎了更不能相信他。他差不多成了廢人,這使他更容易變得惡毒。我知道我明天應該幹什麼,第一件事情——拋出一個輕錨,讓大帆船離開海灘停泊。每天晚上我們划著舢板上岸,狼.拉森先生就成了船上的囚徒了。這樣看來,這個晚上就是我們不得已守夜的最後一次了,因為最後一次,這個夜晚便會過得更容易一些。」
我向上看了一眼。他在左舷船尾樓那邊無所事事地蹓躂。
「這是我一開始就應該想到的。」我回答,對自己極端不滿起來。
他一定憑著什麼東西料定我們在船上,因和_圖_書為他說:「早安。」口氣很自信,還等待回話。接下來他向船尾走去,而我們悄悄向前走去。
「不過現在不會有危險了吧?一個瞎子還有危險嗎?」她問道。
「真難為情,我們埋頭幹了一整天活兒,還不能安安穩穩睡上一夜。」晚飯後我抱怨說。
我告訴莫德如何掌握搖把,聽到我的命令就把繩索放鬆,我則兩手扶住桅杆,力圖擺平衡了越過船欄拉到甲板上。當我以為我擺平衡時我大聲命令莫德放鬆繩子;然而,桅杆不聽我的力量的支配,回到原來的狀態,向海水跌落下去。我又一次把桅杆吊到原來的位置,因為我這次另有主意了。我記起來那個便攜式滑車——小型雙單鏈鉸鏈——把它取來了。
莫德的眼睛裡充滿了淚水,我相信那些淚水是為了我而流的。我自己也想流淚。現在,我們給「幽靈」號重裝桅杆的計劃怎麼辦呢?狼.拉森破壞得很徹底。我坐在艙口蓋子上,兩手托著下巴,心灰意懶。
「我看是一個稻草人,」我回答說,「比如說,看看你拖拖拉拉的裙子吧。看看那些三角口破洞。還有這樣一件背心!根本不用福爾摩斯來偵探,誰都看得出你在柴火上做過飯,還在火上煉過海豹油。那頂帽子,更能說明一切!這副打扮,就是那個寫出《回味無窮的一吻》的女子啊。」
不到一個小時,我就把大中桅吊到了甲板上,開始做人字形起重架。把兩根中桅捆綁在一起,取長補短利用它們的長度,在它們的交叉點上拴住那個大繩孔升降索的雙滑車。單滑車和繩孔升降索組合在一起,我便有了一個起吊滑車。為了防止桅杆端部在甲板上滑動,我在底端墊上了楔形木塊。一切就緒時,我在人字起重架的頂端拴了一條繩子,直接拉到了絞車上。我漸漸對絞車相信起來,因為給我的力量大大出乎我的期望。一如往常,莫德掌握那個搖把,而我往上吊。人字起重架豎立起來了。
「他死有餘辜,」我大聲喊叫起來,「上帝饒恕我吧,我算不上響噹噹的男子漢,成不了他的劊子m.hetubook.com.com手。」
我重新開始我的活兒,把桅杆放入海水。但是,我沒有算準那個平衡點,因此我吊起來的是桅杆的頭部,而不是末端。莫德看樣子很絕望,不過我大笑起來,說終究會成功的。
「啊,漢弗萊!」我聽見莫德驚訝得叫起來,又突然止住了。
我在把這鉸鏈裝在桅杆頂端和船欄之間的時候,狼.拉森來到了現場。我們只問了一聲早安,儘管他看不見,可是卻坐在船欄不礙事的地方,順著我發出的響動聆聽。
然後我發現我忘記拴上拉繩了。為了拴拉繩我先後兩次爬上人字起重架,才把拉繩前後左右都固定住了。這項工作幹完,夜色降臨了。狼.拉森坐在一旁聆聽了一下午,始終沒有開口說話,這時候已經離去進了廚房,開始做晚餐了。我覺得腰背僵硬,我只要用力挺一挺身子就會疼痛難忍。我自豪地審視我的工作。它馬上就要派上用途了。我變得急不可待,像一個孩子得到了新玩具——多想用我的人字起重架吊東西啊。
「不過,今後我要在大帆船上守夜了,」我過了一會兒脫口說道,「如果他橫加干涉……」
「你呢?」我說,一下子擔心起來,「你一定非常累了,你幹得又賣力又瀟灑。我為你感到驕傲,莫德。」
「天要是不這麼晚多好,」我說,「那樣我就可以看看它如何工作。」
我早已忘記了人字起重架的存在。我又看過去,什麼都看不見了。
她對我優雅而莊重地行了一個屈膝禮,說:「關於你呢,先生……」
「如果我們的朋友現在看見我們多好,」她說,「看一看我們的樣子。你就不曾停一會兒想一想我們的樣子嗎?」
「我們會的,」我保證說,仍然惡狠狠的,因為我那可愛的人字起重架被毀掉,對我打擊太大,「也就是說,你和我會生活在船上了,不管能不能和狼.拉森友好地相處。」
「是的,我想過你的樣子,經常想呢。」我回答說,對我在她眼睛裡所看見的東西感到迷惑,對她突然改換話題也感到迷惑。
我們早早醒來,剛剛用完早餐,天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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