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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脂民膏:董卓

作者:史雙元 劉漢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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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魂斷北掖門 1.伍孚拔劍

第九章 魂斷北掖門

1.伍孚拔劍

「伍孚反賊,老夫待你一向不薄,你,你為何要行刺於孤?快說!主謀是誰?」董卓氣急敗壞地追問道。
在今天這個陰雨霏霏的早晨,看來又可以免受董太師「拜謁」的苦差了。然而卻有一件他極不情願,但又不得不速辦的「政務」等待他這個皇帝來處理。
「太師,越騎校尉伍孚將軍前來叩見。」
望著殿外白茫茫的雨霧,獻帝對掌管御衣的太監說:「風大雨狂,可將朕之暄肌裘取來,此裘,朕服之過長過大,伍將軍服之甚好。」
入夜了,皇宮裡已燃起通明燈火。那雨依然在下個不停。只是那雨聲比清晨更加令人心煩意亂。漢獻帝仍像早晨一樣,端坐在龍椅上,看小黃門往那封誅殺伍孚的詔書上加押行璽。小黃門拿起行璽準備蓋印,殷紅的印面直撲獻帝眼簾,這血紅的顏色強烈地刺|激著小皇帝的神經,他彷彿看見滿身是血的伍孚正帶著滿腔悲憤站在自己面前,便驚呼道:「血!血!」隨即便倒在龍椅上。
謀士李儒曾向他反覆陳述利害,董卓自己也平心靜氣思忖多日,最後得出結論,與其讓呂布因得不到貂嬋而生貳心,莫如痛痛快快地把貂嬋送給呂布,從而消除父子間因一個女子而產生的芥蒂,使呂布這個有奶就是娘的驍將更加聽命於己,況且憑自己挾天子令諸侯的威勢,何患搜羅不到像貂嬋這樣的絕色美人。於是在今天的朝會上,董卓便親口告訴呂布,犒軍歸來,立即將貂嬋以義女的身份賜嫁呂布,並親自為他倆主持婚禮。
儘管在中平六年把他抱上龍座的是那位董太師,然而獻帝最怕見到的也是這位董太師。他猶如一隻弱鼠,被玩弄於飽食之餘的貓的利爪之下,每次見到太師,他總是膽戰心驚,如背負芒刺。所以一旦董太師不來「拜謁」他,或者董太師不以「尚父」的架勢教導他如何處理國事政務時,他便獲得暫時的解放。
伍孚的話,使獻帝吃了一驚,似乎又領悟到什麼。他本想對伍孚說:「愛卿,你不能……」他覺得董卓這個老傢伙運氣太好了:關東討董義軍有那麼多人馬,竟被他阻遏在潼關之外,無法逼進一步;眾多豪傑,一次又一次行刺,只是白白送了幾條性命,董卓連一根毫毛也沒有傷著。獻帝有心勸阻伍孚可能的冒險行動,卻還是沒有說出口。他雖然是個孩子,又是個名義上的天子,卻早就學會了如何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裡保護自己,那就是緘默、裝傻,不該說的話決不能說!尤其不能說出讓董卓抓住把柄的話。然而,伍孚長時間拜伏不起的激烈舉動,使他越發清楚地感到伍孚此去並不是執行例行公務。少年熱血湧動在他的心頭。想當年,荊軻西行,尚有眾人白衣祖道送行,揚眉攘袖,擊筑高歌,何其壯也!而今,伍孚為我漢室去盡忠獻節,卻如此孤單凄愴。獻帝想拍案而起了,這傀儡的日子受夠了,該鳴鼓而殺賊了。但話到嘴邊卻又變了味:「伍愛卿,何作此語,皇宮與太師府近在比鄰,何長別之有?將軍速去速回,朕在宮中靜候你早早歸來,教以騎射之術。」
「回太師,皇上今晨聞說張伯慎欲圖謀不軌,震怒至極。聞道太師已誅殺逆賊,十分欣慰,特令末將前來代致問候,並傳旨,待天色放晴,將親臨太師府,為太師壓https://m.hetubook.com.com驚。」伍孚心中盤算的是如何下手,嘴上卻隨便編些話來搪塞著。
然而被貂嬋喚起的難以遏止的慾念,卻攪亂了他的既定方針,董卓對自己的許諾悔恨不已。他真想馬上就把貂嬋抱將過來,一把扯光那薄如蟬翼的舞衫,按倒在這玳瑁床上,然後就像當年在皇宮龍床上肆意姦污金枝玉葉的公主一樣……
「陛下,有何聖諭要吩咐董相國?微臣即刻就去太師府送詔書。」說話者是擔任今日宮內值宿的越騎校尉伍孚將軍。他的問話把獻帝從沉思默想中喚醒過來。這是一位頗得獻帝信任的將軍,每逢他在宮內值宿,獻帝就覺得安全可靠。這不僅因為伍孚身材魁梧,武藝超群,且舉止有節,揖讓有度,更主要的是,在他身上有股凜然不可侵犯的正直之氣,就連玩天子於股掌,視天下為無物的董卓,平素見到伍孚,也不得不待之以禮。
「伍將軍,皇上今日無恙耶?」
此刻獻帝既不想聽也不想看那詔書上的文字,便吩咐立即押上皇帝的行璽。他知道,眼前這封詔書和以往的誅殺罪臣詔一樣,名列其中的都被定為罪大惡極,罄竹難書,死有餘辜的「大惡人」。而且,在詔書下達之前,那些「罪臣」大都早已魂歸西天了,下詔書不過是補辦手續而已,董卓無非想藉此掩惡遮羞,告訴世人,專殺大權仍出於皇帝之手,他自己則是個替天子行事,為天子除邪的忠臣。欲哭無淚的獻帝一個字也不想說,默默地看著小黃門往詔書上輕押玉璽。只有用沉默來表達自己對董卓僭用天子名義濫殺大臣的無比憤怒。
又是個陰雨綿綿的早晨。
天甫亮,飛騎便從太師府送來一紙以皇帝名義擬就的詔書。這是一份誅殺罪臣的詔書,要殺的便是太常卿張伯慎。太常卿不過是個掌管禮儀祭祀事務的清閑官員,既不能直接調兵遣將,處理軍國大事,也無權過問百官敘遷,董卓非要置之死地而後快?其實說怪也不怪,首先,張伯慎是衛尉張溫的兒子,張溫不久前以塞天變之名義被鞭殺西市街頭,一人得罪,九族遭殃,張伯慎自然難逃牽連,定在根除之列;其次,早有人密報董卓,張伯慎對其父被殺之事懷怨在心,而且有勾結關東討董軍,作為內應以報父仇的圖謀。這更犯了董卓的大忌,因此張伯慎便排進了非殺不可的名單中。不殺張伯慎何以彈壓蠢蠢欲動的百官臣僚?張伯慎注定要成為又一個儆「猴」之「雞」。
「冤家路窄,難道老賊已知我的意圖?」伍孚的心弦頓時緊繃起來,左手並轡,右手下意識地往暗藏短刀的腰側綬囊伸過去。
就在這一拜間,伍孚頓覺董卓那雙青筋暴起的大手確有幾分力道,心中暗忖,這個老賊出自隴西,有些身手,不可小覷,只能便宜行事,便趁勢說:「謝太師恩典。」說罷,便在董卓的下首立定。
司閽的一聲通報,把董卓從想入非非的桃花夢中驚醒過來。
董卓府第名義上不過是太師府,其奢華卻超過皇宮遠甚。不必說樓閣台榭,轉注相連,山池玩好,窮盡雕麗,單是那中堂陳設,也令當今天子內庫黯然失色。只見鐘鼎寶器,羅列堂上;羽仗華扇,排比屏前。雲母屏,光藻昭明;珠玉簾,清音鏘鏘。雕梁下和_圖_書,清玉燈螭蟠五枝;玳床前,像山爐巒鏤九層。龍首翹處,五燈燦然,若列星煥柄於堂上;獸口張處,百香氳然,似群花吐芳於人前。
聞此語,伍孚繃緊的心弦一下子鬆弛下來,忙答道:「在下正欲將詔書送往太師府,奉先何往?」
當詔書裝進黃囊,伍孚行將出殿之際,忽見他又拜伏階下,朝獻帝施以最隆重的三叩九拜大禮。「陛下,」伍孚語帶哽咽,「微臣此去太師府,事畢片刻可返,若至午尚不能回宮,——陛下,微臣權當就此長別。微臣無能,不能使聖上安享太平,終日處在困厄之中,臣無以報答陛下和先帝之知遇隆恩,唯一腔丹忱,日月可鑒……」
隨著貂嬋左一個、右一個放浪的媚眼,董卓被撩撥得周身燥熱起來。此時的董卓開始後悔剛才對呂布的許諾。
「如此說來,奉先尚須與我同至相府,在董太師面前辦理接詔事宜。」伍孚強忍悲痛,有意試探道。
說來真怪,一向是春雨貴如酥的關中之地,自初平三年立春以來,老天卻像個漏子似的,接連不斷下了近兩個月的雨。眼下,料峭春雨又和著雪粒兒,爭先恐後地掃過屋脊檐瓦,撲向草色遙看近卻無的大地,不堪風雨肆虐的瓦松瑟瑟抖動著,風中璧璫叮咚亂響。
董卓早就有意將伍孚羅致門下,只因伍孚一直不冷不熱,不卑不亢,董卓便難以啟口。今天見伍孚如此雅馴有禮,董卓便又生此念,這可是收攏伍孚的好時機。剛才他也在苦苦思索,如何才能留下貂嬋,又繼續套牢呂布,伍孚的到來,使他一下子想到解決這一難題的捷徑。何不給呂布安排個勢均力敵的競爭對手?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伍孚就是最佳人選。且不說伍孚比呂布更加忠勇,堪付大任,單就人品論,伍孚的名聲就好得多,不像呂布,見到美女就像丟了魂似的。瞧他對貂嬋百般獻媚之態……董卓不由得又想起那日在鳳儀亭呂布調戲貂嬋的情景,怨恨之情又沉渣泛起。於是他便打算屏退左右,親口向伍孚說出收攏之意。
站在丹陛下,望著伍孚消失在茫茫雨簾之中,獻帝陡然升起一種強烈的期望。他盼望伍孚此去真能幹出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獻帝心想,伍孚此去雖屬冒險,但也有幾層勝算:夫替天行道,神必佑之,此其一;出其不意,易為功也,此其二。滿朝將領,論起武藝,伍孚也算得上數一數二,若說有可與他相頡頏的對手,大概就是董太師的義子——方戟將軍呂奉先了。想到這,獻帝又不由得為伍孚擔心起來。
隨著一聲巨響,伍孚倒了下去,他所倚靠的盤螭立柱也被生生砍斷,頓時,那一段畫廊開始傾斜,並發出可怕的斷裂聲,董卓和眾衛士聞聲嚇得四散跳開。瓦礫殘垣掩埋了伍孚之軀。
伍孚本來以為一刀刺下去,必定會有一道鮮血迸濺出來,隨後應是董卓那具龐大的身軀倒地時發出的訇然巨響。然而一切都沒有發生,既沒有血,更沒有巨響,那衣袖已從董卓的肩頭斷開,捏在伍孚手中,董卓倒退了幾步,仍然是好端端地站立著,只是那張寬大的臉龐漲紫起來,一雙眼瞪得像對銅鈴,口鼻間發出呼呼聲響,簡直如同一隻被獵人激怒的猛獸。
「太師已待將軍多時,此刻尚在中堂等候,詔書在否?」
「謝大人和圖書厚愛,末將早有瞻仰太師府之意,只是苦無機緣,今蒙太師恩准,足可一慰平生。」董卓的建議正合伍孚的心願,焉有不允之理。
如今,漫說庶民百姓敢有踏青的奢想,就連號稱至尊的小皇帝,也只得困縮在簡陋的舊宮裡,帶著無窮的愁緒,看簾外雨潺潺。那上林苑的煙樹,昆明池的畫船,昭陽殿的瓊筵,隔了一層雨霧,似乎也成了可望不可即的隔世之事了。
董卓雖為一介武夫,但對古玩珍寶卻好之成「癖」,由此也成了搜羅掠奪寶物的「專家」。堂上陳列諸物,既有掠自洛陽皇宮、內庫及民間的「活寶」,也有盜掘於漢帝諸陵及公卿墳塚中的「明器」。他常以不能把天下寶物全部搜刮進他的府邸為憾,正如他常以不能將天下的美人全部擄入他的寢室而為憾一樣。董卓的賞心樂事莫過於在珍寶無數的中堂上,欣賞歌兒舞|女的輕歌曼舞。此刻他正擁坐在「肉屏風」中,挺著肥碩的身子,陶醉於對珍寶、對尤物的欣賞中。
紅線毯上盤旋起舞的眾歌伎,身著近乎透明薄蟬翼般的絹質舞衣,隨著堂下時而悠揚,時而激烈的音樂節奏,縱情歡舞著。儘管堂上美女如雲,而且個個婀娜迷人,但是董卓的目光始終直勾勾地落在貂嬋那動人又迷人,凹凸分明的體態上。今天的貂嬋彷彿格外善解人意,那時時溜來的媚眼,使董卓心神搖蕩,興味大增。貂嬋儘管有著沉魚落雁,閉花羞月的姿色,但往日裡始終保持著大家閨秀的端莊風範,即使在芙蓉帳裡,被他粗魯地脫|光了衣服,仍不失矜持嬌羞的神態,特別是那如怨似戚的目光使董卓這個以殘暴佔有、恣意蹂躪為樂事的瘋魔王,也不由得產生一種惜香憐玉之情,不得不收斂起周身的野性,裝扮出三分斯文。但每每雲雨散後,董卓雖然飽餐了這天下秀色,仍有不能盡興之感,於是又溜至其他姬妾的香閨,再盡情散發野性的餘火。
見伍孚不著戎裝,上下通服著袀玄皂黑的朝服,青色的綬帶垂於腹前,腰側盛放銀印的革囊,也是齊齊整整,稜角分明。董卓見此便生好感,這個伍孚委實是個知曉禮節的儒將,不像自己手下那些個隴西將弁們,只知道廝殺掠奪,狂放不羈,有時竟身穿鎧甲,手握利器,直闖中堂。董卓便笑呵呵地問道:「伍將軍緣何來遲,見到奉先吾兒否?」
「回太師話,卑職已將詔書交給呂將軍。聞道前方大捷,末將特來給太師賀喜。」說畢,伍孚便疾行數步,欲藉行禮之勢,一步躍至董卓面前,然而未等他單腿跪下,董卓卻已迎上來,俯下身,一把將伍孚兩臂托住。
獻帝雖在沖幼之齡,分辨忠奸的能力還是有的。在他心目中,張溫父子自然是不該誅殺的賢臣。但他這個自身難保的桃梗土偶,實在沒有能耐,也沒膽量為他們略作回護,相反,還得順著董卓的旨意,把他們當作亂臣賊子口誅筆伐一番。
太師府的侍衛到底是訓練有素的好手,隨著董卓一聲喊,就火速湧向畫廊,頃刻間便將伍孚和董卓團團圍在。
伍孚的咒罵,更加激怒了董卓,他一把奪過衛士手上的長戟,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朝著氣息奄奄的伍孚死命砍去。
又是無語對視。
獻帝從靜默中抬起頭來,還是沒有開口,只是示意他將詔書帶走www•hetubook.com.com。但就在君臣對視的一瞬間,獻帝忽然從伍孚的眼中察覺到一種異樣的神色:憂鬱之中隱含急切,似乎有什麼話急於陳述。獻帝欲言又止,依然緘默。
千步廊中,廊腰曼回,檐牙高啄,層台聳翠,飛閣翮丹,恍如步入圖畫中的阿房宮。然而伍孚此刻卻毫無觀賞的閑情,他盼望快快結束那樁行動,他感到自己的神經緊張得快要支持不住了。就在這時,董卓也覺得成竹在胸,該說出自己的建議了,只見董卓笑吟吟地伸出手,親熱地撫摩著伍孚的後背,語帶溫和地說:「伍將軍,孤有一事……」話音未落,就見伍孚猛地轉過身來,左手拉住董卓的衣袖,右手掏出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刀,董卓見狀,大吃一驚,一邊用勁扯動衣袖,一邊連聲吼道:「不好,伍孚造反!」說時遲,那時快,伍孚使出全身的力氣,將那柄鋒利無比的寶刀往董卓的心窩狠狠扎過去。
一擊不中,伍孚頓悟過來,明白自己已犯了一個無法挽救的錯誤,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料到董卓的防身手段竟是如此嚴密。當日董卓窺破曹操行刺的圖謀後,便對自身防衛採取了更為嚴密的措施,不惜重金,讓越地的巧匠為自己織製了一副靈巧柔軟,刀槍不入的軟蝟甲,而且不嫌累贅,時刻穿著在身。但伍孚仍不甘心失敗,決然收回刺出去的寶刀,準備以更猛烈的攻勢,朝董卓的頭頸處發起第二次攻擊。
聽呂布如此說,伍孚朝呂布馬鞍畔掃了一眼,那裡果然懸掛著張伯慎血淋淋、雙目猶睜的首級,一陣悲哀頓時湧上心頭。
呂布的安排,正合伍孚之意,便趕忙從行囊中取過詔書,雙手舉過頭頂,給了呂布。
跨進斧鉞交列、刀戟森然的太師府大門,張伯慎那顆血淋淋,雙目怒睜的首級又一次出現在伍孚的眼前,他暗中發誓道:「伯慎老友,為你報仇雪恨的時刻到了。」
從皇宮至太師府,其間不過數街之隔。在這短短的路途中,伍孚又把行動計劃在心裡盤算操練了若干遍。誠如獻帝所料,伍孚此去,是打算幹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他準備獨來獨往,憑一己之力,行刺衛士林立、戒備森嚴的權奸董卓。伍孚自知這是一樁極其冒險的行動。行刺能否得手,還沒有完全的把握,即使得手,恐怕也難以擺脫蜂擁而上的相府侍衛,更何況董卓身邊還有武藝過人,又形影不離的義子呂布。所以伍孚是懷著必死的決心踏上通往太師府之路的。原先,伍孚曾打算相機逃離長安,投奔在魯陽的義軍,然後引軍西進,仰仗群雄之力,盡除奸逆,重振漢室,但是張伯慎無辜被誅,使他感到再也不能坐待時機了,他決定孤注一擲,以身相搏,即使行刺失敗,也毫不惋惜,他要以自己的血澆滅奸雄狂焰。大丈夫在世,不妨像官道兩側的槐樹花|蕾一樣,雖被風雨摧落,凋零於泥濘之中,但也轟轟烈烈地開放過,這就遂物性而達本源了。正思忖間,胯|下的坐騎發出一聲長嘶,只見前方一匹如火似霞的駿馬迎面奔來,定睛一看,不由一怔,那馬,不正是呂布心愛的坐騎——千里赤兔馬麼?
「哈哈!好個不知羞恥的老賊,」這個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禁軍驍將,聲音依然豪壯無比,「爾非吾君,吾非爾臣,何反之有!」伍孚倚靠在畫廊的立柱上,以全https://www.hetubook•com•com身的餘力,對董卓發出最後的咒罵:「董卓老賊,我恨……我恨不得親手磔殺了你,為蒼生,為忠臣義士報仇雪恨!」
「將軍,請隨孤來。」董卓拉著伍孚,昂首腆肚,向千步廊搖晃而去。眾侍衛見狀,起身隨行,董卓一擺手,個個都止住了腳步。
「不須循此繁文褥節,太師令我前往宮中接詔後即刻出發,大隊隨後趕到,德瑜,我們就在此地交接詔書吧。」
「奉太師鈞令,前往潼關犒軍,」呂布的臉上露出幾分得意的喜色,「昨日飛騎傳來捷音:江東小戇孫堅已身死襄陽峴山;我軍萬騎大破反賊朱儁於中牟。太師聞訊大喜,令我火速攜牛酒錢帛前往軍營,慰勞三軍將士,又令我以張伯慎之首及詔書,告示各地,沿途傳檄,以懼亂臣賊子。」
十多歲的漢獻帝本該處在花團簇錦的溫柔富貴鄉中,然而幾經喪亂的皇室,能苟延至今日,已屬萬幸:屢遭亂兵姦掠搶殺的歌嬪舞娥,花凋葉殘,難成歌隊舞陣了。況且斯時斯地,乾坤瘡痍、民生凋敝,誰還有心思載歌載舞?誰還有心來對酒當歌,擊節觀賞呢?
伍孚目送呂布及其隨行走遠後,心中大喜,「此乃天助我也,老賊今日必死吾手!」
「伍將軍不必多禮,在孤面前,不拘那套經生禮節。」
憂煩勞心、過於早熟的小皇帝,每日裡以淚洗面之餘,便暗自發問,上蒼為何要安排他降生於帝王之家?又為何要將他降生在亂離衰世?列祖列宗為何要把這維繫宗廟社稷存亡的重任堆在他這個手無縛雞之力、形同傀儡的孩子肩上。
「德瑜將軍,為何姍姍來遲?」話說間,赤兔馬已竄到面前,馬上端坐的正是呂布,頭戴鶡冠,身著虎紋紗縠單衣,外罩一件玄色風雨披,顯得他少年將軍,威風凜凜。呂布把方天畫戟橫在馬上,雙手抱拳,略略欠腰以示行禮,伍孚見狀也忙抱拳致意。
「吾皇真乃睿智有加、聰穎過人,——哈哈!孤對皇上也算得上忠心無二,——伍將軍是三朝重臣,諒也悉知中平六年的董侯史侯之爭,那時節,若不是孤力排眾議,一手將今上扶上大位,那四百年的漢家基業,焉有所存?哈哈!孤即因皇上之厚愛,略備薄禮,央將軍帶回宮中,一表孤的赤膽忠心。」
但是一切都晚了。
「伍將軍,孤新近又建成一座千步曲廊,據蔡伯喈說,此廊堪與前朝阿房宮中的曲廊匹敵,將軍可有興致觀賞?」
往年此際,正是陽春三月綠柳如畫的好時光。擱在太平時節,那宜春苑裡、五陵原上、南山腳下,早就桃紅如霞,遊人如織。
「赤膽忠心?呸!簡直是狼子野心!」伍孚一面在心裡怒斥董卓,一面冷眼旁觀:那幫侍立在中堂四側衛士們,只要他一有動作,定會蜂擁而上,退至堂下的舞|女們,一有風吹草動,也會東跑西竄,驚呼亂叫,礙手礙腳。看來只好放棄中堂行刺的計劃。一定要找個什麼理由,既能使自己與董卓獨處,又不讓老賊起疑心。正在伍孚苦思冥索之際,機會出現了。
董卓那具龐大粗壯的身子,此刻竟像羚羊一樣靈巧,一縱身,便躍出伍孚的攻擊範圍,落在衛士身後。緊接著,眾衛士一湧而上,刀戟齊下,刀光閃處,鮮血濺起。剎那間,伍孚握刀的手被長戟砍斷,鮮血噴出數尺,身上無處不是傷痕,汩汩鮮血浸透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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