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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鳥

作者:柯琳.馬嘉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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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洛夫 四

第二部 洛夫

這一回法蘭克漲紅了臉,他不能再面對母親的目光,只好轉過身去,走進他和巴伯、傑克和賀吉共同的寢室。房裡光禿禿的牆壁和一張張小小的單人床在嘲笑他,房裡毫無生氣,平淡無奇的外觀,缺乏溫暖的場地,和自己欲將之神聖化的念頭都在嘲笑著他。而母親的臉龐、美麗疲倦的面孔,以及金髮上泛出一絲不苟的光耀,也因為她和那隻毛絨絨的老山羊,在夏季熱情的衝擊下,做出那種事而告減退。
他仰起頭,黑幽幽的眼睛閃爍著淚光,溼得像經過雨打的黑炭。「我總有一天會把他斬了。」他說。
五月初剪羊毛的工人來到了卓吉達,瑪麗.卡森對牧場裡各種工作特別留意,從如何布署羊群到怎樣揮動趕羊鞭,鉅細靡遺;她命令派迪在工人還沒來臨的前幾天就到屋裡去,瑪麗坐在安樂椅裡,一動也不動便能準確的下達命令,從頭到尾仔細地囑咐派迪。由於派迪慣於紐西蘭的剪毛方式,他對僅備有二十六座剪毛臺、家畜棚躊躇不安;現在見過姊姊,聽過吩咐之後,一大串數字和事情更塞滿了他煩憂的腦袋。不只是卓吉達的羊群會在卓吉達剃毛,連布吉拉、狄班和畢爾的羊群也會在此地剪毛。這表示牧場上的男男女女,每個人都有一大堆活得做。社區共同剪毛是一項風俗,別的牧場共同享用卓吉達的剪毛設備自然大幫其忙,但是這件突如其來的工作壓力,便無可避免地壓上了卓吉達牧人的肩頭了。
「沒有,」法蘭克拒絕尊稱他一聲「神父」。
行李從雪梨運到以後,這房子裡面的書、瓷器、裝飾品和走廊上堆滿的費的傢俱,使屋子看來更熟悉些,一切漸漸安頓妥當。派迪和那些比史都大的男孩們大部分時間都和瑪麗.卡森的兩個幫手在外,教他們學習辨認許多西北新南威爾斯的羊和紐西蘭羊的相異處。費、麥姬和史都發現在紐西蘭治家和住在卓吉達的牧人工頭房子中的不同之處;他們有個默契不去打擾瑪麗.卡森本人,但是她的管家和女僕都熱切地願意幫助她們,就像她的牧場熟手都樂意幫助柯立瑞家男人一樣。
「那麼,他不會控制你多久。」
「你從來不直接了當回答別人的問題,對嗎?」瑪麗伸直了身子,將手掌放在洛夫的胸前,擱在那兒不動。「洛夫,你躺在日頭下面逍遙自在,可是個耽溺於逸樂中的人,你是不是全身都曬得棕黑棕黑的呢?」
當法蘭克走進母親的廚房時,她正站在爐灶旁邊,做著永不休止的工作,削馬鈴薯。
「我才不在乎!在這裡就像我在紐西蘭一樣給卡住了;況且我也不能避開他。」
麥姬的生活很寂寞,只有史都在房中孩子堆裡,傑克、賀吉和他們父親出外學習作牧人。史都不能像傑克和賀吉以前那樣陪伴他,他閉關自守,安安靜靜的,喜歡一坐幾個鐘頭,看著一群螞蟻的行動,而不願去爬樹。而麥姬認為爬澳洲膠樹十分有趣,多彩多姿而且困難重重。但她並非有很多時間爬樹,或者為此去看螞蟻。麥姬和史都工作努力,他們砍樹運木,掘洞埋廢物,照顧菜園,防範野豬和飛禽。他們還學習補殺蛇和蜘蛛,雖然他們一直都很怕牠們。
為了免遭以上這些動物的敵手,羊和牛必須保護,特別當他們生小羊小牛的時候。袋鼠和兔子吃的是稀少的草,豬和野犬吃小羊、犢牛和病畜,烏鴉則啄牠們的眼睛。柯立瑞家人學習射擊,在騎馬時帶著槍,有時為使一隻傷獸早點脫離痛苦,有時用以擊倒一隻野豬或野犬。
「是的,派迪家和我家都是一大堆男孩,女孩子很少。」
離開神父兩呎外的法蘭克轉過頭來,懷疑地看了看他說道:「什麼是快樂?」
每個人都發現,卓吉達自成一個世界,如此與文明遠離,使得基倫朋過段時間後,也只不過是個遙遠回憶的名字而已。在「家園牧場」四周,有馬廄、鐵舖、修車店,無數堆放飼料、機器的棚子,狗舍,一個錯綜複雜如迷宮的牲畜柵攔,一個巨大的剪毛棚,裡面有二十六個攤位,後面還有另一塊錯綜的場地。這裡有些家禽棚、豬欄、牛欄,和一個牛奶場,及二十六個剪毛工人的宿舍,給零工住的小屋,其他二間較小的屋子是牧人的,一個新手的營房,一個屠宰場及柴堆。
瑪麗.卡森鼻樑邊的兩條線更深了,她的眼睛微微凸出,「噯喲!」
「我倒沒有想到。你恨天主教嗎?」
「噢!老天爺!」法蘭克叫道。
「媽,我回來了!」他喜孜孜地說道。
「無論誰住在這裡,他都不太乾淨。」費一邊用手劃過餐具架上的灰塵,一邊說。
在牧人屋旁邊的深谷,有淺而緩慢的溪流,底部泥砂很多。沒有人相信洛夫神父說它會在一夜漲到六十呎高的話,那似乎不可能。這小溪中的水供浴室及廚房之用,女人家花了好長的時間才能習慣於在褐綠色水中清洗碗盤和衣服。外頭木架上六個生鏽的鐵水槽承接屋頂的雨水,供應他們飲水,但他們知道必須節省用水,所以從不拿來洗東西,因為誰也不能保證那個時候才能下場雨,蓄滿水槽。
洛夫神父回去協助受他忽略了的教民,沉靜地明白盡忠職守才不會被敲指節受到苛責;他純白的襯衫靠近心臟的地方藏著一張一百英鎊的支票——這次募捐的收穫。主教知道了定會欣喜欲狂。
洛夫自己是一個很不錯的牧人,他騎的是一匹瑪麗.卡森給他的純種馬,穿著無懈可擊的黃色馬褲,亮閃閃的護膝,和無瑕的白襯衫,袖子捲起,露出有力的手臂,頸處敞開,呈現出他平滑的褐色前胸。老式灰斜紋褲子用褲帶紮著,還有法蘭絨的內衫。法蘭克覺得自己像個窮親戚。的確如此,他自嘲https://m.hetubook.com•com地想著,跟隨那在馬背上坐得直直的人,穿過一堆箱子和溪旁的松樹。他自己騎著一匹雜種牧馬。一群狗很興奮的吠跳著,並且互撞互咬,直到受了洛夫神父一鞭子。似乎這人沒有什麼不能辦到,他對控制狗工作的口哨十分熟悉,而且使用他的鞭子比法蘭克好得多,他仍然在學習這種異國的澳洲藝術。
法蘭克轉過臉來背對著母親,而且始終不肯轉回頭去。母親坐在床頭有五分鐘之久,一直盼望他能說幾句話。最後終於放棄希望,嘆了口氣,站起身子離開了房間。
「如果你殺了他,你會殺了我,」費說著走進來,坐在床上。
洛夫神父在瑪麗的客廳裡,靠在半開的窗戶旁邊,一面用毛巾擦掉骯髒的泥巴,一面剝下襯衫、靴子、長褲,瑪麗看著他,不禁有些發窘。
「他根本沒有權利!他應該離你遠點!」法蘭克憎惡地發出嘶嘶聲,從顫抖的嘴角抹掉了一絲涶沫。
「最不需要。」
「哦,真的?那些傢具和地毯呢?」
「我的祖母。」
「對,派迪是天主教徒。自然孩子們也是。教養得你不用擔心,他們每一個都是道道地地的天主教徒。」
「二十二。」
他們曾被警告過,布魯.威廉斯已駕著他十二匹馬的馬車轉回了,因為他必須在大雨來前趕往其他地方,以使郵遞不受阻礙。
「你有沒有參加過舞會,或者交過女朋友?」
還有昆蟲!蚱蜢、蝗蟲、蟋蟀、蜜蜂,各種的蒼蠅、蟬、蚊子、蜻蜓、大蛾和蝴蝶。蜘蛛都很可怕,有的全身茸毛長著一吋長的腿,也有的既小而黑,潛伏在廁所中。有些在樹上結網中,有些則在草葉上織網。
「不,我會放你自由!」法蘭克狂野地、滿懷希望地反駁道。
法蘭克已經離家兩個禮拜了。他和「老啤酒桶」皮特,帶著一隊狗、兩匹馬,和一輛由一匹心不甘情不願的老馬拖著的輕便馬車,上面載著他倆粗簡的必需品,離開牧場向西邊遙遠的牧地出發,把羊群趕回牧場,把牠們愈趕愈近,一方面分類,一方面挑選品種。這項工作緩慢、冗長而乏味,簡直跟淹水前快速召集羊群的工作不能相比。每塊牧地都有個別的家畜院,大部分分類和做記號的工作都在裡面進行,眾人都在等著輪到自己進去剪毛。剃毛的家畜院一次可以容納一萬頭羊,所以當剪毛的人群聚集在該處的時候,做活可真不簡單;每當已剪過和未剪過的羊群|交換場地時,經常引起一陣騷動和混亂。
忽然這裡進入緊急狀況,派迪和男孩們瘋狂地工作,把羊趕出低地,離巴旺河和小溪遠遠地。洛夫神父把他的馬上鞍,和法蘭克把最好的一隊狗趕開,驅往巴旺河畔的圍場。而派迪和兩個牧人各帶一個男孩往另一個方向去。
「可憐的小東西。」他含混地說。
「男人呢?」
雨在日暮的時候才開始落下,此時法蘭克和洛夫神父正疾步走向牧人房下面溪流的淺灘處。
洛夫常常去看他們,定期性地邀他倆到自己住的房間去。他決定把麥姬的房間漆成纖巧的蘋果綠色,替她添購新的窗簾,新的棉被。史都的房間也經過兩次裝修,一次漆成乳白色,另一次漆成咖啡色,他一直睡在自己的房裡,洛夫神父似乎從沒關心過史都是否快活。為了怕傷感情,洛夫總在事後才想起來凡事也該邀請他一塊參加。
洛夫神父笑著:「你想保持清潔,一定失敗。」他說:「這是人煙稀少的內陸地區,這裡有三件事你永遠不能抗拒——熱、灰塵和蒼蠅。不論你作什麼,它們永遠跟著你。」
「不過草地原本可能更糟。」瑪麗.卡森冷酷地說。
「你沒有改信教?」
這個昆士蘭來的粗魯男孩對神父懷著豐富的幻想,也毫無疑問地跟隨著他,好像法蘭克僅僅是第二號人物。但是大半法蘭克不介意,在派迪的兒子中只有他不喜歡卓吉達的生活,他曾經不顧一切要離開紐西蘭,但不是來這兒。他恨在這裡的圍場裡無休止的巡邏,睡在堅硬的地上,也恨那些不能當寵物、不能工作就被射殺的野狗。
起先那距離令他們步履蹣跚。卓吉達有二十五萬英畝,最長的界限達八十哩。屋子離基倫朋有四十哩,中間有二十七個門。在這附近一百零六哩的地方,基倫朋是唯一的墾地。狹窄的東部界限由巴旺河構成,一個很大的千哩泥溪,最後與穆瑞河相會,在一千五百哩外的南澳洲注入南海。流過牧人工頭屋旁峽谷的基倫溪,在牧場外二哩處與巴旺河合併。派迪和孩子們喜歡這裡,有時他們花上好幾天到屋外數哩處,騎馬露宿,看著天幕上的星星,似乎是宇宙上帝的一部分了。
洛夫神父打個呵欠,靜下來準備睡覺。「晚安。」他說。
他怎麼也撇不下這件事,避不開母親,甩不脫腦後隱藏的念頭,拋不掉到達他這個年齡男人自然的飢渴。他把大部分的思潮勉強抑制在意識之下,但是當母親當著他的眼前,露出了她貪慾的實質證據,在他的面前揭露她和那隻淫|盪的老畜牲所作的神秘活動時……他怎麼敢想?怎麼能贊同?又怎麼能忍受呢?他希望自己能把母親想成和聖母一樣神聖完美、純潔無瑕,她能超越「那種事」而其他的姊姊妹妹卻因之而帶罪。然而目睹母親的行為後,證明自己對她的看法完全錯誤,簡直要讓他發瘋了。他一直以為母親保守貞潔,和那個醜陋的老男人同榻而眠,但是在夜裡卻絕不彼此翻身相對或接觸。噢,老天爺!
「你不是個天主教徒,對嗎?」
母親轉過身來的時候,露出了凸起的腹部,兩個禮拜不見,法蘭克眼睛的觀察力特別敏銳。
「法蘭克,我絕和-圖-書不會自由,也不想自由。我真想知道你的盲目無知是打那兒來的,可惜我並不知道。它卻絕不是得自我的遺傳,也不是來自你父親。我知道你心裡不痛快,可是你就一定得發在我和你爸爸身上嗎?為什麼你一定要使每件事都變得那麼難堪呢?為什麼?」她俯首看了看雙手,然後抬起頭注視著法蘭克說。
「那是個打盹的好地方,」說著他解下毯子,卸下馬鞍。
被家和附近的環境栓住的女人們,發現這種生活她們十分的喜歡。因為她們沒有閒暇也沒有藉口去騎馬,而且也沒有什麼刺|激的活動。女人們平常要做的工作更為苦些:燒飯、洗衣、清洗、熨衣、照顧小孩。他們與悶熱、灰塵、蒼蠅、多層樓梯、泥砂濁水奮鬥。幾乎從無男人幫助地去砍木材、運回來、汲水、殺雞殺鴨,最難忍受的是那特殊的悶熱,而那時還只是早春。即便是這樣,每天在陰處的走廊氣溫仍達到一百度。廚房裡面熱到一百二十度。
「你可不能這付模樣走進來噢,」她站在走廊上說道。
當費郵購的布送到後,她就坐在捐贈來的縫衣機前,開始作一些薄棉布的寬鬆衣服給她自己和麥姬,給男人們做寬鬆的褲子和外衣,給豪做罩衫,還有窗子上的窗簾。毫無疑問的,內衣和外衣穿得越少,自然越冷。
「現在別儘顧著打馬,一點用也沒有!」洛夫神父大聲嚷著。「好好地將腳踵踏穩,否則你就會淹死在泥堆裡!」
一個刮削的玎璫聲從下面傳來,法蘭克向下望去,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中,已氣憤的將床角的銅質欄杆扭成S形。
「為什麼不呢?你是我好朋友瑪麗.卡森的唯一親戚。」
他們多層的衣服是為紐西蘭天氣設計的,到了這裡都變得緊緊的,因為這裡室溫高得多。瑪麗.卡森到下面去看她的小姑,當作是運動。她看著費高領垂地的斑點長裙,顯出盛氣凌人的樣子。她身著時髦的衣飾,一套乳白色的絲質衣衫,僅僅到她小腿的一半處,有鬆鬆的肘袖,無腰身,而且是袒胸露背的低領。
「這倒挺有趣的。」瑪麗往上推開窗戶,走進客廳。「洛夫.布利卡薩的紅衣主教!」她揶揄著避開了洛夫足以看透人心的目光,倒陷在安樂椅中,緊緊地握住雙拳。這是她一貫咒罵矛盾命運的手勢。
「我的,從我祖母那兒來的。」
「你很幸運有一間浴室。」洛夫神父領著他們上厚板樓梯到前廊時說,好一個爬樓梯!在平臺上的房子有十五呎高,「因為這條河有個水壩。」洛夫神父解釋說:「你們正在它上頭,而且我曾聽說過它在一夜之間可以上漲六十呎。」
每六個禮拜郵包用馬車從基倫朋運來,這是與外界唯一的聯繫。卓吉達有一輛福特卡車、一輛特別構造附帶有水箱的福特卡車、一輛T型福特車和一輛勞斯萊斯轎車,但是從來沒有人使用它們,除了瑪麗.卡森。四十哩的距離就像去月球那麼遠。
法蘭克不想說出來,也沒有再說什麼。他躺在那兒,兩眼看著上面的樹葉。
「我想這比較接近上帝原想造的狗的樣子,」洛夫神父和善地說,「聰明靈活,富攻擊性,有時幾乎不馴。至於我自己,倒喜歡牠們像房裡的寵物。」他笑了,「貓也是,你有沒有注意過牠們在陰暗處,像美洲豹一般狂野邪惡,不讓人接近,但是牠們嚴肅地狩獵,不叫任何人作主人和供給者。」
幾秒鐘之內,他們兩個就成了落湯雞,渾身上下都濕透了,地面也是一樣,到處都是濕漉漉地。漂亮、滲水的泥土瞬間變成了泥海,他倆坐騎的後蹄關節整個深陷入泥淖,不停地掙扎顛躓。有草的地方,他們還可以勉強踏著前進,可是靠近溪流的地面,早已被踩得光禿禿地,因此他們只得下馬。馬兒一卸下重負,一點事都沒有,然而法蘭克卻沒法平衡身子。地面比溜冰場還滑,四肢著地,他們吃力地爬到溪流的坡頂,又像拋射物一樣地滑了下去。石頭路面正常情況下都淹著一呎深的死水,現在卻埋在四呎深的泥沼泡沫之下,法蘭克聽見神父在笑。在吆喝聲和皮鞭的催促下,馬兒勉強爬上長長的堤岸,順利抵達頂端,但是法蘭克和洛夫神父卻沒法辦到;每次他們試著上爬,卻又滑回原地。神父正在建議著兩人攀登上一株柳樹的時候,派迪發現脫韁的馬匹,立刻帶著繩索趕來,把他們拖出溪底。
基倫朋西部的路上只有兩座牧場,卓吉達較近,布吉拉較遠,在布吉拉後面的地方,每六個月才送一次郵件,布魯的馬車成曲線的搖擺前進,穿過所有西南和西北方向的牧場。然後在未去東方前有時回到基倫朋,在他無篷的皮座旁邊也有別人坐著,訪客或是找工作的人;有時他載人離開,訪客、失意的牧人、僕人或碼頭工人。牧場主人都有自用的車子,但是那些為牧場主人做事的人,則要依靠布魯來運送他們、貨物和信件。
像往常一樣,這一次又被她說中了;過了一個禮拜,溪水漸漸退去,最後終於恢復原來的河道。太陽探出頭來,氣溫暗地裡突然上升至一百一十五度,綠草仰起頭彷彿欲振翅向空中飛去,而莖葉高潔,像鍍金一樣白得亮閃閃地,耀眼奪目。樹木經過雨水的洗滌和拭擦,亮晶晶地燦爛無比。樹林間的一群鸚鵡,當雨點濺打在牠們彩虹似的羽翼上時,紛紛逃逸躲避,現在也飛了回來,比以往更加聒噪。
「沒有。」
「瞧,」她說,「有一個縫衣機在我的住處,從未用過,我將叫兩個碼頭挑夫幫我運來。如果我確實需要用的話,就到這兒來。」她的眼睛望向小娃娃豪,他高興地在地板上滾著,「我喜歡聽小孩子的聲音,柯立瑞太太。」
羊群被趕回www.hetubook.com.com原來的草原,柯立瑞這家人都已強迫地接受了內地人午睡的習慣。早上五點鐘起床,一切事情都在正午前辦好,然後便抽搐、流汗、堆砌成一團,一直到下午五點鐘。牧園中的男人和在房裡操勞家務的女人也是一樣。凡是不能在五點以前辦完的雜務才留在五點以後再做。太陽下山後晚餐開始,餐桌搬出迴廊;床舖也移到外面,因為氣溫過高,暑氣及至夜晚仍然不消。好像溫度計日以繼夜,好幾個禮拜都未落在一百度以下。牛肉如何倒已不復記得了,不過羊肉的體積還算可以維持到整隻羊被吃完之前毫不腐壞。牧人們吃膩了圓圓的烤羊排、燉羊肉、碎羊肉派、咖哩羊肉、烤羊腿、醃煮羊肉和蒸羊肉之後,真想換一換口味。
「我早就不打算對任何牧場女郎動心了。」神父笑道。「女人有一部分只把五十五歲以下的神父當成目標,有的卻會把三十五歲以下的神父當成對象,至於我,恐怕只有信基督教的女孩才會公然引誘我吧!」
費望著神父:「你對我們真好,神父。」
「我這種人該住在大屋裡。」他說。
但是這些加起來都不足以構成洛夫喜愛麥姬的整個原因,倘若洛夫深體入微,捫心自問,他就會發現自己對麥姬的感覺全是人、地、時促成的奇妙心理。從沒有人認為麥姬重要,這表示在她的生命中,洛夫不難找到一席空間,適入其中,並且能確定地擁有她的愛;再者,她還是個孩子,自然對他的生活方式和身為教士的聲譽構成危險;她美麗動人,洛夫喜愛美女;還有一點洛夫最不肯承認,就是麥姬能滿足他心中連上帝亦無法彌補的空虛,因為她有溫暖和人性。洛夫既不能給予麥姬禮物,因為那樣會使她的家人感到尷尬,只好一有空就陪伴在她身邊,並且常在屋裡思索著要如何替她佈置房間;洛夫這麼做,為了取悅麥姬的成分倒不多,主要的目的是愛屋及烏,想替自己心愛的寶石,裝飾一個足以陪襯的匧子,因為麥姬可不是廉價寶石。
「為什麼你不是我老子?」他衝著扭曲的欄杆說道。
鳥類的生活和種類多彩多姿。牠們不是一、二隻而居,而是成千成萬的聚集。小的綠黃色長尾鸚鵡,費叫牠們作「愛情鳥」,但是當地人叫牠另一個名字,猩紅色和藍色的小鸚鵡叫巴加里加,大白灰色的鸚鵡有漂亮的紫粉紅色胸脯、後翼及頭,叫加拉,還有大純白色有黃色額毛的叫做黃冠鸚鵡,精巧的小雀旋轉擺動,燕子和八哥也一樣,而那些強壯的褐色魚狗叫庫卡布拉,牠們快樂的笑著、咬著,潛水捉蛇,那是牠們最喜歡的食物。他們是最好相處的人,這裡所有的鳥一點也不害怕人們,成百的坐在樹上用聰明閃亮的眼睛四處張望著人們,叫著、談著、笑著,模倣任何發聲的東西。
「你是我所見過最俊俏的一個男人,洛夫.布利卡薩,」她說,「為什麼那麼多傳教士都長得那麼漂亮?因為他們是愛爾蘭人嗎?愛爾蘭人是一個非常俊美的民族。還是因為面貌俊俏的男人都願意看破紅塵,以此為避難所,免得外貌過於英俊,導致不良後果?我打賭基倫朋的女孩一定對你棄絕紅塵的舉動感到痛不欲生。」
「法蘭克,」母親在門口叫著他。
瑪麗.卡森第一個聽見他的叫聲,因為神父走到房子的前方,以為這樣走到自己的房間比較容易些。
二月初麥姬和史都的生活有突然的改變,由於附近沒有學校,因此他倆被送到基倫朋的修道院去唸書,並且在那兒寄膳。派迪說等到豪長大後,可以利用雪梨布萊克菲爾學校通訊教學的方式自修。但是既然麥姬和史都習慣由老師親自教導,瑪麗.卡森便很慷慨地提供他倆在聖十字修道院的膳宿費和學費。此外,費為了監督豪通訊學業也忙得不可開交。不過打開始大家暗地裡都明白傑克和賀吉不會再繼續他們的學業,因為卓吉達需要他們在牧場上工作,而他倆需要的也只是這一片土地。
「我的確不在乎他們是什麼教。」
羊和牛喝的是井水,自三千呎以下送上來的源源不絕的井水。而且流經充滿綠苔的小水道,對每個欄地來說都是有毒的。這些水道徐徐地流水,還有重硫磺味,充滿礦物沉澱的水,是不適合人們飲用的。
洛夫笑著,把頭往前靠,埋在瑪麗的頭髮裡,雙手解開棉布內褲的扭扣,等它落在地上的時候一腳把它踢得老遠。他直立著活像蒲拉克西蒂利(雅典雕刻家)的雕像,讓瑪麗圍著他仔細打量,慢慢端詳。
「我本不想說這些,但是我想我應該說。你該替自個兒找個女朋友,法蘭克,該結婚,自己成個家。卓吉達多的是機會,在這方面我根本不必替其他的男孩擔心,因為他們壓根兒沒你這種個性。你需要個太太。法蘭克,如果你有太太,就不會有時間想到我。」
「他們比女人更糟。不,我不需要男人。」
早上,雲層比昨天還低,但是一整天雨還是遲遲未下。他們倆整理了這第二塊落腳地。一座矮矮的山脊由東北方至西南方很明顯地跨過卓吉達;大部分的家畜都集中在那些空地上,如果溪水漲過了坡,淹沒了巴旺,牠們還可以尋找較高的土地避難。
「那麼你需不需要你自個兒呢?」
「他是我大哥。他的名字來自我高祖父。」
修道院的確十分安寧,因為住宿的學生沒有幾個;這個地區裡有錢供得起子弟住宿學校的人們,都喜歡把兒孫送往雪梨的學校就讀。修道院裡有一股油漆和花香的氣味。深長幽暗的走廊瀰漫著謐靜和神聖的氣氛。每個人的聲音都低低地,各種活動都在薄薄的黑紗後面進行。院中沒有人鞭撻過麥姬和史都,也從沒有人對他和圖書倆大呼小叫,面對的總是洛夫神父。
「血腥的野獸!」他說,「牠們根本不像狗,簡直是胡狼一群。」
「我做一切事的理由都是我自己的事,」費這樣說,「不關你的事,瑪麗。我不要談我丈夫,即使和她的姐姐也不談。」
「這種事一點也不齷齪。」她疲憊地重述著。用困乏的雙眸睇視著兒子,彷彿突然地將剛才的羞赧已永遠地置之腦後。「懷孕一點也不污穢,致使它的行為也不骯髒。」
小溪沖破了河堤,河水高高地爬上派迪屋外的木樁,遠遠淹過他家的牧地,向園裡漲去。
他輕蔑地往後仰頭了仰。「不需要!」
布魯.威廉斯和此地區有郵政契約,要用六星期來送完他的區域。他的馬車有十呎高的輪子,由一隊壯觀的十二匹馬來拉,而且裝載了所有邊界站所准許的東西。就像皇家郵政,他帶著雜貨,四十四加侖汽油、五加侖罐裝煤油、穀袋、乾草、糖和麵粉袋、木箱的茶葉、馬鈴薯袋、農具機械、郵遞工具,和雪梨百貨店的衣服,再加上任何能從基倫朋或外邊帶進來的東西。他每天駛過二十哩,在每一個停留之處受到歡迎。他知道遠處的新聞和天氣,手邊是小心包著鈔票的皺紙團,買那些他願意在基倫朋進貨的東西,交遞那些印有「皇家郵政」的信件。
「你今年幾歲,法蘭克?」
派迪看到這種情形,憂心忡忡地向瑪麗.卡森報告,她卻神色自若地答道:「明天水就會退下去的。」
「你不大高興吧,法蘭克,對嗎?」洛夫神父問道,他嘆口氣躺下身子,捲起另一支煙。
前來剪羊毛的人會帶來他們的廚師,從牧場上的商店裡購買吃食,因此得需要大量的食品以供應他們;搖搖欲傾的房舍連著廚房和粗陋原始的盥洗室也得經過一番洗滌、整理,並添加床塾和毯子。並不是所有的牧場都像卓吉達一樣對前來剪毛的人慷慨大方。然而卓吉達卻對它給別人的殷勤款待感到自豪,因為它素以「最佳家畜棚」聞名遐邇。此外,這也是瑪麗.卡森樂於參加的活動,因此她倒不會縮緊錢包一毛不拔。卓吉達不僅擁有新南威爾斯最大的家畜棚,更需要最佳的人手,像傑基.郝威般能幹的人們;因為在剪毛工人將袋袋的羊毛裝上交易商老式的福特卡車上,待它消失在前往下一個牧場的途中,至少有三十萬隻羊會在此地剪毛。
黃昏後,洛夫神父及狗,還有後面那個幫不上什麼忙的法蘭克,才把所有的羊清出圍場,這通常是幾天的工作。他卸下馬鞍,把馬繫在附近樹下,約在第二個圍場大門的附近,樂觀地說能夠在雨來前把貨清出。狗在草堆中躺著,伸著舌頭,大昆士蘭在洛夫神父腳邊搖尾承歡。法蘭克拿出他袋裡的袋鼠肉,丟給狗群,牠們撲上去互相爭咬著。
「我不喜歡這裡,我想到雪梨去。在那兒我也許能成就一番事業。」
所有這些都在一個圓形不毛之地中間,直徑大約三哩,被稱做「家園牧場」。只有在牧人屋的地點,屋群才幾乎連接了森林。然而家畜棚、牲畜場的四周。仍有密密樹叢,給人遮陰。大部分胡椒樹巨大、堅硬、茂密而且可愛。在牧場的草地後面,馬和乳牛靜靜地吃著草。
「我沒有時間去搞那些。我就是我。」費以一個女主人的風度禮貌地說。
「雪梨,嗯?那是個邪惡之窟。」洛夫神父笑著說。
「目前,你的父親、弟弟都很快樂,但是你、你的母親、你的妹妹卻不快樂。難道你不喜歡澳洲嗎?」
灰褐色的大地充滿了生氣,上千成群的袋鼠在樹林間跳躍著,牠們越過棚欄,那種優美、自由和壯觀的姿勢可愛極了。鴯鶓也把牠們的巢築在草原的中央,而且像巨人一般高視闊步在牠們的疆界上,向每個陌生人挑戰,為了看守身邊足球一般大的黑綠色蛋,牠們跑起來比馬還快。白蟻造了一些像摩天樓般的紅塔,咬人兇猛的大螞蟻隨著河流而來,在地上挖了很多洞。
「人是好,但是窮光蛋一個。你做小姐時的名字是什麼?」
那些男孩們興奮地認為,這就是生活,沒有一人懷念紐西蘭。當那些蒼蠅滋生多了,聚集在眼角或在他們鼻旁飛舞,他們學到澳洲手法,在他們的帽簷上用繩吊起一條條軟木。為防止蟲子在他們鬆弛的褲子裡面爬上腿部,他們在膝下綁上袋鼠皮,又格格地嘲笑那個聽起來十分可笑的土名,紐西蘭比這兒乏味多了,這才是生活。
「哦,真的?不是阿姆斯壯家族的羅得瑞克.阿姆斯壯吧?」
「他?」
她聳聳肩,並未受感動,「我不習慣和一個神父如此友善,在紐西蘭,他們對自己保護得十分厲害。」
「真的,費,你落伍得無可救藥了。」她說,掃視著新漆了乳白色漆的客廳、波斯地毯和無價的紡綞形傢具。
她不再來了,但是她的管家史密斯太太卻常來,而且一再重複瑪麗.卡森對他們衣服的勸告。
雨水幾年來都不多,小溪低淺但壩裡半滿,青草仍十分嫩綠,比起青蔥茂盛的時候當然差多了。
一棵孤單的威爾加樹竚立在附近,洛夫神父用香煙指了指樹。
「阿姆斯壯。」
洛夫神父邊笑著邊搖著頭,拒絕了派迪的招待。
他從鞍袋中找出一片冷羊肉,一塊麵包和牛油,自己切了一塊羊肉,把剩下的給法蘭克。他將牛油、麵包放在兩個人中間的木頭上,便開懷大吃了起來。而帆布袋的水解了他們的渴,隨後便捲起煙葉,吞雲吐霧了。
到底為什麼洛夫神父那麼喜歡麥姬,他自己也不明白,更沒有花很多時間思索其中的緣故。那天在骯髒的牧場裡,洛夫瞧見麥姬遲緩緩地走在後面,他敏銳地猜測,大概由於女性的天性,她才在家人中顯得特別突出,於是對她的憐https://www•hetubook.com.com憫之情油然而生。至於法蘭克為什麼也能使外界的人感動,洛夫一點也不感興趣,自己也不會因為感動而同情法蘭克。法蘭克有些地方抹煞了別人對他溫良的感情:他心地晦暗、靈魂缺乏內在的光輝。但是麥姬呢?卻情不自禁地打動洛夫的心,然而他自己真的也弄不清楚何以如此。麥姬頭髮的色澤令他喜愛;麥姬眸子的顏色和形狀和她母親一般瑰麗;她的個性消極卻堅強無比,洛夫認為這是女性完美的性格。此外麥姬從不執拗不遜;相反的,她一生都循規蹈矩,服服從從地生活在命運的疆域之內。
「法蘭克,我不准你這麼說。你現在已經是大人了,也該懂事了。你自個兒生到這個世界上也是這個樣子,這種事值得受尊重,一點也不齷齦。你侮辱你爸爸,也就是侮辱我。」
身無寸縷的洛夫神父走下迴廊,雙手高舉過頭,站在修剪過的草地上,雙目緊閉,讓溫暖的、矛尖似的雨絲深深的瀉在他一|絲|不|掛的皮膚上。天色已十分黑暗,然而洛夫依然渾身乏力。
但是騎入聚集的雲層中卻像冒險一般,即使那些扭曲的樹似乎在手舞足蹈。洛夫神父好像有些著迷,他把狗趕入毫無準備的羊群中,使這些笨東西驚慌失措,直到小溪流穿草地時,牠們才又成群奔跑。只有這些狗才能使這一小群人能經營像卓吉達這樣大小的財富,飼養羊和牛。
牧人工頭的房子成堆座落於三十呎高的一個狹窄的深谷中,旁邊有高而蔓延的膠樹及許多搖擺的楊柳,在華麗的卓吉達莊園的後面,這裡顯得荒涼而且小氣。但是以它的附屬地位來說,它和他們住過的紐西蘭的房子沒什麼不一樣,堅固的維多利亞式傢具塞滿了房間,上面有一層紅色的灰塵。
「你現在會有較多的時間,男人離得那麼遠,餐飯可以少作些;提高你的衣邊,別再穿襯裙和胸衣,否則你在夏天來的時候會死掉。你要知道,那時這裡將會比現在熱十五到二十度。」她的眼睛注視著牆上一個金髮美女的畫像,「她是誰?」她指著問。
她瞧見洛夫鬆垮垮的生殖器,從鼻中哼出一陣笑聲。「我可不想讓你太麻煩!你需要女人嗎,洛夫?」
「噢,對了!二十二。你有沒有離開過家人呢?」
「季風來了。」他說,抽著煙,指著他帶來的額外雜貨,「古柏和巴可及戴阿門提那水壩的水都過了警戒線了,整個昆士蘭在水下二呎,而那些可憐的夥計正試著找個可以容納羊群的高地。」
法蘭克氣得發抖。「又是那隻齷齪的老山羊!」
看見兒子,她的眼睛失去了喜悅,滿臉通紅,盡是羞慚;她張開雙手遮在氣球似的小腹上,彷彿這樣就能掩蓋住衣服不能遮蔽的大肚子。
費從不憤怒失態,所以她現在也不會,但是她的薄嘴唇更薄了。「我不認為如此,瑪麗,我嫁了個好人,你必須知道這一點。」
他們真的有個浴室,一個舊鐵皮浴盆,一個廉價的熱水器,裝在走廊盡處凹進去的牆裡。但是,女人家發現盥洗室只是一個地上的洞,離房子二哩遠而且奇臭無比。比紐西蘭還要落伍。
法蘭克跟著神父走到樹邊。在澳洲這個地區裡,這棵樹大致說來算得上是最漂亮的植物了,它的樹葉濃密,綠中帶灰白色,形狀幾乎是完美的圓形,整棵樹的枝葉長得極靠近地面,就連尋覓草葉的綿羊也很容易搆得著,以致每棵威爾加樹的底部都被吃得平坦坦地,活像經修剪過的灌木叢一般。如果下起雨來。在下面躲雨,恐怕比其他的樹遮蔽的範圍都多。因為較之濕度較大的陸地上的植物,澳大利亞樹木的枝葉總是稀疏得多。
「我不是一個偽君子,洛夫神父,我對自己的教會失去信心,而且我不打算再贊助另一個教會同樣無意義的教條。」
瑪麗.卡森站起來,揮掉帽上的蒼蠅,牠們對人毫不在意,「那麼,你的出身要比柯立瑞家好,即使我也是柯立瑞家的一份子。你是否愛派迪到可以放棄那一切?」
但是他們在遇到乾旱以前就知道洪水了,一月中旬,鄉村南角上吹起西北季風。強勁的風十分詭譎地吹向他們。有時只有大地很遠的北方感覺到夏天的雨,有時他們千里迢迢吹到內陸區,到雪梨待上一個不愉快的濕夏。那個一月,天上的雲層很黑,風勢一強勁,就開始下雨,不是一個斷續的小雨,而是一場咆哮的大水,繼續不停。
麥姬和史都過慣了卓吉達的日子,因此覺得聖十字修道院的生活非常平靜而且有些奇怪。洛夫神父巧妙地向修女們暗示這兩個小孩由他特別看護,他倆的姑媽是新南威爾斯最有錢的女人。這麼一來麥姬容易害羞的毛病也被看成是她的優點,而史都孤獨的怪癖,以及老愛凝視無窮遠方的怪毛病,也為他贏得「聖相」的稱號。
「那麼,你不妨給我幾條毛巾,把我的箱子送來好嗎?」
掠食者也有,野豬天不怕地不怕,體型有如成長的牛那般粗壯,兇猛嗜吃;野狗則潛近地面,或遁入草中;成百的烏鴉在枯樹的白枝幹間有氣無力的徘徊,鷹在氣流中靜靜地盤旋。
「我明白了,」他看著站在前廊的麥姬,她凝視著到卓吉達大房子的道路,「你的女兒好漂亮,我喜歡金黃色頭髮,你知道嗎?她的頭髮將使藝術家揮起他的畫筆,我以前從沒見過這種顏色,她是你的獨生女嗎?」
「哦,真的?我親愛的費,你現在已經家道中落了,是不是?」
「他會緊緊地控制我到死。」
兩天來洛夫感到快活異常,樂不可支,當他驀地發現瑪麗比他想像中更脆弱的時候,更是倍覺興奮。洛夫了解瑪麗的個性,自然敢大膽的問她:「你要我跟你做|愛嗎?瑪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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