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故鄉的石頭
♣8 幼稚
「阿門。」群眾跟著覆誦一次。
聖麥克教堂
我靠邊停，讓他下車。
這次，我讓自己同意這句話。
空位子沒剩幾個，我找到一個，請米菈坐下。
「乖孩子。」他說完，我便走了。
「你覺得如何？」
我們奔啊跑啊，我希望我們的腳步別停。我想要這樣跑啊、笑啊，想要這份感受持續到永遠。我不想面對現實，人生的現實會把我們牢牢困住，因此我只想留在此時此刻，待在這一瞬間，不去其他的地方，因為在其他的地方，我們不知道要做什麼，說什麼。
我也停止喝湯。「什麼事，神父？」
我內心狂喜，但沒有顯露。
「不用擔心。」我告訴她。「我會找到位置的。」不過我沒坐下，我加入了教堂後面那群站立的人，等候歐瑞利神父出場。
湯尼重重吐了一口氣，喝了一小口酒。我聽見他在嚼碎嘴裡一大堆冰塊。我不明白他的反應，不過我已經給他適切的回覆。
一切準備就緒，人人都會出席：家人，酒鬼，混蛋中的混蛋，不相信上帝的，信奉撒旦的，附近沒教養的。每一個人。免費啤酒能吸引所有人，你可以信靠它，它穩當得不得了。
我納悶了好一會兒湯尼在哪裡。我環視人群裡面，注意到蘇菲，我們雙雙舉起手打招呼，然後她繼續專心聽講。我沒找到湯尼。
有個小孩哭著來到客廳。
隔天，大街小巷都在談論這件事。絕對是人人都在談。
「阿門。」我說，晚了他人一步。接著，跟這裡許多人一樣，我開始這幾年來頭一次的禱告。
他讓喬、葛瑞米、裘夏那幾個傢伙朗讀幾段經文。他們讀得真糟，又拖拖拉拉，但是朗讀完畢後卻得到了如英雄般的掌聲。他們臉上浮現驕傲的神情，跟要錢、討菸、索取夾克的模樣有天壤之別。
「湯尼，你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們要錢才能辦活動。」
還有？
米菈正焦慮地等著我，我還沒踩上前廊臺階，她已經打開門了。
「什麼？」
「噢！」他說：「是你啊。」他顯然非常開心見到我。「你有把口訊帶給我哥哥嗎？」
「小混蛋。」湯尼竊笑說，他的幽默感跟他哥哥相同。
「只要在真正的酒吧裡喝一杯啤酒就行了，」他說：「我受不了機場裡的酒吧。」
我沒時間跟扯。「對，小馬。我對那輛車的每一句評語，現在都收回。」
他先朝群眾看過來，然後臉上露出踏實的笑容，他說：「大家好。」所有人的情緒一陣狂躁，又是拍掌，又是歡呼。神父比以往更生氣勃勃；而且，我還不知道，原來他自己也準備了幾招把戲。
那天我最後看見的畫面是，湯瑪斯．歐瑞利與湯尼．歐瑞利坐在教堂的臺階上一起抽菸。他們接下來幾年很有可能又不會碰面了，但是這個畫面已經讓我心滿意足。
我看著他。
「有。」我說。「對了，我叫艾德。」
我快步從他的前門
m•heｔｕｂooｋ.cｏm•ｃoｍ倒退出去。「不用擔心，神父。」我甚至笑了起來：「保持一點信心。」
想當然爾，他們信了他的話。誰會不相信這個人呢？「好吧，神父，要是你得知任何消息，通知我們，好嗎？」
我跳了舞。
我們在九點五十五分抵達，我又驚又喜。教堂裡人擠人，我甚至看見老媽穿著綠色洋裝在裡面走動。我認為她並不是想喝啤酒，只是不願錯過好戲。
我懂了，「我絕對不會再說它的壞話。」
他正在為佈道做結論，到目前為止，我們還沒禱告。湯瑪斯．歐瑞利終於有空說禱文了。
「請？」
我不知道神父會抽菸。
這孩子本打算哭得更淒慘點，卻幾乎馬上挺直身體，恢復情緒。「爸爸，那是甜酒嗎？」
他走出來，每個人都等候他開口。
「好好好。」他非常開心。
我們一面笑著，湯尼一面說：「聽好，艾德，要是你明天仔細點找找看，大概有可能見到我。」
「五百？這是筆大數目耶，艾德。你看起來不像是有錢人。」
十點一到，教堂的鐘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力。每一個人——小孩，手拿提包、臉擦香粉的婦女，醉漢，青少年，以及每週固定來的那幫人——全都安靜下來。
大概五分鐘後，神父看見我跟湯尼站在後頭。
「你想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沒問題。」我離開了大螢幕電視、大房子，鬆了一口氣。結果令人愉快。
讚！
啤酒。
「帶妳家人來。」我建議她。
湯尼起身搖頭。「我去處理處理，你能自己出去嗎？」
等到我載了個男子前往機場，才想出了點子。
我睡得很沉，而且早早醒來。昨天晚上我讀著一本優美卻古怪的書，書名叫做《萬物之桌》。我伸手找書，才發現它卡在床與牆壁中間。我想起就是今天——認識神父的日子。於是放棄找書的任務，起床。
勝利的他皮笑肉不笑，把鑰匙拋給我，「要照顧它噢，艾德。」
我跟奧黛麗、米菈、蘇菲跳舞，最喜愛的是把她們一圈圈旋轉，聽到她們聲音裡的笑意。
「免費啤酒啊？」他們回應：「沒辦法拒絕的。」
星期五下午，在他家裡，他把警察來訪的情形全都說給我聽。
「我他媽的，早就料到了。」
他冷靜地坐著思考這個點子。「聽起來很棒，艾德，但是你忘了一件事情。」
我本來還以為這個孩子在詢問他爸爸能不能對他好點，能不能別擺出這種難以親近的模樣。接著，我想起了那杯酒。
接和-圖-書著。
「對，好多了，喬治。給我滾到廚房，自己倒好嗎？」
「不客氣。」
我們一路奔跑，穿越今夜的笑聲。
「死孩子，」湯尼笑笑說：「都是沒大沒小的……」
我繼續說：「你確定沒有把錢埋在附近嗎？」
我看看照後鏡，明白他的意思。
說實話，我也好開心，因為我要告訴你一件事：在澳洲只有一樣東西可以吸引一大票人馬出現。毫無疑問。答案是？
快到目的地的時候，他說：「嘿，老弟，我其實預留了一點時間。你可以在過去一點的那間酒吧把我放下來嗎？」
神父。
我沒有想到他會這麼說，小馬知道我得克制自己不接腔，他居然還等著看好戲，這臭小子，但是我一聲不吭。
我不知道小馬心裡怎麼想，但是我們跪著噴漆時，我感受到男性之間的情誼。寫著這幾句話時，我們好像充滿了青春朝氣。漆到一半，我轉過去看我的朋友——愛爭辯的小馬，小氣鬼的小馬，女朋友消失無蹤的小馬。
一定要來，不然就錯過精彩的聚會噢
艾德華？
「噢，爸爸！」喬治從廚房大喊，「我打翻了啦！」
小馬轉眼之間對星期天上教堂有了興趣。我跟他解釋完計畫，就確定我可以信賴他。這是小馬既拿手又有興趣的項目之一，未成年的幼稚舉動是他的專長。
「好！」我告訴他。
演奏停止後，群眾又是一陣喧鬧。神父等候著。
我喜愛今夜的笑聲。
「你提過了，艾德。我相信你提到了。」
免費啤酒
現在，就讓我們飛奔吧。
「嗨，米菈？」
「我明白。」我說，我們哈哈大笑。
快結束時，神父領軍表演守舊派的最愛——唯一一首眾人皆知的福音詩歌〈世界在祂手中〉，會眾都跟著哼唱鼓掌。曲子快唱完，我終於找到了湯尼。
「啥？」我看得出來他打算好好利用這次機會。「你，想借我的那輛破銅爛鐵？」
我們看了幾分鐘的《體育世界》節目，是一段關於拔河的精彩特別報導。不過，當廣告出現在大螢幕的電視上時，湯尼把注意力轉回到我身上。
來認識本堂神父喔
那天，發生了兩件事情。
我搖頭，「不想，不關我的事。」
我忽然想起蘇菲問我是不是天使，我回答說我不過是另一個愚蠢的凡人。
我很誠實。
吃吃喝喝、唱歌跳舞
「告訴我吧，艾德。我猜你在納悶我哥跟我之間為什麼有嫌隙。」
他擠過人群，站到我身旁。
我有點難為情，我不喜歡吩咐他人，連要求別人也不樂意。儘管如此，我看著湯尼．歐瑞利說：「我有點……」後面的句子突然中斷。
接著神父說了一段話，我喜歡話的內容與他說話的方式。他的佈道不像在「烈火與硫磺」教堂裡那種傳教者，那裡簡直就像是在放狗屁。神父以令人著迷的真誠佈道，談的不是上帝，而是鼓舞大家要常聚集在一起，一起活動，彼此扶助，光是在一起就好。他邀請大家每個星期天前來教堂聚會。https://m.hetubook.com.com
我禱告上帝說：（主啊，讓奧黛麗平安，還有小馬、老媽、瑞奇與所有家人平安。將我爸帶入祢的懷抱中，並且請求祢，求祢協助我完成必須傳達的口信。協助我做得對……）
「你知道的，大家都說，有許許多多的聖人不想與教會扯上關係，對神幾乎一無所知。但是大家也明白，儘管這些人自己不知情，神卻與他們同行。」他的目光看入我的心坎，接著說：「艾德，你是這種人，認識你是我的榮幸。」
「你想不想來一杯？」他問：「我買單。」
今天沒有事情能讓我掃興的。「什麼事？」
我這輩子，只會讓神父一個人喊我這個名字。連我的出生證明上，都是簡簡單單叫做艾德。
「能不能請你讓我喝幾口甜酒？」
我撿回剛才的句子保留不說，反而換了一句話講。
我聽見後院有小孩跑來跑去的聲音，不久，便見到他們的臉偶爾冒出來，他們在蹦蹦跳。
嘿，說真的。
「阿門。」群眾重複。
「我會的。」接著我去米菈家，問她願不願意讓我星期天護送她上教堂。
碰上這種情況，有個行為幼稚的朋友果然派得上用場。要讓想做的事情一傳十、十傳百，有好幾個方法可以用。不必費心弄海報，不用花錢在報紙上刊廣告。你知道只有一個實際的答案，可以讓這個消息烙印在鎮上每個人的心頭……
九點五十，開始有人興高采烈出現，我想到得去接米菈了。
小孩露出微笑，「謝謝，爸爸！」
噴漆。
「通關密語是什麼？」
我先是低著頭，接著又抬起眼。「所以呢？要不要來？」
他哼哼笑了兩聲，「你在我的教堂裡有看見任何黃金嗎，艾德華？」
第二件事情是，我到鎮上探訪幾個人。首先，我去見了蘇菲，問她星期天能否前往。她回答：「當然可以，艾德。」
星期四下午，我們從附近五金行買了油漆，當天半夜三點襲擊小鎮。小馬的車一搖一晃停到我的住處，我們從那裡走到鎮中心。在商店街馬路前後兩端，我們用斗大的字寫了同樣的話：
噴漆時間到了。
警察去拜訪了神父，詢問他是否知情。他承認知道當天的活動，但是對於他下面幾位教徒的宣傳手段一無所知。
最後一處探訪。
我甚至請奧黛麗跟我一起唱披頭四的〈一週八日〉。瑞奇跟小馬在表演邦喬飛的〈你壞了愛情的名聲〉時，當然是引起了哄堂大笑。老實說，這地hetubook.com.com方的人還真是趕不上流行呢。
這星期的前幾天，我一面開車，還在左思右想這件事情。
他打開紗門，我擔心他會出來痛罵我一頓，結果他卻邀請我進屋。我們坐在他的客廳，他穿著與上次類似的短褲、背心、涼鞋。他看起來並非惡棍，但是我對那種打扮的人有深信不疑的看法——最厲害的罪犯全都穿著短不隆咚的褲子、背心、夾腳拖鞋。
沒先問我，他便拿出一罐冰涼的飲料。「橘子甜酒，可以嗎？」
「謝謝，湯尼。」
我不知不覺站到湯尼．歐瑞利門前敲門，我並不太樂觀。
「你想也知道，」他告訴警員：「我服務的會眾裡，有些人的手段不太正當，哪個窮人的教堂沒有這種人呢？」
我們偷了我媽跟瑞奇家的烤肉架，打電話租了一組充氣彈跳城堡，向小馬在酒吧工作的朋友借一臺卡拉ＯＫ。我們還弄了幾桶啤酒，從肉販那裡用划算的價格買了香腸。一切準備就緒。
我猜想斐濟假期是開玩笑的。
警察顯然也不過是凡人。
還有
「一定，一定。」連警察已經移步要離去，神父還補充最後一個問題：「星期天我會見到你們幾個小夥子嗎？」
「沒錯，放到句子裡。」
約一分鐘之後，神父說了最後幾句話。
「各位，謝謝你。聚餐開始！」
「噢，少給我哭哭啼啼，滾開！」湯尼大吼。
食物飲料分光之後，我們搬出卡拉ＯＫ。好多人上臺唱歌，各種歌曲都有。我陪著米菈好久，她在會場遇見幾位女士，據她的說法，都是她的同學。她們全坐在一條長凳上，其中一個腿短到連地面都踩不著。米菈的兩隻腳踝勾著，一前一後晃蘯著，這是當天我見到的最美麗畫面。
「甭擔心。」
等到會眾安靜下來之後，他從袍子裡掏出一把口琴，吹起一段靈魂樂風的曲調。吹到一半，三個穿著西裝的流浪漢也出現了。一個敲打垃圾桶蓋，一個拉提琴，第三個也吹奏口琴——好大的一把口琴。
「那麼沒關係啦。」我說。「我自己籌錢，我存了一些，我提供五百。」
星期五晚上我依然開車，但星期六休假。
其他人也來了：小馬的同事帶著酒桶與卡拉ＯＫ。充氣彈跳城堡出租公司。我們弄好烤肉架，另外安排了瑞奇跟他幾個朋友在佈道進行時看守著啤酒。
群眾一片吵雜。
我不能隱瞞，「唔，是啊。」
「我能不能喝幾口嗎？」
「有沒有甜酒？」他問，「讓小孩喝。」
我為她開車門，接著開車返回教堂。一陣舒服的微風從破窗吹拂進來。
「嘿，小馬……」我不敢相信我說得出口：「借用你的車十分鐘，可以嗎？」
「嗨，艾德。」他跟我打招呼，兩手各牽著一個孩子。
免費啤酒。
本週日上午十點
「爸爸，雷恩他一直——和-圖-書」
第一，神父到我家，我給他碗湯當午餐。喝到一半，他停下來，他臉上漸漸露出某種情緒。
最後，他說：「那首曲子是獻給上帝的，祂創造音樂，這首曲子獻給祂。阿門。」
走出來。
「還有呢？」
我去找神父，差點沒從他的前門撞進去，告訴他說，這個星期日我們來舉辦盛大的活動。我把點子全跟他講了。「免費啤酒、給小孩的禮物、食物。我剛有說到免費啤酒嗎？」
「那你呢，吉米？」她緊張地問。「你要坐在哪裡？」
「我是知道，」他同意，「我看到噴漆了。」
結束之後，我帶米菈回家，然後又返回教堂。大夥一起打掃善後。
「不了。」我說。「我還得去接人。不過要是你願意，我可以跟你進去，聊個半小時。」
他扔下湯匙，說：「艾德，有件事我得問問你。」
幾天過去了，我反覆思索如何讓人上教堂。我想請奧黛麗、小馬與瑞奇帶家人與朋友前去；然而，第一，他們這幾個人都不可靠，第二，光想到要把他們再次弄到那裡，我就夠頭大了。
「吉米，我會開心得不得了。」簡而言之，她興奮萬分。
「當然。」裡面甚至還有碎冰，他肯定有臺什麼東西都可以處理的豪華冰箱。
到目前為止，除了「大家好」之外，他都沒說話。
他說：「各位，我要帶大家做禱告了。大聲禱告完了之後，我就會閉上嘴。接著，你們不要拘束，你們每個人說出自己的祈禱。」他低頭說：「主啊，我感謝祢。我感謝祢賜給我們這麼榮耀的時刻，感謝這些了不起的會眾。我感謝祢賜給我們免費的啤酒——」（會眾都笑了）「我感謝祢今天賜與我們音樂與聖經的經文。不過，最重要的，主啊，我要因為我的弟弟今天在這裡感謝祢，我也要因為世上有人挑選夾克的品味很差勁而感謝祢……阿門。」
「我以為天主教會的口袋滿滿的，那些大教堂裡面那些金啊銀啊……」
「哈囉，吉米。」她說。
「不是真的沒有錢啦，艾德。我把錢全都給了未成年單親媽媽基金會，還有酗酒的、無家可歸的、嗑藥的等等，另外，我投資了不少給斐濟度假村。」
瑞奇與小馬負責烤肉，奧黛麗和我負責啤酒，歐瑞利神父掌管小孩子的食物跟飲料，並且確認大家各獲所需。
奧黛麗、小馬、瑞奇八點抵達我這兒，接著我們往教堂出發。神父已經到了，神經兮兮地走來走去，複誦他的佈道講詞。
他們演奏著樂器，音樂聲傳遍了整間教堂，一種我以往從未感受過的氣氛在全體群眾之間蔓延。
我震驚不已。
沒有禱告。
「是。」
我聽過許多不同形容我的說法，但是從沒人對我說，認識我是種榮幸。
很好。
噴完漆之後，他拍拍我的肩頭，我們像是身手俐落的小偷，迅速開溜。我們兩個邊笑邊跑，那一刻的氣氛包圍著我，我想就這樣讓它帶著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