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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坦堡假期

作者:馬克.李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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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知道嗎,妳的奶媽一直長居在烏斯窟達爾區高地,我常常在購物時碰到她,不過已經有好一陣子沒有碰面。也許她已經死了。」
艾莉絲,
親愛的戴德利,
我覺得我有必要,也有意願再多待一段時間。我很快樂,戴德利,真的很快樂。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我想我甚至可以肯定我不曾如此自由過,而這份自由感受令我陶醉。因此,我不想要成為揮霍你遺產的財務負擔。你每週寄來的匯票讓我的生活太優裕了,而我並不需要如此的豪華與舒適。經過詹的安排,幸好有他珍貴的陪伴,他幫我在烏斯窟達爾區一棟房子找到一間漂亮的房間,離他家不遠。這是他一位姨媽租給我的。我高興得要命,明天我就要退房,並開始我真正的伊斯坦堡人生活。之後每天早上我得花將近一個鐘頭到調香師傅的工作室,晚上回家的時間會再久一點,可是我不會有怨言,正好相反,每天搭乘「瓦布爾」穿越博斯普魯斯海峽兩次,就像當地人說的,並不會比我們墜入倫敦地鐵的深淵還要來得痛苦。詹的姨媽在烏斯窟達爾區經營一家餐廳,她提供我一份餐廳服務生的工作,這是該區最好的餐廳,有愈來愈多觀光客去光顧。對她而言,雇用一位說英語的人十分有優勢。詹教我辨讀菜單,並教我用土耳其語介紹菜色,而餐點都是詹阿姨的先生準備的,餐廳的廚房由他主持。我會在每週後三天工作,而比起我們先前分攤的生活費用,未來生活所需確實會比較簡樸,所以用我的薪水來支應肯定綽綽有餘,這本來就是我們認識前我習慣的生活。

我剛收到你的來信,我要謝謝你寫如此慷慨的話給我。我得講一下這禮拜以來發生的事。你離開隔天,詹和我從塔克辛搭巴士到埃彌橄,途中經過尼香塔舍區。我們拜訪了這區的所有學校,但是,哎,沒有結果。每次的場景都相同,不然就是差不多;一樣的學校中庭和院子,所有時間都花在仔細查閱舊的學籍資料,卻都沒有找到我的名字。有時候拜訪時間更短,因為檔案都沒有留下來,或是有些學校在帝國年代仍未開始招收女生。我們在伊斯坦堡居留期間,我父母似乎不曾讓我就學。詹認為他們也許基於戰時的因素不讓我上學。但是不管是領事館的登記資料,還是這些學校的學籍資料,到處都找不到我的名字,這讓我思索自己是否真的存在過。我知道這樣想沒有道理,而我前天決定停止這讓我痛苦的尋覓計畫。
遠方是烏斯窟達爾丘陵及坐落其上的房舍,我得知妳將於此生活,我會更加專注把細節描繪出來;宣禮塔的圓錐;一些船舶、小艇、多槳小艇以及劃過海灣的單桅帆船……我承認這整個還有點亂,不過我希望能輕易通過我的期末考。
附筆:有再去王子島野餐嗎?有覺得不虛此行嗎?遇到了什麼新鮮的人事物呢?
我完全無法理解他的故事,一直無法理解這位先生說的話,戴德利,可是他的聲音如此真誠,以致於我無所適從。
我在這討信背面註明我的新地址,我迫不及待收到你的回信,而我希望內容會包括我逼你寫的清單。

我們往前走到中庭,有一位老先生正在悉心維護已吐露春芽的植栽。我突然間認出這些玫瑰香、礫石味、白堊牆味、椴樹簇葉底下的石板凳味,這地方倏地在回憶中湧現。我又看到許多孩童聚集在這中庭的景象,我也認出臺階最上方的藍色大門,這些失落的影像正如夢境般一幕幕流洩出來。
我非常希望你來找我,並且能待久一點,好和你一起分享我發掘的各種美麗。
現在,親愛的戴德利,我跟你講了這些,不是只為了談我自己,雖然這是我開始醉心的習作,但我也是為了想知道,你的工作進展如何。
他怎麼會知道我父母在倫敦轟炸中喪生呢?我問他這個問題時,他顯得更加困惑。
致上我的輕吻。
你的朋友
好好照顧自己,並請代我向詹致上最高敬意。不,算了,別幫我敬他了,敬意全部留給妳就好。
妳在伊斯坦堡度過兩年孩提時代,而且終於找到在這段期間就讀的學校,這消息令人開心。今後妳便掌握明證,也就是說即使處境難難,妳父母也沒有忽略妳的教育。還有什麼需要蒐尋呢?
他的話完全沒道理,但是他繼續說:
艾莉絲
每天早上詹都到我家樓下等我,我們一起走到碼頭。散步到那裡差不多要十五分鐘,不過很愉快,但北風吹起時例外。這幾週來確實有比你還在這裡時要冷得多。穿越博斯普魯斯海峽總是充滿驚奇。每次當我想到我是白天在歐洲工作,晚上回到亞洲我住的地方,就讓我覺得很有趣。一上岸後,我們就搭巴士,如果有點遲到,有時候是因為我的關係,我會花我前一天晚上賺到的小費搭朵末許爬上去。這比公車貴一些,但比一趟計程車便宜多了。
戴德利
戴德利
安東,
好好照顧自己。
我一開始認為他腦袋不清楚,但是回想起我們兩個都曾如此質疑過可憐的哲米勒先生,於是收起先入為主的想法,回答說他弄錯了,我的名字是艾莉絲。
我正要離開妳的公寓,要在晚上回到我家,在此致上我深情的思念。
「妳是個用功又聰明的小孩,即使妳從來不開口說話。要聽到從妳喉嚨發出聲音來是不可能的事,這讓妳的母親很失望。剛剛在死巷看見妳的時候,我一開始以為見到的是妳母親,不過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已經是那麼久以前的事了。她經常在早上陪妳來上學,妳能來這裡上課讓她很高興。其他人因為妳執意保持緘默而拒絕妳入學,唯獨我父親不顧反對接納了妳。」
這位老先生告訴我,在這世紀初始,他是一位年輕的教師,他父親開辦這所學校,當時他是校長。學校於一九二三年革命時關閉,之後再也沒有復校過。
就這樣,和_圖_書親愛的艾莉絲,從這幾句話裡面可以看到,比起妳的生活,我的異國情調少了很多,不過我也像妳一樣感到很快樂。
戴德利,
他帶我們參觀房子,並指出以前我上課的教室,現在已變成一間小小的閱讀室。他想知道我現在做什麼工作,結婚了沒有,有沒有小孩。我告訴他我從事的行業,他對我選擇這行一點都不驚訝,他補充說:「大多數的小孩,我們給他們一樣東西,他們會拿到嘴裡嚐嚐看;妳會拿來聞,這是妳收下或扔掉不要的特有方式。」
既然提到了陡坡,我們可以看到不同顏色的小船繫在兩座浮橋上,有些船的船身畫有靛紅色彩,有些則畫上淡黃色彩。一處碼頭上有五名男子、三名女子及兩名孩童在等候。
至於我,我的畫有些進展,雖然沒有預期的那樣快,但我想我應付得還不錯。總之,我每晚離開妳公寓時是這麼對自己說,隔天回到妳公寓時卻覺得恰恰相反。能怎麼辦呢,這是畫家生活的困難面,幻起幻滅,我們自認掌握了主題,實際上是畫筆在主導,這只會讓我們畫出自以為理想的內容。儘管這種情形並不僅僅出現在畫家身上……
「我認得妳,妳是小愛奴詩。」

(雖然愛奴詩是個很美的名字。)
妳的摯友
艾莉絲
他戴上眼鏡,貼近我並仔仔細細打量我,我幾乎感到不自在。他放下手上的耙子並對我說:

詹告訴我,很快就輪到金雀花、金籃花、老鸛草、九重葛、繡球花還有其他種花的開花期。我在這裡發現了調香師的人間天堂,而我能置身其中何其幸運。你問我王子島的情形,它在豐富的植被當中閃耀著光輝,而我住的烏斯窟達爾丘陵也不遑多讓。工作結束後,我常常和詹一起去藏匿在伊斯坦堡隱密花園內的小咖啡館吃點心。
請原諒我寫了這些沒意義的字句,然而這些都是我今天聽到的。
明天,我會再到香荷吉爾的工作室;無論如何我已經獲知了重要資訊。我曾在這裡生活過兩年,而基於我還不得而知的理由,父母送我到這所位於博斯普魯斯海峽另一端,一條烏斯窟達爾區偏僻死巷內的學校,也許還有一位名叫依樂瑪斯太太的奶媽帶我上學。
「我父親認識你父親。在那時代,瘋狂年輕人幹的野蠻暴行簡直是個悲劇!我們永遠不知道妳母親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妳知道嗎,妳並非唯一身歷險境的人。他們強迫我們關閉學校,就是為了要讓人們忘記發生的一切。」
他一臉遺憾地看著我,對我說:
我向他提出了一連串問題,為何他說我母親的命運和我父親的大不同,我卻親眼看見他們一同在轟炸下葬身?
然後他陪我們走到死巷巷尾的柵門。在走近那棵樹蔭遮蓋住庭院一半的大椴樹時,我再度感受到這些芳香,我終於明白這不是我第一次來到這裡。

艾莉絲
我今天早上發現你的信。我會在今天下午把我的信寄去給你,並猜想寄到你手上需要花多少時間。當你把信封從我門縫下塞進來時,窸窣聲讓我走下了床,而我立刻就了解到你要走了。我匆忙跑到窗邊,剛好看到你坐進計程車裡;當你抬頭望向我們的樓層時,我後退了一步。或許也是抱持著與你相同的理由吧。然而,當你的車駛離伊斯喀里塔街時,我很想要大聲對你喊再見,謝謝你的陪伴。你也是,你的脾氣很壞(一個真正的朋友這樣說,應該不會把你惹惱對吧?),不過你的確是個優秀、慷慨、有趣又有才華的人。
當然,這只是一個建議……
三月快結束了。上禮拜我沒能寫信給你。由於白天在香荷吉爾手藝師傅的工作室及晚上在烏斯窟達爾的餐廳奔波,讓我一回到套房,才剛躺平在床上就睡著了。我現在一週裡每天都要到餐廳工作。你應該會為我驕傲,我現在端餐點和盤子的動作很俐落,每隻手臂都可以放上三個盤子,而且不太會打碎……詹阿姨這稱號是這邊所有人給我們導遊的姨媽取的,她很可愛。如果我一直吃她給我準備的餐,我回到倫敦後應該會肥得像羊皮袋吧。
「你不記得依樂瑪斯太太了嗎?她以前多愛妳啊……妳虧欠她很多。」
老先生靠過來問我們在找什麼。我問他以前這裡是不是一所學校。
我對妳的工作感到詫異。如果妳真的要重製塵屑的錯覺,那就不必待在伊斯坦堡了,趕快回家來,妳會發現在妳的公寓裡頭錯覺沒有,塵屑倒是一堆。
內部鑲有良質木板,磨損的底板條,隔開駕駛員與乘客的靛藍色玻璃片門,機工的鐵製手柄,兩盞微弱的天花板燈,多處剝落的老舊油漆。
我永遠不會忘記,因為你,我才配得到這一切,戴德利,就是你且唯獨有你。我希望有天晚上能看到你推開詹阿姨的餐廳大門,發掘這些會讓你感動落淚的餐點。我常常想著你。期盼能盡快收到你的消息,不過別再列清單了,你上一封信完全沒提到你自己,但你的近況才是我想知道的。
到了香荷吉爾區,還得爬上陡峭的巷弄。由於我的上班時間頗規律,我經常遇到一位補鞋的攤販,他剛好要出門,他拎著一個似乎和他一樣重的大木箱。我們打過招呼,他便唱著歌爬下山丘,而我則往上爬。遠一點的地方也有幾間住宅,一位太太看著她的兩個小孩背著書包從門口離開;她注視著孩子直到他們消失在街角。我從她附近經過時,她會對我微笑,而我從她的眼睛裡感覺到一股憂慮,直到她的小孩傍晚回到家裡時才會平息。
希望妳能原諒我不告而別。我並不想再經歷互道珍重再會這一幕。這禮拜的每天晚上,當我經過妳房間門前,我都反覆思索著要和妳說再見,因為一想到要在飯店大廳裡提著行李向妳道別,這念頭就令我感傷。我昨天想要先知會妳一聲,但深怕那會破壞有妳相伴的美好時刻,於是最後我還是放棄了。我寧願留住最後一次在博斯普魯斯海岸邊https://m.hetubook.com.com散步的回憶。妳當時似乎很快樂,而我也一樣,一段旅程能如此結尾又有什麼好奢求的?妳是個很棒的女孩,很高興我們能成為朋友,起碼我是這麼希望。「朋友」,我是這麼看待妳,在伊斯坦堡的日子裡有妳相伴,毋寧是我人生中最歡樂的時光。我衷心希望妳可以達成目標。將來那位深愛妳的男人必定得習慣妳的個性(從朋友口中說出來,應該不會惹妳生氣吧?),不過那位陪伴在他身旁的女子,其縱情大笑也勢必會讓他生活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妳上一封信跟上上封信一樣姍姍來遲,而這位妳所思念而寫在上一封信裡頭的安東又是誰呢?
我很高興在妳的字裡行間看到妳和詹的同謀關係不斷成長,因為妳每天和他一起吃午餐,而且還是在墓園裡,我還是覺得在這種地方吃東西很奇怪,不過,既然這麼做能讓妳開心,我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戴德利
他十分肯定他還記得我。「這小女孩的渙散眼神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說,接著他請我們到家裡喝杯茶。我們在他客廳一坐下,他便拉起我的手嘆道:
妳的摯友
致上我友誼的輕吻。
親愛的戴德利,
我們的研究方法不同,他的方法是一貫進行到底,而我則是邊做邊試,不過他的工作方式把我重新引入本質當中,開啟了我的視野。我們各自探取的步驟每天都讓彼此愈加互補。重製一樣香水不只是混合味道分子而已,還需要開始記錄刻劃在我們的記憶裡,所有我們的嗅覺所判斷出的味道以及所有印象,就像記錄儀的刻針將一首音樂刻在黑膠唱片上。
戴德利
附筆:請轉告卡蘿說我想她,若能收到她的消息我會很開心。
你的朋友
對於未能向妳致意便離去,使我的罪惡感油然而生,但那天早上我的心情有點消沉。不曉得為什麼,也不曉得妳對我施了什麼法術。妳永遠無法了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不過某種程度上,我們在伊斯坦堡一起散步的最後一晚,妳成了我的朋友。就像一首歌的歌詞,妳觸動了我的靈魂並改變了我,妳讓我產生了愛與被愛的渴望,我該如何原諒妳呢?奇怪的是,妳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畫家,或許,甚至讓我成為一個更好的人。請別誤會,這絕非坦承我對妳懷有許多紛亂情感,而是站在朋友的立場上開誠布公。這些也是朋友之間會相互傾訴的事情對吧?
我很開心得知你的畫作有進展,也很開心你喜歡在我的玻璃天棚下作畫。總之,我喜歡想像你在我家,手中拿著畫筆的樣子,而我希望每天晚上當你離開時能分一些顏料與狂熱,讓我家也能賞心悅目(請把這當作是朋友間會互贈的讚美吧)。
親愛的艾莉絲,
我進步很多,不只在學習土耳其文方面。在與香荷吉爾的手藝師傅通力合作下,成果快要付諸實現了。昨天我們首次研製出一種不可思議的香氣。此刻已是鳥語花香。但願你能知道,我親愛的戴德利,春暖花開後的伊斯坦堡簡直判若雲泥。詹上週末帶我到鄰近鄉間,而我在那裡找到前所未聞的氣味。市郊已覆滿玫瑰,估計有百來個品種。桃樹與杏樹的花朵盛開,博斯普魯斯海岸邊種植的猶大樹已染成萬紫千紅。
你藉由一種不尋常的方式變成我的朋友,也許這段友誼頂多在伊斯坦堡再持續個幾天、幾週,不過,這也是極不尋常,我今天早上突然覺得需要有你在身旁。
我們是合夥人,所以不可能只有我一個人著手工作。假如你沒有忘記我們在倫敦一家優雅的餐廳裡談妥的約定,那你必定還記得,你也該運用天分把伊斯坦堡最美的十字路口表現在畫作上。我會很高興在你的下一封信中看到盡可能完整的清單,亦即我在加拉塔橋等待時,你所記下的內容。我仍牢記著這一天,而我也希望你沒有忘記,因為我期望你的畫作裡不會遺漏任何細節。就把這當作筆試好了,然後請別翻白眼……即使我想像你剛剛已經翻過。我這幾天到學校去有點過於頻繁了。
「是啊,」他激動地向我透露,「這裡曾經是一所迷你學校,但又變成一所住宅,裡面只住了一位弄弄園藝的人。」
都是妳,害我現在要去跟他們道歉。拜託妳一下,如果妳忙到沒時間來寫信給我,至少花個幾分鐘寫說妳沒時間寫信給我。只消幾個字就可以讓我省掉不必要的掛慮。要知道,我覺得我要對妳在伊斯坦堡負責任,也就是要確保妳在那裡安然無恙才行。
很高興妳是我的鄰居,而寫著這幾行字的同時,我已經知道我會想念有妳在身旁相伴的時光,即使會有點吵。
此外,因為我從妳的回信裡感覺到妳愈來愈不懷念倫敦,所以有時候我會回想起在伊斯坦堡時,妳陪我喝那口感極佳的茴香酒,某幾天晚上開始夢想在詹阿姨餐廳吃頓晚餐;我希望哪天能去拜訪妳,即使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因為這段時間有太多的工作要忙。
天空色彩變化我就保留不說了,妳到時在畫布上便可以看到,至於博斯普魯斯海峽,因為我們曾一同深深凝望過,妳必定可以想像汽船船尾激起的旋渦裡映射出的光。
我希望去王子島踏青符合妳的快樂期待。至於週日出遊,這週末我被妳的朋友卡蘿拉去一起看電影。她的點子相當別出心裁,因為我從來沒去看過電影。
一路順利,裘瑪特.艾札杰之女,奔向那最適合妳的幸福吧。
下午開始時,我會去妳家,整理一下後作畫到晚上。光線從妳的玻璃天棚灑落,對我來說像是一道啟迪,我從來沒有這樣好好工作過。
我不是有在一封信裡頭跟你提到,只消一種氣味便足以回憶起一處消逝的場所嗎?我正靠著一道玫瑰攀爬的鐵柵門走,我突然駐足;一股格外熟悉的芳香撲鼻而來,是椴花與野玫瑰的混合氣味。我們推開柵門,發現一條死巷的巷尾,有一棟被時間遺忘,和-圖-書被一切遺忘的房子。
橋面鋪石歪歪斜斜,上面鋪設的軌道供兩線電車通行;不規則的人行道,石砌的護牆,兩條生鏽的黑色鑄鐵欄杆,砌石與金屬崁入的交接有銹蝕痕跡;五位漁人靠在欄杆上,其中一位男孩也許待在學校裡會比較好,而不是在上學日在那裡釣魚。一位賣西瓜的攤販站在手拉車後面,車上覆蓋著紅白條紋的帆布;一位賣報紙的攤販肩上斜掛著黃麻布菸袋,頭上的帽子歪戴並嚼著嚼菸(稍後他會吐出來),一位賣小飾品的攤販望著博斯普魯斯海峽,正自問是不是和貨品一起在海上載浮載沉會容易得多;一位扒手,或只是一個樣貌凶狠,在那裡閒晃的傢伙;在對面的人行道上有一位應該很久都沒生意做的生意人,帶著一臉失意,身著一套深藍色西裝,戴著一頂帽子且穿著一雙白色鞋面的鞋子;兩位女士肩併肩走著,因為長相神似,推測大概是一對姊妹花;她們後方約十呎距離處,有位看起來像是被戴綠帽而不自知的男子;稍遠處,有位水手正從梯子往下走到岸邊陡坡。
艾莉絲,
妳的朋友
我希望你的旅途不會太勞累,也希望令堂恢復健康。好好照顧她和你自己。
我希望你也很好,作畫有進展,在畫架前工作時愈來愈愉快。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我住的是三層樓的房子,有粉紅色外牆和白色百葉窗。
要不是我厭惡槓掉的字,我會把我剛剛寫的全都劃掉,因為那會讓妳以為我的心情不好。其實也是,我對這幾天來畫的成果不甚滿意。烏斯窟達爾區的屋舍以及特別是妳住的那棟房子讓我難以下筆。要了解,從我們在加拉塔橋的位置看過去,這些屋舍很迷你,而現在我知道妳住在哪裡了,我希望把它們放大到容易辨識,以便讓妳認出來。
伊森,

時間已經晚了,城已入睡,我也該去睡了。
詹告訴我說我肯定有上過這間學校,但老教師記憶力衰退,把我和另一位小孩弄混了,他混淆他的回憶就像我混合的香水。他對我說,我已經回想起某些事,其他回憶也許就會突然湧現,應該稍安勿躁,並相信命運的安排。若不是這棟房子燒毀,我們永遠也不會經過這間舊學校前的柵門。即使我知道他這麼說只是為了想讓我平靜下來,但詹也並非全然錯誤。
既然上級有令……
昨天我沿著泰晤士河漫步。妳說的對,之前我們在加拉塔橋散步時,妳興高采烈地引領我去發掘的種種氣味,我在這裡連一點相似的都沒聞到。甚至連這裡的馬的糞溺味聞起來也不太一樣,呃,舉這個例子來表達我的用意,我在想到底算不算適當。
戴德利
附筆:我決定要來學土耳其文,這讓我很開心。詹教我土耳其文,而我學起來駕輕就熟令他不知所措,他說我幾乎沒什麼腔調,很為我感到驕傲。我希望你也是。
我不能告訴妳這部電影院放映的影片片名,因為這是個驚喜。我會留在下一封信裡跟妳報告。
附筆:我為妳的語言天分感到高興。儘管如此,假如詹是妳唯一的老師,我強烈建議妳去找一本好字典來查一查他翻譯給妳聽的內容。
週六時,我會到海德公園散步。這整個週末都會下雨,幾乎沒有人會去,我很喜歡這樣。
戴德利,
「我可憐的愛奴詩,我為妳父母的事情難過。」
妳的摯友
如果你願意,請理解基於這項要求,我親愛的戴德利,我向你提出一道挑戰。當我回到倫敦時,我保證會交給你我創作出來的香水,你聞了之後,會重拾你攜回的所有回憶。我很希望你可以拿出你完成的畫作做為交換條件。兩項作品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各別用自己的方式來表現我們在香荷吉爾區與加拉塔區共度的日子。
艾莉絲
關於電車:
喚不起在伊斯坦堡陳年往事的無力感已經讓我十分煩躁,再聽到這位用另一個名字稱呼我的小學教師談起這些晦澀難懂的話題時,更加深了我的挫折感。
我常常會想寫信給你,不過疲勞也常常讓我打消念頭。此外我還有很多事情要跟你說,但這封信卻只能短短寫到這裡,因為我的眼皮快要闔起來了。要知道我很重視我們的友誼,每晚睡前都會從我面對烏斯窟達爾區的窗前,遙寄深情的思念給你。

致上我的輕吻,一有時間我就會寫信給你。

我對一位雜貨店老闆很有好感,不知道為什麼,他每天早上都會送我水果,要我從他的攤子上選一個。他跟我說我的皮膚太白了,而他的水果有益健康。我想他還蠻喜歡我,而我也蠻喜歡他的。到了中午,香水手藝師傅去找他太太時,我帶詹到這間小雜貨店一同買東西當午餐吃。接著我們兩個一起走到區內一座迷人的墓園,坐在一棵大無花果樹蔭底下的石凳上,編一些在此長眠者的生前故事來取樂。然後我回到工作室,手藝師傅已經幫我設置好一張臨時工作檯。至於我,我可以買到我需要的材料。我的研究有一些進展。我目前正在進行塵屑錯覺的重製。請別取笑我,在我的回憶裡,處處充滿塵屑的氣味,而我在這裡的泥地、老矮牆、石子路、鹽、混合枯木屑的泥土中都可以取得塵屑。手藝師傅教我幾項他的新創意。我們之間建立起一股真正的團隊精神。然後到了晚上,詹和我循原路回家。我們再度搭上巴士,而在碼頭邊等汽船啟航往往要很久,尤其天氣冷的時候感覺等候的時間又更久了,不過我會擠在伊斯坦堡人群中,而一天天經過,我愈發覺得自己是當地人;我不知道為什麼這種感覺會讓我如此飄飄然,但情況確實如此。我開始愛上用這座城市的節奏過生活。我之所以要求詹阿姨讓我每晚去幫忙,是因為這麼做讓我很快樂。我喜歡穿梭在客人之間,聽著廚師叫喊,因為我沒能快點去端走他準備好的餐點,我喜歡每次詹阿姨拍手要她那大聲嚷嚷的https://www.hetubook.com.com廚師老公閉嘴時,店員之間的會心微笑。餐廳打烊時,詹的姨爹發出當晚最後一次吆喝聲,叫我們到廚房去。等我們全部圍坐在大木桌旁,他鋪上桌巾,並幫我們準備會讓你樂不可支的晚餐。這就是我在這邊生活中的許多小小時刻,而這些時刻讓我獲得前所未有的快樂。
祝福你與令堂共享美好時光。
詹和我決定去參加他的喪禮。我原本以為不會有很多人參加,多兩位參與也不致於讓送葬隊伍形成大陣仗。但有百來位送行者簇擁在小小墓園中,陪伴哲米勒先生直到墓地。不由得相信這位先生成為整個街區的回憶,儘管有所殘疾,馴服電車的年輕歐古斯毋寧成功度過了一段精采人生,那些聚集在現場,透過對他的回憶分享歡笑與感動的人群便是明證。儀式進行途中,有一位先生不停看著我。我不知道詹怎麼了,可是他相當堅持要我認識這位先生,所以我們三個一起到貝優魯區的一家甜點店喝茶。他是亡者的姪子,他似乎極度悲傷。原來我們早就認識他了,他是一家樂器行的老闆,我跟他買了一把小號,真是不可思議的巧合。不過別談我了。所以你遇到了卡蘿?我很高興你遇到她,她有一副菩薩心腸,並找到一份適合她的工作。我希望你與她共度了愉快的時光。下週日如果天氣好,我會跟詹與哲米勒先生的侄子見面,他情緒已經平復許多,我們會一起去王子島野餐;這地方我在之前的信中有提到。詹阿姨每週排我一天休假,所以我只好恭敬不如從命了。
思考過妳那些無解的問題後,我得到一個無法改變的邏輯推論。在戰爭期間且以他們的情況(我該提醒妳,他們給貝優魯區居民的特殊協助並非安全無虞),有可能妳父母寧可妳白天到另一區度過。既然他們兩位都在大學工作,也有可能他們請一位奶媽幫忙。這也是為什麼哲米勒先生完全不記得妳。他們來取藥時,妳正在上課或是託給依樂瑪斯太太帶。謎團已解,妳可以平靜地回到工作崗位,我希望妳的工作能向前躍進一大步。
你的朋友
我才剛從餐廳回來,在這無法入眠的夜裡寫信給你。今天,有件事情困擾著我。
親愛的艾莉絲,
「妳父母成功逃到英國了?妳在說什麼呢,愛奴詩,這不可能。」
妳想要我說明近況……就像妳一樣,我專心在工作上,而加拉塔橋在我的畫筆之下已經成形。這幾天我致力把要放上去的人物約略畫出來,接著會處理烏斯窟達爾區房舍的細節。
請別驚訝……妳把我命名為安東,而其實我的名字是伊森,且妳寫信給我時總是說「親愛的戴德利」。
詹跟每天早上一樣來找我。我們從烏斯窟達爾高地往博斯普魯斯海峽方向走下去。一棟建築在前一天夜裡起火燃燒,老房舍崩塌在我們會行經的街道正中央,我們只得繞過這場災禍。鄰近街道全都阻塞,因此我們繞了好大一圈。
後來,我們去找香荷吉爾區的調香師傅,後面兩天與他相處的時間比前面幾天要來的有趣多了。多虧詹優秀的翻譯能力,他的英文自你離開之後有了長足進步,我一五一十向他解釋我的計畫。起初師傅覺得我瘋了,不過為了說服他,我耍了一個小手段。我跟他提到我的同胞,那些沒有機會來伊斯坦堡的人,那些永遠無法爬到香荷吉爾丘陵上的人,那些無法踩著鵝卵石小巷往下走到博斯普魯斯海峽的人,那些只能透過明信片看到反射自洶湧海水的銀白月光者,那些永遠無法聽到航向烏斯窟達爾區汽船的鳴笛聲者。我告訴他若能提供一個機會,讓他們藉由各種散發這些秀麗之處的香味,繼而想像伊斯坦堡的魔力,那就太棒了。我們的老師傅鍾愛他生活的城市更甚於一切,於是便斂起笑容,瞬間專注地聽我說話。我在一張紙上抄了一長串我在香荷吉爾區小街道上嗅出的氣味名稱,而詹則解讀給他聽。老先生深深被我打動。我知道這個計畫野心太大,不過我開始做起白日夢,夢想哪天在肯辛頓或皮卡迪利的化妝品製造商店家櫥窗內會看到一瓶香水,上面標示著「伊斯坦堡」。我拜託你,千萬別嘲笑我,我才剛剛成功說服香荷吉爾的手藝師傅,而我需要你精神上的全力支持。

關於遇到了誰這件事,這個禮拜初我在街上碰到妳的一位朋友。一位叫卡蘿的突然跑來與我相認。當她提及我闖入妳家裡那晚時,我便想起了她的臉。趁這個機會我要告訴妳,我對自己如此的行為感到抱歉。倒不是因為擔心妳朋友對我有所指責,而是因為她知道我們一起去旅行,她一下子以為妳已經回來了。我告訴她實情並非如她所想,接著我們一道去喝茶,席間我擅自告訴她妳的消息。我當然沒有時間對她全盤托出,她得到醫院去上班,她是護士。這樣寫出來還挺白癡的,因為她可是妳最好的朋友,但是我很討厭把字槓掉。卡蘿對於我們在伊斯坦堡的日子感到興致勃勃,而我答應下禮拜和她一起去吃晚飯時再說說其他故事。請放心,不是什麼苦差事,妳的朋友很迷人。
戴德利,許多無解的問題在我腦海中碰撞。為何這位老師要叫我愛奴詩?他提到的野蠻惡行是什麼?我父母直到過世都待在一起,為何他聽到的卻是相反的呢?他似乎非常篤定且對於我的無知感到非常難過。
我親愛的戴德利,伊斯坦堡的夜已深,這是我住在這間飯店的最後一晚,我將在睡前好好享受我的豪華套房。每晚經過你之前住的房間時,我都會對你說聲晚安;搬到烏斯窟達爾區以後,我還是會從我那扇面對博斯普魯斯海峽的窗,繼續對你道晚安。
我想念妳,親愛的艾莉絲,把畫架立在妳的玻璃天棚下時產生的喜悅,只會強化這股思念,因為在這裡,妳的家裡,置身於妳教我認識的所有香水味之中,我彷彿覺得妳也在身邊,這讓我能鼓起勇氣,提筆畫出我們曾一起觀察的某個伊斯坦堡路口。這畫作工程浩大,我已經扔掉不少缺陷過多且不完整的草稿,不過我會耐心完成。

再過一個月,等天氣比較炎熱,我們會和*圖*書去海邊游泳。你看看,我多麼高興能去海邊,以致於我幾乎等不及了。春天才過一半,我已經在等候夏天到來。
首先報告一個傷心的消息,哲米勒先生上週日在家中辭世了,他家的廚師於早上發現的,當時他在扶椅中沉睡。
這會兒輪到我請你諒解,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讓你猜出,我將會在這裡多待一些時日。
艾莉絲
一會兒見,親愛的艾莉絲。我想念我們在伊斯坦堡共進的晚餐,而妳所描述的詹阿姨和她廚師老公的餐廳令我胃口大開。
戴德利
致上我的輕吻。
如果仔細瞧,從攀往高處的小巷道的角度看過去,可以看到一家花店店面;一排看過去分別是文具行、菸草店、蔬果攤、雜貨店以及咖啡館的店面;那之後,小巷道便開始轉彎,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那邊有什麼。
我有到圖書館去,在那裡找到一些舊版畫,呈現出博斯普魯斯海峽的亞洲岸邊美景,這對我非常有用。每天中午,我離開家裡到巷尾吃飯,妳知道地方,不用我贅述。還記得某天我倆在那裡時,有位寡婦獨自坐在我們身後那桌嗎?我有一個好消息,我想她的守喪期已經結束,她認識了某人。昨天一名與她年紀相仿,穿著怪裡怪氣但面容和善的男子與她一起走進來,我看到他們一起吃午飯。我希望他們的關係能長久。什麼都阻止不了相愛,不管什麼年紀都一樣對吧?
我相信這位老教師確實把妳和另一位在這所學校上學的小女孩搞混了。這位先生頭腦已經不清楚,妳不必再苦惱突然在他記憶中湧現的故事。
附筆:妳上一封信裡總是提到這位親愛的詹,妳寫道:「每天早上詹都到我家樓下等我。」妳在暗示伊斯坦堡已經變成「妳的家鄉」了嗎?
我的老奧斯汀壽終正寢了。沒有哲米勒先生的辭世那麼令人感傷,不過我認識它的時間比老先生來得久,但把它關在車庫裡,不瞞妳說,我的心都揪在一起了。往好處想,我因此可以再浪費一點遺產,既然妳不再需要我的協助,我下個禮拜會去買一輛全新的車子。我希望(如果有一天妳回來的話)有這個榮幸讓妳開開看。妳的居留時間似乎延長了,我決定支付妳的房租給我們的房東,拜託行行好,也就這麼一次,別讓我感到不快,我這麼做其實很正常,因為我是唯一占用妳公寓的人。
我真心諒解你偷偷溜走,我甚至覺得這麼做是對的,我也不喜歡離別。在某種意義上,我需要你盡快回到倫敦。我想念我們那棟維多利亞的老房子,還有我的工作室。我會待在這裡直到春天來臨。詹答應我,一等到春暖花開,就帶我去我們兩個一起錯過的王子島。我再跟你敘述每個幽蔽景象,如果我發現你會感興趣的十字路口,會再把詳情描述給你聽。那邊的時間似乎已停止,在那裡散步時,會以為回到了上個世紀。機械引擎禁止使用,交通運輸只能依靠驢和馬。明天,我們會再回去見香荷吉爾區的調香老師傅,我也會寫信告訴你我再次去他工作室拜訪的情形,並且讓你知道我的工作進展。
妳的信於整整六天後寄到我手中。今天早上我出門時,郵差把信交給我。我猜它也是坐了一趟飛機過來,不過郵戳上沒有說明搭哪一家航空公司的班機,也沒有說明是不是曾在維也納停留。我抵達的隔天,把家裡整理好後,再到妳家裡幫忙整理。我跟妳保證,我完全沒動到妳的東西,並且很高興把妳不在家時裡頭擅自累積的灰塵都清乾淨。如果妳看到我穿著圍裙,戴著頭巾,手上拿著掃把和水桶,一定會笑我。此外這也是我們樓下的鄰居,就是經常彈奏鋼琴把妳煩死的那位,此刻正在做的事,因為我以這身裝扮到樓下倒垃圾時,很不幸撞見了她。妳家現在春光融融,而我希望真正的春天能盡快來臨。不用說現在的英國非常濕冷,雖然這是我最喜歡的話題,但我還是別用現在的天氣來煩妳好了。然而要知道,自從我回來後,這雨勢就沒有停過,整整下了一個月,這是我在酒吧裡面聽人講的,就是我每天習慣去吃午飯的酒吧。
非常親愛的蘇西!
我問他說的是哪個奶媽。
親愛的戴德利,你讓我體會的生活令我陶醉,我不知該如何致謝。我喜歡和香荷吉爾的手藝師傅一同工作的時光,喜歡在詹阿姨餐廳的工作,她待我很親,幾乎像是我的母親一樣,而當我回家時,伊斯坦堡柔和的夜使人讚嘆。
艾莉絲
關於加拉塔橋:
我會填上妳寫給我的新地址,希望信會寄到我沒機會參觀的地區,並安然抵達妳手中。
博斯普魯斯海峽以及其冬季教人讚嘆的柔和樣貌,似乎已離我遠去。
附筆:沒必要代我向詹致意,更沒必要代我向詹的姨媽致意。我忘了說,週一、週二及週四下雨,週三雨勢緩和,週五則是出大太陽……
我注意到妳在上一封信裡並沒有提到工作內容。不是身為合夥人的我在擔心,而是身為朋友的我感到好奇。妳做到什麼程度了?已成功創造出塵屑的錯覺,還是希望我寄一小包塵屑給妳呢?
艾莉絲,
你一定會責備我這封信遲來了,不過請別怪我,因為這三個禮拜來我不停地在工作。
附筆:請原諒我把名字搞錯了,我當時心不在焉。安東是我常寫信的一個老朋友。既然我們提到朋友,你和卡蘿去看的電影好看嗎?
今天早上郵差交給我妳的信,「交給」還算是個概略詞,他根本就是把信往我臉上丟。這位先生的脾氣糟透了,他已經有兩個禮拜沒有跟我說話。我確實擔心沒能收到妳的消息,我害怕妳發生了什麼事情,而我每天都把責任歸咎給郵局。所以我去了好幾趟郵局,以確認妳的郵件沒有遺落。我和一位櫃員發生小口角,我發誓我這次不是沒事找事做,是因為他受不了我指控他服務不誠實。講得好像女王陛下郵局不曾掉信或遲送似的!我同樣暗示那位郵差不老實,而他也很火大。這些穿制服的人如此易怒,簡直是到了可笑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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