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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影子的人

作者:馬克.李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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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ux 七

Deux

我吻了吻蘇菲,向她道歉。我們沿著海岸散步,只有我們倆,肩並著肩,直到呂克跑來加入我們。
「你在沙灘上表現得很棒啊,孩子。」他對我說。
「我看你的朋友滿急的啊。找一天再來看看我們吧,我們會很開心地接待你們,尤其你的哥兒們,他今天早上做的烘餅真是好吃極了。」
喇叭聲繼續響起,我只好勉為其難地離開。我第二次對自己發誓,要再回來這個濱海小鎮。
「你到底想說什麼?」
二十公里之後,引擎咳了咳,在離加油站幾公尺前熄了火。走出車子時,呂克輕敲引擎蓋,讚揚它的功勞。
「我想起了一些回憶。我最晚一刻鐘後去找你們。」
我抬起頭,老人家正在享用美食,我們剛走進餐廳時的死寂一掃而空,替換為此刻充滿活力的熱鬧談話聲。
「看吧,你又來了!好吧,但我可得先提醒你,這是最後一次囉,你總該學著長大一點。」
蘇菲把手搭在呂克的肩上,告訴他,我們來這裡是為了看海,這才是最重要的。呂克安心了,要我們先選一張床。
那天下午的回憶重新浮現在我的記憶裡。呂克拿出掛在他坐墊的小工具包的鑰匙,把我們倆的車輪調換,他腳踏車的輪子剛好跟我的相符。他終於把輪子裝好,並對我說我媽媽什麼都不會察覺。然後呂克請他爸爸幫我修好了車輪,隔天,我們又再調換回來。果然神不知鬼不覺,我媽媽什麼也沒發現。
蘇菲選擇坐在後座。
蘇菲把風箏放在沙上,把線頭交給我,對我比了個讓風箏起飛的手勢。我覺得有點好笑,不過當呂克交叉雙臂,一邊用腳打著拍子,我明白我得證明些什麼,於是我飛奔過去,風箏也隨之升上天空。
「別露出這副表情啦,你好像快哭出來了,」蘇菲對我說,「這不過是只破風箏罷了,你要的話,我們可以去給你買一只全新的。」
「你知道嗎,我很懷念這種感覺,」呂克一邊環顧四周一邊說,「我很喜歡這樣,看著清晨第一批客人胃口大開地來到麵包店。看看我們周遭的人,他們看起來多幸福,嚴格說來這與醫學無關,卻看起來對他們很有效。」
生鏽的告示牌一直掛在鐵鏈上——禁止進入,字跡已經模糊,字母C和I已經無法辨識。我跨過去,推開鐵門,鐵門上的鎖孔早已因鹽分侵蝕而消失。我爬上樓梯,登上老舊的瞭望台,階梯好像縮小了,我原以為它們更高一些。我攀上通往塔頂的梯子,窗玻璃都還完整,但污垢積得發黑,我用拳頭擦了擦玻璃,從拭出的兩個圈圈裡看出去,這兩個圓圈就像望遠鏡般指向我的過去。
當晚,我打電話給媽媽,我需要和她談談,跟她吐露心事,聽聽她的聲音。電話鈴聲空響,她之前跟我說過她要去旅行,但我忘了她回來的日期。

我們周遭的每位老人都比我們老了至少三倍以上的歲數,置身這群笑顏間——偶爾甚至聽到幾陣笑聲流洩在四周,我竟有種奇怪的錯覺,彷彿重回到昔日的學校學生餐廳,而在那裡,同學全都染上了微微風霜。
我一覺醒來,她已經出門了。我在廚房找到一張小紙條,用杯子壓著,放在早餐餐具旁邊。
「你能不能幫我個小忙,不要把我當笨蛋?」
接下來的旅途,我就一點也記不起來了。我躺在後座,一路搖來盪去,漸漸陷入沉和-圖-書睡中。偶爾睜開眼睛,蘇菲和呂克正在高談闊論,他們的聲音比車子的搖晃更有助於入眠,於是我再度進入夢鄉。
他把車停在一間與車子同樣破舊的小旅館門前,像是這輛破車終於找到回家的路。
「啊!對不起,」蘇菲道歉,「我不太會玩。」
我們遠遠就看到他過來,他用盡全力大喊,要我們等等他。

懶得再聽呂克的蠢話,我走向蘇菲,向她道歉失信不能陪她,並且承諾盡快過去和他們會合。
蘇菲一一向老人家微笑,她向呂克拋下一句:「萬一剛好想念醫院的話,至少在這裡,我們不會太不習慣。」
我們和老人一起返回旅館,也到了我們該回家的時候了。我趁呂克和蘇菲上樓收行李時把帳結清,還多付了一點,好彌補早上耗盡廚房存糧的那一餐。
「沙灘盡頭有間小咖啡店,蘇菲和我渴望來杯『真正的』咖啡;旅館裡的咖啡根本就像洗碗水。」
四十公尺。風箏線軸仔仔細細捲起。我下樓走向沙灘,把我的老鷹風箏攤在沙上,把木頭捲軸與風箏連結在一起,檢查連結兩者的結,放出五公尺的線,然後開始逆風奔跑。
他以嚴肅的口吻宣布:「只有兩種可能,一是油箱的顯示器壞了,二是我們很快就得下去推車。」
早餐時在餐廳裡站得像根柱子般挺直的老人家,也就是呂克認為是老年馬格的化身,朝我走過來。
「你還記得你那次騎腳踏車摔跤的意外吧?」他邊說邊走近我,手藏在背後,「好吧,我來喚醒你的記憶,你這忘恩負義的傢伙。你媽媽買了一輛黃色的全新腳踏車給你,於是我騎上我的舊腳踏車,跟你一起去挑戰墓園後方的山坡。當我們從墓園的鐵柵門前經過時,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要確認有沒有鬼魂跟在後面,反正你轉過了頭,然後撞到坑洞,你飛了一圈,四腳朝天跌在地上。」
「你當加油工的樣子還挺性感的。」她對我說。
「如果我說很久以前您曾經送我一只風箏,您相信嗎?」
呂克終於來了,頂著一頭沾了麵粉的頭髮,端著一籃烘餅。他繞了餐桌一圈,分給每個人兩塊餅,再走到我們身邊,把三塊餅放到蘇菲的餐盤裡,然後坐下。

蘇菲選了離窗戶最遠、離浴室最近的床。
「你在玩什麼?」
「我聽不懂你說的話,但這似乎讓你很傷心。你要是想聊聊心事,我們可以走遠一點,就我和你,共度兩人時光。自從我們來到沙灘後,我有種失去了你的感覺,你總是心不在焉。」
我朝風箏跌落的地方衝去。它的兩支豎桿斷裂,翅膀也折斷了,倒在胸前,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我跪下去,用雙手捧住它。
避震器是舊的,一點點彎道都會讓我們像坐上旋轉木馬盪來盪去。開了五十公里之後,蘇菲求饒,要我們在第一個休息站停下。她毫不客氣地把我趕走,因為她寧願冒著生命危險坐上死亡之座,也不願留在後座,忍受每次轉彎時,從一端窗戶滑向另一端的噁心嘔吐感。
「等我一分鐘,我馬上回來。」
「你們聞到了嗎?」呂克歡呼,同時敞開雙臂,「你們聞到這股碘的味道了嗎?我終於擺脫從我當擔架員以來就揮之不去的醫院消毒水臭味了,我還曾經為了除去這股臭味而用牙刷刷鼻孔,但那根本沒用。不過現在,啊www.hetubook•com.com——多美好!還有這股噪音,你們聽到海浪襲來的噪音了嗎?」
箱子裡躺著一只老舊風箏,骨架都還完整,但翅膀已經破爛不堪。我把老鷹風箏抱在懷裡,小心翼翼地撫摸它的翅膀,它看起來如此脆弱。然後我望向木箱深處,倒抽了一口氣,一長條的細沙還維持著半顆心的形狀,旁邊有一張捲成錐狀的紙條。我把紙條攤開,讀出上面的字:
我走向蘇菲,完全無法開口跟她說話。
離開時,把鑰匙放在桌上。
防波堤的燈光才剛點亮,三盞老舊的路燈隔著距離相互輝映,碼頭盡處則沉浸在一團漆黑中。
我們一言不發地隨他到了櫃台。這棟濱海小旅館的女主人應該在二十來歲就經營這間旅館了吧,她大約五十多歲,外形恰到好處地與屋內裝潢融為一體。我本來以為,我們會是淡季中唯一的一組客人,然而卻有十五名老人家倚著欄杆、好奇地看著我們這些新來的。
這只風箏飛得很棒,操縱風箏就像騎腳踏車一樣,是不會遺忘的本能,即使已經多年未曾練習。
「可以走了嗎?」她問我。
我把鑰匙放在她要我放的地方,然後離開,覺得自己成了笨蛋群中的最後一名,又或許是第一名。
親親。
呂克根本不等我們回答,就除去鞋襪,跑到沙堆上,撲向浪花形成的泡沫滾邊。蘇菲看著他走遠,朝我擠了個眼色,就打起赤腳,衝去加入呂克。呂克此刻正在追逐退潮,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吼。我前進追隨他們,高掛的月亮已經近乎滿月,於是我看到身前拖得長長的影子,而在繞過一個水窪的瞬間,我依稀從海水的粼粼波光中,瞥見一個凝視著我的小女孩身影。
稍晚到餐飲部時,你會跟我聊聊你的一天,我也會述說我的,而我們會再度產生默契,在我們失落它之處。再過不久……我們會做到的,相信我。
「妳怎麼知道我有內線消息?」他回擊,「一個一年級的女同學給我這個地址,因為她每次放假都會來這裡幫忙,賺點外快。」
一沖完澡,蘇菲就滑進床單裡,幾乎一沾枕就睡著了。呂克迷迷糊糊地看了她一眼,對我比了個手勢,就捻熄了燈。
「你們去吧,我稍後和你們會合,我需要去確認一些東西。」
我們打開十一號房的房門,裡面有兩張床,蘇菲和我轉向呂克。
「他在玩風箏。」蘇菲回答,「我可以試試看嗎?」她問,同時伸過手來抓住風箏的手柄。
「我想我曾經來過這裡,和我媽一起,並在這裡度過了我生命中很重要的幾天。」
「我不知道,就停在路邊,等她醒來吧。」
到達沙灘時,我終於明白前一天感受到的似曾相識感覺是什麼了——我來過這小小的濱海小鎮。在碼頭盡處,燈塔的塔燈在晨霧中浮現,一座被遺棄的小小燈塔,和我記憶中一樣忠貞不移。
「我想你的女友需要人幫忙。」老先生對我說,指了指樓梯。
我一言不發,也許是因為把克蕾兒的故事告訴蘇菲,就如同出賣了克蕾兒一樣。童年的愛是很神聖的,什麼都無法將之奪去,它會一直在那裡,珞印在心底,一旦回憶解放,它就會浮出水面,即使只是折斷的雙翼。我折起鷹翼,重新把線捲和圖書好,然後請呂克和蘇菲等我一會兒,把風箏重新放回燈塔去。一到了塔頂,我就把風箏放進木箱子,還向它道了歉;我知道,對著一只老舊的風箏說話很蠢,但我就是做了。把木箱蓋闔上時,我很愚蠢地哭了,而且完全停不下來。
她親親我的頸,然後去商店找呂克。
我們坐在地毯上吃了晚餐,呂克在我床上睡了,蘇菲和我則到她家過夜。
出發五小時後,呂克把我搖醒,我們到了。
「這些都是常客,」老闆娘聳聳肩,「街角的安養院被吊銷了執照,我被迫接手這群可愛的小團體,總不能讓他們流落街頭吧。你們很幸運,一個房客上個星期過世了,所以空出了一間房,我帶你們過去。」
「啊?」
「我盡量用能找到的食材來做,」他一邊坐下一邊說,「我們得再去買三包麵粉和等量的奶油和糖,我相信我已經把老闆娘的存糧洗劫一空啦。」
「我同意,這不是四星級旅館,我承諾了要付帳,而這是我唯一能負擔得起的。」呂克一邊說一邊從後車廂取下行李。
「你來不來?」呂克問我。
老鷹的翅膀鼓起,先飛向左邊,又倒向右邊,然後直衝天際。我試著用風箏畫出數個完美的S和8,但是破洞的鷹翼很難任我操控,我稍稍鬆手,它就飛得更高。風箏的影子呈之字狀投射在沙子上,它的飛舞,讓我心醉神迷。我聽到一陣無法自抑的笑聲向我襲來,一陣可回溯到我童年深處的笑聲,一陣獨一無二、大提琴音色的笑聲。
早晨,一想到要到餐廳與大家共進早餐,我們就一點也提不起勁。那裡的氣氛本來就不太愉快,更何況大家咀嚼的聲音更是讓人倒盡胃口。
然而呂克沒有照她的話做,他往我們住的套房駛去。他斷然宣布,絕不能對週日夜裡的悲傷讓步,下雨天更要提高警覺,我們三個人要聯手打擊週末尾聲的憂鬱。他承諾要做我們從沒吃過的麵條。
車子的喇叭鳴了三聲。
「這次換我請你們。」蘇菲提議,為捲到腳下的浪花陶醉不已。
我的夏日知己變得如何了呢?那個因為聽不到聲音,而讓我可以毫不畏懼地向她傾訴所有祕密的小女孩啊!
我把油箱加滿,呂克則去買水及餅乾。蘇菲走近我,摟住我的腰。
謝謝你帶我去看海,謝謝你給了我這意外的兩天。我知道如果我騙你,告訴你我很幸福,你會相信。但我做不到。最難過的是看到你和我在一起,你卻顯得如此孤單。我不怪你,但我認為我並沒有做錯什麼需要遭受這樣的懲罰,成為隱身在門後的女人。我覺得我們還是普通朋友時你更有吸引力,我不想失去最好的朋友,我太需要你的溫柔和真誠。我必須找回從前的你。
「這個老人家啊,」呂克說著,指著一名站得直挺挺像根木樁的老先生,「再過幾年就可能是馬格囉。」
「什麼樣的回憶?」
去沙灘大約需要步行六百公尺。我們請老闆娘在紙上草草畫了大略的地圖,路途中,我們發現一家全日供餐的小餐館。
「這是我在沙灘小雜貨店唯一能找到的了,你很走運,那傢伙告訴我這是最後一只,他們已經很久不賣風箏了。這是隻貓頭鷹,不是老鷹,但你就別太龜毛了,這也是一種鳥類嘛,而且,它在夜裡也能飛。你這下高興了吧?」
呂克吹了聲口哨,向我比了比,讓我看向碼頭。十五位寄宿老人已經坐在石頭矮牆上和-圖-書,欣賞著貓頭鷹風箏在空中飛舞。
呂克是我最好的朋友;這個早上,我再度證明了這件事。
我找到呂克和蘇菲,兩個人都氣喘吁吁,我們的腳都凍僵了。蘇菲開始打哆嗦,我抱住她幫她摩擦背部取暖,是該回旅館了。我們拎著鞋子,穿越鎮上回旅館。旅館所有的房客都已沉睡,我們躡手躡腳地爬上樓。
「我們該怎麼辦?」他低聲問我。
呂克拿出從剛才就藏在身後的東西,他遞給我一只全新的風箏。
我們花了點時間上樓,回房間套了件毛衣和外套,就走出了小旅館。
走出小餐館時,夜幕低垂,大海就在不遠處,即使暮色中能見度不高,我們還是決定到沙灘走一圈。
呂克和蘇菲餓昏了,今日特餐不夠他們裹腹,於是蘇菲又點了一客焦糖布丁。
「兩張都不要。」我低語,拐了呂克一記。
每次貓頭鷹劃出完美的S和8,蘇菲都會鼓掌,而每一次,我都有種又多欺騙了她一點的感覺。
「你到現在才想起來?」
蘇菲哼著呂克填了歌詞、並大聲吼唱的旋律。呂克唸了我近二十次,怪我不肯跟他們一起唱,而蘇菲則重複了二十次,要他別吵我。四小時的車程過後,呂克開始擔憂突然爆跌的油表,指針已經從右方的「滿」一下子跌到了左方的「空」。
面對著一臉挫敗、厭惡不已地在乾土司上塗果醬的蘇菲,呂克突然推開椅子,命令我們等他一會兒,然後消失在廚房裡。經過長長的十五分鐘之後,埋首餐盤的寄宿老人抬起頭來,鼻子靈敏地嗅到一股不熟悉的香味,然後是一陣靜默,一絲聲音都聽不見,所有的小老人都放下了餐具,一一緊盯著餐廳的門,眼神熱切。
「那是十四年前的事了,而且我從此之後就再沒回來過這裡。」
「你要來杯咖啡嗎?」她轉過身問我。
呂克轉動車鑰匙發動車子,他轉向我們,一臉興奮。他說的沒錯,引擎很賞臉地轟轟響起。
蘇菲轉過身。在她挽著呂克的手遠去時,我朝防波堤前進。
我閉上眼睛。我們曾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被帶路的老鷹風箏拖著跑,妳放風箏的功力無人能及,常常會有路上的行人停下腳步,只為欣賞妳靈活的技巧。曾經有多少次,我牽著妳的手走到這裡?妳現在好不好?妳如今身在何方?妳又會在哪個沙灘度過每個夏天?

「閉嘴,等會兒你就知道了。你的一只車輪變形了,你擔心得要命,這比你流血的雙膝還嚴重,你不斷說著你媽會宰了你,腳踏車才剛買不到三天,要是這樣牽回家,你媽絕對不會原諒你,她之前為了買腳踏車給你而加了好多班,這真是一場災難。」
老闆娘請求寄宿老人在走廊上挪出一點空間,好讓我們穿越。
「嘿,這下子我得說,我們真是走了狗屎運了!」蘇菲一邊上樓一邊低語。
蘇菲起身,擦了擦臉。
我的腳絆到東西。在地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大衣底下藏了一個木箱子,我蹲下身把箱子打開。
「看在麵條的份上就去吧,然後你們再送我回家。」
我們趁空檔把油加滿,還趕在重新上路前,一人吞了一個三明治。
「你需要在沙灘上確認一些東西?你要是擔心大海消失的話,我向你保證它今晚就會回來。」
一直要等到走在市集的路上時,我才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似乎來過這裡。我聳聳肩,所有的濱海小鎮都差不多,我的想像力大概又在耍我了。
我還來不及m.hetubook.com.com回答,她就朝我嫣然一笑,加了一句:「等你想告訴我是哪裡不對勁時,我會在這裡、在你身邊,即使你感受不到。」
「送我回我家去,別在那裡說蠢話。」蘇菲閉著眼睛喃喃道。
「那個聾啞小女孩,您還記得她嗎?」
「哎喲,火氣很大呢!好啦,您的僕人去陪伴夫人了,讓大人您可以好好去數數貝殼。有沒有話要我傳達呢?」
我們重新上路後沒多久就遇上了大雨,雨刷很費力地驅趕雨滴,在擋風玻璃上發出陣陣令人不耐的嘶嘶聲。我們入夜後才抵達城裡,蘇菲睡得很沉,呂克猶豫著要不要叫醒她。
我謝謝他的讚美。
蘇菲
「我讓你們倆坐前座。」她說,一邊在驚人的吱嘎聲中關上車門。
「但是早餐包含在房價裡。」呂克堅持。
「你的眼睛都紅了,」她低低地說,把我擁入懷中,「這是意外,我並不想弄壞它……」
「我知道,」我回應,「這是一個回憶,一直平靜地睡在上面,我不應該把它喚醒。」
我朝旅館奔去,老先生已經坐在客廳的扶手椅上,看著電視。
呂克無疑找到了城裡最便宜的出租汽車——一輪老舊的廂型車,四扇車門的顏色完全不同,車前沒有散熱器的護柵,兩盞被生鏽散熱器分開的車頭燈,讓人聯想到一雙醒目的斜視眼睛。
他做的烘餅真是色香味俱全,溫熱又入口即化。
我把紙條重新折好,放入口袋。從她的五斗櫃裡取出我的衣物,除了一件襯衫,在那上頭,她用大頭針別了一張小字條:「別帶走這一件,從現在起它是我的。」
「對啦,這輛車是有點鬥雞眼,」蘇菲猶豫著是否要坐上這堆廢鐵時,呂克開口,「但它轟隆隆的引擎和煞車皮都是新的,就算離合器有點爆裂聲,還是能平安把我們載到目的地,而且,你們看,這輛車的空間很大喔。」
「我們去看看白晝下的大海像什麼吧?」蘇菲提議。
「你要去哪裡?」
老闆娘毫不客氣地收下錢,還壓低聲音,問我能不能拿到烘餅的食譜,她已經跟呂克要過,但沒拿到。我答應試著逼他說出祕方,再轉交給她。
我沒聽到呂克走來。
署名:克蕾兒
我等了你四個夏天,你沒有信守承諾,你再也沒有回來。風箏死了,我將它埋葬在這裡,誰知道呢,也許有一天你會找到。
我還來不及反應,她就從我手中奪過風箏。風箏旋轉了幾圈,朝著沙灘栽去,在擦撞沙子的瞬間,風箏斷了。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我賣風箏賣了一輩子,我以前經營沙灘的那家小雜貨店。你幹嘛這樣看著我?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你看到鬼了哩!」
「你有一雙點石成金的手,」蘇菲滿口食物地開口,「說不定這也是一種醫術呢。」
「我答應你們會自動消失,」他道歉,「反正旅館本來就是用來睡覺的,不是嗎?如果你們需要安靜,我也可以去車上睡,就這樣。」
放下行李後,蘇菲建議不要浪費時間,她餓了,又急著想看到遼闊的外海。呂克沒有讓她同樣的話重複第二遍。
蘇菲走下階梯,拎著她的行李和我的。我把行李從她手中拿過來,放進車子的後車廂裡。呂克坐在駕駛座上,蘇菲坐在他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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