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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成永恆

作者:馬克.李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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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日

第五日

女王眨了眨眼表示同意。瑪蒂兒將手伸過老婦人的頸背,試圖將她支起。但是由於疼痛實在難當,她眼冒金星,一不小心失去了平衡。
「站著,笨蛋!不,你還是給我坐下,免得讓我看到你!好,總結一下現在的狀況,我們的精英是不是已經被吸收了?」
左菲亞背轉向她,目光停留在那個掛著X光片的透光板上。
女王走向舊衣櫥,打開那整扇吱響的木櫥門。她那如此美麗地經歲月斑點的手在成疊的舊時花邊衣料下搜尋著,脆弱的手指觸到了龜裂的皮質封面。她閉上眼睛,嗅著那相簿封皮的氣味,然後在客廳中央的地毯上,輕輕將相簿放下。她只要再把水熱一下就好,一切都已準備就緒,左菲亞馬上就要到了;她克制住內心的激動,同時感覺心跳加快了些。她轉回廚房,完全想不起來到底把火柴收到哪裡去了。
「妳的臉色好蒼白,打他的人不是妳啊,左菲亞,是我。」
過度緊張的布萊玆拿起電話,吞吞吐吐地請對方幫他把電話轉給總裁,或是為他通報他的求見。他的雙手在長褲上擦了擦,取出了錄音帶。他用那雙小小的腿兒以最快的速度一扭一扭地移往走廊那頭,布萊玆的確像極了一隻鴨子。敲了門後,他馬上進了總裁的辦公室。總裁舉起了手。
「我想養隻拉布拉多犬,但只要一想到每天早上都得帶牠去散步,我就覺得我耵能要用靜脈注射百憂解了!」瑪蒂兒邊說邊拉下窗簾。
「我是認真的!」
左菲亞先是猶豫,最後還是從命了。
「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他還是一名初學者,這是他的第一次……」她激動地說。
「算了吧!」
布萊玆咽了咽口水,又繼續說:「現在必須立刻中止原定的計劃,我需要你的簽名!」
魯卡將她抱進懷裡,試圖安撫她。
「是啊,可是她會很失望,我發誓我會準時回去的,這對她很重要。」
「你很矛盾!是你要我別低估自己的啊!而且我認為你的夥伴們應該會展開雙臂歡迎我!教我惡吧,魯卡!」
「這世界還有沒有天理啊!」
「我想……我了解!盡情地生活吧,左菲亞!愛情很短,但回憶卻很長。」
「你看過我的履歷嗎?妳認為在四十八小時之內,我能夠將它擦掉或重寫嗎?即便可以,妳真的認為妳的家庭會展開雙臂、滿心歡喜地迎接我嗎?左菲亞,我連妳家的門檻都跨不過去,因為馬上就會有一大群衛兵撲到我身上急著將我遣返,而且我猜回程搭的或許不會是頭等艙。」
「可能還要更遠。求求妳,別哭啊!」
面對魯卡疑惑的表情,她無奈地補充說:
總裁的叱喝讓布萊玆完全抬不起頭來。
急診室的門再度打開,魯卡和皮凱玆將瑪蒂兒抬了進去,此時,一名護士正推著一台輪椅迎面而來。
「不行,不能再這樣下去!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就一定要有計劃才行!」
飯店經理為他們保留了頂樓六樓的一間大套房。他們是以奧利佛和瑪莉.史威特的名字登記。皮凱玆無奈地解釋說沒有比道伊或史密斯這類名字更引人注意的了。離開前,皮凱玆叮嚀兩人千萬不要擅自離開房間,肚子餓了就叫客房服務,並且留下了呼叫器的號碼,告訴他們明天中午以前一定會來接他們。如果他們覺得無聊的話,不妨寫下這一星期來所發生的事情,好替他分擔一些工作,對上頭也有個交代。魯卡和左菲亞對他謝了又謝,皮凱玆則顯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對他們說:「夠了、夠了!」接著便為他們關上房門。時間是晚上十點。
「也許吧!」
左菲亞微笑道別,並且輕輕地拉上白色的紗簾。
「閉嘴!你聽見我要你開口了嗎?我的嘴巴有說我的耳朵想聽你那濃濃的鼻音嗎?」
「痛死我了。」
「嗯,或許吧!」總裁姿態高傲地說。
「我真的很希望一切就像妳說的一樣如此簡單。」
「還痛嗎?」
魯卡剛駛進了太平洋高地,輪胎於弧彎中激響,而房子就在前方一百公尺處。他自豪地向左菲亞宣佈她最多只會小小地遲到個十五秒。他關掉警笛……廚房裡,女王劃下了火柴。
左菲亞屏住氣,強忍淚水,並將頭靠在女王緩緩起伏的胸口上。救護車來到了急診室前,門開了。女王被推了進去。這是這個星期第二次,左菲亞在為傷患家屬設置的等候室裡坐了下來。
女王進到公寓裡,將報紙和一大袋的糕點放到桌上,看著單獨在客廳裡的瑪蒂兒。「就算是民宿,早餐的服裝可以不必太講究,但這還是有可能毀掉我以後的客源。世事難料啊。小情侶們醒了嗎?」
「不要牛奶……」魯卡拿起電話說道。
「我扶妳起來,妳抓緊我……」就要喘不過氣來的瑪蒂兒說。
「再說吧!有些事不如表面那般單純。」
當車子開到加利福尼亞街,在波克街等紅綠燈時,旁邊正好停著皮凱玆調查員的車。左菲亞拉下車窗和他打招呼,他則專心地聽著車上無線電的訊息。
「那本妳一直很想看的相簿,我想我會很高興拿給妳看的,只不過裡面的照片有點特別,我希望妳可以在傍晚的時候再過來看,那時候的光線會比較適合。」
「也吩咐了!」
左菲亞緊緊抱住瑪蒂兒。
他再度走了過去……馬上又轉回來。
「茶或咖啡?」她站起來問道。
「我已經有十年沒曬過太陽了,而且到了我這個年紀,妳知道的,總有一天會疲倦地睡去,只是遲早而已。所以別操心了!」
「要加糖,要加很多糖!」
「說實話,別硬撐!到底痛不痛啊!」
瑪蒂兒痛喊出聲地站了起來,緊咬著牙,向女王走去,每走一步都像是刀子刺進她的肉裡。她推開那被火紋身的殘破傢俱,繼續往前走,最後在女王身旁躺下,喘著氣。
魯卡和左菲亞離開停車場。
「怎麼了,女王?」
「妳還好吧?」左菲亞走到瑪蒂兒身邊說道。
「我差點連我的命都留在那裡!」他喘著氣說。
「只要有一點希望、一個信號就夠了。只有你自己能夠決定改變,魯卡,向他們證明你的決心。」
「說真的,就防彈衣來說它的剪裁確實不錯,只可惜你的裁縫師沒在墊肩處補強。」
「去找我的同伴啊,跟我走吧,魯卡!」
「不,我不餓。」魯卡回答。
「妳是說脆米嗎?我來叫。」
女王睜開眼睛看著魯卡,嘴角揚起一抹淺淺的微笑。
「那麼請問妳曾經見過哪段單純的愛情故事啊?左菲亞,我看妳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並且時常對我說:『唯一該對我們的幸福負責任的,就是我們自己!』好啦,我的老姊,現在妳的幸福身高一八五公分,體重約七十八公斤,算我求妳,別讓這個幸福擦身而過!」
「你意思是說他的意志高過我的意志?」
「現在我想休息一下,而且這一次我可能會休息很久很久……」
「我沒有哭!只是剛剛的那股濃煙繼續刺|激著我的眼睛。妳快走吧!」
左菲亞不發一語,僅用指尖拂過魯卡的唇。
「保重啊,女王!」
魯卡在莎拉不動的軀體前蹲下,探了探她的脈搏,然後將她撐扶起來。「來,」他輕柔地對www.hetubook.com.com左菲亞說,「時間緊迫,醫院怎麼去妳最清楚,由妳帶路,我來開車,因為依妳現在的狀況根本沒辦法開車。」
「我失敗了,魯卡,我沒有比你更能夠改變。」
「我倒覺得挺貼切的啊!而且我想妳的『幸福』已經醒了,所以現在妳不妨過去看看他,因為我還滿想要獨處一會兒的,快,進妳的房間去。」
「為了讓妳了解我的差異其實也就是妳的差異,為了讓妳不要評斷我甚於我評斷妳,因為這段因短暫而將我們分開的時光,同樣也可以讓我們靠近。」
「好得很。」
左菲亞下了車,車子駛離。她走進一片漆黑,步伐越來越沉重。她將視線帶向遠處,使出全力抗拒著。在她腳下,小巷延伸如一條無盡的碎屑破毯,髒污了崎嶇的路面。
瑪蒂兒拉開窗簾,望著無人的街道上,一個男人正走出屋外,牽著一條狗。
魯卡緊緊地抱住左菲亞,撫摸著她的臉頰,並以他低沉的聲音撫慰她的耳朵。「妳不會知道我走了多遠的路才遇見了妳。過去我不知道,左菲亞,我是那麼容易犯錯,卻又帶著更大的喜悅、更多的驕傲一錯再錯。我多希望我們的時間就此停止,讓我能夠體驗,能夠發現妳並且愛妳如妳所配得的那般,但這時間將我們連結卻又不屬於我們。我所來自的那個世界,無人即是一切,獨一即是一切;我是惡,妳是善,我是妳的差異,但我相信我愛妳,所以,如妳所願來幫我吧!」
瑪蒂兒拿起熱巧克力杯對他晃了晃。
「他要帶妳去的地方,真的那麼遠嗎?」
「沒問題,女王。」
「那就五點鐘準時回來,我等妳。」
布萊玆走了出去。時間是正午,日光將於五小時後消失,意即他只剩下一點點時間來撰寫一份可怕的企劃案:刺殺他最優秀的手下,而且完全沒有轉圜的餘地。
「到醫院來找我們,瑪蒂兒就交給你了!」
「那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妳會快樂嗎?」瑪蒂兒問。
「我已將我的靈魂奉獻給他人,並且說服他們絕不要向命運低頭,而現在輪到我了,輪到我來品嘗幸福,體驗幸福。天堂,是兩個人同在之處,而我配得!」
「也許吧!」調查員說,「但無論如何,這肯定是熟手幹的!至少現場找不到任何線索,允許我們做出其他的推斷。我認為,策劃這兩次爆炸的人一定是惡魔,只要他們的目的尚未達成,就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從現在開始,我必須保護你們,好讓我們能夠早日抓到兇手!」
「我必須趁他們還沒炸遍全城之前,先將你們安置在一個安全的地方才行。我想,機場喜萊登飯店的經理還欠我一些人情,現在該是提醒他的時候了!他絕對會以最保密的方式來接待你們。等會兒我打個電話給他,然後就帶你們去。現在,去跟你們的朋友說掰掰吧!」
「幫我叫他們不要把衣服送去街角那家洗衣店,他們認識我!好了,我下去了!」語畢女王便消失在樓梯間裡。
「五點整!」
「我沒這麼想。」
「不是瘋了,是講邏輯!我在希爾登一本很棒的書裡讀到愛是分享,是朝對方跨出一步!妳要求我做不可能的事,我為妳做了,那麼妳也必須為我放棄一部分的妳!讓那個人留在那裡。看妳選這個老頭還是我!」
「不要緊,她會原諒妳的。」
「魯卡!」
「要不要我們送妳去看醫生?」
「我對你很有信心!」
「你給我閉嘴!」
「妳有看見上空猛|男嗎?」
「還不是一樣!」瑪蒂兒回答,「他們要為我重打一個石膏,還要我留院觀察,看我有沒有吸入太多的有毒氣體。真是難為他們了!要是他們知道我前半輩子吞下了多少所謂有毒的東西,或許他們就不會那麼擔心了。還有……女王還好吧?」
「你的確是屬於白馬王子這一型的!不過……我想你一定是近視得很厲害,因為比你手裡抱著的這個更好的人就在你旁邊!」
「在房間裡!」瑪蒂兒凝視著遠方說著。「我是跟她說過要她勇敢去追求,但她未免也太聽我的話了吧!」
「我不想打斷你們,只是你們再這樣鬧下去會害我遲到。回去吧!」
左菲亞、魯卡、瑪蒂兒三人圍坐在餐桌前,享受著美味的早餐。魯卡在吞下最後一塊麵包之後,便立刻將廚房整理好,並將瑪蒂兒舒適地安置到床上。左菲亞決定將魯卡帶進她今天的作息裡,首先就從巡視碼頭開始。左菲亞拿了衣架上的風衣,魯卡則是噁心地看了那件淒慘的破外套一眼。瑪蒂兒則不忘提醒他,一件只有一個衣袖的襯衫,對這一區來說實在是太前衛了,並且將她衣櫃中僅有的一件男性襯衫借給他,條件是必須原狀歸還。在謝過瑪蒂兒之後,兩人正準備要出門,臨走前女王叫住他們,雙手叉腰站在門口中央,上下打量著魯卡。
救難人員已抵達。消防隊隨即展開滅火。皮凱玆跑向瑪蒂兒,魯卡協助推來擔架的救護人員讓女王躺上去。左菲亞也跟了過去,一起上了救護車。
「妳要我幫一個老人過馬路?好吧,我想應該不會太難才是……」
然而一陣咳嗽讓她無法繼續說下去。
「幾乎已經不痛了!」他邊說邊轉動著肩膀,並且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也怕啊!但是,請讓我帶你到我的世界去吧!我會指引你的每一步,我將教會你醒來,我將創造你的夜晚,我將守在你身旁。我將擦去一切既定的命運,重新縫補所有的傷口。你憤怒的日子,我會將你的手纏縛到你背上,免得你傷了自己:我會將我的唇貼上你的唇,窒住你的哭喊,而一切將會變得不同!如果你是孤單的,那我將會陪你一起孤單!」
左菲亞從他手裡拿過書,並且稍微翻了一下,隨即又還給他。
「女王也很迷人啊!」
「總裁……」
「別管我了!妳快走吧!」女王說,「快離開這裡!代我向左菲亞說我愛她!妳是個很好的女孩子,瑪蒂兒,妳有一顆慷慨的心,充滿了善意,所以,仔細挑選那有幸分享這心意的人吧,快,趁還有時間快走。反正,我本來就希望我的骨灰能夠灑在我房子周圍,所以,我也差不多算是如願了……」
「魯卡,昨天夜裡,我聽到你們談話的一些片段,其中有些話真的讓我以為自己是不是在作夢。以前我嗑藥時,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我想阿斯匹靈應該不至於造成這樣的幻聽才是……你們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妳在那裡坐很久了嗎?」
「我可憐的布萊玆,你真是笨到……有時候,我在想你會出現在這裡是不是因為性向測驗出了問題。我們的合約將在幾點鐘執行?」
左菲亞笑了出來。牛奶在鍋子裡燒開了,她盛起一些倒入杯中,然後慢慢拌進巧克力粉末。
「……笨蛋,你忘了一點……他死很久了!」
魯卡無語,兩人陷入沉默。他朝大船生銹的艏柱走了幾步。隨著晃動的船纜那每一聲野性的嘎啞聲,瓦爾帕萊索號有如一隻為自由掙扎的動物,為選擇牠最終的棲所:汪洋中一次美麗的沉陷。
「我要和你一起走。」
警探的車鳴著警笛拐向了左方,而左菲亞和魯卡則在十分鐘後來到和圖書了八十號碼頭的盡頭。他們看著纜繩那一端的老貨輪在海上飄晃。
她打開門,看見他怒不可遏地在門前來回踱步。
……他們只剩四十二分鐘來取消布萊玆精心策劃的行動。
「什麼比喻?我可是實話實說!我警告妳喔,如果妳再不採取行動,等我腳好了,我一定不顧一切地把他搶過來喔!」
魯卡看她一副無精打采的模樣,便一把將她拉了過來。
「如果有人跟我說是個這麼帥的年輕人……」
翻過了廚櫃的抽屜後,女王又拉開餐具桌和菜櫥的抽屜,還是找不到。她打開吧檯下方的櫃子,望著那櫃架出神。起身時,她感覺微微一陣暈眩,搖了搖頭,又繼續找。
一到急診室,莎拉立刻由兩位醫生——其中包括一位急救醫師——接手急救。她胸廓凹陷,顱內X光顯示大腦枕葉血腫,幸無明顯的腦損傷;臉部另有多處創傷。掃描結果確定她只差一點就會危及性命。
「我開車礙到你們了嗎?」皮凱玆邊抱怨邊將後視鏡擺正,接著又幫魯卡將乘客座的遮陽板拉下,撥開上面的小鏡子,然後再把手放回方向盤上。
「噢,魯卡,我剛是叫他魯卡吧!」
「別說了!」魯卡低語,「我真的很想跟妳一起度過每一個夢幻的星期天,體驗一個又一個未知的明天,可是我們只剩下一天的時間,我希望我們能夠好好地過。」
「他跟你說了什麼?」
「別想太多了,女王,」左菲亞低聲說,「好好休息吧!」
「那就試試吧,我求你!」
於是,兩人離開了港區,並且將車子開上第三街。左菲亞尋找一條主幹道,一個交通繁忙、人車雜遝的地方。
「妳沒聽懂嗎?我為妳把這條路走了一半,現在換妳走另一半,向我這邊來,把他留在原地!」
皮凱玆調查員坐在駕駛座上,魯卡則坐在他的身邊。引擎發動之後,左菲亞坐進後座,隨即車子便開出急診室的遮篷,往高速公路駛去。一路上沒有人開口說話。
「左菲亞,我怕……」
她作勢要他們離開這裡,彷彿說著:「走,走,看你們的樣子,好像比我還急,快離開這裡吧!」
「包在我身上,我會轉告他的。」
「我就是知道!有一些幸福的圖案,是任何人都沒有權利修改的,妳可以著色,但是妳不可以畫超過邊線!所以一加一等於二,二等於一對,一對等於計劃,就是這樣!」
客廳中的瑪蒂兒雖然沒有受傷,但是她周遭的一切簡直全翻了過來:小茶几倒向一邊,壁爐上方的鏡子摔到地上,碎成無數塊玻璃碎片。冰箱的門被甩開,大吊燈只剩電線懸在天花板下晃著。一股刺鼻的濃煙已經從地板的蔓延過來,瑪蒂兒挺直了身體,伸手抹去臉上的灰塵,腳上的石膏已經整邊裂開。她只好咬住牙,硬扯下了石膏然後丟開,扶著翻倒的椅背,卯足了力站起來。一跛一跛踏過瓦礫堆。她來到了門邊,由於門並不熱,所以她便出了走廊走到樓梯間,先是彎著腰,從眾多起火點中找出可逃脫的路線,然後才步下樓梯。她無視於腳下的火光,但是前廳的溫度實在是高得令她無法忍受,直覺眉毛和頭髮馬上就要燒起來了。突然間,一根熾熱的橫樑從天花板墜落到她面前,扯帶下一片猩紅的火雨。木頭撞擊的協奏樂震耳欲聾,吸入的空氣灼燒著她的肺,每一口都讓她窒息。她趴下,吸取那室內僅剩的些微氧氣,極費力地吸氣和呼氣,並且竭盡所能地保持鎮靜。在她的右邊,牆壁被炸開了,但她只要再爬個幾公尺就能活命,可是在她左邊,同樣遠的距離,女王仰躺著。她們的目光在濃重的煙霧中交會。女王伸出手,指著路要她走。
「唉,到了我這年紀,妳知道,這和黑猩猩並沒有什麼差別。」
「妳最多只會遲到十五分鐘。」
「我知道了!」魯卡倒退著說道。
「可是妳的臉色好蒼白,而且好像很疲倦的樣子啊!」
「左菲亞?」
「你們快走吧!光聽我這個老太婆的故事,就已經把你們拖得夠久了!魯卡,小心這件外套……我可是十分珍惜這件外套的主人。」
「妳說的對,但我不明白妳想表達什麼?」
車內,紅藍燈光此起彼落閃爍個不停。女王看向窗外,握緊著左菲亞的手。「真是奇怪,人要離開時,想到的卻是自己不曾見過的事。」
「我不知道。」
「那就只好再來一次旋閃燈加警笛了!我們還有七分鐘的時間,創造一個永恆實在不太夠!繫緊安全帶了!」
「沒辦法!」他顫抖著聲音說,「我辦不到!我很抱歉,抱歉,抱歉!」
「那來份冰淇淋或是小餅乾之類的?」
「看仔細了,」魯卡說,「這就是我的世界,人性的另一個面貌,就是妳一直想要打倒的那一面。睜大妳的眼睛,在這成堆的污穢中尋找妳那善的部分,你將看見最原始狀態的腐爛、敗壞、暴力。妳前面這個奄奄一息的妓|女,被姦淫,被毒打到死,完全不反抗那買下她的男人。就像這地球一樣,她還剩幾刻的生命,還有幾拳要挨,然後她將交出她墮落的靈魂。那個將我們連結的可怕賭注,理由就在這裡!妳還希望我教妳惡嗎,左菲亞?我只要一堂課就夠妳領受到它完全的面向,讓妳從此萬劫不復。走進去這條巷子吧,答應我,完全不要插手,妳看吧,什麼都不做是不是會簡單到讓妳手足無措!在這悲慘世界前,妳繼續走妳的路,像他們一樣,我會在另一邊等妳,等妳走過這條街後,妳將會變得不一樣。這條通道,是介於兩個世界間的不歸路。」
「我一點都不餓!」
她看了看四周,終於在瓦斯爐台上看見那小小的盒子。「真是的!都到了海邊還看不到水!」她喃喃說著,同時扭開了瓦斯爐開關。
「妳餓了吧!」
「吃的,住的,留下的就只有衣服了!」
「那就做吧!」
「他不會就這麼心甘情願的回來的!」
「不,左菲亞,妳肩膀上所刺的小翅膀實在是和妳太相配了,我不要妳把它們毀掉。」
「好好照顧自己!」左菲亞溫柔地說,轉身前再次撥開門簾,不捨地看著她的摯友「妳一個人沒問題吧!」
第五日破曉,兩人正沉沉地睡著。清晨的涼意從打開的窗戶帶進秋日的香氣。左菲亞偎向魯卡,瑪蒂兒的呻|吟聲將她從紛亂的夢境中喚醒。她伸了個懶腰,發現自己不是一個人後,隨即愣了一下,輕輕掀開被子下床,看到自己身上還穿著昨晚的衣服,便踮著狼步來到客廳。
「我們必須對我們所養的寵物負責。」左菲亞說。
百老匯和哥倫布大道的交叉口向來就聚集著人類所有的邪惡:毒品以及那被生命放棄的女人和男人的身體在此躲過窺視的目光,暗暗進行著交易。魯卡將車停在一條狹窄的暗巷路口。破爛的樓梯下,一名年輕妓|女正被皮條客毒打著,接受他嚴厲的調|教。
羞愧的布萊玆白著一張臉走進了大辦公室。
「而你,別做傻事!」
左菲亞深吸了口氣,出神地回答:
女王屋裡,一本老相簿龜裂的皮質封面已在烈火中燒盡。
「所有和-圖-書含有興奮劑的東西我都戒了!不過,我剛聽說還有薄餅,二十個給我兩個就好!」
他晃了晃拿在手裡的書,指著封面繼續說:
「怎麼回事?」她擔心地問。
說著說著女王突然彎下身來;手扶著壁爐架,表情異常痛苦。左菲亞一個箭步衝向她。
「這倒是。不過話說回來,妳和妳的阿魯哥有什麼計劃嗎?」
「把他留在那裡!」魯卡叫道。「什麼?」
魯卡靜靜地看著眼前這位散發著獨特魅力的左菲亞,迷失在那兩界間之寂靜的她,決心展開一段不知目的地之所在、然而所有恐懼已被意志滅除的旅程。而且,第一次,慾望更強烈於後果;第一次,愛這個字與她先前所能想像的有了一番全然不同的意義。魯卡踩下油門,往下城區奔馳而去。
「還好吧,年輕人?」老先生問道,「要我扶你過街嗎?就這樣抓緊我的手,就快到了。」
一名警察又叫了一部救護車,隨即遭皮凱玆阻止。為了爭取時間,他決定親自將瑪蒂兒送往醫院。他要魯卡跟著去,於是兩個人合力抬起瑪蒂兒,安置到車後座。女王的救護車已經駛遠。
「第一次,在餐廳裡,我想那真的是個意外!」急診室另一頭的魯卡說道。
左菲亞點了點,走進房間,坐在床尾,看著魯卡醒來。魯卡伸懶腰打哈欠的模樣讓他看起來像隻慵懶的野貓。他微微睜開眼睛,便立刻被左菲亞的笑容所吸引。
「如果不想再為老闆工作,那就必須反其道而行,讓他開除你!」
接著他朝車子逃了回來,坐在引擎蓋上的左菲亞雙手環抱著等他。「你打算把他留在那裡?」
女王伸出手,打開手掌,掌中空無一物。左菲亞驚呆地看著她,女王則對她笑了笑。「妳一定以為我老糊塗了,是吧!其實這是那個我從未有過的孩子的照片,她肯定是我最美的孩子。收下她,放她在你的心上,噢,我一直是多麼想念著她啊。左菲亞,我知道有天妳一定會做出什麼讓我永遠為妳感到驕傲的事來。妳想知道巴什特是不是只是一個美麗的童話嗎?我來告訴妳事情的真相。唯有自己才能讓自己的故事變得真實。別向命運低頭,奮戰吧!」女王溫柔地輕撫著左菲亞的臉頰。
福特車立即拐進左側車道,全速開上加利福尼亞街。城的北方,所有的號誌列隊成一條壯觀的紅色燈河,淨空了他們所行經的路口。
「魯卡會為此付出極大代價。晚上之前把他帶過來。諒你這次不敢給我出任何差錯!」
牆壁已是灰得發黑了,她看見莎拉,那個飽受凌虐的可憐妓|女。她的嘴因無數的傷口而青腫,汨出一道如無底深淵般漆黑的血流,她的頭晃著,她的背全是傷痕,她的肋骨在狂暴的捶打中一根接著一根迸斷,但是突然間她反抗了。她反抗,為了讓自己不要倒下,讓自己僅剩的一丁點生命不要在那猛擊向她肚腹的踹踢中完結。揮向她下顎的拳頭將她的頭打撞到牆上,那撞擊力道之大,那腦顱裡的震盪,可怕啊!
「你瘋了喔?」
老男人搔著後腦勺,不解地看著左菲亞。而就在行車號誌燈轉為紅色時,魯卡叫住了左菲亞。
車子在南機場大道下了一〇一號高速公路。一會兒後,皮凱玆已經將車停進喜萊登的停車場裡。
「好,好,我去!」
「我們現在該怎麼做?」魯卡問道,神情彷若已經看破一切。
有了晚上,有了早晨……
「魯卡在車上都跟我說了!」他補充道。
她停步,整個人僵著,然後她狂喊他的名字。在這發自於一她無法想像之苦痛的喊聲中,她叫喚得如此用力,在那無人得見的一瞬間撕裂了世界所有的靜默,定罪所有的崩壞。魯卡跑向她,超越她然後抓起那男人狠狠摔到地上。魯卡的蠻力讓男人幾乎化成碎片。血液噴湧中,他暴露出他那退敗之狂妄的悲劇性,並帶著這終極的恐怖一同赴死。
「不,不……」
「我答應女王的事!我如果失約,她會很難過。我知道她一定整個下午都在準備酥油餅,並且泡了茶等我回去。」
左菲亞轉過身來,面對著皮凱茲。
「不太好。他們把她送進四樓的嚴重燒燙傷中心觀察,那是一間無菌室,而且她剛睡著了,所以目前無法看她。」
「我們也才認識兩天而已啊!還有……他叫魯卡。」
「瑪蒂兒,我很抱歉,我想我不能來了。」
「我就說嘛!」布萊玆還是忍不住大叫。
「魯卡,這是聖經!」
「妳認為等我到了妳這年紀有可能會不像妳那麼頑固嗎?我先喘口氣,然後我們數到三再來一遍,要走我們兩個一起走!」
「你自己什麼都不叫嗎?」左菲亞問道。
「過來這裡!讓我吻妳!妳知道我有多愛妳嗎?這些年來,是妳給了我真正的幸福!」女王用僅剩的力氣,緊緊地抱著左菲亞說道。
「說那些房地產的業務不止讓他交到朋友!左菲亞,我真的覺得你們倆都面臨極大的危險。前幾天我在餐廳看到魯卡時,我以為他為政府工作。結果不是,他只是去那裡找妳。一星期發生兩起瓦斯爆炸,都在你們所在的地方,這未免太過巧合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似乎早料到妳會這麼說了!不過,朋友就是這樣,就算知道自己將變得很孤單,卻仍舊會為妳找到幸福而開心!我一定會懷念我們曾經共度的美好時光。」
魯卡粗魯地揣住那男人的手臂,男人驚訝地看著他。
「去哪?」
她彎下腰,想從瓦斯爐烤箱裡取出烘培好的糕點。不過熱騰騰的托盤實在是太重了,光靠一隻手是無法支撐的,於是她讓烤箱的門開著,用一只瓷盤接過烘餅,然後小心不要燙著了,將烘餅倒到一塊木砧板上,再拿一把銳利的寬刀逐一切塊。她抹了抹額頭,感覺幾滴汗水淌下頸背。她從來不會流汗的,肯定是由於今早那股沉重的倦意,到現在都還不放過她哩!她放下那烘好的餅,然後進到房裡休息。一陣風吹進了廚房,直打轉到吧檯後方。回到廚房後,女王看了時間,趕緊將茶杯擺上托盤。她背後,壓住工作清單的燭臺上插著的七根蠟燭熄了一根,最靠近瓦斯爐的那一根。
心情沉重的左菲亞望著窗外的依序經過的大樓和十字路口重溫了些許回憶。魯卡壓下後視鏡看著她,皮凱玆皺了皺眉,並將鏡子調回原位。魯卡忍了幾秒鐘,又動了鏡子。
「那我們的對手會有什麼反應?」布萊玆不知所措地問道。
「我不應該讓這隻肩膀麻掉。妳去洗澡吧,我來準備早餐。」
「妳不是真的這麼想吧!」
「我想妳餓了!」
布萊玆雀躍地輕輕一跳,用力地往手掌擊了一拳。
「帶我墜落吧!」
「我不確定……」
「二十來個薄餅和可頌。」
左菲亞不好意思跟魯卡說她餓了,只是隨手翻了翻客房服務的小冊子,但聰明的魯卡一下子就猜到了。
一名住院醫師走了過來,並將瑪蒂兒送去做檢查。臨走前,左菲亞答應瑪蒂兒一定會等她出來的。
女王將可頌放在一個大盤子上,並且好奇地看著魯卡的外套。
「別這樣看著我,我為無法堅持到底的自己,感到相當地難過。」他說。
「沒錯!」他說著說著便打開了房門。
「我看不出做這件事有何意義。」
「還是那種咬下去會劈哩啪啦響的?」
https://m.hetubook•com.com子駛遠後,女王放下窗簾,一邊整理著桌上其中一束盛開的花,一邊喃喃自語道:
瑪蒂兒看著椅背上那件他昨晚穿的外套,背面彈痕累累。「難道你們喝醉時就會來一場射鴿子大賽嗎?」
「我要沖咖啡,妳要嗎?」魯卡對瑪蒂兒說道。
護士熟練地背誦出醫院的管理規章,最後考慮到保險金的問題,瑪蒂兒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到輪椅上。
左菲亞甚至沒聽他說完,就已經衝過了喇叭聲漫天價響的車陣,來到中央分隔島,一把抓緊老先生。
「喜萊登這傢伙抄襲希爾登的書!他可是我最喜愛的作者。」
「因為姿勢不良引起一陣劇痛而已,很抱歉,我並不想把妳吵醒。」
「這可能有點困難。」
「妳越來越挑剔了!」
號誌轉為紅燈,人員上路。第二道斑馬線,魯卡的額頭已經開始冒汗:第三道時,彷彿有一整群螞蟻進駐了他肌肉和大腿;而一陣強烈的抽筋幾乎讓他在第四道斑馬線上動彈不得。他的心敲著退堂鼓,而空氣越來越難進入他的肺。路未過半,魯卡已經感到窒息。來到路中央的行人暫停區——反正行車號誌也轉為和魯卡臉色一般的綠色,因此也不得不暫停——他終於可以稍微喘口氣。
「你準備將死他們吧!」他那壓抑不住的聲音歡叫道,「因為我早就看得很清楚,魯卡果然是個百分之百的天才!他成功地將他們的精英轉歸我方,多美妙的勝利啊!」
「不,我想這不可能!」
「就我所知,你應該不是專程來數這裡經過幾輛汽車的!那就快抓緊你的枴杖,不然穿越加利福尼亞街單人賽的冠軍非你莫屬!」
「我可以進來嗎?」
「噢!妳這比喻還真是誇張啊!」
「我有個辦法,或許可以阻止那不可避免的事情發生,」左菲亞說,「我們一起離開!」
女王走進房裡,打開舊衣櫥。衣櫥的木門在絞鏈上吱吱響。女王推開一些雜物,找出了一件掛在衣架上的西裝外套,交給魯卡。
「無論如何,我不會讓妳這麼做的!」
「會去很久嗎?」
客房服務送來餐點後,左菲亞將一條大毛巾鋪在床上。她每吃一口,就餵魯卡一口,而魯卡也開心的吃著。遠處,一道閃電劃過天際。魯卡起身,拉上窗簾。當他走回床上時,對左菲亞說道:
左菲亞拉起門簾,進到了檢查室,並且朝瑪蒂兒走了過去。「狀況如何?」
「等一下!」左菲亞說,披上了浴袍。
「但是不要牛奶喔!」
「我想去你們那裡生活,魯卡,帶我去。」
瑪蒂兒的眼裡透露著些許的哀愁。
「來了,來了!」女王對著正嗶嗶響的烤箱喊道。
福特車岔進凡奈斯大道,魯卡趁著拐彎看了一下手錶,他們還有五分鐘。指針又往上跳了一格。
「那就不要放開我。」
「我想,昨晚我們喝多了,說了不少蠢話,別擔心,不是妳的阿斯匹靈有問題,妳可以繼續服用它們,沒事的!」
魯卡接過老先生遞來的紙巾,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意外就是意外!而且據我所知,甚至不是我發明了偶然!快去準備迎接他們的到來,你只有四十分鐘的時間。」
「我先跟妳說,如果對面那個玩照相手機的小子膽敢拍我一張照片,我一定會一腳把他踢上衛星去玩個夠!」
「它有點年紀了!不過,我還是覺得威爾斯親王的這種格子圖案,永遠都不會退流行,更何況這種呢料還很保暖呢!」
「如果說子彈傷害得了他,那麼肯定還有其他方法可以讓他……」
「你的手感覺怎樣?」
「我……」
布萊玆拖過一張黑色大扶手椅。
魯卡看了看錶,差十分就五點了,而他們眼前的交通讓左菲亞實現承諾的機會顯得渺茫。
「不用了!」皮凱茲說,「她威脅我們如果讓她坐輪椅的話,她就馬上走人!」
「沒關係,反正我也睡不著。我來幫妳泡杯茶吧!」
男人不再等待,獨自一人穿過剩下的馬路。
「那麼……妳還會回來吧?」
「那妳明天會來接我嗎?」
「是啊,和博物館裡的舊腳踏車一樣迷人啊!好好把握她吧,魯卡,有些錯誤會讓我們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相信我!現在,如果你願意把我放下來的話,我想已經有別人要來接我了!」
「是來和我切磋棋藝的嗎?」沿著無盡的窗檯踱步的總裁厲聲喝道,「先給我把『將死』這個詞再定義一遍。」
「我們沒有時間浪費了,總裁!」
「幫助他!」左菲亞指著那位老先生回答。
「沒問題!妳也要好好照顧自己啊……至少這一次,別讓我擔心了!」瑪蒂兒說。
「明天,我會找到躲過他們的辦法,」左菲亞說,「總會有辦法可以解決的!」
「不行,到時候日光就會消失。為了讓我看她那些照片,她需要某種光線,就像需要一個支持、一個藉口來打開她記憶的某幾頁。我努力讓她的心重獲自由,我應該陪在她身邊的。我真的是好令人失望!」
「喏,趁熱喝吧,別淨說些傻話,」左菲亞將那杯冒著煙的熱巧克力端到瑪蒂兒眼前對她說,「妳在哪裡看到妳所謂的一對了?」
「我也是!接下來,我將出發去旅行。」
律晰非站起身,沿著窗檯踱去。
「妳從哪裡聽來的啊?」
「要是妳知道我開過多少車,而且一輛都沒有刮傷過!再兩個紅綠燈就到了。別緊張,還有兩分鐘。」
「別在那邊想這衣服到底是誰的,好嗎!到了我這年紀,高興拿回憶怎麼樣就怎麼樣。」
醫院裡的瑪蒂兒熄掉了病房的燈。今晚也不例外,她還是睡在女王床位的正上方。恩典大教堂響起了午夜的鐘聲。
「我不知道這星期到底怎麼了,不過他們真的全都瘋了。這已經是中國城第五次聚眾鬧事了。我先走了,祝你們有美好的一天!」說著他已開車離去。
「我的意思是說他必須死……」
「我們有的是時間!而且為了確保我們的勝利,我們將不冒任何贖救的風險,不改變一切已預見者……除了一個小細節……」撒旦撫著下巴說,「五點整,把他們兩個都帶回來!」
「妳在要求那不可能做到的事,他們反對的力量太大,而且絕不會讓我們相愛的!」
「什麼事,女王?」
福特車停在波克街和加利福尼亞街口,面向一間大賣場。每天就屬這個時段車子最多,車潮川流不息。左菲亞看見一個上了年紀的男人拄著枴杖,像是要走到對面的徒步區,然而穿越四線道的綠燈時間卻極短。
此時,魯卡突然出現,衝到兩人面前,告訴她們該如何逃生,並且脫下呢外套,蓋住女王的頭以保護她的臉,然後抱著她站起來。瑪蒂兒則是抱緊了他的腰,用他的身體擋住火,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頭。不出幾秒鐘的時間,三人便順利脫逃了。
「哇!多麼羅曼蒂克的比喻啊!」
「怎麼去?藉由聖靈的恩澤嗎?」魯卡嘲諷地應道。
「妳在開玩笑嗎?」
布萊玆建議提前叫回魯卡。律晰非氣得將紙揉成一團,往布萊玆臉上丟去。
「光看你的外表,就知道你的身體一定很強壯。不過,你也別也別太逞強,萬一著https://www.hetubook.com.com涼那可就不好了。跟我來!」
魯卡探尋著電燈開關,左菲亞偎著他更緊了……
爆炸瞬間震碎了屋子的每一扇窗。魯卡兩腳齊踩住煞車,福特車偏駛了一下,險險避開了被炸到路中央來的大門。左菲亞和魯卡驚恐地對看著,底樓已被烈焰吞噬,他們是不可能衝過這道火牆了。時間是十七時……又幾秒。
左菲亞看見鑲在儀表板上的小時鐘,猛然一驚。「怎麼了?」
「妳真令我失望啊!這三年來,我常聽妳說著愛啊,還有一些有的沒的。到底妳那些童話故事是做什麼的,妳該不會從上演的第一天就拒絕扮演公主這個角色吧?」
「讓我和你走,魯卡,就這樣。」
他走近那男人,但即刻又走了回來。
他們將那年輕女子放躺到後座,左菲亞從置物箱中拿出旋閃燈,放響警笛。時間是十六點三十分,福特車全速開往舊金山紀念醫院,不到一刻鐘他們就可抵達。
「不會太久!」皮凱玆在她背後說。
魯卡看著錶,然後輕撫了左菲亞的臉頰。
左菲亞的浴袍微微解開了,魯卡輕輕地拉起下襬,她將嘴唇貼上他的嘴唇,呢喃著:
「閉嘴!我已經知道了!」
「我只是去幫你沖杯咖啡。我不知道是否真的有方法可以解決,但是我希望我們可以一起找。」她輕聲說。
左菲亞走到廚房,看著瑪蒂兒一副鬱鬱寡歡的模樣。「妳剛抽中了一杯熱巧克力大獎!」她打開冰箱說道。
「還是你比較喜歡為住院病人打氣來開始這下午?這同樣也不太複雜,只要協助他們盥洗、問問他們的近況、讓他們對自己的病況安心、坐下來讀報給他們聽……」
「當然不是。」
布萊玆拿起一張紙,急急寫了幾行。總裁抓起字條,專注地看了看:「如果勝利似非我方所能掌握,那競賽應該暫停,重新再來一遍。」
「不然吃點什麼小東西好了,不過,我先聲明,純粹只是為了讓你高興而吃的喔!」
「所有的照片都已經燒掉了,除了一張。這輩子我都把它藏在我身上。我原本打算今天晚上要給妳的,現在它是妳的了。」
「還有,我們沒有計劃!」
一進門,左菲亞便走進浴室,魯卡則攤在床上,拿著電視遙控器亂轉,無聊的電視節目很快地就讓他打起哈欠。過不了多久,魯卡便關掉電視,聽著從浴室傳來的陣陣水聲,左菲亞正在沖澡。他看了看自己的鞋尖,把褲腳的反褶拉齊,拍了拍膝蓋然後再拉拉褲子的褶線。他站了起來,打開小冰箱馬上又關上,接著走到窗邊,拉開窗簾一角,看見無人的停車場,然後回到床上躺下。魯卡靜靜地觀察著自己的胸廓隨著呼吸的節奏起伏,嘆了口氣,檢查床頭燈的燈罩,將菸灰缸稍微向右移,拉了拉床頭櫃的抽屜。他的視線被一本書的精裝厚封面所吸引,封面上刻有飯店的字母簡寫。他拿起書開始讀,讀沒幾頁就已經使他驚恐萬分。他繼續讀下去,一頁頁越翻越快,直到翻到第七章,他極激動地站了起來,跑去敲浴室的門。
「包在你身上!沖澡愉快。」
「沒什麼,只是肚子有點疼,沒什麼好擔心的。」
「一棵樹長大需要一百年的時間,但燒掉它卻只要短短幾分鐘……」
女王邊說邊幫魯卡將外套套上。彷彿就是為他身量裁製般,連肩寬都絲毫不差。她眼角瞄了左菲亞一眼。
左菲亞接受了這項提議,隨即進了浴室。魯卡看著床架掛著的襯衫:袖子上血跡已經變黑。他抓起襯衫,走到了窗邊,打開窗戶看著往下伸展而去的一片屋頂海,一艘大貨輪的霧角響徹港灣,彷彿是在回應著恩典大教堂的鐘聲。他把衣服扭成一團,朝遠處拋去,然後關上窗子,走到浴室門口,將耳朵貼在門上。水流的聲音溫暖了他,他深吸了口氣之後,便走出房間。
「那就別光說,給我去找啊!」
「妳是不是有種被世界遺棄的感覺?看看妳房間的每個角落,是不是覺得空間變窄了?看看衣櫥裡的那些衣服,妳是不是覺得它們已經退流行了?看看鏡中的那個自己,妳是不是覺得自己所扮演的只是一個悲慘的角色,一個沒有觀眾為妳喝采的角色?妳是不是開始覺得自己只是一個人,沒有任何人愛妳,妳也將不再愛任何人,一無所有,孤零零的一個人……」
「也許我們能夠偶爾通個電話?」
「如果妳成功了,我才會恨妳!是原來的妳讓我感動啊,左菲亞,不是為了將就我而改變的妳。我不要妳改變。」
「妳辦不到的!」
老人拍了拍左菲亞的肩膀。
「又來了!就讓那些醫生待在醫院裡,我好好地待在我家吧!只有這樣我和他們才能和平相處。」
「我保證我會準時的。」
「好吧!我來照顧這個老頭!」
「我到底放到哪裡去了?」她咕噥道。
「別說傻話!」
左菲亞左看右看,紅了臉。
莎拉看見她,如同望見最後一絲希望,就像突然顯現在那從來就相信著上帝的人面前的一個奇蹟。而左菲亞咬緊牙,握著拳頭,繼續走她的路……然後又放慢腳步。在她背後,女人一隻腳跪到了地上,甚至連呻|吟的力氣都沒有了。左菲亞看不見男人那捶打在妓|女屈從的頸背上的手。淚眼迷濛中,一陣無法形容的噁心感讓她想吐,巷子那頭,她認出魯卡盤著雙手等著她的身影。
「最多一個,」他邊回答邊走進吧檯,「而且條件是告訴我咖啡壺放在哪裡。」
魯卡緊緊地抱著女王,瑪蒂兒則往朝她奔來的左菲亞手臂裡一倒。救護車的警笛越響越近。左菲亞扶著瑪蒂兒到隔壁鄰居的草地上躺下。
「有件事我想要好好弄清楚,」她問道,「為什麼菜單前面會列出時間表?難道早上十點半一過,他們就會把玉米片用一把定時鎖鎖進保險箱裡,而且絕對得等到明天才能拿出來嗎?這很奇怪,不是嗎?要是你想在晚上十點半吃這些東西,那會怎樣呢?而且你看看,連薄餅也是一樣呢!其實只要量一量浴室裡吹風機的電線長度,你就會完全明白了!發明這套系統的人一定是禿頭;因為你光是吹一撮頭髮都得整個人貼到牆壁上去。」
「妳們約幾點?」
「為了我們的利益,我們絕對不能失去他,」總裁說,「簡單說,就是我們絕對不能輸。我等待這一個星期已經等了一輩子了,我不會讓你這個癟腳的東西就這樣毀掉一切!我不知道到目前為止你對地獄的定義是什麼,但我也許有一個新的定義要送你!你還是給我閉嘴!別讓我看見你那肥膩的嘴唇在那裡動來動去。你有計劃嗎?」
「爆炸設定在十七點整。」他回答,同時緊張地看了看錶。
左菲亞盡可能抓緊車門上方的拉環,魯卡對著她笑道:
「嗯,可能需要一段時間吧!」
左菲亞回到倚車站著的魯卡前,她的眼神透露著些許的悲傷。魯卡為她開了車門,等她就坐後自己才坐到駕駛座上。車子並未開動。
他掛上電話,坐回她身邊。
「那就好好休息吧!我想為你做點什麼東西吃,可是我不知道你早餐都吃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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