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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克.吐溫中篇小說集

作者:馬克.吐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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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三萬元遺產 八

三 三萬元遺產

他閉著眼靜靜地躺了一會兒;臨終的寒意慢慢爬上了他的心頭,意識漸漸從他的腦海裡消失,他喃喃地說:
「我們……這個,我們不認識他,只是聽說過。」編輯鬆了口氣,恢復了鎮定。薩利又問了一句:「他……他……還好吧?」
這句話突如其來,把福斯特夫婦嚇了一跳。編輯看見了,抱歉地說:
「我敢說,這句話並無惡意。就是隨便說說;是一句玩笑話,你們知道——沒什麼意思。你們跟這個人沾親嗎?」
這些寬心話句句在理,艾萊柯聽進去了,馬上產生了電擊一樣的作用;她的眼淚止住了,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她眼裡閃著光芒,心中充滿感激之情,舉手發誓,展望未來,她說:
臨終之際,薩利萬念俱灰的心頭籠罩著的黑暗消散了一會兒,這時他說:
「都是我的錯,你不要原諒我,我實在受不了了。咱們是窮光蛋了!窮光蛋,我的命苦啊。婚禮慶典再也不能舉行了。全都完了;現在咱們連個牙醫都看不起了。」
「嘿,那還用說!我是遺囑執行者之一。他什麼都沒撇下,只有一架小推車留給我了。那車還沒和_圖_書有輪子,沒什麼用處。不過總算是件東西吧,為了報答他,我給他湊了幾句悼詞,可又讓別的稿子擠掉了。」
他們又活了兩年,夜間受盡心靈的折磨,總是冥思苦想,沉浸在悔恨與悲傷的含混夢境裡,一言不發。後來,他們倆人在同一天得到了解脫。
「金錢帶給他痛苦,他卻拿我們來報復,我們跟他無冤無仇啊。他遂了心願:他老奸巨猾,說給我們只留三萬塊錢,他知道我們會想辦法多賺點兒,這樣一來就毀了我們的日子,傷了我們的心。他本來可以再多留點兒,多得讓我們不打賺錢的主意,他這樣做也不用多破費。心眼兒好一點兒的就會這麼做;可他小肚雞腸,不懂得發善心,不懂……」
「這話要是包括提爾伯里,」他說,「他可擔當不起。他身無分文;是全鎮子人湊錢給他送的終。」
福斯特夫婦像雷打似地呆坐了兩分鐘;泥塑木雕一般,渾身直冒涼氣。後來,薩利面色蒼白、有氣無力地問道:
「艾萊柯,挺住,還沒有全完呢。我叔叔的遺產你並沒有拿一分一厘去投資,你投的是那筆錢無形和*圖*書的未來收益。咱們賠了的只是你用舉世無雙的金融頭腦和眼力,憑借那筆未來收益獲得的增值部分。打起精神來,拋開這些煩惱。咱們還有三萬塊錢沒有動;可以想像,憑你已經具備的經驗,在兩年之內用那筆錢你能創造多少業績!那兩樁婚事吹不了;只是推遲了。」
三天以後發生了大事情。事態出現了好的轉機,連續二十四個小時,艾萊柯的想像世界迅速膨脹。上漲——上漲——繼續上漲!超出了成本價。繼續上漲——上漲——上漲!超出成本價五個點了——十個點——十五個點——二十個點!這筆巨額投機生意已經獲得了二十個點的淨利潤,艾萊柯想像中的經紀人從想像中的遠方聲嘶力竭地喊叫:「拋吧!拋吧!看在上帝的份兒上,拋掉!」
這對夫婦過了三天騰雲駕霧的日子。對周圍的一切他們只有模模糊糊的意識,看到的所有東西都是影影綽綽的,就像罩在紗幕後面。他們沉溺於幻境之中,常常聽不懂別人說的話,回答自然也是顛三倒四,東一榔頭,西一棒槌。薩利賣蜜用秤稱,賣糖用尺量,顧https://m•hetubook.com.com客要蠟燭,卻給人家肥皂;艾萊柯把貓放到盆裡洗,把牛奶倒在髒衣服上。大家莫名驚詫,嘁嘁喳喳地到處議論,「福斯特兩口子這是怎麼啦?」
「是真的嗎?您說的這是真事?」
「喔,是嗎,人一輩子就是這樣,誰也免不了——富翁也難免一死。」
「他好?嘿,不瞞您說,他五年前就進了鬼門關了。」
「現在我宣布……」
編輯笑了。
福斯特夫婦沒聽進去,他們的心裡堵得滿滿的,什麼也裝不下。他們低頭坐著,除了心痛,全身沒有別的感覺。
福斯特夫婦傷心得渾身發抖,不過他們自己的感覺倒像是高興。薩利用一種無關痛癢的口氣試探著問:
這是一個致命的決策。就在第二天出現了歷史性暴跌,創紀錄的暴跌,災難性的暴跌。華爾街賠掉了底,所有金融股在五個小時之內下跌了九十五點,有人看見億萬富翁在比華利大道討飯。艾萊柯仍然持股觀望,能堅持多久,就堅持多久;可是,終於來了一個她無力去接的電話,她想像中的經紀人出賣了她。這時——直到這個時候,她身上的巾幗氣概才煙消雲散和*圖*書,又恢復了女人的本來面目。她摟著丈夫的脖子哭訴:
過了一個鐘頭。他們還坐在那兒,低著頭,一動不動,一聲不響。客人早就走了,他們也沒發覺。
她把這個驚人的消息透露給薩利,薩利也說,「拋吧!拋——可別大意,現在你就能財冠全球了!——拋!拋!」然而,她憑借鋼鐵意志繼續長驅直入,她說,哪怕死在這上面,她也要攥著股,讓它再漲五個點。
可是她的話被一位客人打斷了。來人是《薩加摩爾週報》的編輯兼老板。他碰巧到湖濱鎮來探望即將走完人生旅途的祖母。除了這樁傷心的使命,他還想順便辦一件事,因此來造訪福斯特夫婦。這對夫婦過去幾年專注於其他事務,忘了付報錢。欠款一共是六塊錢。這客人來得正是時候。他一定熟悉提爾伯里,知道他可能什麼時候進棺材。當然了,他們不能這樣問,因為那會觸犯遺囑,不過他們可以繞著圈子打聽,希望能有結果。可是,這個計謀沒有奏效。那位木頭編輯根本不懂得人家正在跟他套話。有心栽花花不發,無意插柳柳成蔭。那位編輯說著說著,需要打個比方,就說:
「老和*圖*書天爺,就像提爾伯里.福斯特那麼難纏!——這是我們那兒的一句俗話。」
薩利壓下心頭迫不及待的熱望,極力不動聲色地回答:
「飛來的不義之財是圈套,對咱們沒好處。火爆的日子沒個長遠的,為了這個,咱們把甜甜蜜蜜、和和美美的小日子都丟了——別人可別再跟我們學了。」
後來他們搖晃了一下,精疲力盡地抬起頭來,若有所思地相互盯著,如夢如癡,心神恍惚,接著又像小孩子似的顛三倒四說胡話。他們常常只說半句話,就不出聲了,看來不是沒意識到,就是想不起該說什麼。有時候他們從沉默中蘇醒過來,閃過一種模模糊糊的感覺:他們的腦袋裡想過什麼事;然後,他們帶著無言的關懷,輕輕拉住彼此的手,表達相互的同情和支持,好像是說:「我就在你身旁,我不會撒下你,咱們一起承受;總會解脫出來,忘了這些,總有一塊墓地可以安息;忍著吧,用不了多久了。」
尖刻的責難湧到了薩利嘴邊,他想說:「我求你拋,可是你……」他沒有說出口;他不想在追悔莫及的艾萊柯那顆破碎的心上再捅一刀。他想到了一個比較高尚的念頭,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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