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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裁縫師

作者:瑪麗亞.杜埃尼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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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9

第一章

「那妳打算怎麼做?」
「噓——我都說了沒有可是,妳聽我說完。妳看,目前妳需要的,我是說現在、馬上,就這一兩天,是一個有高級門面的店鋪,可以讓妳在那裡提供一流的產品和服務。我以我母親的名義發誓。我這輩子從沒見過誰的衣服做得像妳這麼好,我們一定要馬上開始這樁生意。對,我知道妳一毛錢也沒有,但我坎德拉莉亞不就是在這種時候派上用場的嘛!」
一看到毯子下的東西我整個人瞬間呆住,連呼吸都要停止了,只差沒昏死過去——成堆的黑色手槍,十支、十二支,甚至可能有十五、二十支,橫七豎八地躺在木箱底部,一個個黑洞般的槍口就像一群沉睡的殺手。
她起身,走向放破爛家用品的那個牆角。
「什麼叫『我』就可以開始?妳呢,妳不是要跟我一起經營那家服裝店嗎?」
「她可以來這裡找我,我幫她做。」我說。
「送進監獄?」
「我剛才去一家理髮店,我的好姊妹瑞米迪娥在那裡工作,正好有點小事要找她幫忙。我到店裡時,她正在幫一個洋鬼子燙頭髮……」
「或者直接送進墳墓,天知道他會做出什麼!」
她無聲地笑一笑,搖搖頭。
「好吧,就這麼辦。」
「當然了,親愛的,不是妳還是誰?」
她先是哈哈大笑,接著馬上不假思索肯定地說:
「有了有了,孩子,我有辦法了,這次肯定沒問題。」
晚餐的口味很重,桌上的火藥味也一樣濃。晚餐後,房客陸續離開,女人們帶著小巴格擠進老姊妹的房間,準備收聽塞維爾電台每天晚上國民軍古薩羅.萊諾鼓動人心的演說。男人們則起身前往聯合市集喝今天最後一杯咖啡,和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都聊一聊戰況的進展。潔米拉在收拾餐桌,我正準備和她一起洗盤子時,坎德拉莉亞朝我使了個臉色,示意我到走廊說話。她一臉陰沉,表情很嚴肅。
「可以交給警長。」
「喔,沒錯,我最近是運氣不好。現在時局太差,弄不到什麼好貨。邊境全是真槍實彈、全副武裝的士兵,除非拿出五千披索做抵押,否則誰也別想穿過邊境去丹吉爾弄貨,門都沒有。而且,就我這種人,誰都不會讓我過去的。想去直布羅陀更難,海峽兩邊的交通完全中斷,轟炸機來來回回地飛,隨時準備把那裡夷為平地。不過呢,我手上有樣東西,這東西換來的錢肯定夠我們開一家高級服裝店。這是我他媽這輩子第一次坐在家裡、門都沒出就自己找上門的玩意兒。妳過來,我給妳看。」
「喔,拜託,我當然知道很危險,但我們現在需要錢,才能幫妳開店。」
「不,孩子,當然不是。」她打斷我的話,「妳聽我說,不是我一個人去冒險,是妳和我,我們兩個一起冒這個險。我負責找買家、談價,然後我們一起開店,以後利潤五五分。」
「妳先回房間等我,我等等就過去。」
「不然還能怎麼辦?外面那麼亂,我能找哪個軍官給他送去?」
「如果妳被抓到倒賣武器怎麼辦?」
「如果被抓到怎麼辦?」我又回到那個令人絕望的問題。
「有人以為這次的暴動是場意外,其實根本就是那群王八蛋捏造的謊話。消息稍微靈通的人都知道早晚要出事。他們醞釀很久了,做好各種造反的準備,不只在軍營裡,也不只在阿馬里洛城。據說連和圖書西班牙賭場的吧台後面都藏著一個大軍火庫,誰知道是真是假。七月頭兩週,來了一個海關的警察,說自己還不確定會被分派到哪兒,想暫時住在這裡。就是這間房間。不瞞妳說,我當時就覺得怪怪的,我看那個男的根本就不是什麼警察,完全不像那方面的人。不過我也沒問他,他一定不肯說,就像我也不希望別人過問我的生意一樣。我幫他空出房間,做一份熱騰騰的飯菜,就去忙別的事了。後來,七月十八日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回來過,至少我沒有再看到他。誰知道是去打仗了,還是從阿拉伯人社區跑去法國管轄區了,還是被人半夜帶去雅科山槍斃了,我一點眉目都沒有。不過我也不想知道。事實上,他失蹤四、五天後,我就接到命令要我把他的東西交給一個中尉。我沒有多問,把他櫃子裡那一點東西收拾收拾就交上去,順便幫他祈禱一句『祝您老人家早日上天堂』,以為這事就此完結。誰知道,後來潔米拉打掃房間,準備要給下一位客人住,當她彎腰想清掃床底下時突然尖叫一聲,好像撞見什麼兇神惡煞的魔鬼,或者哪個伊斯蘭教的魔鬼,反正就是嚇得不得了。我過去一看,就在那裡,最裡面的那個牆角,她的掃把碰到剛剛那堆手槍。」
「如何?明天我們就開始處理這些東西?」
坎德拉莉亞的聲音很小,語氣卻很平靜。而我的,我不知道,剛才看到那些東西讓我太震驚,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我們坐回床上,她貼在我耳邊低聲說:
她剛從外面回來,穿著那件新的羊毛大衣,腰帶繫得很緊,頭上綁一條頭巾,腳上的舊鞋鞋跟都磨損了,沾滿泥巴。她一邊脫下大衣,一邊急切地想趕快告訴我她這個了不起的新發現。她喘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對大胸部隨著呼吸有節奏地上下起伏。她像一層層剝開洋蔥般仔細地說起事情的經過。
「妳好好看著。」
我緊張地又想吞口口水,但沒成功,喉嚨一下子乾得像地上粗糙的砂石。
「哈,那我那個死老公法蘭西斯科還在我家鄉的神父面前發誓會一輩子對我好呢!結果呢?那狗娘養的拿棍子打我打得比誰都勤,死王八蛋!也許妳不想相信,孩子,妳知道妳為什麼會遭受這麼多不幸嗎?因為妳太單純了。想想自己,希拉,多為自己想,忘記周圍的人。我們不幸活在這樣一個年代,這種時代,不是妳吃人就是別人吃妳!再說,事情也沒有我們想得那麼嚴重,我們又不是要拿槍去殺人,不過是把多餘的東西賣出去,至於賣給誰就只能看上天的安排了,願聖彼得保佑那個買到槍的人。如果一切順利,克勞迪奧只會看到妳的新服裝店,一個乾乾淨淨、生機勃勃的新事業。如果他問妳哪來的錢,妳就告訴他這是我畢生的積蓄,我全部借給妳。如果他不相信,或者他不喜歡這個主意,當初就應該把妳留在醫院讓那些修女照顧妳,而不是把妳帶來這裡叫我幫妳找工作。他一天到晚數不清的麻煩已經夠亂了,一定不希望妳再給他添麻煩。所以,我們只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這事完成,他自然不會再追根究柢。告訴妳吧,我很瞭解他,我們倆較勁這麼多年,這點妳可以放一百個心。」
「把門關好,鎖上,把燈打開,然後到我這兒來。」她還是壓低著和_圖_書聲音,但口氣相當堅定。
「可是我已經答應警長不捲入任何麻煩……」
「那就只能怪我們運氣不好。不過事情都還沒有開始,妳別給我烏鴉嘴亂講話。做人不要那麼悲觀,多往好處想,看開點就沒事了。妳要知道,沒有人會來替我們解決生計的問題,我們已經遭遇那麼多不幸,如果還不為自己抗爭,就真的永遠都別想擺脫餓肚子的命運了。」
這些話彷彿似曾相識——必文學會,拉米羅宏偉的計畫一下子又入侵這個黑暗的房間,我又回到那段我完全不想去想的過去。這種看不見、摸不著卻又實實在在的感覺嚇了我大一跳,我趕緊強迫自己回到現實,進一步和她確認。
「這場戰爭,妳支持哪一邊?」
「我?我怎麼可能開一家高級訂製的服裝店?」我真的被嚇到了。
「我們別惹這種麻煩,坎德拉莉亞,太危險了!」我懇求道,怕得要命。
「那不是長遠之計,顧得了今天顧不了明天。我想找個更長遠、能持續帶來利潤的生意。如果我自己把槍賣了,也許兩三個月可以衣食無憂,但萬一戰爭一直不結束,這點錢花光後,我們還不是只能乾瞪眼?」
我確認回來後,她已經把那些籠子、籃子、尿壺和臉盆全部移開,剩下最下面一個大木箱。
「孩子,我們得談談。妳,我,我們得好好談一談。」她坐到我身邊低聲說,「我問妳,妳真的準備好自己開一家服裝店了嗎?準備好成為得土安最棒的裁縫師,做一些這裡從沒人做過的衣服了嗎?」
「我明白,坎德拉莉亞,我當然明白,可是……」。
「那我們能怎麼辦?」她沮喪地低聲反問我,「靠空氣過活?吃什麼?吃垃圾嗎?妳現在一毛錢都沒有,而我呢,我也斷了生計,沒生意做。現在只剩下小巴格他媽、退休老師和那個電報局職員還在付我房租,我也不知道他們那點錢能撐到什麼時候。另外那三個可憐人,還有妳,我連一毛錢的影子都沒看到。可是我能把妳們趕到大街上嗎?我是可憐他們,至於妳,我可不想要克勞迪奧天天追在我屁股後面找麻煩。所以妳告訴我,我要怎麼養活這一屋子人?」
「那才幾塊錢?妳以為妳幫那些窮鄰居縫幾塊破布能賺多少錢?好一點能有四塊錢一件嗎?妳忘了妳在丹吉爾的債了?難道妳想一輩子待在這間破屋子裡?」她滔滔不絕地說著,不斷加重語氣,讓我更害怕了。「妳看,親愛的,妳這雙手就是一個寶藏,誰也偷不走。如果妳不遵從上天的旨意好好利用它們,那才是造孽!我知道妳吃了不少苦,妳那個死未婚夫對妳做了很多喪盡天良的事。我也知道妳現在不得不待在一個陌生的城市,遠離家鄉,遠離親人。可是這一切都無法改變了,孩子,過去都過去了,時間永遠無法倒流。所以,希拉,她得振作起來,繼續往前走。妳要學著勇敢,不怕冒險,要為自己抗爭。就如現在惹下的這身麻煩,還有那些官司和債務,不會有哪個有錢少爺自動上門送妳一棟房子的。再說,經過那麼多不幸的遭遇,我想妳應該好一陣子都不會想再依靠男人了吧!妳還年輕,還有時間重新開始,不要把生命最美好的時光白白浪費在這間破屋子裡,一邊縫那些破布,一邊哀嘆自己失去的東西。」
沒有燈罩的燈泡灑滿一屋子和_圖_書微弱的光線。我走到她身邊時她正好打開箱子,裡面只有一塊皺巴巴的髒毯子。她小心翼翼地掀開毯子,好像要揭開什麼非常重要的東西一般。
說最後一句話時她嘲諷地眨了眨眼。我還是很害怕,巴蓋斯警長如鋼鐵般的目光像釘子一樣釘在我心上,充滿威脅的警告也彷彿還在我耳邊盤旋:「不要參與什麼非法勾當!別跟我玩花樣!給我正正經經地做事!」他說的全是些讓人不寒而慄的東西:警察局、女子監獄、竊盜、詐騙、債務、起訴、官司。而這些好像還不夠,現在又要再加上一條:倒賣軍火。
「我會告訴克勞迪奧這是我們兩人一起計謀的,然後就只能看他把我們送去哪兒了。」
不到兩分鐘她就來了,這兩分鐘內她匆忙換上睡衣和長袍,到陽台上看一看,確認那幾位男房客已經走遠,幾乎快走到茵特登西亞胡同。又看看那幾位女房客,確認她們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廣播裡那位反抗將軍洗腦般的談話深深吸引:「先生女士們,晚安,我們偉大的民族之心……」我在房裡緊張不安地等著,還沒在床上坐穩就聽到她進門的聲音,我鬆了一口氣。
她驚訝地回過頭,一秒也沒有猶豫,壓低嗓音擲地有聲地回答:
「我可以繼續幫鄰居做衣服,呃……我可以做更多工作,需要的話還可以熬夜通宵,賺的錢我們平分……」
「不是吧……坎德拉莉亞,別告訴我妳冒這麼大的險都是為了我。」
我未來的合夥人對這個回答非常滿意,她笑著親密地捏一下我的臉頰,準備離去。整理整理長袍,站起來,肥胖的身軀把全部重量都壓在腳下那雙已經不堪重負的拖鞋上,我估計那雙鞋已經陪她度過顛沛流離的大半生。走私者坎德拉莉亞,投機、好鬥、無恥,卻也很吸引人。她走到門口時,我小聲地提出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和我們今晚談論的話題完全沒有關係,但我突然很想知道。
「看好了嗎?」她低聲說,「好,我關上了。妳去把那堆破東西拿來,我把它們放回箱子上,妳再關燈。」
「那是我們現在唯一擁有的東西了。孩子,那是我們的,我發誓會盡全力賣個好價錢。不然妳以為呢?妳以為我願意做這麼危險的勾當嗎?妳以為我不希望他留下的只是一堆瑞士名錶,或者一批真絲絲|襪?我當然想!但現實就是這樣,我們面前就是這些武器。而我們剛好在經歷一場戰爭,或許真的有人對這些武器感興趣。」
「如果我賺不到錢呢?如果我們吸引不了顧客呢?」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蒙著眼睛在懸崖邊跳舞一般。遠處傳來廣播的聲音,在電波的干擾聲中,萊諾還在滔滔不絕地發表演說。我重重地嘆一口氣,語氣低沉而肯定,比之前平靜很多。
「我?親愛的,當然是贏的那邊。」
「我當然準備好了,坎德拉莉亞,可是……」
「妳的意思是要我開一家這樣的店?」
「一個洋鬼子。一個法國佬,法國貴婦。」她飛快地解釋道,繼續說:「那是我亂猜的。我原本以為她是個法國佬,後來才發現她是德國人。這裡的德國女人我幾乎都認識,那些領事老婆:貢佩爾特、貝恩哈特、蘭根海恩,喔,蘭根不是德國人,是義大利人。我跟她們很熟,做過一些小買賣。扯遠了,當時在理髮店,瑞米一邊幫她燙頭髮,一邊問我hetubook•com.com身上這件衣服在哪裡買的,怎麼這麼合身、這麼好看。我當然就說是一個朋友幫我做的。然後那個法國佬,喔,不,我剛才說了,那個德國人朝我看了看,也加入我們的對話。她的口音聽起來怪怪的,不像在說話,反而像隨時要撲上來咬妳脖子一口似的。她說想找人幫她做衣服,一個懂高級服裝的裁縫師,就是那種質地和做工都很精密的高級服裝。她剛來得土安不久,但會在這裡待一陣子,總之就是想找人幫她做衣服,所以我就跟她說……」
坎德拉莉亞把我的沉默當成是默許了這個提議。
「妳要把它們賣掉?這樣太危險了!」
九月底開始下大雨,一場接著一場,每天傍晚都會下上一陣子。有時連續三天看不到太陽,打雷、閃電、狂風暴雨,樹葉落滿潮濕的地面。我陸續幫一些鄰居做縫紉的零工,這些衣服大多不好看,毫無品味可言,布料粗糙,純粹是為了在寒冷的季節禦寒穿的,不必考慮美不美觀。直到有一天我剛為個鄰居的孫子做好外套,正準備幫門房的女兒做百摺裙時,坎德拉莉亞興沖沖地跑來找我。
「我呀,當時就這麼靈機一動,跟她說:我知道這附近很快就要開一家高級訂製的服裝店。」
「妳為什麼不把它們賣掉,自己獨享這筆錢,幹嘛要幫我開店?」
「不,孩子,我不能。我負責幫妳籌到錢,支付頭幾個月的租金,還要買那些必要的設備。等一切就緒之後,妳就去那邊工作,而我則留在這裡,這裡是我家。每個月底我們再來分服裝店賺的錢。另外,妳以後最好少跟我往來,我在得土安的名聲不是很好,和那些貴婦人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她們才是妳的目標顧客。總而言之,我負責籌募資金,妳貢獻妳那雙手就行了,然後我們平分利潤,這就叫做投資。」
我努力嚥一口口水。
「克勞迪奧?孩子,妳真是腦子壞了!」
「一個什麼?」我打斷她的話。
「我也怕!我也怕得要死。難道妳以為我是那麼沒心沒肺的人?在戰時倒賣十八、十九支左輪手槍?這跟我平時搞的那些三流勾當完全是兩回事。但我們沒有別的出路了,孩子。」
「跟我一起啊!親愛的,當然是跟我一起!」
「妳去走廊看看,那群女人是不是還在聽廣播?」她小聲地命令我。
「妳怎麼又繞回來了?如果真的被抓到,我們只能祈求上天讓克勞迪奧發發慈悲,讓我們在牢裡待一會兒就算了。再說,妳要知道,只剩不到十個月妳那筆債就要到期了,照妳目前的狀況,光是幫那些窮鄰居做零工,再做上二十年也還不清那筆債。所以,不管妳多想成為一個清白正直的人,再繼續這樣固執己見下去就是進監獄,誰也救不了妳。要嘛進監獄,要嘛進妓院,讓那些從前線回來的大兵發洩發洩獸欲。當然,這也是一條出路。」
雖然她實在是膽大包天,還說著一套聽起來很瘋狂的人生哲學,但我知道她是對的。無論我們怎麼在這件事情上兜圈子,左思右想拿不定主意,也不過就是兩個可憐的女人為了擺脫自己悲慘的命運不得不面臨的抉擇。我們都孤身一人,無依無靠地活在這個動盪的年代,背負著黑暗絕望的過去。清白、正直的確是很美好的理想,但光靠理想吃不了飯、還不清債務,更無法在冬夜裡禦寒。崇高的道德理想只https://m.hetubook.com.com適用於另一種人,不適用在我們這種連靈魂都殘缺不全的人身上。
「妳不是也沒什麼錢?妳總說都快沒錢填飽我們這幾張嘴了。」
「沒有什麼『可是』!現在,妳好好聽我說,不要打斷我。妳知道嗎,自從我在好姊妹的理髮店裡碰到那個德國女人後,我又去別的地方打聽了一下。原來最近得土安來了不少以前不住在這裡的人,就像妳、那對瘦骨如柴的老姊妹、小巴格和他的肥媽也是,還有推銷理髮用品的馬提亞。妳們都是因為戰爭突然爆發而不得不留在這裡的人,就像被困住的老鼠,沒辦法穿過海峽回去。同樣遭遇的不只有你們。但不是所有人都窮愁潦倒連肚子都填不飽,也有一些有錢有勢的人,他們以前肯定不屑待在這裡,但現在不得不在這裡安頓下來。妳明白我的意思嗎,孩子?我聽說有一個知名女演員,跟她的劇團來這裡表演,結果回不去。還有一些外國女人,尤其是德國人,她們的先生來這裡幫佛朗哥將軍把軍隊帶去伊比利半島,她們就一起跟來。當然這都只是一些,不多,但如果妳能成功吸引她們,這些人也夠妳忙一陣子了。妳要知道,她們都不是本地人,都是新來的,也就是說她們在這裡還沒有固定合作的裁縫師。另外,最重要的是她們有錢,再說,身為外國人,這場戰爭對她們沒有影響,她們想做的就只有盡情狂歡,不會因為現在外頭在打仗就穿得破破爛爛,也不會去操心誰贏誰輸。親愛的,妳明白我的意思嗎?」
「可是那些手槍,坎德拉莉亞,要賣手槍……」我膽怯地說。
這回換我大聲地「噓——」一聲,要她安靜點,小聲說。
「妳發現它們,然後就留了下來?」我的聲音低得快聽不見。
晚餐時我的心臟怦怦直跳,好像有千軍萬馬在裡面奔騰一樣。先前坎德拉莉亞沒有時間跟我說更多細節,她才說完要我和她一起做生意後,那對老姊妹就欣喜若狂地衝進餐廳,歡呼著托利多小城被光榮解放了。接著其他房客陸續進來,餐桌一側歡天喜地,另一側則流露著不屑的厭惡感。潔米拉開始擺桌子,坎德拉莉亞不得不趕快去廚房料裡晚餐:炒花椰菜和煎蛋。飯菜很一般,都是些好入口的食物,免得那些房客在餐桌上交鋒得太激烈,一怒之下互扔骨頭。
「我怎麼可能把那些手槍交給克勞迪奧?妳想害我被關一輩子嗎?我在他手上的把柄已經夠多了!這些玩意兒在我家裡,就是我的。再說,那位警察走時還欠我半個月的房租呢,就當是他還我的,我有充分的理由把它們留下。這些東西可值錢了,孩子,尤其現在時局那麼亂,一定能賣得更好。總之這些手槍現在都是我的,我要拿它們做什麼都可以!」
「妳說這什麼傻話,孩子,妳瘋了嗎?怎麼可以讓一個貴婦到我這裡來?那些人平常跟將軍少校之類的人在一起,她們習慣另一種地方、另一種生活,妳肯定想像不到那些德國女人有多揮霍無度,更想像不到她們多有錢。」
「我不知道,坎德拉莉亞,我不知道,我好害怕……」
坎德拉莉亞幾乎是強忍著才沒有笑出聲。
「那妳怎麼說?」
「這個妳不用擔心,我會透過我那些人脈找到好買家,應該不用幾天就能出手。到時我們再去得土安最好的地段找個店面,好好裝修一下,妳就可以開始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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