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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裁縫師

作者:瑪麗亞.杜埃尼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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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30

第二章

30

「真遺憾,這個粉餅盒這麼美,就和它的主人一樣。」他補充道。
我們幾乎是肩並著肩,頭靠著頭,兩人都俯身看著這個小小的粉餅盒。他臉上白皙的肌膚離我只有幾公分的距離,我可以清楚看見他精緻的五官、鬢角的白髮、濃密的眉毛,還有修剪整齊的鬍子。
最後他們成功了,終於達成協議。他們起身,互相擊掌表示成交,我只聽見聲音,沒有看到動作。但我看到他們的腳正在往門口移動,德國人再次擺出主人的架式讓西班牙人先走,出門前貝恩哈特提出一個問題。
「那狗娘養的到底把菸盒丟到哪兒了!」
「有一個非常簡單的方法。」我打斷他的話。
「是你自己好奇,還是工作需要?」
「當然不是。這是我的工作,找到資訊,然後用盡各種手段得到它。」
「My goodness!」他用母語低聲驚呼。「妳是怎麼打聽到的?」
「你會有辦法的,你是個記者不是嗎?」我沒有等他回答,隨即轉身而去,邊走心裡邊想:見鬼了,我要怎麼靠近那群德國人才不會顯得太唐突呢?
「不,不,不用擔心,他們沒有發現我。這件事說來話長,下次再跟你細說。」
「應該是腸胃的老毛病,她一緊張就會發作,大概是因為這幾天忙著接待客人。我的小可憐,連一分鐘的休息時間都沒有。」
雖然看不見,但我想應該只是一個不情不願的士兵,來找賽雷諾或貝恩哈特遺漏的東西,我不知道他口中那位狗娘養的是指他們之中哪一位。很快地屋裡又恢復黑暗和寂靜,但我已經沒有勇氣回去走廊探險了。生平第一次,我從窗戶跳出去,逃離這個困境。
「好極了。」他的對談者回答。
我在黑暗的走廊上往前走,轉個彎,再轉一個,覺得自己應該沒有走錯,卻突然迎面撞見一扇沒有見過的大門,打開後是一間空蕩蕩黑暗的大廳。看來是走錯了,我換個方向,一樣是一條長廊,好像應該要左轉,但是又錯了。我走進一個不那麼豪華的區域,兩旁沒有光亮的木頭裝潢,牆上也沒有將軍的畫像,可能是某個接待區,「鎮定,鎮定。」我沒有把握地對自己說。那個穿著長袍、纏著一身手槍的夜晚,在阿拉伯人社區迷宮般的小巷子裡迷路的情景再次浮上心頭。我努力不去想它,把全部精神集中在眼前的問題上,再換個方向,發現自己回到一開始出發的地方,最早的那間洗手間。真是虛驚一場,這次我不會再迷路了。我憑著記憶,回想那位士兵帶我來時走過的路,找到了方向。好,一切都解決了,我邊想邊往出口走。果然,四周的一切漸漸熟悉起來擺放老舊武器的玻璃櫥窗、鑲著相框的照片、懸掛著的國旗。所有這些幾分鐘前我都見過,現在全認出來了。我甚至聽到前面幾個轉角傳來交談聲,正是剛才那場荒唐的粉餅盒事故裡聽到的那些噪音。
聽到他的恭維,我故意賣弄風情地嘟個嘴,再給他一個最燦爛的笑。
他們談了很久。我無法準確地說到底有多久,但已經漫長到讓我僵硬的脖子疼得好像快斷掉一樣,我好想伸手去抓,想大哭大鬧,甚至想起身跑出去。我聽見打火機的聲音,屋裡一下子菸味彌漫,賽雷諾的腳不停地翹起,放下,又翹起,變換姿勢無數次。而那位德國人則幾乎沒有動過。我壓抑著內心的恐懼,試著讓自己調整成一和-圖-書個不那麼難受的姿勢,祈求上天不要讓他們發現我在挪動位置。
我和洛根沉默地目送他的背影找不到合適的字眼來形容這位如此特別的男士。
遠處,貝格柏德正神采奕奕地走上舞台,用誇張的表情邀請賽雷諾一起上台致詞,他一邊微笑,一邊充滿自信地和底下的人打招呼。我對洛根提出好幾個問題。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他一句話也沒說,向我伸出手,我用力抓住他,兩人悄悄地走向花園深處。直到猜想應該沒有人會看到我們之後,我們立刻在黑暗中飛奔起來。
「我也很高興認識您,賽雷諾先生。」我向他眨眨眼,「喔,我一定要再次和你們道歉,真的很抱歉打擾你們談話。祝你們有個愉快的夜晚,各位男士。」我用目光掃視其他人,每個人的領口都有納粹的標記。
他接著做一個表情,示意我和馬柯士把頭湊過去。他壓低聲音,用共犯似的口吻說:
「如果我再請妳幫我一個忙,會不會太不知羞恥?」
「零件都準備好了,現在在德國漢堡的港口。只要佛朗哥一簽字,就會立刻被送到休達開始組裝。」
其實我心裡根本就沒有底,但一想到有人在外面等我就感覺不太舒服。他離開後,我先進去上廁所,整理一下衣服和頭髮便準備離開。但我其實很沮喪、很無力,沒有勇氣回去面對現實。於是我決定讓自己放鬆一下,享受幾分鐘的優閒。打開窗戶,非洲的夜色照進來,帶著好聞的茉莉花香,我坐在窗台上,看著外面棕櫚樹的影子,遠處傳來前院人們交談的聲音。我坐在那裡什麼也不做,只是獨自品味著這份獨處的寂靜,等待心中的焦慮慢慢消散。不過我腦海裡某個遙遠的角落,又有一個聲音不斷地召喚我:快,快,該回去了。我嘆口氣,站起來,關上窗戶。該回去面對現實了,回去跟那些和我毫無關係的人待在一起,陪伴那位把我拉進這場無聊且荒謬的招待會,又向我提出各種稀奇古怪要求的記者。我照一照鏡子,關燈離開。
賽雷諾沒有馬上回答,我聽見他用打火機點一根菸、數不清是第幾根了。
「沒什麼重要的,一些家庭合照。」
交談時我們都沒有看對方,兩人的目光仍集中在遠去的貝格柏德身上。
我揚起眉毛擺出疑問的表情,不懂他在說什麼。但他也沒有多做解釋,而是把話題轉向另一個乍聽起來完全無關的方向。
我們還是沒有看對方,表面上看起來就像兩個專注地望著總督的人。他正在一片歡呼聲中走向精心佈置的舞台,台上擺著一支麥克風。
我把粉餅盒啪地一聲闔上。
「妳知道嗎?」他終於轉身面對我,「我不知道妳是怎麼辦到的,但妳得到一個非常有價值的資訊,遠遠超出我的預期。這種招待會上通常很難有什麼大消息,我真的不知道該怎樣感謝妳……」
又是一陣沉默,他似乎還在思考剛才聽到的事。
「親愛的,我真的很高興,今天終於認識妳了。不過很遺憾,我們的羅薩琳達今天不太舒服,不能跟我們一起。」
麥克風傳來尖銳的聲響,聽得人很不舒服,一個聲音傳來:測試中,測試中。
我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不敢吐一口氣。賽雷諾和至少一個德國人就在離我幾步遠的地方,正從反方向走來,已經快走到我眼前的轉角。只要我們其中一方通過轉角,馬上和圖書就會迎面碰上,一想到這裡我雙腿都顫抖起來。雖然我沒有什麼好隱藏的,也沒有理由害怕和他們正面相遇,但我實在沒有力氣再假裝成一個驚慌失措的女人,哀怨地解釋因為洗手間的水管破裂,滿地都是水,我才會一個人這麼晚在總督府的走廊上閒晃。不到一秒鐘我馬上做出決定,沒有時間逃走了,但又真的不想跟他們撞上,既不能後退也不能往前,在這種情況下,唯一的選擇就是水平移動。這時我身邊剛好有一扇緊閉的門,我想都沒想就推門而入。
「開關在哪兒?」一個聲音問,這時我已經躲到一張沙發後面。就在燈打開的那一瞬間,我剛好整個人趴到地板上。
「女士,需要我在這裡等您嗎?」到達時他問。
「所以現在因為你無法自己取得資訊,我就變成你的手段,是嗎?」
「他(?:們)當著妳的面完成交易?」他難以置信地問。
他們談到設備、運輸、軍艦、飛機、金子、德國馬克、披索和銀行帳號、簽名、付款期限、供應後續追蹤。均等的權力、公司名字、港口還有忠誠。我知道這個德國人是約翰尼斯.貝恩哈特,賽雷諾藉著佛朗哥的名義對他施壓,以逃避某些條件。雖然我完全不知道他們談話的來由,也不瞭解當時局勢,但聽得出來這兩人都很希望可以促成他們正在談的事。
「都有。但我不能靠近他們,你知道,他們不喜歡英國人。」
「那就交給我處理吧,我們的領袖會直接告訴他。至於這項協議的內容,最好不要洩露給任何人知道,只有你知我知。」他邊說邊關上燈。
「真的非常抱歉,我不知道該怎麼表達我的歉意,我真是太不小心了……」我假裝驚慌失措地說。
我聽見他們坐下的聲音,沙發的彈簧被壓得吱嘎作響。賽雷諾坐在一張單人椅上,我看到他深色的褲管,燙得筆直,黑色的襪子包著削瘦的腳踝,下面是一雙擦得油亮的皮鞋。德國人坐在他對面,就在我藏身的這張沙發右邊。他的腿比較粗,襪子也沒有那麼精緻,如果我伸長手臂,幾乎可以搔到他癢。
說完他哈哈大笑起來,我們也跟著笑了。
周圍四位男士立刻彎下腰幫我撿粉餅盒,動作最快的那位,也就是所有人之中最瘦、一頭花白的頭髮往後梳的那位,唯一一個西班牙人,有著貓眼的男人。
「他忙著招呼客人。如果您覺得有必要的話,我們晚點再告訴他吧!」德國人含糊其詞地說。
「好,兩位,我得走了。」他說,看一看錶「和你們一起真的很開心,但我的職責在召喚我。馬上就要演奏頌歌、發表演講還有其他諸如此類的流程,毫無疑問就是這場招待會裡最無聊的部分。希拉,有空就過來看看羅薩琳達吧,她一定會很高興的。洛根也可以一起來。祖國同胞的探望她肯定也非常歡迎。過陣子等大家都空閒一點,我們四個人找天晚上一起吃個飯吧,天佑吾王!」他用誇張的手勢向我們告別,轉身離去。
我換個方向離去,努力釋放出全身的款款風情。直到覺得他們應該看不到我了,我馬上從服務生的托盤上拿起一杯酒一飲而盡,空杯子直接扔進一旁的玫瑰園裡。
「你是要我去他們身邊看一眼?」我不敢置信地說。
他漫不經心地提出這個問題,就像幾分鐘前問我要不要一根菸,或者要不要一杯雞尾酒一般隨意。
「作為交換和-圖-書,你也要幫我做一件事。」我補充道。
「不用了,謝謝,我可以自己回去。」
「晚安,也祝妳愉快。」他們異口同聲地說。
「謝謝,我想還是趕快把它闔上比較安全。」我終於說。
「帶我離開。」
我故意拖延一點時間,看看這看看那,粉餅完好無損,粉撲也沒有掉。但其實是想多瞄幾眼他手裡另一樣東西,幾分鐘前他們在傳閱的那個東西。照片,是一疊照片。我只能看到最上面一張,一些不認識的人,緊緊圍在一起,陌生的臉龐,陌生的軀體。
「小心,別把手割傷了。」他低聲說。
我看著他,說不出話來,他看起來很誠懇,但或許就像菲力克斯說的:事實並非如此。無論如何,這都只是一場利益交換而已。
門慢慢打開,我飛快地跑到房間另一邊。
「一件很簡單的事。」他說,「我很好奇那些德國人到底給賽雷諾看什麼,為什麼所有人都看得那麼專注。」
「協議,談判,交易。」
我的左臉貼著冰冷的地板,屏住呼吸,眼睛瞪得像盤子一樣大,緊張得不敢呼吸,不敢嚥口水,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您會告訴貝格柏德這件事嗎?還是要由我來說?」
「比如說?」
「我覺得他需要知道。但我建議最好不要透過妳,也不要透過福克斯太太,因為這樣會連累到她。這件事就交給我吧,我會找一個最適當的方法把這個訊息傳達給他。妳不要向妳朋友提起這件事,我會找到合適的時機的。」
我詛咒馬柯士.洛根,竟然讓我去冒這麼大的險;我也詛咒自己,為什麼要接受他的請求。剛才我比在場任何一位客人都更接近賽雷諾.蘇聶,幾乎是臉貼著臉,手指相觸,他的聲音就在我耳邊低回,彷彿親密的竊竊私語。而我在他面前則像一個倉皇失措的輕浮女子,因為暫時成為他關注的焦點而暗自竊喜,儘管實際上我一點也不想認識他。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為了看一眼那群人聊得異常起勁的東西,一疊照片,上面的人我一個都不認識。
「在這裡我們可以更舒服一點,親愛的賽雷諾,說話也更方便。這是貝格柏德平時接見我們的房間。」一個帶著濃厚德國口音的人說。
「而且盡量不要讓他們發現。」
「好吧,那再多告訴我一點,他們有談到日期嗎?」
「什麼?」
「你覺得有必要告訴他嗎?」他吐一口煙說。
「妳拿著吧!」
「你好像對德國人很有興趣。」
「她怎麼了嗎?」
「關於什麼?」
「但我也聽到另外一些事,你可能會感興趣。」我說。
「很高興認識妳,小姐。」他邊說邊向我伸出手,我搭上,他的手意外地輕,幾乎沒有重量。
「喔,我為他們瘋狂。」他諷刺地說,「可是我被捆住了手腳。」
「當然是去解決問題啊,不正是你交給我的任務嗎?」
「你覺得貝格柏德會知道他們瞞著他私下交易嗎?我該把這件事告訴羅薩琳達嗎?」
最後,竟是出門前坎德拉莉亞送我的那個粉餅盒讓我想到方法,我從包包裡拿出它,打開蓋子,朝洗手間的方向走去。假裝專注地在照鏡子檢查儀容,但實在看得太專心,不小心走偏了,沒有順利地從人群中穿過去,而是不小心撞上德國領事的背。
「總督知道我們在這裡嗎?」賽雷諾問。
我的視野很小,也沒有什麼轉身的空間,唯一能接收到的資訊hetubook.com.com只有他們的談話,飄在空氣中,進入我的耳朵。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上面,既然從粉餅盒事故裡沒有得到任何有價值的資訊,也許在這裡能找到什麼讓那位記者感興趣的東西。或者至少讓我稍微轉移一下注意力,不要讓我的腦袋被胡思亂想給占據。
「我發誓,我不想強迫妳。這只是一個提議,妳不一定要接受,我只是希望妳能考慮一下。」
「那得看是什麼忙。」我說,也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樣子,其實心裡緊張死了。雖然這個夜晚的氣氛很輕鬆,但我還是不太開心,沒有辦法專注地享受這場和我無關的盛宴。此外,羅薩琳達的缺席也讓我很憂心。她一直沒有出現,真的很奇怪。而現在,這位不識時務的記者竟然又要我幫他一個忙,殊不知我同意來參加這個招待會已經是很大的讓步。
他們走後,我繼續在那裡待幾分鐘,直到覺得他們應該已經離開這棟樓,才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剛才談話的痕跡已經蕩然無存,屋裡只剩下濃烈的菸草味和茶几上裝滿菸頭的菸灰缸。但我還是無法放下警戒,整理一下裙子和上衣,踮起腳尖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口,手慢慢地伸向圓形門把,好像上面會有什麼機關似的,不敢走出去。但我的手才剛要碰到門把,就發現門外也有人正在轉動把手,我幾乎是反射性地往後一靠,緊貼到牆上,就像要跟牆壁融為一體一樣。門被大力推開,差點打到我臉上,接著燈也亮了。我看不到進來的人,只聽見他咬牙切齒地咒罵:
「好,就在這裡吧,請坐。」
「沒關係,您別放在心上。」
我靠近看一看鏡子。但在我把目光投向那塊裂了好幾條縫的鏡子之前,我先迅速地瞄一眼他那雙極瘦的手裡拿著的另一樣東西。
「很碰巧,我那時正好就在他們談判的那個房間裡。」
「我找妳找了快一個小時,妳去哪兒了?」他終於開口問,眼睛還盯著總督的背影。
「什麼事?」他驚訝地問,沒有想到請我幫忙還要付出代價。
「到了。」一個德國口音說,接著是轉動門把的聲音。
我跟著他穿過走廊,和來時反方向,先走回大廳,再進入另個長廊。這個長廊比較安靜,燈光也很幽暗。我們轉了好幾個彎,先往左往右,又往左,大概是這樣。
「喔,看來我們的運氣不太好。」
「好吧,我去。」
「鏡子可能破了。」他起身說,「妳看看。」
「天線。」我說,「很大的天線,三個,大概有一百公尺高,可以人工操控,電索內牌。德國人想把它們設在西班牙管轄區,用來攔截海峽兩邊的通訊和航運,打擊英國人在直布羅陀的勢力。他們協議把這些天線建在塔姆達的廢墟,離這裡大概幾公里遠。為了得到佛朗哥的授權和支持,德國政府將提供國民軍無償貸款。所有這些交易都會透過西斯瑪公司進行,這家公司是約翰尼斯.貝恩哈特的主要客戶,而約翰尼斯就是跟賽雷諾交易的人。他們不想讓貝格柏德知道這件事,想瞞著他。」
他正要開口說話,也許是一句感謝的話,但我沒有給他機會。
「妳是說妳有看到他們剛才在傳閱的東西?」
「那麼,妳就是我親愛的羅薩琳達那位美麗的朋友?」他微笑著問候我,一隻手端著一杯白酒,另一隻手很自然地搭到我肩膀上。
我一邊發洩內心的憤怒,一路走到總督府主建築的門口。想去趟洗hetubook•com•com手間,上個廁所、洗洗手,遠離這一切,哪怕只有幾分鐘也好,至少在回去找那個記者之前先讓自己平靜一下。我照著某人告訴我的路線往前走,穿過掛滿花圈和軍官肖像的走廊,右轉,再穿過一條更寬廣的走廊,繼續往前走,左邊第三個門。但我還沒走到門口,遠遠地就聽見有人尖叫吵鬧的聲音,接著馬上就親眼目睹裡頭恐怖的情景。洗手間地上一片汪洋,水從某個地方不停地往外冒,應該是哪條水管爆裂了。兩位女士怒氣沖沖地抱怨她們的鞋子全濕了,三個士兵跪在地上,忙著用抹布和毛巾擋住不停往外湧的水流,那時水已經漫到走廊上。我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幫忙的人手趕來,所有人都忙著在地上搶救,把床單都拿來吸水。那兩位女士嘟囔著走遠了,一位士兵主動提議陪我去另一個洗手間。
就在這時,哈里發的樂隊奏起佛朗哥國民軍的頌歌《向著太陽》,不計其數的手臂立刻像彈簧一樣高高舉起。我踮起腳尖,湊到他耳邊說:
「嗯,的確碎了。」我小聲說,手指輕輕撫過碎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鏡面,粉餅盒還在他手上,我剛修過的指甲在鏡子上倒映出無數個影子。
夜幕降臨燈光亮起,招待會搖身一變成為一場狂歡舞會、花園裡的氣氛依然熱烈,卻不吵鬧,搭著柔和的音樂。羅薩琳達還是沒有出現。德國人仍團團圍在那位尊貴的嘉賓身旁,但不曉得什麼時候太太們都悄悄地離開,只剩下五個外國男人和一個西班牙男人。他們談得很熱烈,好像在傳閱什麼,全部人擠在一塊兒,用手指指點點,不時發表幾句評論。我發現我的男伴不停地偷偷往他們那邊張望。
「幫我調查一下福克斯太太到哪裡去了。」
「怎麼調查?」
這樁小事故讓眼前這群人原本熱烈的交談戛然而止,我手上的粉餅盒也砰地一聲掉到地上。
他吸一大口雪茄。
「感謝上帝,那位連襟同志明天就要離開了,我就快受不了了,再一天都不行。」
房裡一片漆黑,只有幾絲光線從窗戶的縫隙射進來。我背靠著門,安靜地等著賽雷諾和他的同伴從門外走過、走遠,讓我出去繼續我的路。這時外面亮著燈的狂歡舞會、迴盪著如鴿子般嘈雜的交談聲的遙遠花園,還有沉著冷靜的馬柯士.洛根突然都變得比天堂還更美好。但還不是回去的時候,我重重地喘著氣,好像以為隨著一口一口呼出的氣就可以把所有焦慮趕走。我觀察一下這個藏身之處,從黑暗中分辨出椅子、沙發以及牆邊的一個玻璃門書櫃。房裡還有其他家具,但我沒有時間細認,因為另一件事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就在我耳邊,在門外。
我差點沒有大笑出聲。
我回到花園,驚訝地看到馬柯士.洛根正在和貝格柏德熱烈地交談。我想轉身離開,但太遲了,他已經看到我並呼喚我過去。我緩慢地朝他們走去,努力掩飾心裡的不安。經歷剛才那些事後,我大概只差沒跟這位總督親密接觸了。
回答我之前他思索了一下,目光仍集中在那兩個男人身上,他們倆正沐浴在人群如雷鳴般轟動的掌聲之中。
那個德國人似乎扮演著主人的角色,而他的對話者只有一個。會這麼說是因為我只聽到兩個人的聲音,而且從沙發底下,從我這個誰也想不到的藏身之處,我只看到兩雙腳。
「那些裝置都會被設在西班牙管轄區裡,我覺得他有權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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