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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裁縫師

作者:瑪麗亞.杜埃尼亞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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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36

第三章

36

我再次搖頭,態度更加堅決。
對,找一張床,睡一覺,徹底忘記今晚令人震驚的談話,這對那時的我來說突然變成世界上最誘人的事。一張大床,白色的床單,在美麗的房間裡好好睡一覺,然後第二天醒來就發現今晚和羅薩琳達的會面只是一場噩夢,一場毫無來由的奇怪噩夢。但我腦海裡某個遙遠的角落突然閃現一絲清醒。
「那是誰在操作?」
「我和胡安.路易士,」她接著說,「正在說服一些朋友跟我們合作。他沒有辦法透過外交部對政府有效地施壓,但我們可以從外部著手。」
「什麼是SOE?」我小聲問。
「這個得由希爾加斯告訴妳,如果妳接受這個任務的話。我不知道這些行動具體是怎麼操作的,但我想他們會專門為妳設計一套方案。」
「他們對付我和胡安.路易士的手段很卑鄙,希拉,他們無時無刻不在監視我們。」
我又笑了,喝一口酒,和以前一樣的粉紅琴酒。
「一個假護照?」我問。
「妳不必馬上決定,好好考慮一下。」
她起身,換一張唱片,調大音量。這次是爵士樂,只有音樂,沒有歌詞。她不想讓我們交談的內容飄出簾外。
骯髒的牆面,頭頂上只有一盞昏黃暗淡的燈泡,到處放著裝飲料的罐子,牆角堆滿整袋整袋的咖啡豆,但這些一點也不影響我這位好朋友的魅力。也許是她,也許是狄恩,也或許是他們兩人一起在當天下午酒吧開店之前,把這個小小的倉庫改造成私人會面的場所。真的很私人,只有兩張椅子,中間隔著一個鋪著白色桌巾的大木桶。木桶上放著兩個酒杯、一瓶雞尾酒、一個裝著土耳其菸的菸盒,還有一個菸灰缸。角落有一堆箱子,上面放著一台手提留聲機,裡面傳來比莉.哈樂黛的《夏日》。
「我該回去得土安了。」
我滿心恐懼,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問:
「我只會數字、基本的打招呼,能說幾個顏色、星期幾,還有一些零星的句子而已。」我堅持道。
「我不會接受的,羅薩琳達。」
「誰?」我也跟著低聲問。
她淺笑一下,笑容裡充滿悲傷。
「缺少布料。非常缺,無論是西班牙還是法國,那些高級布料早就停產了。而那些還沒關閉的工廠,要不已經改成生產滿足國民基本需求的布料,要不就是在生產戰時物資。棉布全部拿去做軍裝,棉線則拿去做繃帶,反正任何布料都不可能被用到服裝上。但是妳可以解決這個問題,妳可以從丹吉爾把布料運過去。這裡貿易還很發達,不像伊比利半島,那裡已經幾乎不可能進口貨物了。這裡有很多美國和阿根廷的產品,還有很多法國布料和英國羊毛的存貨,以及前幾年從印度和中國來的絲綢,妳全部都可以帶去。如果還需要更多,我們也能想辦法幫妳拿到。妳就帶著這些布料和創意去馬德里,而我則負責在那邊的上層社會做好宣傳,毫無疑問,妳一定會成為下一季最搶眼的服裝師,沒有人能跟妳抗衡。希拉,妳將是唯一有能力提供她們想要的衣服的人、炫目、奢華、光芒四射,彷彿這個世界只是一個舞池,不是他們自己一手造成、血流成河的戰場。所有德國女人都會爭先恐後地找妳做衣服。」
她聳聳肩。
「雖然她們很努力想推出新系列、提供最好的設計,但所有人都面臨同樣的問題,或者說同一個侷限,讓她們誰都沒辦法輕易地勝出。」
「九點四十五分。」
「妳可以用妳自己的方式試著做做看,當然是小規模的。現在正是最好的時機,她們還沒有什麼選擇,巴黎已經不必考慮了,柏林又www.hetubook.com.com太遠。她們要不就是在馬德里找人做衣服,要不就別想在即將到來的社交季上秀新衣,而後者對她們來說無疑是場悲劇。因為正是這種時候,她們全部的生存意義才真正集中到這些密集的社交活動上。我已經調查過了,馬德里現在陸續有一些服裝店重新開張,正在準備秋季的衣服。之前曾經謠傳巴黎世家今年也會重新開始營業,但最後沒有。我這裡有一些已經確定準備開始營業的服裝店名單。」她邊說邊從外套口袋掏出一張對折的紙,「芙羅拉.維拉利爾;布里希逢,在聖潔洛尼莫街37號;納塔里奧,洛佳斯卡大街18號;雷格特夫人,巴巴拉大街2號;佩德洛.羅德里格,阿爾卡拉大街62號;柯特瑞特,費南多六世大街8號。」
「我們想過,妳可以在馬德里開一家服裝店,幫那些納粹高官的太太做衣服。」
「她們以前都去巴黎做衣服,但自從五月德軍入侵法國之後,大部分的高級服裝店都關門了。巴黎淪陷後很少人願意繼續在那裡工作,薇歐內高級訂麗服裝店、康朋街的香奈兒總店、凡登廣場的夏帕瑞麗服裝店,幾乎所有頂級服裝店都搬走了。」
我真的什麼都不懂,地下組織、秘密合作者、行動、間諜、滲透,我一輩子從沒聽過這些東西。
「我住在幾個英國朋友家,在奧朗德大街。我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丹吉爾,他們直接從家裡把我送到這裡,我一隻腳都還沒踩到地上。」
「我不知道,darling,我不知道。」
「沒有為什麼。」我斬釘截鐵地說。我有一千個理由不去參與這件荒唐事,但我寧可把它們全部歸納成一個簡單堅決的否定:不,我不會接受的,絕不會。我對著瓶口又喝一口威士忌,但絲毫沒有緩解我的緊張。
「絕對不會,沒有人會這麼想。馬德里的德國女人大部分都是新來的,跟摩洛哥沒有關係,沒有人會知道我們認識。不過當然,妳在得土安做衣服的經歷會給妳很大的幫助,因為妳瞭解那些貴婦人的品味,知道該怎麼接待她們、怎麼跟她們往來。」
我笑了。
我的喉嚨好像一下子卡住,被剛才那口威士忌嗆到,忍不住整口噴出來,噴得到處都是。我用手背擦一擦嘴,直到終於說得出話來時,我只蹦出一句話:
我跟拉米羅惹下的那些麻煩還沒有解決,內戰結束前我已經不只一次跟巴蓋斯警長提過這件事,他也會試圖打聽馬德里的情況,但始終沒有得到有幫助的回應。「現在一切還很混亂,我們再等一段時間吧,等事情平靜下來再說。」他是這麼說的。而我,因為根本沒有打算要回去馬德里,所以也就安心地等候消息。這些羅薩琳達都知道,我親口告訴過她。
「怎麼傳?」
「怎麼著手?」我極小聲地問,依然不明白她到底要說什麼。我的表情一定讓她覺得很有趣,她突然笑了。
自從她去馬德里之後我們已經有整整一年沒有見面,她還是一樣瘦,皮膚仍然那麼透明,還有那頭隨時都會垂下遮住眼睛的金色鬈髮。但她的神情已經不再是從前無憂無慮的樣子,也不是和她先生共處時的急躁煩悶,或者後來復原期的那般平靜喜樂。我無法說明哪裡起了變化,但她整個人的氣質都有了小小的改變,看起來年紀更大一些、更成熟一些,也有點疲憊的感覺。我從她之前的信裡得知貝格柏德的為難處境,以及她在馬德里不太順遂的社交關係,但她從沒提過要回來摩洛哥一趟。
我不明白這些跟我的工作有什麼關係,但我沒https://m.hetubook.com.com有打斷她。
「妳們倆瘋了。」
她再次倒滿酒,把音量又調大一些。我們各點一根菸,她坐下,雙眼緊緊地盯著我,她的眼周浮現兩圈我以前從沒見過的黑眼圈。
「我在得土安過得很開心,一切都很順利,而且越來越好。我母親也很喜歡這裡的生活,服裝店的生意欣欣向榮,事實上我們正在考慮請一個學徒過來幫忙。我們沒有打算要回去馬德里。」
內心一陣欣喜,我忍不住笑出聲,不用看簽名就知道這是誰發來的電報。我的腦海裡一下子浮現各種鮮活的回憶:音樂、歡笑、雞尾酒、突如其來的緊急狀況、說得零零落落的西班牙語、小小的冒險、敞篷車裡的遠足,所有生活中的歡愉。我拿過去豐富的日子跟現在平靜的生活相比:現在我所有的時間都在單調的縫紉和試衣、廣播劇、每天傍晚和母親的散步中不知不覺地流逝。這些日子以來,我情感上唯一的波動,就是菲力克斯偶爾拉著我去看某部電影時,或者每天晚上無所事事囫圇吞棗地閱讀小說裡主角的奇遇和愛情故事時。知道羅薩琳達在丹吉爾等我讓我欣喜萬分,雖然只是短暫的重逢,卻覺得生活好像又出現了新的目標。
「那我呢?他們也會監視我嗎?」
「Darling,為什麼不?因為害怕,right?」她的聲音很低,語氣卻很肯定。音樂已經停了,屋裡只剩下留聲機的指針引過唱片的沙沙聲響,還有從簾子外面傳來的隱約人語和笑聲。「我們都很害怕,所有人都怕得要命。」她小聲說,「但這不是理由,我們一定得做,希拉,我們得幫助他們。妳,我,我們所有人,每個人都在能力範圍內盡一點微薄之力,才能阻止這場瘋狂的戰爭繼續發展下去。」
「好吧,妳不要以為我對這些名詞很熟,這些對我來說也全是新東西,我一樣要努力學習。胡安.路易士,就像我信上跟妳說的一樣,最近跟我國的大使霍爾關係非常密切。而現在,他留在外交部的時間屈指可數,所以他們兩人決定加強合作。雖然霍爾沒有直接管理英國在馬德里的地下行動,但他會進行監督。或者說他雖然不直接參與行動,但他是最終負責人。」
她點一根菸,用力吸一口,透過煙霧問:
「艾倫.希爾加斯,英國大使館的海軍專員,由他負責具體操作。他是一個非常特別的人,出生於一個海軍世家,自己也加入海軍,他的妻子是一位出身貴族的小姐,也跟他一起參與情報工作。希爾加斯跟霍爾一起到馬德里,在公開身分的掩護下,秘密協調SOE和SIS的活動,SIS就是秘密情報局。」
「什麼侷限?」
我想問是什麼辦法,但怎樣也開不了口。不過我一樣沒有提問的必要,因為她馬上就公布答案。
「他們可能沒有辦法通知我母親,我家裡沒有電話,妳知道的。」
「另外一場可怕的戰爭就要開始了。我的國家已經捲入其中,妳的國家也隨時都有可能加入。胡安.路易士已經竭盡所能地想讓西班牙置身事外,但目前的局勢看來可能十分困難。因此,我們希望用盡一切方法降低德國對西班牙的影響。如果能實現這個目標,妳的國家也許就能在戰爭中獨善其身,而我的國家也會多一分勝算。」
「Don't panic,darling。別害怕,親愛的。我們不是要妳往德國大使館裡扔炸彈,也不是要去拆毀什麼軍事設備。我指的是一些相對謹慎的反抗行動,比如觀察、滲透,從這裡那裡一些小漏洞取得資訊。這件事不光是我和胡和*圖*書安.路易士兩人孤軍奮戰,我們不是理想主義者,也不會隨手抓一些無法讓人信任的朋友就把他們捲入這個危言聳聽的計畫裡。」
「我不懂。」我的聲音仍細若游絲。
「我會叫人打電話給菲力克斯.阿朗達,請他去跟妳母親說一聲。另外,明天早上我也會請人去接妳,送妳回得土安。」
「我不能回去馬德里,我在那裡還有一些沒有了結的官司,妳知道的。」
「我們準備在馬德里成立一個直屬於英國情報局的地下組織。合作者都是一些和政治、外交或軍事沾不上邊的人,而且大多數都沒沒無聞。他們表面上過著正常的生活,暗地裡取得資訊傳給SOE。」
「我要向妳推薦另一個。」
「所有人,警察、納粹那邊的秘密警察、長槍黨。」
我以為她會告訴我就是她,接著告訴我這一切只是一個玩笑,我們會哈哈大笑,然後一起去哈里斯莊園吃飯、跳舞,就像以前經常做的那樣。但她沒有。
這時我才發現她是認真的。我收起笑容,換上另一種嚴肅的語調。
「什麼樣的工作?」我放下酒杯。
「這個我們也想過。關於這件事,我們考慮要幫妳隱匿身分,以防發生什麼不測。如果出問題的英國大使館沒有辦法直接對妳負責,而現在這種局勢,一個西班牙公民介入這些事會非常危險,所以胡安.路易士想到了一個辦法。」
SOE,特別行動小組;SIS,秘密情報局,對我來說一樣陌生,我要她好好解釋清楚。
我站起來,幾乎無法保持平衡。腦子裡除了雞尾酒和威士忌所引起的醉意之外,剩下全是那些陌生且混亂的名詞:情報工作、間諜、行動、假名字、摩洛哥護照。我靠到牆上,努力讓自己恢復平靜。
「那妳住哪裡?」
當天我在約定的時間準時抵達,但以前狄恩在的明薩酒吧卻沒有舉辦任何派對,只有四、五桌不認識的客人,還有吧台前面兩位孤單的飲者,吧台後面也不見狄恩的蹤影。也許是鋼琴師還沒來,氣氛有些寥落,跟以前熱鬧的夜晚完全不同。我謹慎地選一張桌子坐下等待,拒絕每個想要過來提供服務的店員。七點十分,七點十五分,七點二十分,仍舊沒有要舉辦派對的跡象。七點半我終於忍不住,去吧台詢問狄恩的去向。他們告訴我他已經不在這裡工作了,自己開了一家狄恩酒吧。「在哪裡?」「在南美大街。」我馬上飛奔而去。兩分鐘後就到達目的地,其實兩家酒吧相距不過幾百公尺。狄恩還是一樣削瘦、黝黑,我的身影一出現在門口他就從吧台後面看到我。他的吧台比剛才的明薩酒吧熱鬧,雖然沒有太多顧客,但交談聲比較大,語調更放鬆,還時不時爆出幾陣笑聲。他沒有跟我打招呼,而是用那雙黑炭般的眼睛示意我去最裡面掛著布簾的房間。我走向那塊綠色絲絨的簾子,揭開簾子走進去。
「我們會幫妳製造名氣,這點我們有能力做到。我在馬德里那些會對妳感興趣的圈子裡有很好的人脈,我們可以透過口耳相傳讓大家認識妳,而且絕不會讓任何人把我們倆連在一起。SEO會負責所有開店的前期開銷:店鋪的租金、店內的裝潢、佈置,還有布料和其他材料。胡安.路易士則負責解決海關那邊,幫妳辦好所有從丹吉爾運送貨物到西班牙的必要證明,我們得先訂購一批相當可觀的材料,因為等胡安.路易士離開外交部之後,這些事做起來會非常困難。服裝店的所有收入都歸妳,妳只要做現在在摩洛哥做的這些事情就好,同時留心收集那些德國顧客透露的訊息,還有其他和政府高官以及德和-圖-書國納粹都有關係的西班牙女人,如果妳能吸引到她們的光顧也會很有意思。馬德里那些德國女人整天無所事事,揮金如土,妳的服裝店一定可以成為她們日常聚會的場所之一,然後妳就能知道她們的先生都去哪些地方、跟什麼人見面、有什麼計畫、接待哪些從德國來的客人等等。」
「英國特別行動小組。邱吉爾最近剛在英國情報局裡成立的組織,負責處理和戰爭相關的事務,跟一般的行動小組不同。他們正在全歐洲尋找合適的人,簡單地說就是一個非正式的間諜工作,非常時期的非常工作。」
「不,親愛的,一個真的護照。他在摩洛哥有一些很好的朋友,不用幾個小時妳就能變成摩洛哥公民了。當然是用另一個名字。」
她滔滔不絕地說著,而我則閉上眼睛死命地搖頭。那一剎那,我的腦海裡又浮現那段剛到得土安的日子,浮現坎德拉莉亞給我看手槍,並提議賣掉手槍開服裝店的那個夜晚。那種恐慌是似曾相識:兩個女人躲在簡陋的小房子裡,一個正在提出一項經過深思熟慮卻危險萬分的計畫,而另一個,滿懷恐懼地想要拒絕。不過這兩件事顯然有差別,而且是很大的差別,羅薩琳達已經完全不是個人層面上的事了。
「妳們西班牙的內戰是結束了,但又有另一場戰爭即將開始。」
「妳想讓我取代那些服裝設計大師?在馬德里?」
「戰爭早在一年前就結束了。」
自從母親過來之後,我的生活又新增一項活動:閱讀。母親依然保持早睡的習慣,菲力克斯也不再過來串門子,我每天晚上突然多出一大段空閒時間不知該如何打發。直到有天,他再次突發奇想,幫我找到解悶的好方法。他帶來一本包著兩層書衣的書,書名是兩個女人:《佛杜娜妲與哈莘妲》。從那時起,我所有的空閒時間都用來閱讀這位天才鄰居家裡的長篇小說。幾個月後我就全看完了,接著繼續去得土安圖書館的書架上尋找新目標。一九四〇年夏天快結束時我已經讀完那座小圖書館裡的十多本小說,正苦惱著以後該拿什麼來消遣。就在這時,有人出人意料地送來一張紙,這次不是小說,而是一封藍色的電報;也不是要我好好地享受閱讀的樂趣,而是要我照著上面的指示做:私人邀請函。丹吉爾私人派對,馬德里的朋友在那裡等您。九月一日晚上七點,狄恩的酒吧。
「為什麼?」
她看看錶,我也試著想看看自己的錶,但上面的數字好像全在我眼前融化了。
「戰爭。」。
她沒有被我的笑傳染,而是繼續嚴肅地說:
「結束?什麼結束?」
有些我很熟悉,其他則很陌生。我想馬努艾拉女士的服裝應該也在其中,但羅薩琳達沒有提到,可能是還沒準備好。她一唸完馬上就把手裡的紙撕成碎片,丟進裝滿菸頭的菸灰缸裡。
也許是太緊張,也或許是剛才喝的那些雞尾酒和威士忌起了作用,一聽到羅薩琳達說的那些巴黎服裝品牌,我啞著嗓子哈哈大笑起來。
「妳會的已經夠跟她們溝通到讓她們滿意了,enough。」
「跟妳現在的一樣,但是在馬德里。」
「我來是為了給妳一份工作。」
她毫不在意我的嘲諷,繼續說:
她沉默幾秒鐘,用更低、更陰鬱的聲音說:
「不,羅薩琳達,不要再說了,我不能接受。」
「沒什麼好考慮的,現在幾點了?」
「我已經有一份工作了。」
「沒關係,這點我們也考慮過了。我們會找人幫妳,妳只需要把資訊收集回來,再傳給某個目標人士就行了。」
她的聲音把我拉回現實,從魯尼塔街那個簡陋的小房子回到狄恩和*圖*書酒吧最裡面這個小倉庫。
「SIS,秘密情報局,也稱MI6,就是Directorate of Military Intelligence,Section 6,軍事情報局第六分部,簡稱『軍情六處』。這個機構專門負責英國以外的情報工作,或者說英國領土之外的間諜活動,這樣比較好理解。這個部門在世界大戰前就成立了裡面很多人都偽裝成外交或軍事單位的人,才得以更謹慎地進行黑箱作業。一般都是透過已經存在的權力單位,直接滲透目標國家有影響力的人物或者高級官員。相反地,SOE則是一個新單位,它不只依靠職業間諜,也依靠很多臨時人員,所以風險更大,但彈性也更大。如果非要給它一個定義的話,可以說它是一種戰時應急的行動機制,開放給所有能提供有用情報的合作者。由於這個機構才剛成立西班牙這邊的負責人希爾加斯還在招兵買馬非常緊急。為此,他也向身邊信得過的人徵詢,看他們能不能幫他聯繫到一些可以直接提供幫助的人。我和胡安.路易士就是這樣的中間人。霍爾剛到馬德里不久,誰都不認識,而希爾加斯整個內戰期間又都在馬洛卡當副領事,對馬德里也不熟,無法掌握這邊的局勢。至於我和胡安.路易士,他是一個公然表示親英的部長,我是一個英國公民,所以希爾加斯沒有要求我們直接介入情報工作,我們的名氣太大,很容易引起懷疑。但他向我們求助,請我們幫他找些合適的人,我們想到幾個朋友,其中也包括妳,所以我才來找妳。」
「親愛的,妳遲到了。」
她又笑了,唇邊掛著一絲掩飾不住的苦澀。
「我本來有叫一輛車十點來接妳。但我想妳現在的狀況可能不太適合趕路,妳就先在丹吉爾過夜吧,我請人幫妳在明薩飯店訂個房間,我會通知妳母親的。」
我不知道她究竟要我做什麼,但也不多問,因為不管我問不問,她都會自己說出來,而我心中的恐懼也不會因為問了就減少。我集中精神想再倒杯酒,卻發現雞尾酒的瓶子已經空了,我起身去牆角那堆箱子裡找。剛才聽到的那些實在太突然,我的腦子沒有辦法好好消化它。我從箱子裡拿出一瓶酒,一瓶威士忌,拔掉蓋子,直接對著瓶口喝一大口,接著遞給羅薩琳達,她也像我一樣喝一口再還給我。就在她繼續往下說時我又喝一口。
「他會幫妳辦一個摩洛哥護照。」
我們忘情擁抱,像小學生一樣開懷大笑,互相誇讚對方的穿著,然後又是一陣大笑。我多想念她啊!沒錯,我身邊有母親的陪伴,有菲力克斯、有坎德拉莉亞、有服裝店,還有我的新愛好:閱讀。但她的出現仍讓我如此激動,她總是令人驚喜地不期而至、她看問題的角度跟任何人都不一樣、她的異想天開、她那些小小的任性和特立獨行、她混亂|交雜的多國語言。我多想念這一切,多想知道她這一年來的景況,坐下我就像連珠炮般問她一長串問題,在馬德里過得如何?強尼還好嗎?貝格和德的情況怎麼樣?這次為何而來?但她卻用模稜兩可的話語和一些生活瑣事塘塞我,絕口不提自己碰到什麼困難,直到塞滿我的好奇心,不再追問她更多事。她一邊把桌上的酒杯倒滿,一邊切入正題。
「我沒有說妳母親,希拉,只有妳。妳們也不用關閉得土安的服裝店,馬德里的生意只是臨時的,或者說至少我們希望它是臨時的。一切結束後妳就可以回來。」
「可是我不會說德語。」
「但她們會把我跟妳聯想在一起……」我試著想抓住什麼藉口,不讓自己捲入這個瘋狂的漩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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