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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們就置身在文諾雷迪一間高屋頂的房間中。房間很大，有一個小臥榻，一扇巨大的斜窗，我們可以在窗口看到布拉格的所有燈光。我置身牆上很多畫中，置身於不乾淨的狀態中，置身於無憂無慮的藝術家的骯髒中，重新感覺到一種幸福的自由感。

我躺在臥榻上，用瓶塞鑽打開一瓶酒。我愉快而自由地閒談著，期待一個美妙的傍晚和夜晚。

「請你至少幫助我離開那些女裁縫好嗎？」

我告訴她說，這一段時間必須忍受，至少暫時要忍受。

我腳下的土地正在崩塌。我在大學裡也開始知覺到那位教授所告訴我的惡意氣氛。我暫時沒有被叫去問話，但卻到處都知覺到這種可能性，而瑪麗也時常向我透露一些，因為教師們到她的辦公室喝咖啡，不小心會講出來。幾天之後，正在收集各方面證據的甄選委和_圖_書員會就要召開會議。我想，委員們已經看了地方委員會的報告。而我只知道地方委員會的報告是秘密的，我無法查詢。

「但是我們沒有其他辦法。」

「我做不到，克拉蕾。那篇作品荒謬極了。」

「我也不了解，」克拉蕾說，「你為什麼不寫評論，如果你寫了，就立刻平安無事了。」

「我們必須借別人的公寓算什麼屈辱呢？」

「有什麼屈辱的呢？」我問她。「我們必須借別人的公寓。」

「又怎麼樣呢？你為什麼突然這麼忠實起來了呢？你告訴那個矮小的男人說，『視覺藝術學報』的編緝們不看重你，這難道不也是謊言嗎？你告訴那個矮小的男人說，他試圖引誘我，這難道不也是謊言嗎？你捏造出海倫娜這個人，這難道不也是謊言嗎？你已經說了那麼多謊言，如果你ｈｔtｐs://m.hｅtｕboｏｋ.coｍ•coｍ再說一個，在評論中讚美他，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只有用這個方法，你才能將事情擺平。」

克拉蕾沉默了一會，然後她說，是我自己錯了。

我把那位教授所說的話告訴克拉蕾，我也把在地方委員會所發生的事情告訴她，我努力要使她相信：如果我們彼此相愛，並且相處在一起，最後我們會贏的。

我已提過：克拉蕾曾住在我的閣樓，毫無顧忌，感到非常自然。但是，現在我們在別人的畫室待了一段短時間，她卻感到困窘，豈止是困窘：「真是屈辱啊！」她說。

「你看，克拉蕾，」我說，「你認為謊言就是謊言，看起來你說得很對。但事實上你說得不對。我能夠捏造任何的事情，愚弄某一個人，進行欺騙和惡作劇——但卻不覺得是個騙子，良心也不會不安。這些謊言——如果和_圖_書你要這樣說的話——代表真正的我。我說這些謊言，並不是在假裝什麼，我說這些謊言事實上是在說真話。但是有些事情我不能說謊，有些事情我已經洞察，我已經了解其中的意義，我喜愛它們，且嚴肅地看待它們。不可能的，不要要求我這樣做，我做不到。」

一個人在一生之中，有時會進行防禦性的撤退，有時他必須屈服，必須放棄較不重要的陣地，以便保護較重要的陣地。但是如果是到了最後、最重要的陣地，此時他必須停下來，站穩腳步——如果他不想空著手在破滅的感覺中重新開始生活。

家不是家。我們在那兒感覺像是闖空門的人，可能在任何時刻被逮捕。迴廊中的腳步聲使我們緊張；我們一直認為有人會開始敲起門來。克拉蕾從契拉科維茲去上班，我們不想在被人離間的家見面，縱使一會兒的時間和-圖-書也不想。所以我要一位藝術家朋友他的畫室借給我晚上使用。那一天我第一次拿到鑰匙。

「克拉蕾，事情太遲了，」我說：「如果我寫這篇評論，他們會說，我是出於報復的心理而非難作品，他們會更加生氣。」

然而，我不再感覺到的壓力還是完全籠罩在克拉蕾身上。

用理性去攻擊不理性的感情所築成的牆是沒有用的；眾所周知，女性的心就是由不理性的感情所構成的。從開始，我們的談話就有惡兆。

「老天啊，你為什麼會在一間借來的公寓中感覺像是一個妓|女呢？妓|女大部分都在自己的公寓中活動，不是在借來的公寓中——」

「你看，」克拉蕾說，「你答應，但最後卻一事無成。縱使別人想幫助我，我也無法解脫，因為我將因為你而毀了自己的聲譽。」

「我想是如此，」她回答，「但是在一間借來的公寓中，我感https://www.hetubook.com.com覺像是一個妓|女。」

「你為什麼一定要非難它呢？寫一篇讚美的評論吧！」

我認為這個唯一而最重要的陣地就是我的愛。是的，在那些惱人的日子裡，我忽然開始體認到：我愛我的那位脆弱而不幸的女裁縫，她為生活所擊倒，也為生活所縱容，我依戀著她。

那一天，我在博物館跟她見面。不，不是在家見面。你認為那個家仍然是家嗎？家是一個有玻璃牆的房間嗎？一個被人用望遠鏡觀察的房間嗎？在那兒，你必須小心地隱藏你所喜愛的人——比隱藏私貨更小心？

我向克拉蕾保證說，與查吐雷斯基先生之間的事情不會傷害到她。

「因為其中有屈辱的意味。」她回答。

但我真的喜愛克拉蕾，並且決定盡力而為，讓她不會責備我。第二天，我寫一封信給查吐雷斯基夫人，告訴她說，我後天兩點鐘在我的辦公室見她。

我們彼此不了解。